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849 更新時間：10-07-05 12:39
夜如墨，荒寂的山野中，兩個灰色的纖細身影背靠背坐在枯草叢中的石塊上，從時不時傳來的嘻笑中能分出那是兩個女子。
她們忘了自己是怎麼死的，也不知道死了有多久，腐敗的身體早已認不出原本的模樣，在外人眼裏，她們可以說是有智慧能思考的疆屍。
妹妹愛看星星，姐姐陪著她一起看，她們總愛在夜裏靜坐在這荒無之地訴說著各自的夢想，談來生能投到何人家？過著何種生活？話中所有的事物都繞著幸福。因此，作為孤魂野鬼的她們過得無憂無慮，十分愜意。
白天，她們在鬼鎮裏幫那些有錢鬼做一些小工，賺了錢之後可以在鬼鎮裏買食物和各式各樣的物品。妹妹花錢總是不經大腦大手大腳的，所以她的錢總是很快花完。當看到美味的小吃，湊近想買時才發覺冥幣已經沒有了，而一旁的姐姐默不作聲地掏出了錢為兩人買來美食，妹妹見了不以為意認為那是理所當然的，隻嗬嗬笑著牽起姐姐的手，蹦跳著一起走回自己的墓穴所在。
這夜，月如燈，照亮了整個荒野。一個俊雅的少年不期而來，經過這片荒原，向著兩姐妹的嘻笑聲處走去。
見到外人突然來到，兩姐妹都驚慌地躲了起來，已經腐敗不成樣的她們，經常會嚇到那些新死的鬼。
但那少年很恭敬地站在那裏，向她們尋問去鬼鎮的路。
“你不覺得我們很醜陋，不怕我們嗎？”姐姐剛想回話，妹妹卻突然問道。
少年愣了愣，然後笑了笑說不會。
妹妹不喜歡生鬼，見到外人來都不愛開口，隻站在姐姐身後看著，而姐姐很熱情地向那新來的鬼講述著去鬼鎮的路。她們也得知少年是去鬼鎮找朋友的，然後就將去抬胎。
姐姐目送著少年漸行漸遠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在月光中才回到頭來。見妹妹在一旁弄著幹花瓣，也蹲下來幫忙。
姐姐很羨慕妹妹的手巧，普通的花兒，可以被她做成各種各樣美麗的圖案，妹妹還喜歡種花，在荒野外的小森林裏，有一大片的花都是她搜集來的花種種的，妹妹還能將普通的石兒做成美麗的飾物，這些東西，她們可以拿來換一些冥幣。然而姐姐沒有什麼特長，所以她總是陪在妹妹身邊幫忙，就像她一直陪著妹妹看星星一樣。
第二天在鬼鎮裏，她們又遇見了那個少年，少年為了表示感謝，送給了姐姐一個玉鐲。
姐姐看著幹瘦的手上帶著的青色玉鐲很是高興，而一旁的妹妹從遇見少年開始就一直默不作聲，姐姐認為她可能是因為手鐲的事不開心了。揣摸著手上的玉鐲，抿了抿嘴，將玉鐲摘下遞到妹妹麵前。
妹妹看著姐姐眼裏的不舍，微微一笑，拒絕了。
“姐姐，你是不是喜歡那個少年了？”
姐姐的身體僵了下，笑著搖了搖頭：“我跟他是不可能的，況且我們說好要一起去投胎，一起去過新的幸福生活，不是嗎？如果我真的走了，誰來陪你？”
姐姐是個自卑的人，身體破敗不堪，她早已記不起自己生時的樣子是美是醜，也沒有妹妹那般好手藝，所以她不敢奢望什麼。
妹妹黯然地低頭不語，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別不高興啦，我還舍不得你做的食物呢。今天咱們吃什麼好呢？”普通的食物總能在妹妹手中變成美味。
幾天之後，灰色的街道上，她們和那少年又一次不期而遇，也因而得知他明天一早將去投胎。
姐姐顯得有些失落，妹妹突然邀請道：“今天晚上有空去我們那兒聚聚嗎？”這是妹妹對那少年說的第二句話。少年愣了愣，姐姐也不明所以地看著妹妹。但很快，少年點頭答應了。妹妹沒再說什麼，拉著姐姐轉身就走。
月高掛，依舊是明朗的夜，妹妹遞給姐姐一杯用白色馬蹄蓮裝著的紅玫茶。姐姐欣喜地接過，在鼻間聞了聞，讚了句：“很香甜啊！”
妹妹看著姐姐將它飲盡，意味深長地說了句：“姐姐，我不怕你會離開我的。”
姐姐聽完有些莫名，還沒將疑惑問出口，她就昏倒在石塊上了……
輕輕撫摸著姐姐幹枯的灰色長發，妹妹笑得很甜很甜……
少年應約而來，令他意外的是，迎接他的是緘默的妹妹。
“你姐姐呢？”
“邀你來的是我，你找姐姐做什麼？難不成你想從我身邊把她帶走？”妹妹麵無表情地反問。
“……”少年無言地看著麵前咄咄逼人的妹妹，也反問道：“如果我說我想帶你們一起走呢？”
妹妹愣了愣，然後不屑地道：“不可能！你雖是富貴之人，但也不能帶我們兩姐妹投胎。我們是孤魂野鬼，功德未滿，怎麼得以投胎安生？”
靜靜地看著妹妹，少年又問：“那你邀我來所為何事？”
妹妹直盯盯地看著他，似乎要把他刻進骨子裏。良久，她才低下頭呢喃道：“帶我姐姐走。”
“嗯？”少年茫然地看著她，實在不解。
這時，姐姐轉醒了過來。看著妹妹身後款款走來的曼妙身姿，少年不由得驚呆了。那是一張怎樣的容顏，毫無遐漬的白皙臉蛋，經由上帝細心雕琢的五官……絕美，仿若畫中走來的仙人。
姐姐走來兩人中間，向少年微笑致意，妹妹在她身後悠悠地說了句：“姐姐，你好美！”
“呃？”姐姐不明所以地哧笑一聲，下意識地去看帶著玉鐲的手。但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並不是她自己所熟悉的腐敗之軀，取而代之的是白皙細嫩。
沒等姐姐從吃驚中回過神來，妹妹用冷漠的語氣催促著少年：“帶她走，不要錯過了投胎的好時機。”
“帶我走？不！妹妹……”
“走！”妹妹低著頭，聲音讓人感覺到撕心裂肺般地壓抑低沉。
“妹妹，我們不是說好……”
“我叫你走你不懂嗎？”妹妹臉色沉鬱地抬起頭，“你不記得我們是怎麼死的，但我卻怎麼也不可能忘記！所以我討厭你！討厭！討厭！討厭！！”
妹妹竭斯底裏地喊著討厭二字，氣憤地直跺腳。姐姐從她埋怨的眼裏看到了她真真切切的討厭，頓時語塞。她走過去想擁抱妹妹，妹妹一定是怕她走掉，所以才這麼氣恨。
看著姐姐伸過來的雙臂，妹妹隻嫌惡地瞥了一眼：“你知道我的愛好很多，這裏那麼多供我消遣的東西，就算沒有你，我照樣能過得快樂逍遙。如果你不想讓我怨恨的話，馬上離開我的視線，我再也不要見到你！一想到我們的死因，我就無法開心！所以，你走！馬上走！！走啊！！！”
姐姐還想說什麼，卻被少年拉住了，少年向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一步一回頭，看著妹妹冰冷的眼神，姐姐終究沒再說什麼，隻留下一連串一連串的淚滴落在風中……
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妹妹才歎了口氣。轉身，一個黑色躹僂的鬼影正站在那裏。
蒼老嘶啞的聲音傳來：“我們的交易該兌現了。”
妹妹看著那曾經充滿兩姐妹歡笑的石塊，五味雜陳，初來這裏的一幕又回翻在眼前。
那一年，大荒亂，溫疫肆起，相依相偎的兩姐妹在逃荒的時候，妹妹染上了溫疫。幸運的是，她們遇上了個路過的大戶人家，那主人想收留活潑健康的姐姐，姐姐很高興，但她要求要一起收留她的妹妹。然而，妹妹已病入膏肓，難以救治，便拒絕了姐姐的請求，於是，姐姐將這個“幸運”丟棄了。隔天，姐姐也被染上了溫疫，隨著妹妹一起，死在這荒野裏，當時的她們就是坐靠在這石塊上死去的。
姐姐是個怕孤獨的人，而妹妹是個隨遇而安的人。姐姐的快樂是隨著妹妹的，姐姐對妹妹的好，妹妹都清楚地看在了眼裏，心裏一直都覺得愧對姐姐，隻是她不善表達。
遇上了那個少年，或許解除愧疚的時刻到來了。所以她跟鬼婆婆做了這筆交易，用自己的靈魂，換取姐姐投胎的機會，也換回她的容顏。
漠然地閉上了眼睛，藍色的靈魂之火飄體而出，盤旋在黑影身前，跟著黑影一起消失無蹤時，她的身軀亦化成了灰燼，散落在荒蕪之中，明晃晃的月光下，這片荒蕪之地瞬時間開起了大片大片的千日草，火紅的顏色令人目炫。
千日草的花語：不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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