驚鴻天下

第一部 天大地大  第一章 密室第二層

章節字數：4641  更新時間：09-02-18 2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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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吸一口氣，步驚鴻按住了自己身上的黑衣，剛剛，就在強行闖入穹窿神殿的密室時，一支飛箭沒有躲開，尖銳的箭簇上綠光慘淡，破空而來時她敏捷地一閃，箭頭正好擦著束發的金絲而過，“嚓”的很細小的一聲，滿頭青絲就如同瀑布般落下。步驚鴻回頭看著那支截斷了柔韌的金絲之後仍然去勢不減的箭，直至箭頭“嗖”的一聲射入了神殿對麵的壁上，箭尾猶自搖晃，但仍能看到那幽幽的一點綠色，在混沌的黑暗之中很是刺眼。

    無聲地歎口氣，步驚鴻反手抽出了腰間佩戴的長劍，利劍出鞘的那一瞬，淩厲的光芒在無邊的黑暗之中如同升起的一輪冷月，然而卻如流星般轉瞬即逝，長劍回鞘時，她已經向前掠出了三丈遠，而身後，卻是飄飄蕩蕩，慢慢落下的漫天長發，如同一捧綻開的黑蓮。

    剛才的箭上淬上了劇毒，這種毒名叫仙人懼，意指是連大羅神仙都懼怕，以其發作迅速奪人性命於彈指之間令人不寒而栗。放眼天下，即便是精研毒蠱的老師都不可能在毒性蔓延之前救下中毒的人。所以，如果不是她果斷地截下自己的頭發的話，恐怕現在，毒性已經隨著發絲蔓延，不出一刻，她便會倒下。

    步驚鴻可不想這樣，她剛剛突破了神殿密室第一層的重重機關，那支箭就是進入後的箭陣中最為核心的一支，箭陣的排布精巧，是按照蒼穹諸星的位置排列的，牆壁上雕著星圖，每一支箭都占據了一顆星辰的位置，隻不過那最後一支箭卻來源於星圖的最邊緣，是一個隱藏的相當好的位置。然而，真正救了她一命的，是那支箭所代表的星辰——那是她的命星，是暗殺者的象征。但是，這樣也不能阻止她的腳步，畢竟，她的出身不凡，而於那個表麵上所謂集古今之大成，通天下之興衰但是暗地卻裏豢養殺手和刺客的曜月教，究竟是有一些真本事的。

    所以，這樣的箭陣對付一般的殺手沒有問題，而對於她卻是不起絲毫的作用。

    想到這兒時，步驚鴻搖了搖頭，死在自己的命星之下，作為殺手，這真可是前無古人的一種方法，滑天下之大稽了。

    沉重的第二道石門打開一條狹長的細縫，步驚鴻小心地摘下了手腕上的一串暗紅色的珊瑚珠子，數了數，從中間取下了一顆，貼著地麵扔了出去。鋪地的石料是罕見的黑曜石，珊瑚珠在上麵滾動著，聲音清脆。步驚鴻側耳凝神傾聽著漸行漸遠的聲音，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凝重。

    根據長老們掌握的情報，神殿密室有始無終，共分成三層，分別設置了不同的陣法守護。第一層她已經突破，雖然付出了些代價……

    想到代價時她的瞳仁有些黯淡，默默地撫摸著自己披在肩頭的頭發。她的頭發很特別，是先天的緋紅色，但是顏色很淡，不在亮處是發現不了那一層隱隱會隨著光芒流動的紅色的。心裏暗自苦笑，究竟是可惜了點，不過能夠全身而退，也算是僥幸。她從束著袖口的護腕上解下一條金絲來，一邊緩緩地重新結起發髻，一邊暗地裏調整著呼吸。

    她剛才扔珠子的手法堪稱獨步天下，就連以暗器成名的天下第一刺客泫澹都曾宣稱自愧不如。手法雖然平常，但是發力卻是大有學問，從握在手心到擲出指尖的這一刹那，力道就變換了不止三次，珠子向前滾動的過程之中，沿著絕對的直線，沒有絲毫的偏頗。因為她猜測空中乃至地上都設了陷阱，所以，珠子出手時幾乎是貼著地麵，但是卻絕對不會碰觸到地麵一分一毫，這樣才能保證最小可能限度的觸動機關。而那顆珠子卻是特製的，中間鏤空，嵌入了小小的一枚鐵粒，本來，鐵粒敲擊珠壁的聲音極其輕微，尋常人不會聽到，但是，步驚鴻畢竟不是平常人，更何況這裏本來也是靜的異常，甚至於連她的心跳，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所以，剛才的聲音並不是珠子和地麵摩擦的聲音，而是那枚鐵粒碰到珠壁的聲音。她出手的力道卸去了珠子的大部分重量，但是，她卻還是聽出了珠子一路滾動的過程之中，聲音曾經變了三十次。

    三十次，也就是說麵前的道路上，就在貼近地麵的那一條縫隙上，就分布著三十條密絲索。

    三十，並不是很大的數字，步驚鴻卻苦笑著搖頭——就在這樣狹小的一條縫隙上就分布了三十條，那麼，空中乃至地麵上，又有多少？

    但是，不管有多少，她都必須要闖！這是她這一次的使命，就算麵前是用密絲編就的一張網，她都不得不闖！

    她的左手中還捏著那串珊瑚珠子，手指輕微一動，她彈出了其中的一顆，珠子被彈向了半空，然後她抬起頭，緊緊盯著那顆珠子，嘴唇微微翕動，念出了一個詞，“刺啦”的一聲，珠子居然亮了起來，並且不再上升也沒有落下，反倒懸浮在了半空之中。

    步驚鴻側目看向前麵，無邊的黑暗被珠子的亮光撕開了一個口子，她看清了自己的位置，身旁是平滑如鏡的白石牆壁，這樣的牆壁也正是說明了一個不爭的事實——無論是誰，都不可能靠著迅捷的身形而貼住掠過去的。所以，她所能走的路，也就隻剩下了一條——麵前密絲縱橫的“死亡之路”。

    其實這條路並不長，她借著珠光隱隱就能看到下一道石門，但是，麵前的這些交錯縱橫的密絲細如毛發，銳利非常。假如不小心碰到的話，都會遍體鱗傷。更可怕的是，這些密絲上都牽係著機關，碰觸到絲的瞬間，就會有萬千利刃飛馳而來，貫穿試圖穿越的任何一個人。

    步驚鴻聳聳肩，其中這個動作是很有實際意義的，她就在這樣一個看似太平常的動作中將自己的身形縮小了幾乎一寸，提起了一口氣，她看準了幾根密絲交差之間留下的不大的空隙，輕輕地鑽了進去。

    密絲並不是尋常的絲索，越是在光線的照耀下就越是看不清晰，但是，常年的訓練使步驚鴻有一雙比鷹還要銳利的眼睛，即便隻是淡淡的影子，她也能夠借此找到絲索的正確的位置。

    密絲縱橫間總會留下空隙，而這樣的空隙成百上千，要在轉瞬之間選擇最正確的空隙穿入而不碰觸到任何的密絲，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幸好的是，步驚鴻這一生從未做過任何容易的事，她每次的暗殺都在賭，賭是她的命長，還是對手的命長，這一次，也不例外——雖然那個設下這樣強大且危險的陣法的對手，早已經一百多年前就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遊走於密絲大陣中的步驚鴻的確如她的名字一樣，如同一羽驚鴻，輕輕馳過細小的空隙，優美而流暢的穿梭仿佛不是在和能夠撕碎她的死亡在賽跑，反而倒像是在蔚藍色的蒼穹之中翱翔，眼神交錯間她就已經飛過了你的視野。

    幾乎已經成功了，隻剩下最後的幾根密絲還橫亙在麵前，然而就在她的腳步踏下的瞬間，她又立刻收回了腳步，隻是在原地保持著剛才的姿勢——身體前傾，後腳著地，前腳虛浮地踏在半空，而頭上，背上和右腳踝邊，都分別有一根緊繃的密絲幾乎要擦到她的肌膚。

    麵前三尺開外的地方就是下一道石門，但是，這三尺的距離，卻遠比剛才走過的不下十丈的路艱難百倍。前麵的地麵隻是虛設的，踏之即破，而下麵，說不定就是岩漿和血池，可是，現在，進，無法進；退，無法退，提在胸口的那口氣已經漸漸散去，她已經感到了一股壓迫的力量，令自己的心跳，都緩慢了下來。

    “真是個巧妙的陷阱啊！”步驚鴻暗自苦笑。現在她也隻有踏在虛空中的左腳和兩隻手可以輕微地移動。可是，腳一旦踏下去，地麵便會立刻崩塌，整個人就會墜入滾燙的岩漿之中，瞬間化為塵土，然而就這樣“屹立”不動呢，自己早晚會因為無法支持而晃動身體，那樣，等待自己的將不僅僅是鋒利到足夠割下自己的頭顱，切下自己的右腿，生生將自己四分五裂的密絲了，甚至還會有萬千的飛刃瞬間貫穿自己的身體。

    “很好！”是，很好，太好了，步驚鴻默默地想著這兩個字，這是一個必殺之陣，它好就好在你幾經艱險即將成功的那一刻，卻又準備了更難更險的陷阱去等你跳，而在這個時侯，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回頭的了。步驚鴻很不喜歡這種感覺，因為她一向不喜歡做別人的獵物，而且還是一個死的獵物。

    柳葉似的秀眉漸漸地擠在了一起，步驚鴻思索著，長長的睫毛在晶瑩的麵頰上投下淡淡的陰霾。

    她並沒有動，是，絲毫沒有，因為那些密絲還穩穩地橫在那裏，沒有受到絲毫的觸動，但她全身的肌膚卻在慢慢地收緊，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在了右手的兩指之間，一芒淡青色的幽光驟然在那裏閃現。她的左手又從右手護腕上解下了另外一條金絲，不同的是，這條金絲更細更長更柔韌，末端還係著一個蠶豆大小的暗灰色小球。

    準備好了一切，步驚鴻緩緩吐出了最後一口氣，右手就在這一刹那突然斜斜揚起，指間的那芒淡青色避開了麵前的鋼絲徑直向三尺之外的石門飛去，左手卻也在同一時刻擲出，那條金絲沿著淡青光芒的方向緊隨而至，然後，她的整個人也驟然飛了出來。

    這樣的所有發生在不及三個彈指之間，石門被她擲出的毒針腐蝕出了一個小小的孔洞，而那條緊隨而至的金絲也恰好將那顆蠶豆大小的暗灰色小球送入了孔洞，然後，就是幾聲清脆的金屬撞擊石壁的聲音。

    步驚鴻早已將金絲的末端牢牢係在了左腕上，上麵壓著的就是那串珊瑚珠子，而人完全是靠著金絲的柔韌和結實淩空蕩起，方才，她在刹那之間就穿越了那剩餘不多的幾根密絲，足尖輕輕踏在了地麵上，還未曾發力就已經借著金絲之力蕩至了半空。

    那顆蠶豆大小的暗灰色小球其中並不簡單，在穿入孔洞之後便迅速地打開，其中折疊了數十層的細鋼索，這些鋼索能夠牢牢地抓住任何東西，現在，那些蜘蛛絲一樣細的鋼索們完美地將孔洞抓住，固定住了金絲以免出現意外。

    在半空中來回飄蕩了數十次，步驚鴻才勉強接近了石門，她僅用左手拉著金絲，右手卻閃電般地拔劍出鞘，那種淡青色的光芒立刻蔓延到了整個劍刃上，青幽幽的光芒中映照出了她冷豔的麵容。

    這是一張足以傲視天下的容顏，如果她在公共場合多露些麵的話，估計會引來千人駐足，萬人空巷的盛況，的確，像她這樣美得天上少有地上絕無的麗人，足夠一笑傾城，再笑傾國，三笑間傾覆天下所有人的心。

    可是，天下間見過她的真容的人卻不多，隻有屈指可數的三個而已，一個是從小撫養她長大的老師墨文宣。但是，墨文宣對於她的美，卻似乎有一種天生的抗拒，不過想來也是，即便再美，看得多了，也便俗了。第二個是曜月教中唯一一個與她齊名的殺手——皇甫南容。以往為了完成任務，她們曾經有過一次不算成功的合作，就是那一次，一向驕傲不肯輕易服人的皇甫南容在看到她的臉的瞬間也怔了一下，然後眸子立刻就黯淡了下去，或許是她知道，這樣美的容顏是自己傾盡一生都無法達到的。第三個就是步驚鴻自己了，她曾經對著鏡子看著鏡子中的那個自己，或許是殺人殺得多了，她總覺得自己的眼神冰冷陌生的可怕，鏡子中的那個人似乎不是自己，倒像是一個旁人傲視紅塵的目光，而自己，也總有一天要死在這雙眸子裏的。

    她沒有猶豫，在與石門相距最近的那一刹那，她的劍已經揮出，劍招並不花哨，而且事實上也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她右手執劍，淩空劈下，淡青色的光芒就如同一道破空而來的閃電，瞬間貫穿了整座石門。隨後，劍尖在石門上輕輕一點，步驚鴻輕盈的身體就隨著那樣看似微弱的力道重新蕩回了半空。

    “轟隆”一聲巨響響起時，步驚鴻已經皺著眉還劍入鞘，隨後迅速地掩住了耳朵。石門從中間整齊地裂成了兩半，萬斤重的兩塊巨石向著她的方向壓過來，而那個固定金絲的孔洞也失去了效用。然而，此時步驚鴻已經不再需要金絲來支撐身體了，她敏捷地順著金絲最後的力量向前飛掠，兩塊巨石還沒有落地時就已經來到了石門的背後，也就是那更加危險和深不可測的第三層密室。

    如果消息可靠的話，自己要的東西，應該就在這裏了。隻是不知道，究竟還有多少陷阱和機關在等待著自己。

    輕輕地落地，步驚鴻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左手卻是毫不停歇地輕微地一抖，金絲盤旋著重新卷上手腕。她方才真是有驚無險，但也並不是全身而退，後背上的黑衣被割開了一個大大的口子，隱隱露出了其中的一片閃爍的銀白。她反手摸了摸，臉上的神色沒有絲毫變化。

    背後，剛才的那不足三尺長的地麵被裂開的石門壓塌，灼熱的氣浪撲麵而來，下麵果真是岩漿，巨石在下落的過程中慢慢融化，直至成為了粉塵。熱浪牽動了鋼絲，萬千的利刃呼嘯著射入牆壁，空氣中隱隱有風聲。但步驚鴻知道，那不是風，而是死亡的脈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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