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039 更新時間：21-05-07 23:32
他還沒說完，子虛先生便拊掌大笑起來：
“你這禿子，自以為很隱秘，怎麼還是被這小少年發現了？”
僧一行也笑起來：
“本身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啊，隻是因為魔刹羅不願被打擾罷了，況且自她來這幾日，我已搬出了攬星潭，每天對著你們兩個老家夥不是？這少年亦不是花穀中人，知道又何妨，況且，百密還有一疏。我就不信你這老頭兒，一生沒有過疏漏？”
子虛先生擺擺手：
“罷了！既是能破你的密，這少年自是有緣人，何不引見他去方乾那裏？說不定，又是另一番際會。”
烏有先生也表示認同，說：
“他被魔刹羅拍了一掌飛那麼高還沒嚇破膽，想來也是膽識過人，我覺得子虛老兄的提議不錯。”
僧一行吹一聲口哨，我便看到從三星望月底飛上來一隻墨色的大鵬，降落在了我的麵前。我隻一跳，它就載上了我，又看見僧一行對大鵬耳語幾句，它就起飛了。
大鵬飛得不高，至少，沒有像方才那樣衝出大氣層，我在鳥背上穩穩地抓著鵬的兩根羽毛，迎著煦風遍覽花穀景致。
我們飛過花海，看到新入門的花穀弟子正在笨拙地用長拳趕著梅花鹿，又看見靈猴在樹後偷偷釀的猴兒酒，花海中出沒的采藥的萬花弟子，時不時風吹草低，還能見到幾對幽會的情人。
飛過了花海，邊緣便是生死樹，大鵬俯衝落地放我下去，又在生死樹的枝幹上叩了三叩，便頭也不回地飛走了。我在樹下疑惑地等，生死樹的枝幹突然開出一朵野薔薇，打開了一扇樹門，我便走了進去，盤旋的樓梯往下走，走到底端時，我看到一個人正在打坐調息。
住在樹中央，莫非是樹神嗎？
這個人看起來有些年紀了，須發皆白，身材倒是魁梧，身著白色大氅，調息的氣息衝得他衣袂翻飛、衣帶飄揚，確有些神仙的意味。我突然意識到，這應該就是工聖要送我來見的方乾。
我趕緊抱拳鞠躬說道：
“方前輩，初次見麵。”
他結束了調息，衣袂下落，衣帶卻還是飄飛著，十分飄逸。他對我說：
“是一行和尚引見來的吧，我已知道了，你是個很不錯的孩子。”
我這人不禁誇，聽到別人誇我，不但不會覺得快樂，反而隻覺得尷尬，又說：
“工聖抬愛，言過其實，遠不及您“天下第一“的萬分之一。”
方乾依舊還是盤腿坐著，搖搖頭，說：
“我老了。年輕氣盛時追求的“天下第一“，我沒有當成過，也沒有機會當了。後人憶起我的時候，多半是在談論我敗給劍聖的那半招，以及我在苗疆的那點逸事吧？世人眼中的“天下第一奇男子“方乾，我的“奇“，在他們眼中恐怕也隻有這些。他們哪裏知道，我為大唐、為這天下做出多少事來，又怎麼會有人知道，倘沒有我，這天下早已覆滅，普天之下安得任一完卵？”
說起他與苗疆的事，我就有些嗤之以鼻，坊間說書的先生最愛說方乾和魔刹羅的往事，每說到這段，台下的女孩子們個個臉比茅廁臭，對方乾罵聲紛紛。台下的男人卻正相反，沒有誰不豔羨他的，為此兩方沒少起過爭執。
我對方乾的印象多來自那些添油加醋過後的傳奇，因而在我心中他的形象並不怎麼高大，甚至還有些令人唾棄。如今他實打實地出現在我麵前，又聽他說百姓如何、天下如何，總以為他自視過高，仿佛這天地間沒了他方乾便無法周流運轉一般，便有些不屑似的說：
“一人之力，哪能左右天下！”
他卻並不惱怒，很是拿出些長者的寬容大度來，安靜祥和地對我說：
“一人自是無法左右天下，可若是九天呢？”
我不是第一次聽到九天的名字了。在此之前，我隻認得玄天君李複，知曉變天君趙涵雅，對於其他幾人，則沒有很深的印象。
九天雖隻有九人，但他們從方方麵麵把控著整個國家的命脈，往嚴重點說，九天要誰做皇帝他才能做，九天不滿意的人，會安排各種各樣的事情去夷滅他，為這江山換上新主人。
不過皇帝是這樣天下的主人嗎？我想並不是，曆代皇帝也不過是九天滿足野心的傀儡罷了。
我也聽說過方乾是九天之一，卻並無定論，由今看來，傳言自然是真。我隻是好奇，九天一向不願被世人知曉其真實身份，為何方乾竟會在我麵前說到這些？
他見我不語，幽幽地說：
“我到萬花來，並不僅僅因為我是萬花穀穀主東方宇軒的父親，或者說，這隻是我眾多理由中最小、最弱的一個。因為宇軒和七聖的苦心經營，萬花穀已脫離於世間的自然運轉，說是桃花源，不如說是一場夢，一個華麗的蜃景，一把連接過去、開啟未來的梯子。我來到這裏，是為了找出大唐今後行進的軌跡，隻有這樣，才能挾製其他九天，才能阻止“安史之亂“那樣的人間災難重演。這樣，大唐興許能夠續存下去。”
我聽出他的話裏有話。
他不過是在告訴我，“安史之亂“的出現並非偶然，而是由九天的參與和推動，他們不在乎大唐會如何、百姓會如何，隻是希望能找到更聽話的王朝統治者，為了達到目的，甚至不惜讓百姓承受戰爭之苦，生靈塗炭。而當戰亂發生、又表麵上平息之後，九天自然而然地躲到了幕後，依然是萬人景仰、甚至令人聞風喪膽的九天君，無知的民眾隻會去怨恨安祿山、史思明們。
而曾經的我，也不過是這些無知民眾之中的一員罷了。
“我想保護自己，在這亂世中。”我說，“我也想保護更多的人，我的父母已不在，我想保護師姐，我想保護敖正，還有白無塵，還有伏煙、林初他們，還有千千萬萬如我曾經一般被迫鰥寡孤獨之人，使他們不像我一般流離失所。最好，是骨肉團聚，至親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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