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300 更新時間：21-04-26 18:03
嵇隱帶著鳳鳴和獨孤順到穀內轉悠。
山穀裏是很寧靜的，隻有風吹竹葉的聲音、鳥鳴聲、蟬鳴聲此起彼伏地傳來。
山穀內亦有農田，種植有水稻和桑麻，山腳和山腰種了許多草藥，島上種了許多果樹，水裏種著蓮花，此時正是豐收的季節，仆役和佃農們或是在在田間收割水稻，或是在島上采摘水果，或是劃著船將成熟的蓮蓬割下來。
嵇氏的婦人們則在家中織布縫衣，未出嫁的女子或是在家學跟兄弟一起念書習字，或是在家學習女紅，嵇氏的男子二十歲以下在家學中跟隨長輩學習，二十歲以上或負責管理族中事務，或在家研究學問。
大家都各司其職，整個風臨竹海顯得井然有序，頗有老子推崇的無為而治的景象。
今日是六月初十，家學休沐，嵇氏子弟們今日不用念書，都三五成群地跑出來玩，有的尋一竹林彈琴喝酒，吟詩作賦；有的劃著小船在湖上遊湖，摘幾個蓮蓬吃；有的聚在一起切磋武藝；有一些年紀小的則跑到島上的果樹林裏上躥下跳，捉迷藏摘果子吃；還有的不愛熱鬧的就在家中練習書法或者撫琴吹簫修行樂道。
山穀中在平靜淡泊中又有著勃勃的生氣。
路上遇到許多嵇氏子弟，有不少早上見過鳳鳴、獨孤順和嵇隱比武，都熱情地與他們打招呼。
嵇隱帶著鳳鳴、獨孤順二人去和自己的堂兄弟結識，嵇隱過去的時候他們正在嵇念的院中聊今早他們比試的事。
年紀最小的嵇悠比了一招《天星劍法》一招，“這一招我記住了，我看鳳公子和獨孤公子都用過，你們看我使的對不對？”
嵇念看嵇隱三人走了進來，便笑著道，“對不對的，你直接問本人不更好。阿隱，鳳公子，獨孤公子，歡迎貴客駕臨寒舍。”
嵇隱道，“之痕和獨孤兄要在我嵇氏住上兩個月，父親讓我帶他們轉轉，正好知道念堂兄你今日休息，便帶他們二人過來串門，想不到你們都在呢。”
鳳鳴道，“不用叫我什麼鳳公子的，我叫鳳鳴，字之痕，今年十七，你們看著叫就行。”
獨孤順拱手道，“獨孤順，字穹宇，十八。”
嵇念回禮道，“嵇念，字逸之，二十七。”嵇念，嵇隱大伯的二子，已娶妻生子，如今在家族中做事。
其他人也紛紛向二人自我介紹。
“嵇愆，字玉珩，二十二。”嵇愆，嵇隱小叔的二子，已成親三年，亦在為家族做事。
“嵇悠，字悠之，十九。”正是剛剛在院中比招式的男子，嵇隱小叔的幼子，還在家學念書，今日休沐，尚未成親。
“嵇思，十六，早上也認識了。”嵇思，嵇隱小叔的女兒，女子一般不取字，她也跟哥哥在家學念書。
嵇隱父親排行第二，有一兄一弟，兩個妹妹。嵇隱的姑姑已出嫁，大伯有兩子兩女，女兒已出嫁，小叔有三子二女，大女兒也已出嫁。他則是他父親的獨子。這院中便隻剩他大伯的長子嵇懸和小叔的長子嵇忍不在了，嵇懸和他父親主管宗族事務，嵇忍則跟在嵇懸身邊輔助，兩人都出去辦事了，不在竹海中。
等院中的人都互通了姓名，知道長幼後，嵇悠對鳳鳴道，“鳳之痕，你快跟我說說，我剛剛使的那一招對不對？”
鳳鳴拿過他的劍，示範了一遍，“看好了，這一式叫鈞天亢宿，身體的幅度不要那麼大，從上至下速度要快，銜接要順暢。”
嵇悠試了試，發現還是不能做到一樣，“果然光看兩遍是不行的。”
嵇念道，“那是你資質不行，阿隱肯定會了。”
嵇隱笑道，“念堂兄太看得起隱了，所有的武功招式都需要苦練才能收發自如，何況光學會招式，沒有心法，也隻能發揮三成的力量。”
幾人談論了一下武功招式，彼此熟識後，嵇念便提議道，“正好今天之痕和穹宇到訪，弟弟妹妹們也正好休沐，我們便去穀外杏雨村玩去。”
鳳鳴好奇道，“那個村子有什麼好玩的嗎？”
嵇思解釋道，“之痕哥，你有所不知，因為我們聚居的地方人還比較多，漸漸地便在穀外中心的杏雨村形成了集市，我們的糧食蔬菜衣物用品很多都可以在那裏進行交換，杏雨村雖然叫村子，但其實是個集市。”
嵇氏遷居至江陵這兩百餘年間，江南總的來說還算安穩，雖每隔數十年會發生一次朝代更替，但大規模的戰爭並不多，江南百姓的生活還算安定，嵇氏也有自己的產業和營生，這麼些年也算積累了一些，是以每到戰爭動亂之時，還能稍微對罹難的百姓伸出些許援手。
江陵的戰爭並不頻繁，但每次戰亂，都有少則數十人，多則數百人選擇留在嵇氏的地界，他們因安定的生活，又繁育不少後代，如今也有三千多人，再加上幾千嵇氏族人，這麼多人生活在這方圓近百裏的地方，便也需要一個類似集市的地方來進行物資交換，位於中心的杏雨村便逐漸發展成為這麼一個集市村。
鳳鳴問道，“那也有酒樓茶館戲院麼？”
嵇思點頭，“有的，你們是貴客，正好讓念哥哥請你們到酒樓好好吃一頓，我們這裏除了隱哥哥，念哥哥是最有錢的。”嵇念因為已經在家中做事，並娶妻生子，是有自己的資產的。
嵇念笑著道，“思思，你就知道敲哥哥竹杠，不過今日確實要好好請兩位弟弟吃一頓。那就走吧，現在過去正好趕上飯點。”
一行七人興衝衝地出了風臨竹海，來到了杏雨村最大的一座酒樓杏雨樓。說是最大的酒樓，也不過就是一座二層小樓。
這杏雨村也就兩條十字交叉的主街，形成東南西北四條小街。西街為酒樓客棧糕餅點心鋪子，主要做吃食生意，東街賣布匹成衣和胭脂水粉，南邊是糧食蔬果和農具雜貨，北邊是文房四寶、字畫玉石和茶館戲樓，每條街長約六百步，店鋪開的滿滿當當，都是一二層的店鋪，鋪麵都不大，但生意都還不錯。
在杏雨村交易可以使用銀子，也可以以物換物，比起銀子，最通用的反而是布帛和糧食，來這裏買賣東西的都為附近的村民，有嵇姓人，也有很多外姓人，大家都習慣用一尺布兩尺布或一升米兩升米地進行交易。
杏雨樓位於四條街交彙的地方，幾人站在二樓最大最好的包間的露台上，正好可以將大半個杏雨村收入眼底。
鳳鳴道，“沒想到這個村子還挺熱鬧的，比我見過的許多鎮子要熱鬧得多。”
嵇念解釋道，“原來杏雨村是幾天才趕集一次，最初是一旬一次，後來改為逢五，之後又變為三六九，現在已經是變成每天都是集市了。”
嵇氏所在的江陵原本這兩百多年也還算安定，而嵇氏家族所掌握的這片區域就更是安定，嵇氏族人和每隔幾十年吸納的戰亂流民在此安居樂業，漸漸地人越來越多，大家對交換商品的需求也越來越多。
獨孤順看著街上來往的人群道，“既如此，為何不幹脆建個大點的城鎮？”
嵇念道，“隨著周邊鄉裏百姓生活越富足，杏雨村便越加繁華熱鬧，這裏的鄉民都有跟我們嵇氏宗族提過這樣的請求，現在的商鋪已經不太夠用了，鋪麵價格也上漲了許多，麵積卻更小，二三十年前的一家大鋪麵如今都分割成了兩家。家父和兄長也跟家主提議，是不是在現在的基礎上再多建兩條街，甚至規劃一個大一點的城鎮來。想來家主也是會同意的，畢竟是有利周邊百姓的好事，是把，阿隱？”
嵇念看向嵇隱，以為他父親跟他說起過這個話題，便問問他的意見。但嵇隱卻有些出神，他看著下麵的繁華景象，腦中不知在想些什麼，神情淡然，眼中卻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擔憂。轉頭看到獨孤順正有些不解地看著他，便趕緊收斂神色，對他露出了一個淺笑。
沒多久，酒樓店家便給他們整治出一席好酒好菜，一一給他們端了上來。
掌櫃的見是嵇氏少族長和嵇氏宗族的公子小姐一同過來，直接親自上前伺候。這掌櫃的也是嵇姓族人，不過不是宗族的，與嵇隱等人血緣是很遠了。
他滿臉笑意地道，“今日知道是少族長和幾位嵇家公子到我酒樓請客，掌櫃的我特意吩咐廚房拿出了看家本領，不知可否要掌櫃的我給各位客人介紹一下這幾道美食？”
鳳鳴對吃的最感興趣了，趕緊點頭，“掌櫃的，快給我們說說，這裏好些菜我都沒見過。”
掌櫃的便一一道來，“這最中間的主菜烤乳豬是中原的一道名菜，外麵的大酒樓也都有，但我們家這道烤乳豬做法上有一些獨特，烤時一麵急轉，一麵以清酒和豬油塗抹，這樣烤成的豬肉色才能如真金琥珀一般，晶瑩剔透，而且入口即消，如冰雪一般，而這酒是我們杏雨村特有的杏花酒，各位吃的時候還能嚐到一股杏花香。”
掌櫃的一邊說，店家小二一邊將烤乳豬肉切好分到各位麵前，眾人都嚐了一口，果然是外焦裏嫩，入口即化，吃到嘴裏還有一股極淡的酒香。
掌櫃又接著介紹，“接下來這道是羊肉灌腸，是將調好味的羊肉灌到羊盤腸中烤熟，切而食之，十分香美。”
“這一道是蜜純煎魚，取用鯽魚處理幹淨，但不去鱗片，醋、蜜各半，再加鹽漬魚，約摸一頓飯時間便把魚漉出，用油煎成紅色，便可如這般外表較脆，內裏鮮嫩多汁。”
“這一道是蒸藕，先將藕洗淨，將藕節砍去，將蜜糖滿灌藕孔中，用麵團封住孔口，蒸熟後倒去蜜水，削去外表一層皮，用小刀切成塊，甜美無比。原本藕要到深秋才收獲，這是我們這邊改良的早熟品種，也是十分粉嫩可口。”
之後又介紹了五侯鯖、蒸鵝、酸枝燉肉、爆炒雞丁等菜色。
“最後這一道為甲魚羹，先把甲魚放入沸水內煮一下，剝去甲殼和內髒，用羊肉一斤、蔥三升、豉五合、粳米半合、薑五兩、木蘭一寸、酒二升文火熬煮半個時辰，然後以鹽、醋調味。各位吃完羹裏的肉之後，再將湯汁拌入我們楚地特色米粉之中，那滋味真真是一絕！”
鳳鳴如今不僅是吃的眉飛色舞，聽掌櫃的介紹也是聽的目眩神迷。
他感慨道，“我這兩天在你們嵇家吃飯就發現了，你們嵇氏的美食可真不少，我感覺自己好像來到了一個新的世界。”
獨孤順也道，“真想不到在這麼一個離群索居的地方，一個小小酒樓裏的美食竟不比一國都城裏的差。”他家在北周國都長安，長安城最好的酒樓裏最好的菜色也不過如此了。
掌櫃的笑嗬嗬地道，“兩位公子過獎了，這多虧了宗族的先生們將這些記述於書本上的美食研究出來，又不吝惜地教授給我們這些做吃食營生的，才能讓各位貴客享用到如此美味。”
鳳鳴問道，“這美食都是書上記載的？哪本書？快跟我講講。”
掌櫃的也讀過些書，不緊不慢地道，“那可有好些書都是專門講做美食的。不過近百年最厲害的要屬魏國的賈大人所寫的《齊民要術》了，不過小老兒雖然識字，但書中很多東西我們隻粗通文墨的也看不懂，還是需要宗族的先生們解讀然後實驗，再傳授給我等。”
鳳鳴喃喃道，“那這本書我可得好好研究研究了。”
嵇隱道，“之痕你對美食如此感興趣可以去請教我一位從伯父，他在竹海專門研究記載食物的古籍，不僅賈思勰的《齊民要術》，我嵇氏還收藏有崔浩的《食經》、《神農食經》、《四時禦食經》、《羹臛法》等記載美食做法的古籍數十冊，這些美食你一一實驗恐過於耗費精力，我那位從伯父如今六十餘歲，一生從事食物製作研究，我們穀內外如今許多的食物製作方法都是由他傳授而來。”
鳳鳴一拍大腿，“那可真是太好了！看來師兄讓我在嵇氏修行就是讓我在此修行廚藝的，師兄可對我太好了！”
獨孤順可看不慣他這瞬間變臉的態度，明明昨晚還在說他師父不是，他諷刺道，“我想師父絕對沒有這個意思，他是讓你過來好好念書習武的。”
鳳鳴不在意地擺擺手，“念什麼書不是念，我這一下子要念好幾十本書，我可真是太勤奮好學了。”
獨孤順在心中給他翻了個白眼。
掌櫃的適時地道，“那小老兒我就不打擾了，還請各位慢用，希望各位貴客吃得盡興。”說完便帶著小二躬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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