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027 更新時間：21-05-07 23:28
我回憶起白衣女子——現在知道了她叫做白無塵的——同我在那個月夜的際會。於我，可能隻是偶遇險境，逃出生天。於她，卻是一直以來生活信念的崩塌，她可能也厭倦了江湖鬥爭，而旁邊隻有一個我，所以才選擇把功力交給我吧。
正在感歎之時，我想起還不知曉他的名字，便問了出來，他告訴我他叫林聽。但當我問及他與白無塵的關係的時候，他卻緘口不語，仿佛是黑暗深淵底的寶藏一般不肯在我麵前現身。他不說，我也不再追問，每個人心中都應當有一些不願向他人提及的事情，就是提及，也要分內外、親疏、輕重。
“你的內力尚不能融會貫通，現在的你，還不能完全掌控它們。我來之前托人占了一卦，卦象說的是“滄瀾遠爭，青崖望歸。問道迷淵，紅塵百味。“我沒讀過幾天書，所以解卦還得我弟弟和你一起來。我在太原的時日已不多，不日就會離開，你們在我離開之前解出謎來，可直接到茶館尋我。解不出，也沒關係，來日方長，你們可以傳書於我。白塵寄托的事情，我必會替她好好完成。”林聽這麼說了幾句，就隱在了周圍的環境之中，一時間不知道上了哪裏。
我一邊驚歎於暗塵彌散招式的來去無蹤，一邊看向林初，他早已攤開半張熟宣，在上麵寫下了哥哥方才所言之卦辭，此刻正端詳著淋漓的墨跡出神。
他是在想卦辭內容嗎？也是，我粗略地一品味，一時間並未有頭緒。
“這個“問“字，寫得是不是不夠好？下筆時想要周正一些，寫完之後，卻又嫌過於周正了。勾起的筆鋒要明顯一點好呢，還是收斂一點好呢，忘雪你說呢？”他端詳好一會兒，才對我說道，眼睛裏折射出碎鑽般亮亮的光。
原來他不是在想內容，而是在意筆墨字體。可惜我竟隻是個半吊子，對於他的問題，一個兩個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末了，隻好硬著頭皮說一句：
“我覺得都很好看。”
林初才滿意地點點頭，輕輕向宣紙表麵吹著氣。墨顛被架在白瓷的茶杯上，綠瑩瑩的光映照著杯子似乎成了一隻翡翠成色的夜光杯，頓時身價倍增。稀世神兵果真好使，不僅能打架，還能寫字，寫字的時候還不需要現研墨——它的筆杆裏足以儲存一定的墨汁，且不容易變質腐壞，還能夠凝成沁人的幽蘭香氣。這麼好的東西，每一位萬花穀弟子都應該擁有一支，隻是鍛造神兵的玄晶和隕鐵不常見，因而才顯出它的稀有來。
伏煙忽而站起身說：
“我該走了。我得回到閣中，繼續完成我的使命和未竟之事。”
我問他：
“你的同伴發信號了嗎？”
他朝著我背後一指，我應他所指看過去，那邊的天空中盡是各色的焰火，照亮了夜空，使天地成為一色的光明。
那些焰火，由最初的微小一粒閃光躥上高空，又在轉瞬之間引爆自己的身體，在四分五裂之中迎接它們一生最後的、瞬間的輝煌。這些舍生取義的小東西，映在我的眼睛之中，成為各式各樣的花樣，成為我的美的享受。這些，竟是淩雪閣的信號嗎？
“因為不能引人注目，所以淩雪閣內部消息的傳播由不同的信號組成，往往隱匿在市井之中。就像這一場煙花，絕大部分是百姓自己放的，但其中那一朵紫色與黃色間歇交替出現的，便是淩雪閣弟子集合的意思。”
我又仔細看了一下，果然看到一瞬的紫色、黃色煙花，夾雜在其他的紅色、綠色、藍色的焰火中，竟完美融入，不露痕跡。
伏煙飲下最後一口茶，交給我一支筆，說：
“這支筆是淩雪特製的，你隻要在所到之處的房子上畫上記號，我就能找到你。我還有我的使命，不便過多陪你，不過，我希望你能夠代我尋找周茗雪被肅清的理由。至少，找出想要殺掉他的人來，不論結果怎樣，都算是我們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吧。”
我趕緊起身，半鞠躬著雙手接過筆，回答他說：
“周茗雪的事，你不說我也會做的，不僅是你，我想也是師姐的願望。師姐的願望就是我的願望。不過我能力有限，做成什麼程度，沒辦法保證。”
林初也站起來拍拍我的肩膀：“讓他先走吧。”說罷，遞給伏煙一個眼神。
我沒有正對著他的眼睛，因而沒有看出他眼神之中的意思。不過我此時已經有幾分信任林初了，雖然還不是完全的，但我覺得他至少不是對我有惡意的人。
伏煙點點頭，將麵罩戴上了臉，轉身淹沒在了人群之中，遠處的煙花還在稀稀落落地衝上著天，沒有那樣明亮，照得伏煙的去路也在我眼中不明晰起來。
我突然有一種江湖相逢的感覺，又想起他才和我說的，以後會和我講與師姐的往事，隱隱覺得，他的“以後”，又是沒有以後的以後了。
僅僅是一次會麵，我已對伏煙有了深刻的眷戀，但是這份眷戀並不來自對他本人的情感。
我不是那種執著於過往的人，也並無意於探查他人的隱秘，這世間我惟獨在意的，隻有師姐而已。岫纓，這個名字，是我活到如今唯一的光。所以隻要關於她的，我都想知道，她在收留我之前，究竟有些什麼樣的經曆、又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呢？也許，我可以從伏煙這裏探得一二，如此想著，我竟開始期待與伏煙的下一次見麵了。
這時我才仔細端詳他留給我的筆，說是筆，其實有些類似四分之一根鐧的樣子，長度約一隻手掌，直徑有大約二指粗，十分規整的圓柱體，最外邊是一層青銅雕鏤的纏枝蓮花和蕉葉紋，蕉葉下一隻精致的小梅花鹿，還銜著一枚靈芝，花紋盡在方寸間，靈動流轉。打開筆帽，裏麵的膏體是銀灰色的，還夾雜有少許銀色粉末，隨著光線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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