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8396 更新時間:09-05-18 16:29
梓城,梓城,因為是大明朝的京都,所以又叫做梓京,或梓京城。它位於大明疆域偏東北的腹地,而青岩距其隻有四五天的車程,在這個使用畜力的年代,已是近得不能再近了。想起春快馬趕來隻用了三天時間,這端木佳音當時可以說是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真不知道怎麼找了一年都沒有找到。
馬車晃得厲害,對於依賴四平八穩現代交通的我來說簡直就是噩夢,再看靖湘老大和春,坐得是比現代交通還四平八穩。傳說中的四五天是假的吧,我感覺我在這車上是一坐萬年,熬死我了。我最不服氣的是,我本來不用這麼受罪的,這馬車這麼豪華,內有厚實舒適的軟墊,可是我這屁股壓根兒就沒法兒落實我的期望——有一砣屎供在那些軟墊上,真是糟蹋東西。我就不明白了,端木靖湘還是長子,怎麼這麼沒有紳士風度呢?我堅決收回對他的第一印象。看著他悠閑愜意無比貴妃似的斜躺在那塊兒風水寶地上我心頭就直竄陰火。想象著他以這副美好姿勢頂它一砣屎在頭上,我就哈哈一下子爆笑出來,由於深受日本熱血少年漫畫影響,笑容那叫一個猙獰張揚。
心情舒暢許多,在窗欄上敲擊著節奏,開唱公益廣告曲:“我是一隻蒼蠅,在你的陋習裏生長,把病菌傳到四麵又八方。我其實不易躲藏,隻是你視而不見,隻要你大意我就越來越囂張。漫天飛舞的垃圾,讓我自由呼吸,到最後落下的將會是你的淚滴。隻要你現在努力,改掉你的陋習,我飛來飛去也不再有什麼意義。到那個時候,我就隻能哭泣,眼睜睜跟著肮髒的同伴消失在空氣裏,健康在你手裏,耶~~”
“噗!”簾外傳來某人沒掌住的一聲笑,是周星星那家夥,我聽見他笑自己又再一次笑了出來,一看騷人靖湘,一張俊臉已經成了青臉,那風騷姿勢也擺得不那麼瀟灑了。他沉默了一會兒,對春說道:“這次回去後給他找個大夫好好看看吧,畢竟年紀還小……”
鬱悶!這端木佳音到底是個什麼性格啊,跟我差這麼多嗎,怎麼人人都認為我有神經病!除了精神病的代言人我就沒有其他存在感了嗎?!
本來路況就不好,又下起雨來了,綿綿細雨,星星不會挨淋吧,馬車有外延出去的篷子。我趴在窗子上看雨,連走了神都不知道。我想起《死神》中的一句自白:如果我能夠像這連接天空和大地的雨一樣,連接人們的心……
“江淮梅雨,六至七月,八月伏旱,此時為華北至東北的雨季,也是農曆的六月,這裏應該是用農曆吧……”我不自覺地自言自語,感覺春拍了拍我,眼神疑問而擔憂,端木靖湘也是一副“又怎麼了”的不耐煩表情。
我沒有理會,複又把頭擱在搭在窗沿的手臂上,幾縷柔軟的頭發滑下肩膀,風在輕輕吹動,我有點想閉上眼睛又有點不想,幾粒細膩的雨滴飄落在微顫的睫毛上。
“六月的雨……六月啊……”
輕啟唇,真切唱。
“一場雨把我困在這裏
你冷漠的表情會讓我傷心
六月的雨就是無情的你
伴隨著點點滴滴痛擊我心裏
哦~我不相信你不是故意的
卻為何把我丟棄在風雨裏
哦~我不忍心也不想背叛你
惟有默默等你回心轉意
我沒有放棄也不會離你而去
哪怕要分開我依然等你
我全心全意等你的消息
終會有一天你會相信我
我愛你
一場雨想念你
在我的心中都不可比擬
你走後什麼都
已經消失在風雨裏
一場雨想念你
我愛你我愛你……”
我不知道是為了誰,為了什麼唱著這首歌,隻知道心中有什麼迅速地脫離身體,脫離理智,衝進那溫柔的雨中。我的眼睛想透過朦朧的雨簾看到更遠的地方。我從懷中拿出笛子,流利地吹著這首歌的過渡旋律,和著沙沙的雨聲,跟著某種呼之欲出的東西,我喉間的詞句再度響起。
“我沒有放棄也不會離你而去
哪怕要分開我依然等你
我全心全意等你的消息
終會有一天你會相信我
我愛你
一場雨想念你
在我的心中都不可比擬
你走後什麼都
已經消失在風雨裏
一場雨想念你
我愛你我愛你……”
歌聲越來越小,最後隻剩下安靜,和細細的雨聲。我倚在窗邊,閉著眼睛,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好久,才感到車廂裏似乎太過安靜了,唉,不管了。好累,好乏……什麼都不要想了吧,明天,明天再想……
就這樣,我活生生地在硬邦邦顛簸簸的馬車中睡去了。睡得昏沉,睡得難受,睡得是天昏地暗,日月無光,海枯石爛,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後醒來不知今夕是何年。
“我們要進梓京了……”春喂了我一些涼水,我稍微清醒了。她又幫我整理衣襟,小心豎起發髻,也不知道好不好看,瞧春這上下打點的陣仗,我這輩子都沒這麼齊整過。
車外越來越喧鬧,想必是進城了吧,我撩起窗簾,遠遠看見一個白色的巨型建築,圓圓的。
“那是什麼?”發問。
“天和壇,”春答道,“是大明祭壇,每年皇家都要在此完成祭天禮祀,皇帝會在其間詠唱禱文。此壇可容幾千人觀禮,即便如此,場麵也相當肅穆絲毫不顯喧鬧,隻有皇帝的聲音全場可聞。”
有點像北京天壇的功用啊,肯定也是利用聲音反射原理什麼的物理學知識來建造的。可惜我學文科的,不大懂其中詳細。
“隻作此用途嗎?”我又問。
“不盡然,有時國宴也在此舉行,為了觀賞禮樂歌舞之類。”
“就好像看演唱會一樣?”
“嗯?什麼?”
“嗬嗬,有趣,有趣……”演唱會啊演唱會……
窗外景物變化,首都就是首都啊,不僅是集市物產更熱鬧豐富,連百姓的精神麵貌都較別處不同些。
“大少爺,小少爺,我們到了。”春提醒道。靖湘騷人略一點頭,率先下車去了。我在車子裏呆坐了幾秒鍾,沉一口氣,然後打起簾子。有一雙手伸到眼前:周星星已跳下車,正要扶我下去。他今天收拾一新,也是豎起發髻,白淨的臉更顯清秀俊俏,看我一副腦子沒在運轉的呆樣,他居然微不可察地彎了嘴角,彎了眼角,我一看更呆了。如果說一端木靖湘擱現代是名模型世界先生,他周星星就是新生代偶像劇最佳男主角一名,沒差!
“咳……”不知是誰鬧騰了一聲,我終於回魂了,握住星星的手下了車。站直了,抬眼一望前方:起碼二十級的階梯上,朱紅色大門洞開,門上方巨大的黑色牌匾上有力地寫著幾個金色大字,居然是我也看得懂的隸書:“敕造定國府”,可是我沒搞懂,這端木家居然這麼不好惹的派頭,還有,我到底算不算文盲啊,難道還有選擇性文盲的說法?
端木靖湘被小廝簇擁著走在前方,春扶著我隨其後。接近大門,發現那裏竟立著一男一女。春身子一頓,在我耳邊說:“這兩位就是現官拜禮部尚書的端木卿與其夫人。”
喲,行啊,這端木家是祖墳修得太好還是怎的,一家人是文卿武將全齊了。
終於走到他們跟前,春先向其躬身行禮:“見過二老爺和夫人。”我注意到,這位卿夫人很有慈祥溫柔的氣質,讓我感到很熟悉,不僅是氣質,連眉眼也頗熟悉。確切地說,是相似,和什麼人很相似……我腦中一下浮現出曾經閃回的畫麵中,那個紅衣女人的麵容……嗬,不愧是兄弟,對女人的喜好都相似。
“佳音終於回來了……”她牽過我的雙手,理了理我的前襟,不知道是不是對我衣服的顏色感興趣,她看著紅色的絲綢怔愣了一兩秒,又像想起什麼似的轉頭看端木卿。而他正一臉欣慰地對著我連連點頭,這位老帥哥,咳,按照春之前介紹的,端木卿今年應該三十九歲了,卻絲毫不顯現代中年男人的發福相,他身材修長,背脊筆直,麵相清俊柔和,和他們口中的端木佳音完全一個類型,一看就是一典型的溫文爾雅的資產階級。但據說這個男人文武雙全,十五年前曾隨他大哥出征武陽,在鬆原之戰中大放光芒,這一點又是佳音不能比的。
此時他溫柔注視著我,眼中幾乎泛了一些淚光。他叔侄倆看來感情很好啊。
“叔叔,我回來了……”我又作滄桑狀。
“回來便好,快隨你大哥進去吧,家丁已進內院稟報你父親與老夫人了。”
“嗯。”我眼神示意春和星星緊跟我,向早已進門去的端木靖湘走去,端木卿夫婦也隨即一起。
大官僚啊大官僚,瞧那高大的院牆,瞧那泛著光的琉璃瓦,瞧那一根根挺直的雕梁,再瞧地上鋪的整齊幹淨的地磚,這些都多顯大氣啊,有派頭,我喜歡!
說話間我們就進入了府邸主院,這是一個很大的庭院,正方位是一個進入內院的大門廳,所以這裏大概算是外庭之屬,較講究視野開闊,看起來也挺講究園藝……
“佳音!!”不知哪兒來的一聲粗吼,嚇我一大跳,循聲望去,隻見門廳門口走出一個高大身影,我身後的春輕抽了一口氣,上前躬身行禮:“將軍!”
院中其他侍從也紛紛下跪:“將軍大人!”星星麵無表情,卻也機靈地跟著他們意思意思,庭中隻剩端木卿夫婦,端木靖湘和我還站立著。
那人徑直向我這方衝來,步履急切。他越來越近,待將他看清,我腦子“轟”一聲立刻麻了一片,那個男人……我記得,在佳音身體的記憶中,他撕扯著紅衣女人的衣裳,那眉眼與佳音相似的女人,無聲地流淚。
他已走到我跟前,我已經呆了,腦子沒有運轉。
看他的情態似乎是要擁抱我了……
“啪!”很響的一聲,好像是我挨了他一巴掌,耳朵嗡嗡直響,同時感到自己向著一邊踉蹌了一下,左臉開始火辣辣地刺痛。
“大哥!”
“大哥!”
端木卿和他夫人的驚叫先後響起,春已經從地上跳起來扶住我,星星仰麵看向我們,已是驚得好似被釘在地上了。除了那兩聲叫,就隻有一片沉默,沒有人說一句話,我也沒心思去看其他人是什麼姿勢表情,隻是垂首立著,任春扶住我肩膀,然後抬起頭,微微眯眼打量端木侯。
他方才急切擔憂神色並不是假的,臨到跟前卻突然被什麼事激起恨意似的,硬生生抬手就甩我一耳光。我就這麼立著,什麼也沒說,抿抿唇,感到舌尖有了腥味,有什麼溫溫的液體從嘴角流了下來。
此刻我心中很亂,理不出頭緒,也不知該怎麼反應,隻知道自己對眼前這濃眉大眼神色複雜的男人超級,相當,絕對不爽,居然頂著半邊腫臉和一根血絲朝他露出一個極富譏諷意味的冷笑。
這下子端木侯臉色更加難以解讀了,就連立著的幾人也大多一臉苦相。
這時一個聽起來相對冷靜的聲音響起,原來端木靖湘這個人是存在的啊!
“時間不早了,我們進去見老夫人她們吧。”
端木侯輕哼一聲,負手轉身向內院走去,端木卿倆口子欲言又止,最後給我一個安慰的眼神,示意我跟上前去。
春掏出手絹替我擦嘴角的血,我離她那麼近,可以看見她眼中的恨意。但更多的,是一種名為苦楚的東西。
“春,不要擔心,我已經不一樣了……”
春點點頭,隨我進內院。
內院風光又與外麵不同,講究廊腰縵回,曲徑通幽,可是此刻我沒有心情去欣賞花花草草,隻麻木地跟著他們轉來轉去。不知道過了多久,聽見幾聲下人行禮聲,好像到了什麼地方。隻見此處是個獨立建築,多用深色漆,又有寬而高的門廊,顯得沉靜莊重。幾個仆婦和年輕丫鬟跪於廊外,其中有三兩個著裝高級點的行禮之後就直接站起來先行上台階引路。
端木侯在男侍們崇拜的目光中進去了,端木卿夫婦在已婚仆婦羨慕的目光中進去了,端木靖湘在丫鬟們炙熱的媚眼中進去了,而我在一片騷動和竊竊私語中進去了,失敗。
屋中已經有許多人,具體說是坐著兩個女人。上首一個老的,她旁邊一個不太老的。想必就是傳說中的老夫人和夫人吧,看她們滿頭的珠釵和衣服的材料就可猜出。旁邊立著好些個隨從侍女,此時都利索伺候起進入的幾位主子。
話說這幾位主子隻稍微給老夫人行了行禮就各自在兩邊坐了,剩我一個在屋當中站著,也沒有下人來招呼我。這什麼陣仗?怎麼覺得像開批鬥大會似的?要不,咱也找個座兒坐著?
春立侍在門旁,星星連進都不能進來,我正愁著,一個低沉女聲傳來:“佳音,怎麼,連家法禮數都給忘幹淨了嗎?”
一看說話之人,是那兩個女人中較年輕的一個,此時她已離了老夫人的上塌,坐到了端木侯旁邊的椅子上。她就是春曾強調過要小心的將軍夫人豐沉香?
我心裏不爽卻不敢在此時細看她,慢慢蹲下,雙膝落地,頭向下壓:“給老夫人請安,佳音回來了。”奶奶的,老子上輩子隻給廟裏的菩薩和我爺爺的墳頭兒磕過頭,還沒給任何人下過跪!我憋屈!
“哼!”人家老夫人都還沒反應,豐女人倒先開腔了,想必是沒給她行禮她心裏不平衡了。我也沒作聲,低著頭數地毯上的紋理。
“佳音,抬起頭來回話。”一把蒼老的聲音,老太婆終於出聲了。我抬頭望向她,她不知想到了什麼,看看我,又看看她兩個兒子,一直喪著的老臉才略緩和一些:“聽說你受了些傷?可有大礙?”
緩和是緩和了,可語氣中怎麼也脫不去夾雜的冷漠嫌惡,我也冷冷道:“無甚大礙,謝老夫人關心。”說起來她算是我現在的奶奶,可我一輩子都不會和我真正的奶奶這麼說話,要在以前,我早一蹦三丈高,吊在我奶奶身上倒苦水撒嬌了。
老夫人好像對我的態度挺感驚訝:“看來真是忘了些事,都生疏起來了。”
“可不是嗎,”豐女人又說話了,“據說是摔倒了腦袋,又前事盡忘,連老夫人賜的寶貝都好意思拿去賣了,想必現在是愈發不拿自己當端木家的人了……”聽這話說得陰陽怪氣的,還把“據說”二字給我咬重音,怎麼,你想說明我裝傻?我忍你。
“不妨,病可以請大夫醫治,隻是忘了家中規矩和自己的身份,別做出什麼失禮的事來丟了將軍府的麵子才好,這些日子就在家中學些禮數吧。”老夫人還算思路清晰。
“老夫人說得是,給佳音好好看看身子要緊,這一年一定在外麵吃了不少苦,都瘦成這樣了……別年紀輕輕地落下什麼病根才好。”聽見了嗎,卿夫人說的這才叫人話!
老夫人連連點頭,瘋女人麵含譏笑看向別處,端木侯死盯著我不眨眼,但明顯思想不在這兒不知道飄哪兒去了,端木卿滿臉憐惜,靖湘大便百無聊賴地玩著茶杯蓋子,眼神仍冷冷地注視著這一屋子人,春在我背後,看不見她什麼表情。
豐女人好像沒聽見嬸嬸說的話似的,接過老夫人的話又道:“是要好好學習禮數,禮義廉恥要牢記在心,即便你不像你娘是個女人,少廉寡恥也不是我們端木家的後人該有的風氣。”
屋中氣氛驟然轉冷,低氣壓迅速席卷每個人的麵部,我心裏也再受不了了。我已經猜到朱諾一定有什麼事兒在這個家裏提不得,而這瘋婆娘現在不僅拿一死人說事兒,還拿這死人的事兒來侮辱現在的我,我不是端木佳音,他會逃走,我則會反抗。
我懶懶一挑眉,音調上揚:“我說,你這是怎麼在說話呢,拿一死人說事兒,你就挺懂禮數?”
低氣壓驟然就沒有了,因為屋子已經被抽成真空了。老夫人呆了,眾仆人傻了,端木侯回神了,端木卿倆口子麵麵相覷了,靖湘大便不玩兒茶蓋兒了,因為茶蓋兒“啪”一下掉地上了。
瘋女人反應過來了,重重一拍茶幾指著我:“你!沒心沒肺地跑出去,在外麵果然學野了!你你你,你這是什麼態度?目中還有沒有尊長啦!哼!看來是不可能有了,以前那麼敬愛你母親,現在也會用‘一死人’來形容!你也知道為她感到一點兒羞恥了?”
啪啪啪啪,她這句話一落地,拍桌子的人又加入了幾個,老夫人,端木侯,端木卿,就連端木靖湘都參了一掌,茶杯都摔地上了。隻是各人臉上因這些話而產生的神色又各有不同。這一切都是在短短一秒的時間內發生的,但這一秒,足夠我“噌”一聲從地上跳將起來。
我猛一抬手,連帶著袖子也向前一甩,快,準,狠地指向她,音量自動開大:“你到底他媽的是哪根蔥?我忍你忍不夠了還是怎的你要來教訓我?你是我爹啊還是我媽呀!輪不到你來管我!我告訴你,再侮辱我,我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麼是地地道道的‘野’!老子一腳給你踢津巴布韋切!”
我一說激動了,也不管她聽不聽得懂,直接想再給她來幾聲國罵,突然一聲“夠了!”和一聲“大膽,還不快住口!”同時響起,分別是侯老爺和老太太,兩人雖話語不同,話中的極怒卻是相同的,而瘋女人已經氣的按住後腦勺說不出話了,你韓國片看多了嗎,韓國人都有偏頭痛,你也有?
我生怕端木侯再過來奉送一記強力耳光,立刻馬上瞬間收聲,自動退後一步,腿上相應部分肌肉迅速緊縮,各就位預備姿勢準備妥當,隨時可以閃人跑路。
屋中卻又詭異地安靜了下來,老夫人喘了一陣氣,歎道:“果然是摔壞了腦袋,不僅不記事,連神智都不清楚了。老大媳婦就不要跟他計較了,改明兒讓老二去宮中請個相熟的太醫來給他看看。”說完又對著我道:“再過幾天佳音也滿十六了,過繼禮正好也在那天,佳音,回來了就好好聽話,卿兒與你合得來自是不必說,香蘭的脾氣也是頂好的,從此要把她當親娘來孝敬才是。”
她在說什麼?怎麼聽不懂?拜托說明一下好不好,等等,怎麼這麼快就散會啦?
“春,帶他回去,其他的事到老夫人處領吩咐。”端木侯朝春一揮袖,自顧自和他們進入內室去了,一副“快把他領開,我不想看見他”的神情。我這麼招你煩嗎,你們上一代的破事兒牽連我幹嘛,臭屁什麼呀你。
他們一家人講悄悄話去了,我隻有跟著春混。星星已沒在原處,春說是被領去管人事的地方問話了。
春見我還鬱結著,說些話轉移我注意力:“少爺現在還住二夫人的院子,叫清風閣,少爺還記得嗎。你以前最喜歡坐在閣前荷塘邊吹晚笛,夕陽中涼風一吹,就好像把笛聲和荷花的清香一起吹過牆去一般,引得春心萌動的小丫鬟們紛紛爬牆頭看你呢……”
我這邊還在苦想老夫人的那番話,忙問道:“什麼過繼禮?什麼香蘭?什麼親娘?老夫人究竟是什麼意思?”
春猶豫了一下,說道:“他們要在你十六歲生日這天為你行過繼禮,過繼……給二老爺端木卿,隻不過要滿十八歲才載入族譜,記為端木卿與夫人香蘭之子……”春說完小心觀察我反應。
“哦,這樣啊。”
春沒想到我反應得就像沒反應一樣,有點驚訝,隨即也釋然了。
“咦,春,嬸嬸是叫‘香蘭’嗎?”
“是啊。”
“該不會是姓李吧?”
春睜大眼睛:“你想起來了?”
還真是姓李!“哦,沒有,隻是在外麵的時候聽說過,嬸嬸很有名哦!”
“是嗎?”春疑惑。
“是啊是啊……嗬~”汗!
說著話就走完一條畫廊,穿過盡頭門洞,眼前豁然開朗,一汪碧湖出現在麵前,對麵湖岸旁一間亮麗的宅子。
“這就是清風閣了。”春臉上總算露出一點笑容。
好漂亮!這真的是我的房子嗎?
我幾下跑上湖中央的木橋,趴在橋上往湖裏看,整個湖都種滿了荷花,陽光下,花葉間的空隙中反射出瑩瑩水光,粉紅色的花瓣在微風中可愛地點著頭。啊~~多麼美麗!啊~~多麼美好!啊~~還有沒有別的詞兒來形容一下?(子年,流汗ing:沒有了……)
說起來這端木家也忒有錢了,連個妾住的房子都這麼講究。宅子外就是個院子,房子帶有三級階梯的門廊,木欄杆一塵不染,有人正從裏麵打開朱漆雕花門,一見我們進院子,大聲對裏麵說了句什麼,很快有好幾個人跑了出來,全是小丫鬟,看來都是清風閣的侍女。
“小少爺!小少爺您總算回來了。奴婢們給小少爺請安!”說著全都跪下了。
我連忙招呼她們起來,她們立刻就忙開了,燒水的去燒水,拾掇屋子的拾掇屋子,有的伺候我坐,有的給我按摩腳,有的給我奉茶,好不利索。我乖乖坐著讓春給我的腫臉上藥,打量著這屋中擺設物什,再看著丫頭們幹活,我這心裏就納悶了,說起來這定國府上下對端木佳音不算差呀,吃穿用度都是頂好的,侍奉的下人也都勤快恭敬,怎麼家主們對他的態度就這麼差呢?難道這些人都是變態?真沒見過這麼糾結的人。
不一會兒熱水就準備好了,她們又一窩蜂圍上來幫我洗澡洗頭,完了又給我穿上端木佳音以前的衣服,我站在大銅鏡前照著自己,現在的我看起來完完全全就是個古董:及腰長發,衣袖比先前自己定做的更為寬大,同樣是象牙白的外套,又因材質不同而顯出不同的氣質。我理著濕發,身後有聲響,轉過身去,卻見周星星走了進來,我對他笑笑:“問完話了嗎?”
這人盯著我看了幾秒,說:“好了。”低下頭去,又抬頭補充道:“以後就是少爺的貼身侍從。”
“嗯,”我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要好好保護我喔!”說完自顧自走向裏間床榻:“啊,好累呀,我不吃飯了,先睡了……@#¥%&*……”往床上一倒,自己都不知道碎碎念了些什麼,意識很快就模糊了。發生太多事,心裏太亂,我已經很累了,不想去整理。我害怕自己會更累,累得什麼都想不到也什麼都做不到,累得連就這麼不清不楚地存在著都沒有力氣,不能這樣……
好像有什麼在輕輕弄著我的頭發,似乎是一雙手,在為我梳理著。對了,頭發還是濕的呢,就這麼躺著睡會得頭痛病的,奶奶知道了又要嘮叨我了……是奶奶的手嗎?
“奶奶,”我握住她的手,手停住了,沒有回應我,我握得更緊,強打精神想睜開眼睛看她,她卻抽手欲走。
“奶奶不要走,你要去哪兒啊,怎麼不和我一塊兒!
“你是誰?我不是你奶奶,我隻有個孫女……”她還在後退。
“我就是啊,你就是我……”還沒說完,奶奶的聲音大了起來:“我根本就不認識你!”
“不!你看看我,我是雨燕,是,一定是!”我捧起她的手,把臉埋在裏麵,淚水流得她滿手都是。
“你感覺到了嗎,我是,我就是我,是我……”
是我,是我?……什麼是我…?我是什麼…?……我沒法抑製住淚水,哭出了聲。
“嗚……”我驀地睜開眼,發現一切瞬間改變,我睡在清風閣中,天已經快黑了,臉上涼涼的,手一摸,滿是水跡,哭出來了嗎?
好笑,一兩年沒哭過了。就算哭也跟自己無關,一次是看《暹羅之戀》哭的,一次是看《霜花店》哭的。(子年:地道腐女!)為自己?很久沒有了。
“你醒了?想吃東西嗎?”
嚇我一大跳!我以為屋裏沒人來著!我說周星星,我覺得我自己行事都夠詭異的了,你怎麼比我更詭異啊,難不成你也是穿越的?
“我說,星星,你認不認識周傑倫?”
“不認識。”
“那姚明呢?”
“姚明是誰?”
……
“呃……我餓了,去幫我弄點吃的來好嗎?”
“我這就去。”
星星出去了,我走到窗前坐下,雕花鏤空木窗隻開了半邊,我伸手推開另一邊,天已經蒙蒙地暗了。雙臂趴在窗沿上,頭發有些被側臉壓住,有些垂落在窗欄外。滿塘荷花靜靜開放,等待那一輪明月出現,有稀疏的蟲鳴漸漸響起,卻更顯院子清幽,涼風習習,送來荷花的甜香……
“Sweet,”我喃喃自語,“Home,sweethome。Real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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