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05 更新時間：09-06-10 18:15
五十二水月微
離小葉回過神來的時候，一抬頭就看見了一個恢宏的大殿，隻可惜殿角缺了大大的一塊，仿佛曾有一把巨大的利刃從天空中狠狠劈落下來。
小妖精有一種想吐的感覺，回頭一看拽著她的手的雨籠，竟也是一臉青白，仿佛快死了似的麵容。她剛想謝謝他拽住了自己，沒想到反是雨籠先說了：“謝……謝謝你啊，要……不……不是你拽住我，我可能……可能已經死了……”一邊說話，一邊幹嘔著。
小妖精看他可憐，幫他捶著背說：“該我謝你才對。你沒事吧？要不我們先坐下來歇會兒？”
雨籠擺手剛想說話，就聽見一聲冷笑傳來：“歇什麼？他這種笨蛋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翹辮子的。還不給我滾過來。就在我身後跟著都能跟丟，你本事見長啊！”
離小葉一轉投就看見水月心倚靠在大殿門口，雲霧一般的一身衣衫朦朧曖昧，遠遠望去，幾乎看不清水月心的容顏。
雨籠屁顛屁顛地就跑過去了，諂媚地笑著說：“宮主，我好不容易才回來的。全靠小妖精幫我。”忽然哭喪著臉說，“宮主，我差點就見不著你了。”
水月心翻了個白眼說：“見不著才好呢，好讓我不用天天對著你這張蠢臉。”一摔衣袖，轉身進了傲萊殿。雨籠一臉沒心沒肺地笑著跟在她身後，早已習慣了水月心刻薄的說話態度了。倒是離小葉替他可憐，一溜煙地跑進來忙不迭地對水月心說：“水宮主，你別怪他，他也挺可憐的。”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小妖精心裏一格登，耷拉了臉說：“水宮主，我把你交給我的東西弄丟了。”
水月心搖搖食指，湊過來在離小葉耳邊輕聲說：“這件事我不但不能怪你，還得謝謝你才是。至於為什麼你就不要問了。乖。”拍拍離小葉的肩膀，水月心微笑著從她的身邊走過。
傲萊殿很大，此時離小葉所在的不過是它的偏殿——殿主水月微的居所。水月微不喜歡鋪張，挑了傲萊最小的房子居住，裏頭裝飾素淨得幾乎隻能用平淡冷瑟來形容。她雖與水月心為親生姐妹，可無論外貌還是性格都差異頗大，站在一起，根本看不出是一母所出。離小葉沒見過水月微，猛地看見一個穿著素白衣衫的女子靜靜地坐在跟前，眉目婉約沉靜，她不由地愣了一下，側著頭細細打量。
水月微側臉過來，淡淡地說：“我是水月微，你要是有什麼疑問，盡早問我。”
離小葉被她硬梆梆的話聽得一堵，下意識地以為她是個不好相處的人。水月心把她攬了過去，挑著眉毛微微笑著說：“嚇著了吧？她就這麼個破脾氣，對誰都是冷冰冰硬梆梆。姐，我勸你改改自己的個性吧，要是你能早些軟化一下你的脾氣，當年那小子早被你拽在手心裏了，這傲萊殿角也不會被你砍得缺了一個角。”她向著離小葉使了個眼色，指指外頭，讓她一個人玩去。離小葉打量著兩人臉色，卻看不明白她們的心思。她一向不喜歡礙事，乖乖的一個人跑開了。雨籠不知道好歹地靠過來，被水月心沒好氣地一腳踹開了。他揉著大腿在一旁可憐兮兮地瞅著水月心，卻隻換來一個白眼，不由委屈地垂下了腦袋。
水月微淡淡地掃了她一眼：“你還是安靜點的好。我脾氣再不好，自有能容忍我的人。他不喜歡是他的事，將就著迎合他也不見得能有多大的作用。”
水月心開心地笑起來，嘲笑一般地湊身過來，捋著水月微的頭發說：“姐，你要真看得開，這傲萊殿的殿角怎會這麼多年都沒補上？你不用跟我硬撐，我會不知道你的心思？”
水月微輕輕推來水月心的手，站起來。眉目間一片凜然之色。她長得漂亮絕麗，惱怒起來更是容色絕豔，讓人不敢逼視。隻有水月心依舊笑嘻嘻地看著她的臉，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水月微靜靜地看了自己的妹妹一會兒，方才淡淡開口說：“你既然有這麼多時間來勸我，不如好好地正視一下自己的事情。雷天海的事該忘就忘了。有些東西如果不屬於你，那麼無論你多麼努力，它都不可能掌握在你手裏。你也不小了，分辨是非的能力總有吧？我也沒什麼資格來教導你。你是檀宮之主，照道理我還得向你施禮。”她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妹妹，看著那臉上無所謂的表情漸漸消散，仿佛雲消雨霽，顯露出底下憔悴的真實容顏來。
水月心的臉色黯淡下來，嘴角的笑凋零如殘花。她忽而柔弱地依偎進水月微的懷裏，低聲說：“姐姐，你就讓我做個夢吧。難得我那麼地執著於一件事，你就讓我感受一次至死不渝的感覺吧。”
水月微撫摸著她的頭發，平靜地說：“我有什麼資格阻撓你？”
水月心纖長的睫毛輕顫，忽然慘然地笑著倒落在椅子上，仿佛骨軟無力似的。轉臉望向雨籠，懶洋洋地說：“你還不過來扶我？沒看見我累了嗎？”
雨籠正在自怨自艾，冷不丁地聽到水月心的使喚聲，他一愣之後忙不迭地跑過來扶起她。水月心依舊那副懶洋洋地模樣，嬌小的身子靠在雨籠懷裏，宛如一個撒嬌的孩子。她嘴角噙著一抹絕豔的笑容，懶怠地說：“姐姐，你看他怎麼樣？我這回找的這個還過得去吧？是不是比前頭幾個好看多了？”
水月微沉默地看著水月心的眼睛，似乎要看清那豔絕而笑的眸子裏深藏著的東西。好久，卻依舊沒有開口說話，轉身緩步走出了傲萊客殿。
殿外天朗氣清，潺潺的流水飛揚起輕薄的水汽，籠在水月微的眼前。朦朧間仿佛能看見另一個世界。她仰頭看著高高的傲萊殿殿頂，缺了一塊的殿角殘缺參差，看得她心裏微微地疼。
太久遠的記憶了。
水月微垂下頭來，卻看見雨籠也走出來了。她冷淡地問：“怎麼不在裏頭陪她？”
雨籠純然天真地笑著說：“宮主說要靜一靜，讓我別待在裏頭煩她。”
水月微冷笑一下，眼神忽然間凜冽起來：“你也就能騙騙她這樣的傻孩子。我不管你到底是誰，你也不用在我麵前裝傻。我隻想奉勸你一句話，不要聰明反被聰明誤！”
雨籠一臉迷茫，傻乎乎地說：“水殿主，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水月微靜靜地看了他一眼，緩緩回過頭去，歎了口氣說：“唉，這樣也好，至少讓那個傻孩子開心一下。可是你要記住了，要是你讓她不開心，哪怕天涯海角，我也要砍下你的頭顱。”
雨籠一副嚇倒了的模樣，青白著麵容結結巴巴地說：“水、水、水殿主，您……您別別別嚇我啊……”
水月微卻沒有理會他，細軟潔白的手指輕輕地按在門框上，順著木紋滑落。短短的一瞬間，她卻全然把雨籠當成了空氣，獨自地沉浸在回憶裏。思緒扶風飄搖而起，仿佛要跨越那早已逝去的時間，返回到曾經青蔥柔軟的歲月。
思念那麼長，卻又那麼短。
雨籠垂下頭，眉眼微彎，嘴角上輕輕帶著一絲奸狡的笑容，哪裏還是剛剛惶恐不安的模樣？怕也隻有在眾人看不到的時候，他才會是這副原始真實的樣子。
忽然聽見水月微對他說話。她依舊背對著他，可那話卻明明白白是對他說的：“記著，千萬不要讓她在我麵前哭泣。我最怕她哭，她一哭就能讓我想起好久之前她赤著腳站在雪地裏哭泣的模樣。那麼小的孩子，明明什麼都不懂，卻能異常固執地追求著根本不屬於她的東西，真是個傻孩子……我說的太多了，你隻要記著第一句話就好，其他的就忘了吧。”
雨籠沒有說話，她也不需要他的回答，沿著傲萊殿的牆角緩步走開。雨籠在後麵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彎腰的瞬間，他用眼睛的餘光打量著屋裏的情景。屋子空蕩蕩的，沒有東西可以擋住他的視線，他很容易地就看見了半躺半坐的水月心。嬌小的身影仿佛一個長不大的孩子，卻用濃重的顏彩遮住了自己清絕純然的麵容，仿佛是在逃避什麼似的。
行完禮，雨籠直起腰來，神情又變成了那副純然的帶著一點傻氣的模樣。他小心翼翼地探進半個身子，壓低著聲音說：“宮主，好點了嗎？我可以進來了嗎？”
屋子裏沒有聲音，雨籠不自覺地跨進來，似乎是想看看水月心在做什麼，卻看見水月心托著腮悠然地望著窗外。雨籠躡手躡腳地來到她身後站定了，大氣也不敢出一下地靜靜守候著。水月心卻忽然開腔了：“雨籠，我姐姐和你說什麼了嗎？”
雨籠傻乎乎地眨眨眼，矮著身子湊過來說：“水殿主對我說了很多，可惜我太笨了，聽不明白水殿主話裏的意思。”
水月心也不追問他，隻是忽然地側過身來，細細地打量了一下雨籠的神情。許久方才撫摸著他的臉說：“我也不知道為何我會有這個錯覺，總覺得你一直都在騙我。”
雨籠惶恐：“宮主，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水月心笑起來：“那就要看你能不能哄我開心了。”
雨籠一下子愁眉苦臉：“宮主，我很笨的。”怯怯地偷看水月心的神情，她卻在出神，眼睛愣愣地看著屋頂，思緒卻早已飄得遠了。
她總是要不自主地想起那段歲月，想起那個人靜靜地走過來，彎下腰像著她笑的模樣。大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臉，暖暖的溫度從此浸潤進肌膚裏，任憑時光流逝，依舊能在哭泣的時候的感覺到臉頰上那永不冥滅的溫暖。
那是她已然逝去的、最美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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