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213 更新時間：09-04-29 22:17
塞外，黃沙漫天。
“王爺，您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身著黑甲的青年對一個跪坐在地的男子連聲勸道，因常年暴露在風沙烈日下而顯得微黑的臉上已是汗如雨下。
跪坐在地上的男子恍若沒有聽到青年的話，依舊一動不動地保持著相同的姿勢，癡癡地凝視著被他牢牢抱在懷裏的女子。
那是一個很美的女子。
不是怎樣的傾國顏色，也沒有沉魚落雁之姿，但是，她真的很美。
柔和精致的五官極為和諧地搭配在一張臉上，就像是天神在某個寧靜的夜晚寫下的美好詩篇，清雅，迷人。
如果她睜開眼，漫天的璀璨星光一定會都凝聚在她的眼中吧——隻要是見過這張臉的人，肯定會這麼想的。
可是她睡著了，並且不想，永遠不想再次醒來，讓世人窺見她眼中流轉的光華。
女子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無愛無恨，無悲無喜，仿若一種寂滅的虛無。可是如果你仔細觀察，會發現隱藏於這種虛無下的淡淡埋怨，淡淡不甘：就像是小女兒家對情郎的小小怨懟，隻是，在她臉上多出了一份淒涼。
“王爺！”聽著帳外的喊殺聲越來越近，青年幾乎急得跳腳，“求求您別再這樣了！您是在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啊！”
地上的男子還是紋絲不動。他緊緊抱著那女子，胸前的銀甲貼在女子已然蒼白的臉上，琥珀色的淺褐眸子溫柔得能溢出水來。
見狀，青年決定逾越地將他的王爺打暈，時間不等人，先把王爺帶離戰場要緊！
可沒等他出手，一身銀甲的男子動了。他倏地抬起頭，俊美無鑄的臉上染著倦色，他開口緩緩道：“我累了。”略略嘶啞的聲音，猶如暗夜中的流泉。
青年愣住。
帳篷外，旌旗蔽空，烽煙湧動。
這裏是戰場，是個血染黃沙的地方，無數的士兵將領正奮勇殺敵，為主君，也為自己。在這裏，誰都想活下來，誰都必須為活下來而揮動手中的武器，哪怕力竭了也還是拚命揮動著，隻為能活下去。在這人人都為生存為信仰而努力的時候，自己的主帥卻說，他累了？青年被這一句話說懵了，不知該做什麼。
男子似乎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話對部下產生了多大的衝擊，他眼中隻有懷中漸漸冰涼的女子，帳外漫天的殺伐聲也無法將他的視線從女子身上引開。
“王爺……”
“茗湘也累了，所以她睡著了。”男子自言自語著。
“王爺！您醒醒吧！”反應過來的青年猛地撲上來搖晃著男子的雙肩，“洛姑娘已經死了啊！”
“她沒有！”被觸到逆鱗的男子憤怒地一揮手，將青年震出帳外！琥珀色的眼睛泛起了紅光，他大聲嘶叫道：“她沒有！段步景你說謊！”
摔倒在帳外的段步景忍痛道：“王……”
“你閉嘴！茗湘她說過會等我的！她明明說過，”男子的聲音越來越低，“她說會等我的……”
“步景你沒事吧？”候在帳外一臉緊張的侍衛們紛紛圍上來，“王爺他……”
段步景黯然搖頭。
“段將軍！向將軍他們要頂不住了，快帶王爺走……”一個渾身是血的兵士向段步景跑來，一說完就翻眼倒了下去，身後插了五六隻箭矢。
不遠處的交戰雙方已經將戰場轉到了段步景他們的大營口，那裏傳來如雷的吼聲：“君陵衡！你欺君犯上，勾結外賊還意圖謀反！還不束手就擒！”
“雷霸天這老匹夫！”眾侍衛激憤。
“君陵衡你這亂臣賊子，有本事就別躲在裏麵，給老子出來！”雷霸天手中馬槊翻飛，所到之處濺起漫天鮮血，正躍出戰圈單騎朝主帳奔來！
突然橫裏衝出一人一馬攔下了雷霸天，手中長槍對上雷霸天的馬槊，大喝道，“你嘴巴放幹淨點！我們王爺才不是什麼亂臣賊子！”
“向將軍！”
“你們這幾個小子發什麼傻！”與雷霸天纏鬥的向躡怒道，“還不護王爺離開！”
眾人聞言立馬衝進主帥帳中，段步景決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製住王爺再說，可他一踏入主帳就呆住了。在他身後的眾侍衛止步不及撞在他身上，然後他們也看見了帳中的——那灘刺目的血紅！
君陵衡一手執劍，鋒銳的劍鋒在他雪白的脖子上劃出了一道深深的傷口，紅豔豔的血染紅了胸前銀甲，另一隻手還是牢牢地抱著懷中的女子，不放。
“你……累了……我也……累……了……我來陪你……可好？”割傷了氣管的他斷斷續續道，溢出的血沫蜿蜒而下，他的聲音愈發微弱，終是化成了無聲的呢喃，“下……一次……換……我等你……我一定……一定會等到……你來的……我……會……等……”
一滴淚滑下眼角，濺落在女子眉間，殷紅如火。
泣下的是——血淚。
明源曆六十三年，在茫茫塞外那個被戰火燒紅了的夜空下，千麟國的一代軍神靖平王君陵衡自刎於軍中，他的部下們心灰意冷地縱火自焚，將自己和他們主帥的屍身一同化為了灰燼。後世史書記載說靖平王是因謀反敗露，無力抗衡王軍而畏罪自裁，可真正的曆史早已湮沒在了滾滾黃沙中，無從考證。
而當時，在大火的掩蓋中誰都沒有注意到，靖平王手下大將之一的段步景離奇消失了，連同他一起消失的，還有人們以為早化成灰燼的君陵衡以及大多數人都不知道的一位神秘女子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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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轉星移，百多年後。
世間傳言：“西晉石崇金穀園，今朝段門玉暖閣。”
傳聞，玉暖閣的主人雲川段氏一門可謂天下首富，天子江山之下，沒有段門所不涉及之處，且閣中還藏有江湖不傳秘籍得之可稱雄於世，更有無數能人異士。
總之翠泠峰上的段門玉暖閣，對世人而言，就仿佛是遙不可及的瑤池仙地。
可傳聞畢竟隻是傳聞。
至少每當我望著玉暖閣的廢墟時，我已再也不能透過那殘垣斷瓦，看見哪怕是些微的、它曾擁有過的輝煌姿態。
我日日在翠泠峰上徘徊，盡著我唯一的使命，或者說，我唯一所能做到的——守著玉暖閣的廢墟，然後，隨著時光老去，與它一起，荒蕪，消散，被遺忘。
因為，我是雲川段門唯一的後人——段茗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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