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71 更新時間：09-06-23 16:04
五十八花燈醉
客來居。
他們坐在樓上靠窗的位子上，從窗戶裏望出去，能看見樓下河流裏五彩的花燈悠悠蕩蕩地從眼前漂過。雷天海本就是個貪杯的酒鬼，酒量還不好，喝了一壇子酒便已經醉得東倒西歪了。他喝起來還快，酒勁一下子上來了，拿著杯子的手都有點晃。隻是他酒品好，就算醉了，也不說胡話，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你，會不時地朝著你笑。
薛輕揚則淺嚐則止，微微地帶上些醉意便停下來了。燈光裏，她巧笑嫣然，仿佛塗了蜜汁的嘴唇輕輕地塗著暖醉得氣息，蒙著薄霧的眼睛流轉地看過來，酥軟了一群人。她忽然點著水月心的臉說：“你覺得我是什麼妖怪？”
水月心想了想，看著眼前明豔不可方物的女子，試探地問：“孔雀？”
薛輕揚不由“咯咯”地笑起來，長長的睫毛撲閃如蝶翼：“你真是抬舉我呢。要是我真是孔雀，誰敢上我樓裏和我調笑？你不會不知道孔雀皇的個性吧？死板高傲，絕對不允許他的臣民做出有損他孔雀國麵子的事情。要真出了我這樣的人，他早廢了我的道行了。”她搖頭歎息，看著窗外燈火通明的夜色，月亮在雲彩間若隱若現，柔柔地散著光輝。她忽而又轉過臉來，渾身一股慵懶迷離的氣息，對著水月心曖昧地笑起來，“我隻是隻山貓罷了。沒得道前是下三濫的畜牲，得道後，有了個好皮相，骨子裏依舊低賤，隻能做做這皮肉生意。這到我樓裏來的，表麵上無論說得多好多纏綿，一轉眼就能把你拋諸腦後。最能討你歡心的時候就是還沒有得到你的時候。一旦得到手後，就覺得你食之無味，棄之可惜，最多當成互相談笑間攀比的本錢……隻有這個傻子不一樣……”她瞥了一眼雷天海，“他隻是把我當成一個女人，一個朋友，不開心的時候可以談心的對象，在遇了麻煩能有個地方躲命。”
水月心擔心起來：“你喜歡上他了？”
薛輕揚搖搖頭說：“我隻是感激他。我這樣的妖精，早已不知道愛情為何物了。小娃娃，你對我不用這麼擔心，也不用嫉恨葉碎城，你該擔心的應是這個傻子。他很執著的，一旦喜歡上了一個人，就一個勁地往死胡同裏鑽，死纏爛打的，不知何時能膩煩。你要是想把他拽到手裏，動什麼樣的歪腦筋都沒有用。你讓葉碎城出醜，隻會讓他覺得那姑娘更加可愛了罷了。你唯一能用的隻是時間。慢慢地在他身邊待久了，久得讓他以為你就是這樣和他待在一起的，仿佛連體而生的孩子。那個時候，要是你離開了，他就知道痛了。一邊是永遠不會愛上自己的高傲女子，另一邊卻是切膚之痛的愛著他的人，他再傻再笨，也總會明白些。”
水月心靜靜地聽她把話說完，慢慢地垂了頭。
薛輕揚拍了拍水月心的臉蛋，輕笑著拿起眼前的一小杯酒，她微微酣醉，眼睛卻越來越來，眸子裏光華流轉，仿佛銀河就在她的眼睛了——不過，那也得是藍色的銀河。
水月心忽然也斟了一杯酒，仰頭便喝了下去。她從來沒喝過酒，一下子嗆著了，劇烈地咳嗽起來，嗆得臉色桃紅，別有一番豔麗。薛輕揚“咯咯”地笑，連忙幫她捶背：“酒這東西可不是說喝就能喝的，你這樣的小娃娃，何必去碰它？記住，不是很傷心的時候，就離它遠點，否則，等你真正難過的時候，就沒有東西能幫你了。”
薛輕揚看了看窗外河麵上的花燈，腦子裏忽然冒出個念頭來，殷勤提示說：“要不要去買個花燈？難得的日子，既然來了就不要錯過。”推了推雷天海，語氣就沒有這麼溫柔了：“喂，酒鬼，別喝了，帶你家小娃娃去放個花燈玩。巴巴地帶著人家來了，轉眼卻隻顧著自己喝酒。你要是再這麼喝下去，小心我把你從這樓上扔下去！”
雷天海連忙笑著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求饒說：“遵命，遵命，姑奶奶你就別嚇唬我了。”
薛輕揚這才作罷，向水月心使了個眼色說：“還不快去？這小子離醉死就快不遠了。”水月心有些感激地向她一笑，蹦蹦跳跳地拉著雷天海的手走下樓了。
雷天海醉了，步子有些晃，可整個人看起來還是分外的好看灑脫，眼睛亮晶晶地一直在笑，沒心沒肺的模樣，很能讓人親近。
買了花燈，雷天海笑嘻嘻地湊過來問：“小娃娃，你要寫些什麼嗎？”
水月心紅著臉推開他：“不準看！”
“好，好，不看。”雷天海笑著躲遠了，卻低聲說，“不看我也知道是什麼。”
水月心全當自己沒聽見，將懷裏的紙條小心翼翼地放進花燈，忽然不放心，竟將紙條燒了，隻留灰屑輕飄飄地落在花心裏。她將花燈放到河麵上，看著它飄遠了，仿佛自己的心事也被它幽幽地帶離。空氣飄著馥鬱的香氣，水月心悄悄地笑起來，她的花燈越漂越遠，不時地與別的花燈撞在一起，然後悠悠地蕩開，河麵上波光粼粼，仿佛灑了一層薄薄的碎金屑。
水月心站起來，回頭就要找雷天海，可一抬頭卻發現雷天海不見了。她心裏咯噔了一下，下意識地跑起來找人。可忽然間河岸邊的人多起來。她剛邁步彼被人群擋住了。她忽然從縫隙裏看見了雷天海的身影，搖搖晃晃的，正朝著一個地方快速地跑去。她急了，使勁地推攘著要從人群裏擠出來，她怕出來的時候雷天海早已跑沒影了，連忙大聲地喊：“雷天海！雷天海！”
雷天海卻沒有聽見似的，頭也不會地往前跑。
那麼多的人，仿佛一下子衝上來似的。水月心從人群裏擠出來的時候，雷天海真的已經不見了。她抑製不住地哭起來，很傷心地哭，眼淚珠子成串地從眼角滑下來，她卻連擦也不擦。
雷天海，我恨死你了。你就算一點也不喜歡我，也不要這麼侮辱我啊。
河麵上卻忽然駛來一艘漂亮的巨大的船舫，輕紗遮住了船麵，看不清裏頭坐著的人的麵容，隻能看見他的身邊圍了很多華麗美服的女子，熙熙攘攘地說笑著。船尾有七八個女孩輕巧地掌著船漿，個個都很年輕活潑的女孩子，卷著褲腿，露出雪白的小腿，看呆了河岸邊的一群人。
他們便是奔著這船跑過來的，卻擋住了水月心的腳步。
忽然，船裏坐著的人淡淡地開口說了句話，手指指了指河麵。接著，便看見有個女子掀開輕紗走出來，向著河麵一招手，一個花燈便悠悠蕩蕩地飛到她的懷裏。她執著花燈，纖長柔美的眉輕微揚起，朝著眾人輕飄飄地笑了一下，帶著霧氣的眼睛柔情萬種，蕩去了大半人的魂魄。她返身回去，將花燈交付給主人。那個人看著花燈，手指輕輕的觸及了蠟燭四周黑色的灰燼，一張紙條瞬間出現在他眼前，他靜靜地看著，眉宇間不帶一點喜怒哀樂的神情。
水月心卻不知道這河麵上發生了什麼。她失落地看著雷天海消失的方向，好久，待臉上早已經濕透了，才抹了抹臉頰。
她向著那個方向跑去，跑過了那麼長的路，卻沒有看見雷天海的身影。她絕望地停下來，呆呆地看著眼前熱鬧的一切。煙花在頭頂繁複盛開，照亮她的眼睛。
有那麼多人從她的身邊經過，卻沒有一個是她尋找的那個人。
她失神般轉身，身旁有個小販正向她和善地笑著，忽然招呼她說：“小姑娘，要不要看看這些首飾？”他的眉眼很長，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他的真身來，定是一隻狐狸了。他籠著手，笑得分外和善，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樣。
水月心心情不好，看也不看他，搖搖頭要走。那小販卻走過來，從懷裏拿出一個雪白毛發編織成的手鏈，遞到她眼前說：“小姑娘不開心呢。來，這個送你，可不要再傷心了。”將手鏈塞進水月心的手掌中，眉眼彎彎地和善地笑著。
水月心看著手裏的手鏈，那毛發通透銀白，是上好的雪狐毛發。小販見她看得認真，不禁笑笑說：“這是我拿自己的頭發編的，不值錢。看你這麼個漂亮娃娃卻一臉傷心，不由自主地想哄哄你。嗬，商人重利，隻敢送你最便宜的東西。”他也是哄她罷了，雪狐頭頂毛發編成的東西，用千金來形容亦不過分，在他這番話裏倒成了便宜貨了。
水月心將手鏈戴上，對這月亮看。忽然間笑起來說：“謝謝你。”她在心裏想：我知道這個東西很值錢。要是以後我有本事了，一定要好好謝你。你是唯一一個在我不開心的時候安慰我的人。
那個小販看著河麵的方向仿佛自言自語：“這麼大的排場，看來是檀宮主人來了。”他看著水月心走遠，忽而歎了口氣，也不知想到了什麼，搖搖頭回到店鋪裏坐下了。
煙火在天空不斷地盛開又消散，仿佛夢一樣。
水月心已經走開了。她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四周熙熙攘攘，卻都不是來關心她的。她越來越覺得傷心，身後卻突然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就在她的耳邊說：“你好，我叫符中書，能和你聊一會兒嗎？”
她忽然地轉過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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