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14 更新時間：23-06-03 17:52
佛說：明知身在孽境，卻不抽身而退，即便再虔心向佛，也是枉然。
郝雙來再次從噩夢中醒來。迷失於黑森林的人，仿佛就聽到了頭頂上隱隱的聲音。真的不能再呆下去了！郝雙來抹抹了額頭的汗，起身摸到水杯喝了口水。黑暗中思索著下一步行動：天一亮就收拾東西，大件的打包後讓貨車捎回天津，隨身僅攜帶一個小旅行包即可，然後回家嗎？不，正值春暖花開之際，不如與家人在北戴河相聚幾日。對！打定主意後，郝雙來再無睡意，打開手機中的佛教音樂，閉目欣賞著。簡直是百聽不厭，那分明是來自於天籟。郝雙來也已能哼唱，令人身心舒緩的音樂聲中，他不知不覺又進入了夢鄉。
天一亮，郝雙來便開始打點行囊。估計這個時候家人也都起床，撥通了老婆的手機：“我不計劃幹了，今天就跟孔慶金提出辭職，天天看著那些廢銅爛鐵，連覺都睡不著。”
“你要是想好了，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老婆向來通情達理。
“咱年前說過”想今年五一自駕去北戴河，要不現在去吧，我剛看了車票，今天下午的還有，明天下午咱在北戴河聚齊，你說呢？”郝雙來征詢老婆的意見。
“沒問題，我通知他們。”老婆爽快得答應著。
“那好，我定車票。”郝雙來連飯都顧不得吃趕緊打開筆記本，登錄鐵路定票係統。一切順利。
郝雙來匆匆吃了早點便給孔令民打了電話：“上午去市裏嗎？”
“去，計劃9點走。”孔令民以為他又讓捎東西。
“我跟你一塊走，到時過來接我一趟。”郝雙來平靜地說。
“行！”孔令民未多想。
郝雙來猶豫一會兒撥通了孔慶金的電話：“孔總，我不打算幹了，打電話告訴您一聲。”
孔慶金先是一怔：“怎麼地，因為這把大火？”
“就算是吧。”郝雙來苦笑一聲。
“老板也沒把責任都拍在你身上啊？你別有太大的壓力，好好幹，我一直相信你。”孔慶金以為郝雙來隻是一時想不開。
“我已經想好幾天啦，您不用勸我，我剛定好了今天下午的車票，一會兒跟孔令民一塊去市裏。老板那，您受累告訴一聲吧，我也不跟老板說嘛了，一時半時沒新人過來接我，您老就多受累吧。”郝雙來已做好了馬上就離開的所有準備。
“你這是幹嘛！說走就走，起碼得等老板同意了吧？”孔慶金不知道還會有誰能過來替他。
“就算我辭職吧，老板同意不同意，都這樣啦。”郝雙來想，老板的同意是否有效，隻針對那些把辭職當成變向加薪的手段的人。
孔慶金知道郝雙來的主意已定，無奈地說：“你真多餘了，要麼就算休假吧，歇幾天再回來，我先不跟老板說。”
“不不不，您真甭勸了，我都想好啦。”郝雙來可沒想過辭職後還會被安排在百斯德總部的某個位置，他隻想先放鬆些日子，至於將來再從事什麼營生，那都是後話。
孔慶金聽出他已鐵了心：“既然這樣，我得趕緊跟老板說。”
郝雙來沒再說什麼。
當孔令民得知郝雙來的決定時大為驚訝：“用不著辭職，你想得太多啦！現在正是用人的時候，老板肯定不讓你走。”
“等人家說不用你，那也太沒意思了。”郝雙來視線一直在車窗之外，他要仔仔細細地再打量一回騰格裏的漫漫黃沙，而他的心早已飛到了北戴河之濱。
又是一頓分別的午飯。孔令民想起了兩年前送鬱宏星到火車站的場景，都是一個人悲壯地回。兩年前，孔令民一分鍾都未多呆，吃了飯就辭別了鬱宏星。今天，他有太多的不舍，聯想到自己早晚也得有這麼一天，便釋然。環宇公司車間主任一遍遍打電話催促著孔令民，孔令民才與郝雙來依依惜別。
心情舒暢了好多的郝雙來挎著背包回望著這座風景如畫的小城，想：多年以後，誰還會記得曾經有一位叫郝雙來的天津男人這麼孤單單的站在火車站前……
郝雙來辭職的消息迅速傳遍百斯德公司。以董祿為首的下崗職工派無不拍手稱快：誰讓他上任沒幾天就辭退了那兩位無辜的老同事的！該，要不調成天健回來，估計也著不了這把火！連白工都表現得讓人匪夷所思：都是他方的，他要不去內蒙，還著不起來那把大火呢！
早已與周傳福結成莫逆之交的韓增君通過QQ聊了起來：我最擔心的事還是出現了，當然沒想到會這麼慘——最怕郝雙來幹半截不幹了。
周偉福佯裝不知何事地回複：怎麼呢，聽說老板已研究招聘職業經理人了，不會再輕易動你的，放心吧。
韓增君自打被調回百斯德動力部，雖說未公開委以副部長之職——主要是未設這麼個職位，卻被周傳福列為了中層領導行列編排進晚間值班表中。即使沒人說什麼，他自己卻覺得有些尷尬，所以平日裏他很少坐在動力部辦公桌前。天天麵對著那位黑包公似的生產副總，他更是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不實，也許是自己幾年來從沒拿人家當回事的緣故吧。唉！每日裏要麼與滿不懂一路巡來查去，或是貓在電工室中抱本書看上一天。如今，韓增君感覺自己都不如楊明舉過去的狗腿子馬皓吃香，偏偏這個馬皓又是他的徒弟輩！怪就怪自己不是皇親國戚，悲哀！
韓增君趕緊回複：但願借您吉言，我知道自己能力有限，真幹不了內蒙那邊的差事。
周傳福何等人也：太謙虛，年輕人總比我們這些老幫子有精力吧！
韓增君：照您這麼一說，我還得被發配，嗬嗬。
周傳福：我可沒這麼說，哈哈。
當楊寶營從孔慶金處得知郝雙來已幹脆利落地離開津騰公司後，未覺太驚異。近年來，對重要崗位上人員的選擇，他一直理不出個頭緒：本村籍素質偏低，長處是指哪打哪；外聘的知識分子個個能說會道，永遠都是無責任狀態，若想外派他們離津，無異於下辭退書；外地職工中提拔上來的中層最好，你就是把企業搬到天邊上去，他們也跟著。當年在三樓租房辦公的尤經理曾經對自己大肆引進知識分子提出過質疑，並提醒楊寶營：得有幾個自己人！雖說當時未回複他什麼，可內心裏對尤經理的建議根本就是不屑一顧：嘛叫自己人？總守著這幾塊料，早晚得有一天關門大吉。這才幾年，怎麼也有了國企的通病：人浮於事，效率低下！一昧地強調管理正規化，卻以無節製地擴招為手段，其實不就是這種方向嗎？多年來不變的隻有生產車間管理層配置：再大的生產車間也隻有一位車間主任。眼下，要想從人才市場招個合適的經理人太不易，哪個不開價三四十萬！所以，楊寶營自然而然地又想到了韓增君。去年韓增君除了辭職就是歇病假，可二十四萬年薪一分沒少拿！如今，津騰公司經理的崗位已被無形中降低了級別，再派他去，雖說待遇已大幅度下降，他就是有一萬個不願意，也別無選擇，除非他也血性十足地離開！暗作決定的楊寶營直接撥通了韓增君的手機。
此刻正窩在電工室破沙發上的韓增君一看是老板的電話，嚇了一跳，如同接到日本天皇的聖令般起身立正似的接聽：“您好，老板！”
楊寶營：“到我這來一趟。”
韓增君答應著，一路小跑從電工室直奔辦公樓。他腦中一片空白，已預感到什麼。
楊寶營指指沙發微笑地看著他：“津騰那邊，郝雙來不幹了，你應該聽說了吧？”
韓增君嗬嗬一笑：“他可比我有能力，打上學那會兒，我就佩服他。”
楊寶營開門見山地說：“你準備準備吧，去津騰，沒有比你更合適的人選了。從今年開始那邊的體製稍微做了下調整，孔慶金任總經理兼管環宇公司，你有嘛事直接向他彙報。”
韓增君一時語無倫次：“我這剛回來，又得回去，那個……”
楊寶營未等他說完，接著說：“待遇等同於這邊的生產部部長，月薪加年終獎金。其它的都一樣，你也在那邊呆了這麼多年，都知道。”
“多早晚去呢？”韓增君即使再不情願，又能如何，隻怪自己暫時沒有合適的離開百斯德後的理想事由。
“今天就買票，越早一天到，越好，不能讓津騰院裏人心渙散。”楊寶營說。
韓增君知道屬於自己的悠閑日子宣告結束。楊寶營又談了些今後的工作設想，韓增君洗耳恭聽狀，心下卻琢磨著：那麼遙遠的設想似乎隻與股東們有關，自己再次回去，不就掙那份可憐的工資嘛……
韓增君沒精打采地回到動力部，第一時間向上司董祿做著彙報：“崴泥了，我又讓老板發配回內蒙啦！”
董祿小眼睛一眯：“老板這是器重你，去就去吧，到了那邊比我還高一級呢。”
“我寧可比您老低一級，要不咱換換？”韓增君愈來愈羨慕這幾個老加夥：王大爺周傳福董祿，拿著一份豐厚的退休金，又坐在百斯德重要的管理崗位上，看來要想在百斯德辦公樓裏坐穩一把椅子，要麼是個值錢的老頭，要麼有一個讓人眩暈的分不清真假的學曆。自己嘛都沒有，隻有遠赴內蒙！
失魂落魄的韓增君不得不為再次起程做著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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