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90 更新時間：11-03-16 23:24
馮雲仲站在窗下，聽著屋裏的對話聲漸次低了下去，正疑惑時，門栓哢噠一響，江碧沉開門對他道：“馮大人，這些人你要好吃好喝管著，不許出半點紕漏，過了午時我們就上路。”
“遵命。”馮雲仲把江碧沉等人的話聽了個七七八八，此時見他若無其事地撣著肩上沾染的灰塵，頭頂的光漸次撒下來，映得一雙微微帶有琥珀之色的眸子十分溫潤，不由得心想：難怪同僚們都說嵐王像皇上，果然像到了骨子裏。
忽然江碧沉啊了一聲：“她還在等著我。”沒等馮雲仲回神，江碧沉已急急忙忙朝先前看花的山坡走去。馮雲仲轉身把門鎖了，出了客棧，遙遙見嵐王一身錦衣在桃樹之間穿行，腦子裏不知怎的想起多日前關於嵐王與符婕妤之間的傳聞，若是真的，倒可惜了一番郎才女貌。
江碧沉喘著氣爬上了坡頂，見李昭離背著自己坐在地上，倚著棵桃樹出神。他心中過意不去，上前挨著坐了笑道：“等得無聊了吧？”
李昭離側過頭瞧了他一眼，眸子裏是淺淺的笑意，“還行。你的事都辦好了？”
“嗯，都辦好了。”
“是關於那些不知什麼來曆的人？”
“對。”江碧沉漫不經心地拔著地上的草，又拿指頭摳著碎石子，“用過午飯我們就走。”
“王爺。。。。。。。”
“說起來，昭離。”江碧沉打斷她的話，帶著些不滿望著她，“你怎麼不稱呼我的名字？阿明都是這樣叫的，飄瑤也是，你也這樣叫我啊。”
李昭離微微愕然，江碧沉幹脆拉過她的手道：“叫我碧沉，或者叫我的字。”他拾了一根小木棍在地上寫著，“就是這兩個字。”
“。。。。。。。。夷笙。”李昭離慢慢讀出聲，嘴角不由得浮起一縷微笑，“你父皇希望你能平平安安。”
“是啊，夷可不就是這個意思？可惜父皇和其他長輩都不喚我的字，京裏的朋友又都不敢，好容易遇到阿明，他偏偏隻肯叫我江碧沉。”說到這裏江碧沉就忍不住歎氣，那家夥不知道自己連名帶姓叫人的時候有多囂張、多可惡麼？
他惱火地盯著已被自己劃得亂七八糟的泥土，忽然歪了下脖子，側頭問：“他的字是什麼？”
李昭離垂著眼不答，江碧沉推了她一下，這才發現她在忍笑，“你笑什麼？”
“哈哈哈。。。。。。”李昭離再也忍不住了，直到捧著肚子伏在他肩上笑得喘不過氣來了，這才對他道：“原來你還不知道他的字？也難怪。。。。。。因為那字實在是跟他本人很不搭，他從來不跟人說的。”
“是什麼字？昭離你別顧著笑了，快說！”
“好吧，我告訴你。”李昭離拾起他扔在地上的小棍子，一麵寫一麵囑咐道：“王爺。。。。。。。”見江碧沉又瞪著自己，忙改了口笑道：“夷笙，你不要說是我說的，也不要對別人說，你自己知道就好，要是知道是我說出去他定會跟我翻臉。”
江碧沉滿口答應，眼珠子一動不動地盯著她把淳於明的字寫完，片刻之後爆出一陣大笑。李昭離丟了棍子含笑看著他，他已經笑得快要直不起腰了，最後抹抹淚花道：“美善，的確好字。。。。。。。”話未說完又開始捶地大笑，“美善。。。。。。。肯定是顧伯伯取的，不行了昭離，我的肚子笑得好疼。”
“不是鳳叔叔取的，其實是嬸嬸她取的呢！你想，鳳叔叔也是一介男兒，怎麼會給自己的兒子取這麼柔弱的字？不過聽嬸嬸說她是希望阿明能長得好看又善良，與人為善，別人也能與他為善。”
“這倒是個很好的祝福。有機會我一定要這麼叫叫阿明，我好想看看他的臉色！”
“千萬別當著他麵叫他的字，他真的會翻臉的！”李昭離見他混不在乎的樣子，無奈地道：“你不信？小時候我叫了一次，他當時掉頭就走，整整半月沒跟我說話呢！”
“好好好，我不叫就是。”江碧沉竭力止住自己再度大笑的衝動，拉起她朝坡下走去，“怪不得他隻叫我的名，肯定是怕我問他的字是什麼。換了是我，我也不願意別人叫我美善，哈哈哈哈！”
李昭離道：“說起來你那字裏的笙，難道是因為你小時候很沉默寡言才取了這個，希望能活潑些？”
“不，事實上我小時候是很鬧的。”
“看不出來呢。”李昭離站住了，江碧沉便也跟著站住了，奇怪地問：“怎麼了？”
李昭離瞧著他在天光下深不見底的眼睛，那眼中倒映著她的影子，宛若一泓清泉，“夷笙，你這幾天有些心事重重的。”
“嗯？”江碧沉笑眯眯地沒接話。李昭離歎了口氣，仍道：“還記得你醒來那天對我許下的承諾嗎？”
“記得。怎麼了？”
“你說你會保護我不受傷害，我很感激你，可是不要什麼事都一個人承擔，我雖然會的不多，但我會盡力幫你做一些，如果我不懂就去問我幹爹。”李昭離微微蹙著眉頭，她擔心他，那眉看在江碧沉眼中卻蹙得十分可愛，便依然笑眯眯地什麼也不說。
李昭離快要惱了，跺了跺腳道：“夷笙，我不要躲在別人的背後享清福，我李昭離不是那種人！”說罷掉頭就要走，江碧沉這才慌忙拉了的手，忍俊不禁地道：“我知道，是我錯了好不好？今後我有事定跟你說，就怕都是些權謀詭計，你聽多了覺得煩悶。而且，我不想讓你看到我也是那樣的人。”
“不。”她靜靜地看著他，“如果沒有權術就活不下去，我寧願你。。。。。。。”
寧願什麼，她沒有說完。
江碧沉對她一笑，替她把被風吹亂的發絲綰好，半晌才道：“謝謝你，昭離。”
一麵說一麵回了客棧，蕭青在門口等著他們，江碧沉隨口問：“下一個城是哪裏？”蕭青道：“回王爺，是荊州，要是走得快的話——”說到這兒他忽然閉了嘴，腦子裏終於想起什麼事來，此時已見江碧沉的臉色變得不太好，急忙胡亂說了兩句退下了。江碧沉緊緊抿著唇，過了片刻才省起李昭離正看著自己，忙掩飾道：“走，吃飯去。”
用了午飯繼續趕路，天黑前正好趕到荊州。尚未進城，江碧沉就聽到荊州刺史聞訊領著軍民百姓前來迎他，頓時心頭一陣火起，刷地撩開車簾，果然見城門大開，許多人都在道旁跪迎，當即叫道：“停車。”
車應聲而停。江碧沉知道李昭離在望著自己，他也知自己這樣不好，可他就是咽不下這口氣，一個縱身下了車，走到人群前冷眼一掃：“誰是荊州刺史？”
為首一人立即道：“微臣便是。”江碧沉轉向他，那人須發半白，眼睛混濁，盡管精神還算矍鑠，可說是個糟老頭子也不為過。
江碧沉把他從頭望到腳，又從腳望到頭，極力壓著氣道：“你就是？你叫什麼名字？”
“回殿下，微臣名叫柳開泰。”刺史早被這氣氛搞蒙了，不知是福是禍。
“柳開泰？”江碧沉哦了聲，“好名字。”
馮雲仲見情形奇怪，跟上來叫了聲：“殿下。”江碧沉恍似沒聽見，仍是盯著趴在地上的柳開泰，夜幕已降，臉上燈籠的光晃晃悠悠，越發顯得他陰晴不定。蕭青在馬車旁擔心地看著，這時簾子一動，扭頭見李昭離也正望著那裏，過了半晌她歎了口氣，輕輕喚道：“夷笙。”
江碧沉遙遙回過頭來，李昭離又道：“夷笙，天色已晚，我累了。”
冷冷一片肅靜中，她的聲音傳得很遠，柳開泰聽這聲音十分耳熟，不由自主抬起了頭，誰知正撞上江碧沉閃著奇異光芒的眼睛，打了個哆嗦把頭匆匆低了下去，心中一陣嘀咕：這女子的聲音怎麼這樣像我那失蹤了的丫鬟？
江碧沉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從牙縫裏擠出句“都起來”，把袖子一摔擰身回了馬車。李昭離問他：“你這樣是做什麼？”
江碧沉聽出她有些慍怒，然而自己的行徑也確實顯得幼稚，悶了半晌道：“我不是在吃醋，我也沒打算報複他。”
“那你這是？”
“我——”他脫口想說句什麼，可見著李昭離的眸子又咽了下去，撇撇嘴道：“好吧！我想著你在他那裏受的苦，的確是打算給他一個教訓的，不過。。。。。。。”
“不過什麼？”
“。。。。。。沒，沒什麼。”
江碧沉心虛地想：不過那樣的話你會覺得我心裏其實很在意你的過去，當然了，有幾個男人不在意呢？可是我真的沒別人所以為的那樣在意啊！
萬家燈火從車窗外掠過，他幹咳兩聲，臉頰上有些發燙，“不過沒關係，那些痛苦都過去了。昭離，你要信我，以後我不會讓你再受半點委屈。”
他不知道自己的樣子看起來十分局促不安，李昭離又好氣又好笑，竭力正了色道：“好吧，看在你這麼信誓旦旦的份上，我信你。”
一行人浩浩蕩蕩入了城。柳開泰也跟了過去，見他們在驛館外停下，嵐王攜著一個身形嫋娜的女子出來，因背對著自己，看不清那女子的模樣，他陪著笑上去對馮雲仲道：“此處簡陋不堪，殿下萬金之軀怎麼能住這地方？還請殿下駕臨微臣之處——”
馮雲仲尚未回答，嵐王猛地扭頭斥道：“誰要去你那裏住？本王——”一句話沒說完，那女子就低聲道：“走吧，我不想見到他。”
柳開泰越發惶惑，忍不住又朝她看去，旁邊一將領卻站過來道：“好了柳大人你回去吧，王爺要休息了。”
“哎？是，是，微臣告退。”被他一打岔，嵐王已和那女子消失在門後，柳開泰隻得滿腹疑惑地走了，邊走邊兀自思量究竟哪兒得罪了嵐王。馮雲仲也疑惑地搔著下巴問蕭青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蕭青望望天，半晌道：“孽債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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