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095 更新時間：21-05-07 23:25
我隱隱覺得林初不是一個毫無關聯的路人，他會在客棧中遇到周茗雪，又在茶館中與我相遇，如果將這一切歸結於偶然，我想不怎麼能夠說服我。伏煙的態度也證明了，林初不是一個需要避諱的外人。
我便對伏煙說：
“你不必自責，也許師姐早就想到會這樣，她隻是想個借口讓我闖蕩江湖吧。”
他點了點頭，對林初介紹我，說我是岫纓的師妹。林初很驚訝似的說：
“不是師弟嗎？”
我知道他是在裝，便配合地點點頭：“是師弟。”
外麵的鑼鼓震天一樣地響了起來，一時間響起連鞭炮聲都蓋不住的吹拉彈唱，準備比武的人各個喜氣洋洋，屋內三人卻忌憚著房頂的耳朵，甚至話語都吝嗇了起來。夜色漸暗，燈火通明中不知有多少耳酣眼熱的俠士在武台上來來去去。我提議去旁觀，兩人也都同意，便前前後後地出了門。
看來白衣女子也是手眼通天，早已知道伏煙會到太原茶館來，因此也指引我過來。隱元會在江湖上還是本領大的，各類情報的收集與歸類都是相當專業，我想他們可能連我家閣樓上有幾隻耗子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想到這裏，邊向武台走著，我邊向他二人打聽白衣女子的事，林初斷斷續續告訴了我一些，說她可能是隱元會的高手，名叫白無塵的，一向以來去無蹤下手精準著稱，在江湖上有一定的聲譽，但幾乎沒人知道她的來曆，隻覺得她的招式有一點五毒教的影子。
中原人忌憚五毒教的馭蟲招式，卻又折服於五毒招式的殺人於無形，這種忌憚，其實來源於對未知的恐懼吧。不然，怎麼不見有人講天策府、七秀坊、純陽宮、萬花穀、少室山這些是邪教呢？中原武學已被探究的七七八八，可並不是照著秘籍練就能成為絕世高手，這世上，多得是坐擁各種秘籍卻無法融會貫通之人，也有不少天賦異稟少年時代便天下聞名之人，劍聖就是其中最著名的代表，也算是百年獨出一人。隻可惜並非人人都是方乾，不能全都效仿他去挑戰拓跋思南，否則天下如此多習武之人，他們非把劍聖累得提前退休不可。
恐懼未知，就會想排除異己，這似乎是中原武學的精髓。楓華穀之戰，安史之亂，永王之亂，哪個不是因為排除異己而引起軒然大波？與自己相同的，便擁護；與自己不和的，便鏟除。爾後便成王敗寇，站在道德的製高點，指指點點，留下叢叢自吹自擂的痕跡，當局者迷，唯餘後人觀之，後人觀之，亦使後人而複哀後人矣。
不過這樣一來，我的猜想果然驗證了幾分，林初真的不是一個簡單的路人。揚刀大會上沒能看到他出招，正好借這次茶館盛會的場合，對他的來曆和能力一探虛實。
茶館周圍燈火通明，街邊擺滿的各色攤位，有賣糖葫蘆的，賣包子的，還有賣古董的，算命的，正經經商和坑蒙拐騙薈萃一堂，簡直令人忘了如今尚且身處亂世。也是，有治世就有亂世，一治一亂，就如同月相的陰晴圓缺一般，是自然規律。人類在生生滅滅中代代繁衍，就像太陽也懂得升落，再蓬勃發展的力量，也有需要積蓄、傳遞的時候，人類正是通過這種方式使得自己的種族永生。
在亂世的縫隙中艱難生存的人們，令我聯想到柴房中寄生的老鼠，白日裏光眉花眼地躲著，夜間，便爬上房梁作惡。所以我一向認為人性本惡，暫時的善良是為了掩飾永恒的邪惡。可是這個觀念總被師姐說是過於極端，我明白她隻是希望我看見更多光明與美好。
我明白光明是存在的，隻不過是我隻能夠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人罷了。
就像現在眼前的諸多燈籠，將這夜市照耀得如同白晝，卻比白晝時更加豔麗輝煌。在這明亮的夜幕中，每個人表露出的，不過是他希望別人看到的樣子。
我們在台下一隅的茶桌坐定，我還是很在意方才聽到的那些跟蹤之人，便借著端起茶杯和旁人講話的機會，四處觀察著，卻一個可疑的人也沒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是熱切地向著台上，此時一場比試完畢，主持人已開始他的串場詞了。
伏煙一見我的樣子就知曉了我在做什麼，緩緩咽下口中的蒙頂石花，悠悠地說：
“別找了，找不見的。”
林初也說：
“這麼簡單被你找到了，他們如何做殺手？”
看來是我想的簡單了。我在心中默歎了一口氣，如果我能厲害到足夠與他們抗衡，也許就不需要這麼掩耳盜鈴了。如果我也能成為江湖上叫得出名的堂堂正正的高手，即使做不了方乾那樣的天下第一，怎麼也要做個天下第五百以內吧，即使做成了高手之後，我也不會去和劍聖比試，他比我大上許多，已是長輩級別的人物了，免不了要照顧後輩的。所以我不論輸贏，都不會高興，何況，我還是沒有勝過劍聖的信心。
比武台上人來人往，每一場結束的都很快，幾乎是雙方刀劍方才一交鋒，就有人敗下陣來，亦或是選擇點到為止，用意念交戰。這樣的氛圍倒是勝過揚刀大會，沒有那樣睚眥必報的你死我活，說是切磋，實際上更像一場大型聚會。台下吃著、喝著、摟著，台上對手相見也不分外眼紅，反而相敬如賓，友誼地久天長。
看了幾場，都不甚有意思。一場，長歌門弟子對戰藏劍弟子，藏劍被平沙落雁曲操縱著轉了八個風來吳山給我們群眾當煙花看。藏劍弟子最終收手時絕望的眼神，很像我曾經提起一條流浪小黃狗的後頸皮的時候，它眼裏的那種光芒。又一場，七秀坊弟子迎戰明教弟子，使後者空了四個畏怖暗刑之後，明教弟子怒而隱身切換了明尊琉璃體心法，給我們邊拉朝聖言邊跳蹩腳的胡旋舞。再一場，唐門弟子和少林弟子交鋒，少林全程連唐門的腿毛都沒摸到過，最終雙手合十對我們講，他該回寺院去挑水了。其實我們都知道，他是回去跳梅花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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