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192 更新時間：21-05-07 23:42
我這個時候，才真正懂得方乾所說的，“萬花穀是開啟大唐未來的鑰匙”這一句話了。表麵的平和，是為了應對未知的血腥，但不要將凶狠的戰意表現出來，永遠以積蓄之力、雍容之姿應對所有可能會發生的事情，不論是好事還是壞事。不錯，這正是萬花穀的哲學。
這，也許才是方乾真正想告訴我的吧？當時的我沒有立刻明白，現在明白，也不算太晚。這麼想著，我又運轉起“海龍吟”內力，在調息中向自己身體內部探尋魔刹羅放給我的幾隻小蟲子，發現它們正在我後脖的發際處酣睡，既沒有吃我的血肉，也沒有帶給我任何的副作用，這才放下心來。等我調息完畢，再睜開眼時，林初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
接下來的幾日，我的活動非常單一，除了維護機甲，就是內窺那些小蟲子，他們在我體內安然無恙，我不知這算是通過了魔刹羅的考驗，還是沒有通過呢？一時間心裏也沒了數，體內日日能感受到一股本不屬於我的強大內力，卻空有茶壺沒有嘴——倒不出罷了，因而日漸有些喪氣。林初看我沒精打采的樣子，告訴我可以去尋仙徑找點樂子，棋聖王積薪丟了一些棋子在那裏，找到的話，可以去向他討教棋術。
我才想起來了多日萬花穀，除了剛來的時候林初帶我參見過一次穀主東方宇軒，還有魔刹羅送我見過一次工聖僧一行之外，其他幾聖我竟尚未拜訪過。也許這是一個好機會，我這個初學者，興許能在棋藝上有些許長進。
尋仙徑有許多猿猴，每一隻幾乎都比我還要高大，肱二頭肌、胸大肌一個賽一個的發達，看得人心生敬畏。猿猴的社會，也會和人一樣有等級分化、有長幼尊卑嗎？它們也讀《論語》、也上學堂嗎？
我這樣想著，在草叢間躡手躡腳地找尋棋聖有可能會遺留下來的棋子，找尋一番，卻一點收獲也沒有，除了在石頭下麵搬出幾條蚰蜒、馬陸、潮蟲，什麼收獲也沒有。不過我感受到了身體的少許變化，從前的我在看到這些蟲子的時候是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的，現在看到蟲子，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親近。
就在我蹲著看潮蟲如何縮成一個西瓜一樣的團的時候，在我沒注意的身後，有一隻充滿敵意的猿猴正在向我伏擊過來，隻不過這是我被救之後才知道的事了。遠處傳來的樂曲，擊退了那隻猿猴，它被推到樹幹上發出一聲悶響，我才回頭，看到它鼠竄的樣子，才明白過來，我這是方才躲過一劫。
我運轉起暗香掠影輕功，向樂曲的來源處去探尋，漸漸地，竟來到了仙跡岩。崖下的險石上坐著一個仙女一樣的女孩子，正撫著琴，她正是那樂曲的來源。她純白的衣服上點綴著妃色的小花，同是妃色的腰帶盈盈地係住一握的小腰，裙擺翩躚地在地上鋪開著，像一朵水麵綻開的木芙蓉。
一曲終了，她笑盈盈地看著我，邀請我去她麵前坐。我麵對著她坐下，連連表達感謝，若不是她出手相助，或許我這會兒還在非常失態地和比我高得多的猿猴扯頭發。
她隻是笑笑，對我說：
“我再給你彈一曲吧。”
沒等我回應，她已將那非常適合破新橙的纖手放到了琴弦之上，一時間手指如白鴿般翻飛，兔起鶻落，山高月小，水落石出。
不多會兒，我已聽出這首正是秦王破陣樂，“四海皇風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這曾在七秀坊內聽到同門姐妹們排演過千百遍的曲子，在這一瞬間從我內心深處汩汩流出，同麵前的仙子手中所彈彙成一曲，其曲調一高一低，一唱一和。在兩者的交錯縱橫之中，我仿佛親入敵陣，身披銳甲隨同秦王一同陷陣殺敵，手中所持之劍除了是殺人的利器，也是劍舞的舞器，在敵陣上下翻飛中，漸有羿射九日之勢。
在樂曲的內外激蕩中，我的意識仿佛被剝離成兩個部分，一部分在現實的天空遊蕩，另一部分沉浸在秦王的戰場上，軀體已成為一具空殼，兩股意識逐漸有了溫度，愈來愈熱，像兩隻涅槃後的鳳與凰一樣互相交織盤繞著，又在急速升天的過程中由鳳化為龍，兩條火龍互不相讓，逃出大氣層後用宇宙的視角看著我所生活的地球。
地球如一隻雞子，在湛藍和青綠的交替中，展現出無限生命的活力。白色的雲朵遮蔽恩蔭著世人，緩緩流動著，輕紗一樣，是溫泉蛋的蛋白。
而近處的，是月亮，一直用它同一邊臉看著我的意識，我能看清上麵的無數個凹凹的、灰色的陷坑，卻明白現在的我並不想到那上麵去。我的意識猶豫了，彷徨了，沒有再向外飛，兩隻火龍漸漸消散了溫度，變成兩條冰龍，又緩緩落到地球上，落回我的身體中。
我是被搖醒的。醒來的時候，方才彈琴的那個仙子正著急地抓著我的臂膀，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兒。見我醒來，她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我張開嘴正想說什麼，忽然感覺氣血上湧，脖頸發硬，一口腥濃的液體堵在喉頭，我趕緊推開她，緊接著完全忍不住地一大口吐了出來。
吐出來的這一口，除了殷紅的鮮血、濃稠的黃膿，還有四五隻肢體殘缺的蟲子，它們在我的血泊之中艱難地蠕動了一會兒，就沒了動靜。
麵前的女子十分慌張地說：
“這是怎麼了，是我傷著你了嗎？可是我並不會武功，這樂曲，也不過是中規中矩的破陣樂……你有哪裏不舒服的嗎？我帶你去藥聖那裏看看！”
她拿起脖子上掛著的小小玉笛，隻吹了兩聲，就飛來了一隻大鵬鳥，鵬的背上，還坐著一個男子，一副書生打扮。
“雨鸞，怎麼了？別怕，我來了！”
大鵬還沒落地，那個男子就急不可耐地跳到了地麵上，牽起女子的雙手捧在胸前，又用目光對她仔細地上下檢查。
這麼說，這兩人應該是琴聖蘇雨鸞和畫聖林白軒了。不愧是模範伉儷，在我這個外人還在的時候，就旁若無人地秀恩愛。早先在七秀坊的時候我就有所耳聞了，說琴秀蘇雨鸞琴技天下絕響，聞之耳清，觀之目明，環佩叮當，無出其右。後來蘇雨鸞應邀來到萬花穀落腳，也因此由七秀坊的“琴秀”成為萬花穀的“琴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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