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53 更新時間：09-05-01 21:53
迎仙宮。
太平單獨求見武則天，這才準了。太平看著這個蒼老了許多的母親，終於感到了歲月的可怕。曾經多麼強悍的女人，卻終於在時間麵前漸漸敗下來，太平不覺心中感歎。張昌宗得到了母親所有的愛，露出驕傲的神情。聊了一些家常，太平隻能告辭。
張易之送太平出去。
太平嚴肅地說：“如今朝中有些傳言，說你們要篡權了？”“他們怎可這樣亂講。”張易之不慍不火地說。“我隻是給你們提個醒。”太平也不想多說，早已對張氏兄弟之事沒了興趣。
走後，太平公主找到上官婉兒：“最近有很多關於皇上與張昌宗的不利傳言，婉兒可有聽說？”
婉兒聽出了公主與張氏兄弟的決裂，但也不想在他們之間費力周旋，便隻道：“皇上身體大不如前。如今政事都沒能親自過問，也是力不從心啊。”公主見婉兒有意避重就輕，便直接道：“今日太平拜見母皇，見著張昌宗攬下了政事。婉兒在母皇身邊最親近，又掌管宮中詔命，這些事情本應由你操持。在這緊要關頭，你應該知道什麼是你必須做的。”公主的話字字清晰，等待婉兒的回話。
婉兒小心問道：“公主的意思是，讓婉兒替皇上留意政事嗎？”太平點頭：“如今母皇身邊隻有你與張氏兄弟。你侍候了母皇這麼多年，明白母皇對政事的態度。但他們何德何能，難免會多有誤國之舉。權衡一番，更放心你去做這件事情。”
婉兒思索一番，也知不能推諉。隻是從公主對張氏兄弟態度的突然轉變，讓她覺得心裏很懸，不敢再想下去。便道：“婉兒明白。”
太平很是鄭重，表現出一股讓人無法抵禦的魄力，道：“如今朝政一觸即發，在這緊要關頭，太平好心提醒你一句。不要因為你與張昌宗的私人關係，誤了你的前程，該站在哪邊，該與哪邊劃清界限，你應該明白吧。”末了，婉兒道：“謝公主提點。”
待到女皇安睡，婉兒見了張昌宗。
昌宗提醒道：“上官大人，瓜田李下，我們應該回避的。”婉兒很是嚴肅：“輕重緩急，我自有思量。”昌宗站定，問道“哦？上官大人可有要事？”
婉兒直截了當：“外麵傳言，你們要篡權奪位！”昌宗不訝異，也不驚慌，隻道：“所以呢？你要來告誡我？”婉兒的語氣軟了下來，作相勸狀：“昌宗，於公於私，婉兒都要勸勸你，收手吧。你的對手，是天下所有擁護李唐王朝之人，推崇武姓之人，你是在逆天而行。”
昌宗結束婉兒的話，“我知道。可是，婉兒，我與你想的不同。你沒有野心，而我們來此的目的，就是要這天下！”昌宗終於將野心肆無忌憚的暴露在婉兒麵前。
婉兒知道眼前這個男人在以他的卑微醞釀著猖狂的陰謀。而他的年輕，讓他的一切行為幼稚得不堪一擊。婉兒仍在徒勞地懇切道：“收手吧。”
昌宗笑，沒有做答，眼尾斜向上，嘴角呈現出與之相同的幅度，妖冶而邪氣。昌宗後退著離開了婉兒，轉身的一瞬，白衣飄蕩，如同邪惡的幽靈，召喚著死亡。
宮殿的一角，卻是另外一白衣男子的身影，他看到了一切。易之。終於，易之的嘴角也浮出了邪氣的笑意。
迎仙宮。
“張昌宗到。”
婉兒知道張昌宗可能前來侍寢，便作揖：“婉兒告退。”
出了迎仙宮，婉兒準備回芳惠閣。過了迎仙宮的宮門，卻見著張易之在那裏等著自己。“張大人有事？”張易之道：“皇上此次遷怒於李家、武家，你都知道了吧。”
婉兒點點頭，但不明白張易之告訴自己這些做什麼。
易之半眯著眼，蔑視地輕笑道：“皇上要親近你，可是你卻惹得皇上發火了，是不是？”婉兒被說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於你何幹？”張易之仍然是居高臨下的得意，像是刺到了婉兒的痛處：“其實，我也在想，如果你們不想讓皇上親近我們，難道讓他去親近你嗎？哈。”
婉兒不想理會他，心裏卻也覺得沒底，無言以對。
“他們私議皇上與我兄弟之事，你們竟然也去勸皇上，是不是想表達你們對女皇的成見呢？皇上痛恨近侍與朝臣走近，你侍候皇上這麼多年，難道不知道麼？”
婉兒隻道：“那婉兒謝謝張大人的提點吧。”易之不屑，隻冷笑一聲回了她。婉兒見易之沒有放自己走的意思，便上前道：“既然已經謝過大人了，婉兒告辭了。”
易之激動了：“你聽著。你就像一條蛇，先接近我哥哥的身體，再鑽進他的心裏。他對你的眷顧已經遠遠超出了對兄弟的眷顧。可是，他隻能是皇上的男人，你也隻能是皇上的女人！”易之頓了頓，又道：“我是那麼地愛我的哥哥。我不允許任何人把他陷入危險的境地。但是，你知不知，你們的關係會把他置於危險的境地！”
婉兒嘲道：“危險？你倒是說說看，是他危險還是我更危險？”
易之抓住她的肩膀，湊近她的臉，陰沉地說：“我們都很危險。這個時候，隻要我們其中一人呼喊出來，迎仙宮的人馬上會把我們抓住。你說，這次皇上會怎麼處置你，怎麼處置我？”
婉兒看著這個詭異的男人，竟有些害怕了。“你想做什麼？”
“在你還沒有真正禍害到哥哥之前，請你離開皇上，離開這裏！”
婉兒苦笑：“又是誰在害我？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張易之知道婉兒是在說那次黥刑之事，猖狂的大笑起來。“好，我來告訴你是誰在害你。我，哥哥，武三思——我們都有份！本是我與哥哥設計讓你和武三思進入那房間，一個焚著纖芷香的房間，讓皇上看看你們如何淫亂。多麼天衣無縫的計劃啊，卻被武三思洞悉，沒有赴宴。哥哥知道情況有變，準備取走纖芷香，卻發現纖芷香已經被人換成七步搖，無法抽身而去。再後來你們被皇上撞見了，哈哈！”
婉兒打斷了，問道：“誰在設局？”
“我們也想知道，他們是要對付我們還是對付你？”易之繼續道：“在公主府的時候，我們見過七步搖。不過，武三思不但沒有赴宴，還抓了奉辰府的人，以纖芷香相要挾，讓我們出麵救你。就是這樣！”
武三思早已洞悉此事，為何不告訴自己？太平公主為何也牽連進這場算計？昌宗要設計自己，想必已知道屋內有纖芷香，為何還要進去？婉兒的思維已經完全無法運轉。眼前交織著他們的臉，原來都是幻影。天旋地轉，使她站立不穩，身體後退著：“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易之步步緊逼：“你以為你左右逢源了，你以為所有人都對你信服，錯，所有人都在害你！”
婉兒終於哭了：“為什麼要這樣？”
“因為你太鋒芒畢露了！一個婢女，安安分分侍候好你的主子便是，你在朝政上攪合什麼？你在武家、李家之間周旋什麼？你是在興風作浪。你說，你會有什麼好下場！”易之一邊慢慢的說著，一邊死死地盯著眼前這位已經變得極度混亂的婉兒。
婉兒突然又像是回複了冷靜。“那你覺得，我應該怎麼做？”說到這裏，她已經被張易之逼退到了牆邊。
張易之仍然步步緊逼，走上前去，卻把臉轉向一旁，沒有看她，一字一句：“離開他們，離開這裏。”
婉兒倒吸了一口氣，木木地站在原地，沒有說話。
張易之又把臉轉向婉兒，慢慢道：“你身上的脂粉裏麵有著一味叫青迭散的香氣，它的芳香伴隨著劇毒，透過你的肌膚到全身——我都能聞得到，多麼濃鬱——嘸——”張易之尋著芳香，像是陶醉了，“這是多麼美妙而又溫存的方式。用了一次兩次可能不孕，用得多了，永遠也別想有後代了。”
“不！不！”婉兒不敢聽下去，捂著耳朵跑開了。
張易之在她身後喊著：“這就是事實！”
婉兒跑回芳惠閣。
子矜見婉兒情緒失控，連忙從櫃子裏麵去取藥粉，急急忙忙四處尋找熱水。
青迭散？婉兒提起長裙，跑到梳妝台前，翻著所有的脂粉盒子。終於知道身上的香氣，是來自這盒凝毓膏。
記不得什麼時候，是武三思為她搽拭，涼涼的，劇毒的。
他也在算計我！
子矜端著衝好的藥劑，進來。“姐姐，先喝了這個，就寢吧。”婉兒一看，驚恐地打翻了藥劑：“太醫局的東西，離我遠點！”
子矜道：“不是太醫局的。鄭夫人上次留給奴婢的，吩咐若是你再情緒失控，就讓你服下這個安神，不能再出岔子了。”
“不能再出岔子了……是啊，不能再出岔子了。”婉兒像是在自言自語。“好了，你先下去吧。我累了。”
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隻是編織的陰謀。
但又從何說起呢？不論怎樣，總該有個結束吧。
半夜，子矜到婉兒的房間巡夜。月光映著婉兒慘白的臉，深埋在淩亂的發絲中。殷紅的血順著垂下的手臂滴在冰冷的地上，彙成一片。子矜嚇得尖叫著跑了出去。
奉辰府。
張氏兄弟知道了婉兒自殺之事。
張昌宗一驚，馬上就出門了。
張易之大聲道：“回來!太子一直在芳惠閣守著，你去做什麼！”
張昌宗驀的停下腳步，突然轉向易之，搖著他，問：“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
易之看著急切的昌宗，平靜的說：“是我——是我什麼都告訴她了。”
昌宗吼道：“你是要她死！是不是？你知道風蠱香不僅對皇上起了作用，她日夜侍奉皇上，早晚也會心緒不寧……”
易之同樣激動：“為什麼到現在你總是記掛著她！”昌宗緩緩道：“她是個善良的女人，如同一朵雛菊。可這宮裏到底是汙濁的地方，她見不得這些陰謀算計，連生命都放棄了。我們已經對不住她一次，這次，若是醒不來了呢？”
易之冷冷道：“至少，她走的時候是清醒的。她知道了真相，清楚自己做了怎樣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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