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49 更新時間：23-06-03 18:01
北戴河的海風徹底吹去了鬱積在郝雙來心頭多日的塵霾。他攜妻帶友回到家中，真的再不考慮楊寶營究竟如何看待自己。他開始謀劃著自己今後的主攻方向，重操舊業嗎？現在單單一個出租車的運營證就值十幾萬！他真的不想。要不，也像孔祥銀成天健似的開黑出租？偷偷摸摸的營生，他不願。要麼幫外甥女幹婚慶吧，幫忙還好說，一旦成為雇傭關係，總覺著不像。老不老少不少，怎麼好從小輩手中接工資，打死都不能幹！他哪有閑心出去閑逛，隻得天天悶在家裏。
自從郝雙來調往內蒙後，二車間由張海衛武俊主持，簡直就是怪象叢生。習慣了每天麵對小品種的張海衛難以應付無論人數還是產量都遠遠超過三車間的現實，大大小小的會議上都在貶損著二車間職工。職工當中已有受不了張主任這種精神摧殘法的管理方式而憤然離去的，武俊夾在張海衛與職工之間是進退兩難。他聽說郝雙來已回到家中，就一直在盼，恨不得郝雙來趕緊回來，而誰也說不清他是否能夠重新回到百斯德公司。
已解決了兩場張海衛與二車間帶班長矛盾的楊明舉也看出了張海衛的不適應，無奈中向楊寶營提出讓郝雙來重新回到二車間工作的想法。楊寶營還未來得及考慮是否再安排郝雙來的崗位，經楊明舉如此提請，稍一思慮便點頭同意了：“你通知他來吧，他要是痛痛快快的，就跟過去一樣負責二車間，要是死活不來，也不用求他，百斯德缺了誰都一樣轉。”
楊明舉一直看重郝雙來，覺著他比成天健韓增君不說強百倍，最起碼在關鍵時刻可以為自己抵擋一麵，現如今卻在老板心中落得如此下場，心中雖然不認同，也不敢說出口，答應著楊寶營便退出了總經理室。
楊明舉向來幹脆利落，撥通郝雙來的電話：“在家呆著夠美，還不趕緊上班來？”
“是我主動辭職的，怎麼還進廠上班？你別開玩笑了。”郝雙來以為楊明舉在拿自己尋開心，他可沒奢望重回百斯德。
“是我找老板的，張海衛玩不轉二車間，還是你來吧。老板已經同意了，趕緊進廠。”楊明舉說。
“老板要是還用我，我就去。”郝雙來沒有聽出楊明舉開玩笑的口氣，爽快地答應著。
班亮是在休了三天病假後再回到工作崗位上的。一上班便聽說郝雙來已官複原職，而張海衛也順理成章地回到三車間。那場大火在眾人心中的陰影還未完全散去，郝雙來的出現讓大家又重拾那份記憶。眾說紛紜中，多是落井下石之言。班亮即使見了他也不知該聊些什麼，就少了份先前的自然。而那些你來我往的人員調動，在班亮看來根本就與自己關聯不上。
他是實在支撐不住才向楊明舉開口請假的。嚴重的哮喘已讓班亮心生退意，尤其是醫生的建議：依你過敏的體質，最好遠離現在的工作環境，長年累月地處在品種複雜的化學品粉塵中，就是鐵打的身板也有垮掉的那一天。家人的勸說，讓班亮猶豫不定：如果就這麼離開百斯德，該去幹些什麼？身無技藝毫無背景。那點可憐的積蓄根本就不能保證你一個人的生活，何況全家！病休期間，班亮加緊完成了《美麗讀本》的所有修改，以30萬字的篇幅全本發布在網上。他的第一部長篇小說，不是玄幻不是穿越，屬於70後純樸的文字，似乎從一開始就隻為自己而寫。和者寥寥，也無妨，那是歸結一個人重要時期的文字，對班亮而言很重要，這就夠了。
坐在辦公桌前，班亮琢磨最多的是自己下一步的打算：到底離開這裏後該去哪裏？去下一家企業打工？豈不是又是以往經曆的重複！他開始瀏覽網上的招聘信息，試著發出幾份簡曆，他眼下隻想離開。現如今，已在這枯燥的崗位上辛勤了五年，依然看不到盡頭卻壞掉了呼吸係統。班亮曾經找過楊明琦想在財務部中謀個職員的崗位，楊明琦當時聽了班亮的話以為他是在開玩笑：你打算頂我？快在倉庫好好幹吧！班亮就知道是徒勞。
真就接到了幾家用人單位打來的電話，班亮根本就沒考慮好是否再重複自己，痛快地回絕了類似的崗位約請。重複自己，難道真就如此到終老？不，那簡直就是一條永遠看不到盡頭的路！一生都行走在那樣的路上，是否太過悲哀？
每天都沉浸在這份憂慮中，班亮再也不去關心這個院中的風吹草動，他腦子裏隻有職業規劃重複自己完成轉型等亂七八糟的念頭。表麵上，他還是若無其事地工作著，心中卻早已為自己在百斯德的職業生涯劃上了一個決絕的句號。
一個晴朗的午後，班亮還在為自己的事走著心思，突然窗外就傳來了亂糟糟吵鬧聲，沒有任何收斂的跡象，不得不走出辦公室。車間一位與魏洋有合作關係的年輕職工小胖子血流滿麵的向班亮走來，看樣子已與朱愛國交涉了好一會兒。班亮聽清了他嘟囔的話語：“爺倆兒打一個！”近前，他情緒極不穩定地問著班亮：“班主任你管不管？魏永順他們爺倆打一個，你要不管，我就去生產部找楊明舉！”他的額頭有了傷口，血混合著汗水便成了滿臉花。朱愛國已跟了過來，所有的裝卸工都停下手中的活兒看大戲似的盯著這邊。人群後站著魏永順魏洋爺兒兩個。
朱愛國陳述了事情的大概：開始時是小胖子與魏洋打了起來，魏洋覺著自己吃了虧，便過來喊魏永順，魏永順撂下手中活兒就與兒子找到了正在往農用車上裝冰的小胖子，又開始打！魏永順就抱住了小胖子……
班亮最擔心的事終於出現了。這兩年來，魏洋幾乎就成為外地職工中知名度最大的一位：廠區內因駕駛農三車速過快拐彎時追了也是快速行進著的送貨車的車幫、直行時與剛駛出倉庫門的叉車上的貨物相撞、言語上始終不著邊際、又有多動症的嫌疑，早就被大家冠以“頭腦有毛病”的定論。私下裏，大家都佩服班亮如此大膽，竟然把農用車交給這麼一位爺，肯定是魏永順的因素！魏永順何許人也，班亮的紅人……班亮不是沒聽到過各種渠道傳來的訊息，一直認為隻要魏洋不生出什麼涉及第三人的棘手事，勉強維持住這份差事，還是沒問題的。那麼，今天呢？為了避免事態擴大化，班亮矛頭直指魏洋，火冒三丈地問：“他的臉是你打的？”
魏洋已比剛才平靜了許多，點點頭。
“先弄他到醫院看病，等你們的事解決完了，再決定你能不能上班！”班亮趕緊讓朱愛國吩咐另一輛叉車司機改開農用三輪車，朱愛國則兼了叉車司機。班亮看也不看魏永順：那麼器重你，你卻助著兒子胡鬧！為了保全你，隻有舍棄魏洋！楊明舉已在數個場合當著班亮的麵稱呼魏洋為“小神經”，班亮多是一笑化解，兩年的堅持終還是到了盡頭。
魏洋看看魏永順，當爹的即便已經後悔了，也是為時太晚：“你先去洗澡吧，啥時上班，聽信兒。”他則知趣地默默上了叉車。受傷的小胖子見沒人管自己，便撥通了伯伯張海衛的電話。張海衛直接找到魏永順：“你們爺倆打完人就完啦？還不打算給人看病！你到底管不管，你要不管，我就打110，我不信沒人管這事，連楊明舉我都不找！”
魏永順本想下班後買些東西到小胖子家賠個禮，誰知全廠最能說會道的張主任粉墨登場啦，他知道再也敷衍不過去：“我管，這不剛幹完點急活兒嘛！”
“人重要，活兒重要？他現在頭暈，立馬去醫院！”張海衛頤指氣使。
魏永順想問問小胖子，是否洗了澡再去，張海衛接過話：“洗不了，耽誤壞了，你兜得起嗎？”魏永順扶著小胖子慢慢出了廠，讓他在門口等候之際，魏永順趕緊跑回宿舍取錢順便騎出摩托車。摩托車上了大路，魏永順減慢了速度，他心裏那叫一個怒，又不知向誰發作，滿臉堆笑地一個勁兒向小胖子說著好話：“都是我跟魏洋的錯，要不咱這樣吧，我給你二百塊錢做補償，你歇兩天，就甭去醫院啦，去了也是白給醫院送錢。你消消氣，一會兒我請你吃飯，你看行嗎？”
小胖子也消了氣，但還是懶得理魏永順。車子再慢，也是離醫院越來越近。魏永順低三下四地央求著：“要不我先請你洗澡，再去吃飯？”已看到醫院的大樓，魏永順停下摩托車：“要不我給你五百吧，你看行嗎？”
“你兒子平時說話總是想辦這個弄那個的，我根本就沒跟他上過吝，這回他一個勁兒地跟我嗆火，就照你肺管子戳！要不是看你的麵子，我早跟他打好幾夥兒了！”小胖子見魏永順一個勁兒地說軟話，不好意思再進醫院。
“這回，我兒子要是不被開除，就不錯啦。”魏永順似乎已預感到了什麼，“要不咱回去吧？”魏永順從褲兜中掏出五百塊錢塞進小胖子手中，小胖子也不客氣。
“先回廠，洗澡，這樣髒巴嗬嗬的都沒法回家。”小胖子原諒了魏永順父子。
班亮為難啊！楊明舉已經知道了打架事件，班亮誠惶誠恐地問他：“是讓魏洋回家歇兩天就回來上班，還是怎麼著？”
“快別要啦，你真夠膽大的，要再出個大工傷，我可替你兜不起，趕緊找人！”楊明舉果斷地說。
班亮隻得無條件服從。依以往的經驗，未造成太大影響的打架事件，是不會有人被開除的，隻因為魏洋的特殊智商。找人吧。
就在魏洋與小胖子打架的轉天，接替魏洋的新職工——一位上了年紀的本地男職工正式報到。魏永順沒想到班亮動作如此之快，還想象著讓魏洋回家歇兩天就可回來上班呢，看來是自己太天真啦！班亮無暇顧及魏永順的心思，接連兩三天，班亮的精力都在新司機身上，從言語表情上為新人打著氣，即使對方是位比班亮大好多的憨厚男人——如果此人無法應付這份差事，班亮真就不知道再從哪個方向尋找新人，本來人手就是不足的狀態。
還好，新人堅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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