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73 更新時間：09-06-13 00:24
人生至苦到底是什麼？
是求而不得，抑或得而複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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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紅蓮便在一種求而不得的痛苦中進行著微妙的掙紮。
因為稟賦過佳，因而欲望太大。
掙紮著追逐，叫囂著擄掠，到頭來，他隻為自己求來更多的不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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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而不得的苦，他懂，
可得而複失的苦，他卻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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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問的眼神投向奚煜靈，紅蓮想聽他解釋。對方卻突然將話題轉到了另一個人身上：“知道嗎？此生我最敬之人，是連公子。”
“連公子？”
點了點頭，奚煜靈道：“我認識的連公子，和你道聽途說來的連公子不同。他是個習慣把目光放在高處的人。”
一邊琢磨著奚煜靈的話，紅蓮一邊也試圖抬頭看向高處。
卻聽得奚煜靈突然笑了笑，道：“平日見你挺聰明，這時候怎麼突然就傻了。”一邊說著，他一邊指著胸前心口的位置道：“我說的高處，在這裏。”
紅蓮似是有些懂了，可他仍舊表情迷茫地看著奚煜靈。
目光在紅蓮臉上輕點，奚煜靈解釋道：“世間萬物，皆有其追求：禽畜所思，是吃喝拉撒；庸人所想，是生老病死；季星燃一心念的是你、是白虎國；我一心追逐無拘無束的自由。而連公子心中所懷——是天下。”
“他想稱霸？”
搖頭，奚煜靈好似對紅蓮的不開竅頗為不耐煩，咬著唇想了會兒，他隨之問道：“聽說過‘兼愛’嗎？”
醒悟般地挑了挑眉，紅蓮自言自語般問道：“連公子？兼愛天下之人？”
滿意一笑，奚煜靈接著道：“亂世是梟雄的天堂，也是平民的地獄。一場戰役，便是灰飛千裏，屍骨枕籍，城牆外的哭聲誰人願聽，溝渠裏的殘屍誰人去撈？特別是碰上了你這樣的主兒，殺人如同割草，鐮刀一揮便是一把……”說到這兒，奚煜靈似是扼腕地低了低頭，繼續道：“可連公子不同。”
“他不喜歡殺人？”
“他從未殺過人。”
“亂世十年，你和我說他的手從未沾過血？怎麼可能？”紅蓮吃驚地問道。
“怎麼不可能？”好笑地看了紅蓮一眼，奚煜靈反問：“難道因為你自己成不了高尚的人，便覺得人人都不高尚？”
皺著眉，紅蓮一邊搖頭一邊再次否定：“可這個連公子，和我之前聽說過的那個完全不同。”
惋惜地輕歎，奚煜靈沒有再去反駁紅蓮，他隻是淡淡說道：“其實一不一樣都已經無所謂了，此生，你是不可能再見到連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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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笑著揚唇，紅蓮反問：“別告訴我他已經死了？”
雙手十指緊緊相扣，抵在唇邊，奚煜靈仿佛難以開口，好一會兒，似是經過掙紮，他才繼續道：“你不信季星燃，很正常；你不信我，也可以；可聶天的話，你信不信？”
恍惚間心中一陣絞痛，紅蓮隨之沉默地點了點頭，口中卻還在不相信地問著：“他真的死了？”
仿佛熟絡地拍了拍紅蓮的肩，奚煜靈的語氣中帶著淡淡安慰：“連公子的一生，有憾而無悔，而他死時最大的遺憾，是摯愛之人不在身邊。”
心中絞痛突然加劇，紅蓮覺得仿佛有人活生生將他的心挖了出來，扔到地上一陣猛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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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道紅蓮臉色有變，奚煜靈沒有再繼續談論連公子，拍了拍紅蓮的背，他告訴紅蓮：“你應該學會滿足。很多東西你已經得到了，而你想要的真相，會讓你重新拾起那得而複失的苦痛，不值得。”
咬了咬唇，紅蓮並未正麵回答。
察覺到紅蓮的動搖，奚煜靈繼續道：“雖然我對季星燃絲毫沒好感，可我知道，他一顆心都撲在你身上，你生他生，你死他死……此生，你再不可能找到一個愛你如他之人。”
聽著奚煜靈的話，紅蓮繼續沉默。
了然一笑，奚煜靈仿佛讀心一般，一下子便猜透紅蓮所憂，走進書房，他拿出一本書和一塊紅色的琉璃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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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這兩物交至紅蓮手中，奚煜靈並未作出任何解釋。
驚訝地看著奚煜靈交來的琉璃碎片，紅蓮也顧不得一旁有人，匆匆拿出瀟湘給他的第一塊碎片，與手上的第二塊碎片比對了起來。
兩塊碎片雖不能拚接，卻也不難看出它們來自同一塊母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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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再看奚煜靈，紅蓮問他：“你怎會有這碎片？”
似是突然輕鬆了一般吐出一口氣，奚煜靈答道：“我這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誰人托你？”
“連公子。”
“一個死人？”
奚煜靈雖然不喜歡紅蓮這樣的用詞，可他卻並未點明，背轉過身，他一邊調整著自己的表情，一邊問紅蓮：“你可知這琉璃的來曆？”
“不知。”紅蓮老實回答。
再次轉過臉，奚煜靈臉上的原本淡薄的不悅已經不見，看著那琉璃，他告訴紅蓮：“這塊琉璃，是連公子貼身佩戴的飾物。”
“連公子？”
“沒錯，連公子平日對這琉璃愛惜尤佳，我從未見他脫下過這琉璃。”說到這兒，奚煜靈頓了頓，用一種好奇的目光盯著紅蓮看探許久，方才又問：“你老實告訴我，你與連公子是什麼關係？”
“我不認識連公子。”紅蓮實事求是地答道。
玩味一笑，奚煜靈似是不信。
紅蓮也無意辯解，隻是將琉璃懷揣入口袋，隨之翻了翻那本書，輕問道：“這又是什麼？”
“我無聊時寫的戲文。拿回去看看吧，或許會對你有些啟發。”奚煜靈答道。
“哦”過一聲後，紅蓮收起那本書，給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小口，他卻突然想起瀟湘的囑托。
取出錦袋中裝有精血的透明瓶子，他把瓶子交給奚煜靈。
沉默地接過那瓶子，奚煜靈並未多言什麼，隻是起身打開了窗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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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蒲公英還在霧一般地蔓延著，那些走在蒲公英地裏的人們，仿佛漫步雲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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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奚煜靈望向蒲公英時沉醉的眼神，紅蓮不禁問他：“你喜歡蒲公英？”
點頭，奚煜靈反問：“知道為什麼嗎？”
想了想，紅蓮答道：“因為它們是離風最近的植物，無拘無束。”
嘉賞地笑了笑，奚煜靈身上流散出的風仿佛吹開了紅蓮心中的雲霧，淡淡地，卻堅定地，他說：“我本不該留在這裏，可我答應了連公子，會等你來。如今你已經來了，我便要走了。”
“那姬皊雪怎麼辦？”脫口而出的問題，讓紅蓮自己都覺得有些驚訝。
“他？”想了想，奚煜靈突然笑出了聲來，幽幽揚唇，他告訴紅蓮：“每個人的愛情，都有屬於自己的模式。屬於我的愛情，是風，而那些試圖愛我的人，在捕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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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之下本無新鮮事，所有的一切，不過隻是捕風而已。
而捕風的快樂，在於明知無果，卻還是在追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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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望了望紅蓮，風華絕代的美人最終告訴他：
“許多真相都是殘忍的，所以偶爾，你也該學著騙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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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著原路返回，一路上，紅蓮和星燃照舊沒有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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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整晚，紅蓮都花在了閱讀那篇名為《捕風》的戲文上。
這是一個發生在架空世界的故事，故事中的世界有些像紅蓮從前的世界，卻又比紅蓮從前的世界更溫和，更安全（嘿嘿，其實就是現代中國上海……）。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個名叫秦瑜的英語老師，和一個名叫俞靈的戲劇學院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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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情節說新不新，說舊不舊。
俞靈因為前男友葉溟的死而屢次自盡不遂，就在他最終放棄殉情並決定出國留學的那一日，他在醫院的走道裏遇到了秦瑜。
秦瑜的出現，彌補了葉溟留給俞靈的空缺，也帶給俞靈一段全新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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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次，奚煜靈在文裏反複說著：葉溟的愛與秦瑜的愛，是截然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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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溟給他的，是他想要的。
而秦瑜給他的，是他缺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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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溟曾經說過：害怕是人之常情，逃跑是生物本能。
葉溟於是承諾：俞靈，你什麼都不用怕，因為有我在。如果你要逃，就逃進我懷裏，我來保護你。
可秦瑜從來不曾承諾，他隻會說：俞靈，你做的還不夠好；俞靈，看著前麵，不要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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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溟希望他永遠是個孩子，隻會在自己懷裏任性妄為，在自己懷裏撒嬌逗笑。
可秦瑜卻希望他快快長大，長成可以禦風的鳳，變為可以駕雲的龍
……
俞靈不知道到底哪一種愛才是他想要的，可他知道，秦瑜的出現，於他，是一種救贖。
那是伸向彷徨邊緣的一雙手，是投進絕望穀底的一條索。
一度，他甚至成功捕住了風。
放下比生命更可貴的自由，俞靈告訴秦瑜：“此生，我願為你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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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誓言，是俞靈一生說過最認真的話。可最終，秦瑜沒有聽見。
一次意外，讓他比葉溟更決絕地離開了俞靈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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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而複得的幸福……
得而複失的痛苦……
怪不得，奚煜靈如此之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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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突然想到什麼，放下書卷，紅蓮匆匆出了房門。循著記憶，入了星燃的書房，他仔細翻查了朱雀王室宗親的族譜。
奚煜靈花了一整個晚上的時間教他放棄真相，可他卻隻用了一瞬便決定了自己的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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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是一場博弈，唯有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他不願綁上線頭做別人的玩偶，因而對於真相，他不僅不會放棄，反倒更加執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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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想著，紅蓮一邊繼續翻看著書冊。一個名字躍入他眼簾的瞬間，他心中許多關於奚煜靈的疑惑也隨之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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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最後一代的王，叫上官曳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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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溟——上官曳溟
俞靈——奚煜靈
依此類推：秦瑜，秦瑜……
莫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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