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章(修)

章節字數:7597  更新時間:10-03-18 1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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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夢中驚醒,我頂著滿臉酡紅怔忪片刻,這才想起自己是睡在小靜的房中。她早就看出我的別扭,隻是沒有追問我為何會在半夜跑進她的房裏。底下的謠言不知又要傳成什麼樣子,總之我和李斐之間的不和睦已經遮都遮不住了。每每與他爭吵收場,接下來就會是連著幾天的清靜日子。兩人不碰麵就不會有分歧,我清楚地知道自己並非永遠不想見他,隻是害怕見他,害怕麵對他時受不住誘惑,動搖了我獨善其身的信念。

    初一的好心情果真一過夜便消失殆盡,盡管別人也如往常一般說笑,我卻覺得那笑容格外燦爛,更襯托得這世間好像隻有我一人煩惱。煩惱?庸人自擾啊……我努力勸慰自己,為了自己的將來自私一點兒沒什麼不對。何況我並沒有損害別人的利益,又有什麼好內疚的?大不了……大不了他把我休了好了!我悶悶地想,卻發覺自己好似也不願接受這樣的結局。隻是我又能怎樣呢?隨他萬劫不複嗎?他所走的那條路,怎麼會有出口!

    午後,靜寂的空氣被一位不速之客打破了。其實也算是意料之中,隻是未曾想到她會來得如此之快。

    “金荷……”錢落穀拖長嗓音喊住我,還是像她出嫁前那般沒個淑女樣子,每次見麵都要親熱地撲上來。“見你一麵也要偷偷摸摸的,真是不甘心啊!”

    這又有什麼辦法呢?盡管“肖金荷”的落腳處已是公開的秘密,背後又有信王府撐腰,但若是眾人皆知我和錢落穀來往甚密,恐怕還是會給有心之人留下把柄。

    “呀,瞧你這身打扮,還真有點兒貴婦人的樣子。”我拉起她的手仔細端詳,原先高挽的發髻盤得更高更龐大,點綴的金銀簪花在陽光下看去更是耀眼奪目。脫下披風,外罩一件刺繡繁密的錦袍,不止裁剪合體別致,連那異域風情的繡紋都是我從未見過的式樣。“嗬,你家相公對你真不錯,是‘舶來品’吧?把你裝點得活像那護國寺裏的金菩薩,哈哈——”

    “嗬嗬……是他托出海商人幫我帶回來的,全京城隻有這一件哦!”她不怒反笑,似是對我的比喻很是認可。“再說了,那可是我看中的人,我的眼光呢!”還不等我肉麻,她忽然拽住我的袖子拉我過去。“金荷,告訴你一件頂好玩兒的事,你可不許說出去哦!”閃動的大眼見我點點頭,立刻彎成了兩朵月亮。“你知不知道如也的字?”

    “呃……”我模棱兩可地轉轉眼珠,皺皺眉頭。“我沒見過他寫字啊。”

    她猛一跺腳,又摟回我的頸項低語。“我是說他的字,就是姓名別字的字啦!”

    一聽她指的是這個,又一副有秘密可挖的樣子,我不禁來了興趣。“啥?”

    “你當真不知?”

    “你愛說不說!”

    “嘿嘿,是……”她忍笑趴在我耳邊齒關輕合,頓時把我驚得目瞪口呆。

    “盈盈?”

    “你別說出來呀,被人聽到就壞啦!”她急得又蹦又跳,追過來扯我衣服,我隻好一邊躲閃一邊掩嘴大笑。

    哈哈,誰給他取的這樣的字,盈盈?真是要多女氣就有多女氣!

    “……笑死我了……”

    “不許對別人說哦!連李大人也不行的!”她雙手叉腰故作嚴肅威武,憋了一會兒還是沒憋住,抱住我悶笑連連。“嘿嘿……我都笑了好幾天了,想起來就忍不住。算算我自十歲那年決心要嫁他開始,這都多久了啊?關於他的事兒,大大小小我什麼不知道?偏偏就他的表字把我難住了。你都不知道我托過多少人明裏暗裏打聽。嗬嗬,可惜你沒瞧見那日我逼問他時他那表情,真叫一個為難啊……”

    “喲,人家為難你還逼他?”

    “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原配夫人,怎麼能有不知道的事情呢?嘻嘻,他還說普天之下,除了他和他的父親、姐姐之外,知道這個秘密的就隻有我了呢!”她頗為得意地向我挑挑眉,我卻“噗哧“又笑出來。

    “沈夫人,那您又告訴給了我,現在這算怎麼回事?”

    “所以說不要對別人講嘛。”她掐住我兩邊胳膊狠勁搖晃,撒嬌一般望著我。“再說了,咱倆不是要做好姐妹嘛,我怎會忍得住不對你說呢?”

    “嗬,是你笑得憋不住了吧?還真是承蒙你看得起我了。”

    “嘿嘿,哪裏哪裏。”

    “這裏這裏。”

    “啊?啊,嗬嗬,嗬嗬嗬……”

    初二是她回娘家的日子,幸好她夫家和娘家都在塏城,正好得以借此機會從錢家溜出來見我一麵,我自然是十分感動。笑夠了,轉而思及她與齊荏然之間的恩怨,便問她近來可曾被齊家或誰為難過。她笑著讓我不必操心,說有她家相公在,她什麼都不害怕。錢落穀莫不是生來就為了嫁給沈如也為妻麼?那小子真是好福氣,娶了這麼一個死心塌地的老婆。

    “呀,我差點兒忘了正事兒!”錢落穀猛一拍腦門,著實嚇我一跳。“金荷,你還記得盧婉芪不?”

    “嗯,記得啊。她咋啦?”

    “出了大事了!”

    這次她口中所謂的大事,當真是大事。錢落穀簡略向我描述了整個事件的原委,說是在她成親之前,沈如也曾有一次去京城裏有名的青樓綺春院談生意,正好遇上鴇母在教訓一個新來的丫頭。沒想到不看則已,一看竟然是盧婉芪!他曾在信王府門口瞥過盧婉芪一眼,因此當場便發覺不對勁,料想她必是遭遇了什麼才會落到如廝境地。為保她名節,沈如也沒有向鴇母言明她的身份,但當即出錢贖她離開了那裏,暫時送去錢落穀家寄住。

    “哎——呀,你沒瞧見她身上的傷,腫得有多高啊……”

    “她受傷了!嚴重嗎?”

    “原本都是些皮外傷,養幾天也就好了。可你知道她細皮嫩肉的嘛,又哪裏受得了那番罪?不過她夫家已經將她接了回去,聽說趕在年三十拜了堂。至於那個……唉,咱們也不好多說什麼是吧,我家相公就說她是被綁票的盯上,路見不平將她救下的。真是遭罪,遭大罪了。”

    “她的夫君……是叫羅暫開吧?”好像是個翰林學士還是什麼,想來該有些別樣的見識才是。但願他即使哪日知道實情,也不要因此輕視她才好。

    “對,就是他,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倒像個憐香惜玉的男子。那天他來接人的時候還一直向我道謝呢,不過說了一大堆讓人雲裏霧裏的體麵話,嗬嗬……對了,據說他官兒不小的,看著卻很年輕,我之前還以為他會是個老頭子呢。”

    “沈夫人,話說回來……你何時變成熱心腸了?我以為你和盧婉芪沒什麼交情呢。”她錢落穀可是一直將沈如洗奉為偶像,那我行我素、雷厲風行的作風雖學得不甚到位,但至少商家女兒的本分還是時刻謹守的,那就是“永遠不做蝕本的買賣”。

    “其實啊,我也搞不清自己怎麼了,以前真的是懶得管閑事的。”錢落穀撓撓臉頰,困惑地隻手托腮。“也許是我現在太幸福了?嗯,差不多是這樣。我現在一看到別人過得不好就難受得很,好像恨不得所有人都能跟我一樣舒心似的。”

    “真是偉大呀,沈夫人。不過你找我能做些什麼?”

    “金荷,陪我去看看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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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還沒回來嗎?”

    “回老爺,還沒有。”

    “……你先下去吧。”

    “是。”

    李斐若有所思地在書房踱來踱去,臉上依稀讀得出沉重,想必他心裏正隱隱忖度著什麼要緊的事。忽而踱步聲一頓,他抬眼瞥見桌上幾張寫了字的紙,登時如臨大敵一般快步回到桌前,將那些紙一一斂入手中,然後舉起了燭台。竄動的火苗迅即吞沒了雪白的紙片,落地隻留星點餘燼。

    大意,太大意了!做事皆按計劃逐步推進是他的習慣,但今日……他慨歎一聲,心不在焉地步出書房,就著這如水涼夜深深吸氣,卻並未如預料般使自己精神振奮一些。

    她逃了嗎?這個念頭又開始在心底盤桓,他明明已經說服自己就如她所願那般放手,放她“自由”,為何現在又要猶豫?一睜眼,一閉眼,不覺總會閃現她的影子,似遠似近,似笑非笑著,像一道如影隨形的符咒嵌入他的心底,緊緊箍守住他的呼吸。通明的燈火將廊上與園中一切照得清清楚楚,他早已習慣使自己的心境清明如朗月,此時卻覺前方似有什麼迷住了雙眼,叫他整顆心失去方向,連同肉體一齊墮入無邊的黑暗中。出口就在看得見的地方,分明近在咫尺,可他……竟然猶豫了。

    天方入夜,雙膝卻已酸軟無力,他怎會感到這般疲憊不堪呢?望著口中嗬出的白氣兀自笑了笑,他忽而間明白了自己並非體力不支,隻是有些心力交瘁。

    低首,轉身,再抬首,一抹熟悉的小小身影正巧進入他的視野。

    何處撲噔一聲,他訝然將手按向胸口。

    “你在外麵啊。”遠遠看見他一個人站在廊下發呆,我本想問他在想些什麼,卻臨時打了退堂鼓。不自然地笑笑,我原以為他會客氣地讓我進屋,他卻隻是怔怔地站在那裏,一手撫著胸前喃喃自語。

    他還在生我的氣嗎?我不敢高聲,輕輕又問:“那個……師兄,我有件事要麻煩你。”

    “……哦,進來說吧。”他連看也不曾看我一眼,轉身飛快地推門進去。房裏比預想的要冷,我以為自己穿得暖便不會怕冷,卻還是下意識緊了緊雙肩。待尋到牆角的火盆一看,裏麵竟隻剩下燒盡的殘渣和幾點將熄未熄的火光。

    “不冷嗎?炭都燒光了。”

    “我自幼體質偏熱,倒是不會覺得太冷。”他邊說邊坐回桌旁,明明無心看書卻拿了本書攤在桌上,視線兜兜轉轉還是繞了回來,隻不過對上我的目光時笑得有些生硬。

    “那你晚上就寢也不覺得冷嗎?”

    他目光一怔,望向我的眼中不自覺升起一瞬亮色。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又犯了錯,匆忙改口。

    “我是說,要是你因此受了風寒,耽擱公務可就不好了。”我低頭狠罵自己失了分寸,明明說好拉開距離,怎麼還是沒能管住自己的嘴?見一旁有把椅子,便直管先坐下來。

    “我會小心的。你……找我何事?”

    “呃,是這樣的。下午我出去……去看了一個朋友,是之前在王府認識的一個。不過她最近身體很不好,成日一個人待在家裏。我怕她覺得太悶,就想多去陪陪她。”盯著他那淡掃而過的視線不放,我忽而害怕自己的要求會使他為難。“是不是不太合適?”

    “不會。”他帶著常有的淺淡笑靨轉回視線,指尖卻還點在那本書上。“你是一片好意,我又怎會覺得不合適呢?隻是你身子尚未康複,一人獨往怕是難以照應周全,不如多叫幾人同你一起去。”

    “嗯,那我就叫小嫻和小靜陪我好了。你,那個……”他都不問問我要去哪一家的麼?本來他這樣井水不犯河水的做法,我應該為此感到高興的,畢竟那也是我要求的相處方式呀!可他當真做到了,我心裏竟覺得很不舒服。“師兄,我要去的是翰林學士羅暫開大人的府上,他的夫人名叫盧婉芪,曾經……”

    “心兒,你不必說,我知道的。”李斐微點頭打斷我的解釋,臉上神色怪怪的。我咽了口唾沫,一時隻覺得尷尬,不知所措。他是在下逐客令嗎?我暗暗苦笑,心想我和他真的是越少見麵越好。

    “不知師兄和那位羅大人認不認識?”

    “謀麵不多,也並未深談過。”

    “哦。”真是可惜,若是相識,說不定我還能在羅某人麵前說得上話。

    房裏再次靜了下來。我扯扯自己的棉襖袖子,用指尖摳著沾染上的一點汙跡,不知還能再說些什麼。要走嗎?腳下卻虛虛浮浮的,好似我根本不想抬腳走人。不走又要做什麼呢?他明擺著已經沒有興趣同我說話了呀。

    正在我們兩相無話時,有人自遠及近急匆匆跑到門前,“啪啪”將門敲得極響。

    “老爺,門房說看見夫人回來了,可後院……”

    “好了!”李斐忽而慌張地高喝一聲,我還是頭一回聽到他那樣洪亮的嗓音。“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是,小的若是見到夫人……”

    那人又再說了什麼,我竟然聽漏了,又或者我聽是聽了,隻不過一麵聽卻還一麵在想心事。書房裏原本清冷得可怕,無論滿室的寒氣還是這尷尬的會麵,都使我如坐針氈,凍出一身雞皮疙瘩。我以為我是畏懼他的,可直到門外那人一點不識趣地繼續嘰嘰喳喳,我這才恍然看清自己心底的小小幻想。氣氛一時冷凝,他沒再開口,我也不敢說話,卻各懷心事,向著彼此無奈地望去一眼,繼而一笑,繼而低眉,繼而暗暗歎息。我或許可以認為我和他終於達成了某種共識,從此我和他再也不講情愛,隻消將現下彼此相安無事的相處模式延續下去,這就夠了。

    我真的想要這樣的生活嗎?我忽然不敢堂而皇之地宣告我的誌向與追求,忽然不敢去幻想自己的明天——明天的我,還會在麵對他時,一如既往堅持置身事外嗎?我還能毫不猶豫地自私下去嗎?

    我不敢想,我不敢想。

    悶在房裏的時間越多,我發現不知不覺想到他的時間也會越多。索性,我偷偷一個人出了門,連小靜和小嫻也沒有知會。目的地是羅暫開的府上,但我卻不能光明正大去拜訪。我其實是怕自己又無意間給羅暫開和盧婉芪招來什麼麻煩,因此隻對門房悄悄遞上名帖說要見羅夫人,靜靜來便靜靜去就是了。上次和錢落穀也曾這般偷偷摸摸跑來看她,我看得出她的氣色不是很好,但見了我們總是難掩歡喜。她真的傷得不輕,盡管她支支吾吾不肯說明到底傷在哪裏,我還是從錢落穀口中探得了實情。

    青樓那樣的場所,哪裏會是人待的地方?她剛被抓去的當晚就被人毒打了一頓,隻不過這頓毒打並非因她負隅頑抗不肯就範,而是那老鴇看重了她的姿色,因此下了最為狠毒的一招——用棍棒猛烈錘擊她的腹部,致使她體內子宮下垂,日後即使能夠懷孕也難以瓜熟蒂落。人是多麼脆弱,一擊一打落在身上尚且說不準會帶來什麼傷害,何況承受這痛苦的還是一個嬌弱女子?何況那些人是要生生將人內髒的一部分打得下垂甚至受創萎縮,下手又會有多重?

    乍聞這般駭人聽聞的殘忍行跡,對於我這種不知世事的人,所感受到的豈止是震驚!那樣的人實在是該千刀萬剮!在我眼前有一個盧婉芪,她至少幸運地獲救了。而在這之前,在這之後又會有多少無辜女子遭此厄運?我不禁又要埋怨這世道,卻也深知自己徒有悲憫之心,空有一腔誌氣,如果不能理智麵對的話,什麼都做不成。

    盧婉芪始終對這一段落避而不談,見到我時仍像以前那般溫柔地笑著,似乎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我見了更覺心酸。往事曆曆在目,當日有緣相聚,我是如何也不會想到幾個月後我們就經曆了這麼多的事情。我知她內心的苦楚,知她經曆過那樣的噩夢,身為一個平凡女子會感到多麼的絕望與自卑。但我卻隻能將感懷和同情壓在心底,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才能減輕她的痛苦。

    羅暫開又會是何種心情呢?幾次來看望她,我都沒能見到那個羅大人。雖然不敢妄猜他是否在躲避什麼,我的心裏還是覺得不太放心。根據錢落穀的描述,羅暫開不像是個懦弱無骨的人,可保不齊他也會像這世上千千萬萬的尋常百姓一樣,見到妻子尚未過門就遭此不幸,心中憋了大大的一口怨氣。隻不過他還有他的教養,一時不好發泄而已。

    除了拜堂那日,盧婉芪曾硬撐著身子下過床,以後便一直躺在床上,不曾跨出過臥房半步。我知道她喜愛讀書,便將信王送我的一些古籍拿來向她炫耀,等到吊足她的胃口才允許她看。或許這樣能分散她一部分注意力吧。望著她翻書時專注而安靜的模樣,我忽而又覺自己肩上沉甸甸的了。看著那樣美好的女孩兒遭遇那種悲慘的事,我做不到無動於衷,本能地就想為她做些事情。

    “羅夫人,你要看到幾時啊?打算把我晾著不理嗎?”

    她原本略染陶醉的臉龐登時拂上赧意,無措地覷著我,慢慢竟流露出驚異的表情。

    “咋啦,你看到什麼嚇人事了?”我急忙傾身上前,她卻怔怔地任我奪回書去,兩眼無神地盯著地麵。我有些後怕了,隨手扔開那書捧起她的臉,隻見她兩隻明澄澄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兩行清淚已先行流下,熱熱的燙著了我的手心。

    “婉芪……他是不是對你不好?”要不,她為何會對“羅夫人”這個稱呼如此敏感呢?

    咬緊雙唇,她好似要強行止住哭泣,眼淚仍是不受控製地流了滿臉。我拿出絹帕為她擦了一次又一次,慢慢的連帕子也幾乎要被濕透了,她還是低垂著雙目不發一語。

    懂了,我懂了——那人對她不好是吧?否則她怎麼會傷心至此?

    男人,男人,男人就是這樣的嗎?火氣上來,不管青紅皂白,我一下子便認定是羅暫開怠慢了她。但這總歸是人家夫妻之間的事,我一個外人又能做什麼?勸離我會被罵死,勸和我又沒把握。她遠在達州的娘家還指望她能帶來榮華富貴,她現在是萬萬沒有回頭的可能了。即便她不想跟羅暫開生活,他們也已成了親,更有皇命在上頭壓著,反抗就是一個“死”字!看著看著,見她愁眉深鎖,一臉木然哀戚,我忽而覺得自己和她頗有些同病相憐,被那麼一個不真不假的婚姻束縛著,逃不開也融不進去。隻是她比我更無辜,我真心希望她仍能像過去那樣對愛情、對生活抱持美好的憧憬。我不想看到原先婉約嫻靜的她,今後卻要期期艾艾地過一輩子。

    “孟郎在那兒。”她突兀地吐出一句,我立時喉中一哽,暫且壓下疑惑。

    “婉芪,孟郎在哪兒?”

    “孟郎在那兒……”她仍是失神地囁嚅著,眼神渙散卻又像望著什麼,一笑再笑,忽然“哇”的大喊一聲撲到我身上。“孟郎在那兒啊……孟郎在那兒……”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任由她抱著我痛哭流涕,聽著她像夢囈一般喊出心中的委屈,我也忍不住了,鼻中一酸陪她一同哭起來。她仍在一聲聲喊著她的孟郎,呼喊中透出一種綿綿的淒楚和絕望。刹那間,我好像明白了她要說的是什麼,一個“情”字,果真會使人遍體鱗傷。

    “婉芪,忘了他吧,你可以忘了他的。忘了過去,咱們從頭開始……會好起來的,真的,我向你保證,一定會好起來的。”保證,我拿什麼保證?隻能先大言不慚了。

    伏在我懷裏的人兒僵住一瞬,再開口時已是沙啞。“……忘了……忘得了麼……”

    時間在,還有什麼忘不了呢?心底有些傷感,好似想到什麼,隨即笑笑推她起來。

    “婉芪,忘不了的話……就把它放在心裏吧,永遠不要再去想它。上天是公平的,你沒聽過‘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的道理嗎?人總不能這麼輕易就倒下去,那多不值得,是不是?我們都還年輕,誰又知道以後的日子不會比現在更好呢?”我是在安慰她,又何嚐不是對我自己說。“婉芪,你記不記得沈公子的那闋詞?”

    “記得。”她默默念著,好似那字字句句早已深刻心上。

    “難道你不再期待有那樣一個人,隻為你作詞了嗎?”

    “隻為我?”她慢悠悠吐著字,卻更像是在自問自答。“我哪還敢奢望……”

    “怎麼能是奢望呢?婉芪,你不要老想著過去啊,你也要往前看嘛!”我一著急,瞥見方才扔開的古書,忽而心生一計。“你看你看,這些書,我為什麼會帶給你?”

    她迷蒙蒙看著我,愈發聽得一頭霧水。

    “……是羅大人向我借的呢!”她會信麼?唉,管不了那許多了。“他聽說我那兒有些好書,一般人都沒見識過的,所以向我說了好多好話才借來的。”你信不信?信不信?我大睜著眼睛盯著她每一個反應,見她終於聽清我說了什麼,卻仍將信將疑擰著眉心。

    嗚嗚,我這般謊話啊……

    “真的是……”

    “是是是!”我趕緊衝她撥了撥腰側的錢袋,裏麵倒是裝了幾錠銀子。“你看,連酬金都給我了呢,我說不要他還硬要我收下的!”汗毛不期然繃得緊緊的,我簡直要把自己惡心死了。她迷怔地又看我一眼,朦朧的目光微微晃動,早已不再流淚了。我在心底傻傻一笑,見她或許當了真,隻好硬著頭皮裝下去。

    “那個……羅大人看樣子真的很關心你呢!而且還有我們啊,我和錢落穀,我們都想你振作起來。婉芪,盡管那十天的短暫相處我們倆算不上交心,可那到底是我們之間的緣分是不?你可不能把我們一把推開啊!你若想找人說話就找人來叫我,還有落穀,我們倆都會陪著你的。你現在就把身體養好,多吃多睡,到這個月十五咱們就能一起去看燈會呢!對了婉芪,你一定沒看過京城的元宵花燈吧?你想不想去?”

    她眸中的淚光一直沒有消退,此時更是抽泣一聲,緊咬雙唇依舊止不住顫抖,不覺垂首時,一滴淚又悄然滑落腮邊。

    “姐姐,謝謝你。”

    “既然謝我,那你是去還是不去呢?”

    “嗯,我去。”

    “嗬嗬,那你這幾天可要好好努力了!到了元宵那天,咱們就比比誰長的肉多!”

    染了抹紅暈的花容漾開淺淺笑渦,淚眼婆娑最是淒美一刻,我第一次發覺麵色蒼白如她竟也能如此驚豔。若是她的孟郎見到此時的她,又會做何感想?她是美麗的,美得讓人心疼,隻是不知……上天會不會因她的美麗也心生眷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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