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04 更新時間：09-05-12 22:23
十月的遼國已經開始變得寒冷，秋風吹得到處都是飄散的落葉，讓人有種被孤獨和蕭條包圍的感覺。
耶律休哥回到上京，進宮麵見景宗。
皇上的臉色不大好，由於天氣轉涼，受了一些風寒，但是見到休哥神色卻一下子好了很多。
對於耶律休哥的遲歸雖有不滿，但是並沒有改變決定，他對他說：“雖然這次戰敗，但是你指揮仍然不失一個合格統帥應有的風範，所以，朕還是維持原來的想法，任命你為遼國北院大王，統領南邊戎兵，希望你盡忠職守，不負朝廷眾望。”
“謝皇上。”他領旨。
耶律賢有些意外他的冷靜，就在剛才的一瞬，他得到的是遼國至高無上的榮譽和實權，這是多少人都夢寐以求的——然而從他的臉上卻看不出什麼特別的表情，似乎這雲淡風的不值一提。
“沒有別的話要說嗎？”
“臣一定盡忠職守，不負皇恩。”
“遜寧，你可是有什麼不滿意”耶律賢皺眉問。
“沒有。臣隻是覺得要做北院大王，還有諸多不足和需要努力的地方。”
“是不是壓力太大了？”
耶律休哥搖搖頭，耶律賢輕咳了兩聲。
“皇上要保重身體。”
“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他的臉色有些發黃，黯淡無光，但是他的眼神仍舊是銳利的，他目不轉睛的看著他，慢慢地說：“你父親臨終的時候曾經交代過我，希望我以最嚴厲的標準要求你，一旦你犯錯，處罰時絕不講情麵，但是，”他頓了頓，像是陷入某種回憶，隻是很短的時間，馬上回過神來，繼續說：“但是，我卻一直沒有這樣的機會，因為你幾乎從不犯錯。”
耶律休哥微微怔了一下，旋即恢複平靜。
“謝謝皇上的肯定。但其實，我並沒有對自己覺得滿意，”他的目光深遠透徹：“我隻是一直在做我應該做的事。”
“你的心裏可還是在怨著他？”
他被一語道破心思，虛弱的掩飾道：“怎麼會呢？”
“我知道你們當初因為圖敏的事一直心存芥蒂，但是無論如何，他畢竟是你父親。”皇上語重心長地說。
他還怨著他嗎？他有資格怨他嗎？
……要不是他的強烈反對，要不是他把他關起來，也許，他就可以救到圖敏，而不是看到她慘死……換做別人，他的憤怒足以讓他大開殺戒，可是那個人是他父親啊，母親死得早，他是他這世上唯一最親的親人！
可他親手葬送了他的第一段愛情，刻骨銘心的愛情，從此一去不返。他打的是為國效忠，以國事為重的旗號，他能如何反駁？能反駁到什麼程度？
皇上說得對，也許他錯了，可是他畢竟死了，他不能恨一個死去的人，隻是胸中的積怨無處可發——圖敏的死該由誰負責？難道她就這麼白白死了嗎？難道她的生命注定如此淒慘如此卑微嗎？恨，也需要有一個出口啊！
“我知道，我不怨他，我隻怨自己沒用。”他的呼氣有些不穩，經過那一番激烈的思想掙紮，已無法做到心如止水。
“他是個倔強的人，你知道。”
“是，我知道。”
“所以，就算他覺得錯了，也不會輕易開口。”
“他從來不會認為自己會犯錯，皇上還真是了解他。”他有些埋怨。
“所以，在你麵前，他一直沒有開口，盡管他已經想了很久，”他又咳了一下說：“他一直想對你說抱歉，圖敏的事，是他錯了。”
“他真的這麼說？”他頓時心亂如麻——在圖敏死後他一度消沉的日子裏，父親一直陰沉著臉，從來沒有好言相勸，好像根本不把他的痛苦放在眼裏，好像他失去的不過是一個物品，他恨他——恨他藐視自己感情，恨他擺出事不關己態度，恨他的冷漠，恨他的無情，卻從來沒有注意他日漸蒼老的背影，他深深淺淺的皺紋加深歲月的痕跡，他日益渾濁的目光裏，是多麼的後悔多麼的痛心……
“是的，他希望我不要告訴你，他寧可在你眼裏做一個無情的人，因為他知道失去親人的痛苦，所以，他寧願你不原諒他，這樣你或許就不用遭受那樣的痛苦，你要明白他的用心良苦。”
“真是很可笑，一把年紀的人了，怎麼還幼稚得像個孩子？”他一時間悲喜交加，語無倫次：“我就是這麼脆弱這麼不堪一擊嗎？皇上，在別人眼裏，我是這樣的嗎？他也太小看我了吧！”
“遜寧，我隻是想告訴你，他能看到今天的你，一定會為你高興，而你，也實現了自己目標，沒有依靠任何人，你成為了你想要做的自己，這就足夠了。”
“是嗎？”他疑問。
“是的。”他肯定：“況且，你也很清楚，他當初攔著你也是時局所迫，他是不想你出危險……這是一個身為父母都會有的自私，而這自私是出於愛。”
過了一會兒，他終於慢慢理清頭緒，雖然還不能夠坦然的麵對，但是心裏的冰冷與固執正在慢慢融化。他淡淡的說：“謝謝你——哥。”聲音低沉柔軟，賦予了感激的感情。
“你有多久沒有這麼稱呼我了？”景宗一片欣喜，他們可以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他們是堂兄弟，是玩伴，是曾經最親密的人。
變化是從他當上皇帝開始的，一個為君，一個為臣，君臣之間從此有一些隔閡，一切在所難免。可是剛才的一瞬，好像真的回到從前，可以推腹交心可以肆無忌憚打鬧的日子，一度以為不會再回來的日子。
“很久了吧……我也不記得了。”耶律休哥感慨的笑了：“一晃過去這麼多年了。”
“所以有些事，你也該釋懷了吧？”他順著說下去：“與其記恨，為什麼不選擇寬容呢？”
“我何嚐想要如此？恨一個人也是很累的，尤其是自己的親人……其實，我早就原諒他了，我隻是不能原諒自己，我隻是恨自己無法保護所愛的人，我真正恨的應該是自己，隻是我不敢麵對，才找個借口把怨恨發泄在他身上……其實，”他的眼眶微微濕潤：“其實，你也許不知道——他是我心目中英雄，小時候當他把我高高舉起轉圈的時候，世界都在旋轉，世界都在我腳下……他是真正的契丹勇士不是嗎？”
“是的，他是契丹人的驕傲，他是頗有建樹的功臣，但是我相信你能夠超越他，你會做得更好，你會成為遼國曆史上最出色的北院大王！所以，遜寧，不要再自責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人最重要的還是未來。”耶律賢的一番話，至情至理，麵對這樣的鼓勵這樣的談心他還有什麼理由退卻？
“我會的，至少我會以此為目標而努力。你就等著看吧！”一抹似是久違的笑容漸漸浮現在那俊美的麵容上。
蕭麗晴在鎮上住了兩晚，左思右想，進退失據，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個人遠走天涯似乎不太現實，她畢竟有了身孕，必須有個安定的地方。而且，她漸漸覺得那天也許自己太衝動了一點，如果能夠忍氣吞聲一些，就不會鬧得這麼僵。她隻是氣，她懷了他的孩子，他卻在夢裏叫別人的名字——可是，這又怎麼樣呢？難道她要刻薄的要求他隻能有她一個女人嗎？
既然她不能，那麼又何苦賭氣呢？到頭來，傷心委屈的還是自己，對他來說一點傷害都沒有！
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她要他後悔，她要把所受的傷害和委屈變本加厲的還給他！葉飛說的沒錯，讓他也一樣的愛她，這樣才公平！一切很簡單，隻要，隻要給他聞那香帕就可以了，舉手之勞，雖然有些卑鄙，但是這是目前唯一的辦法了！
有個聲音在她心裏撕咬著，為什麼不？為什麼不試試看？讓他愛你！這是你付出這麼多感情應得的回報！
耶律休哥走後，耶律賢回到後宮休息。
蕭綽緩緩迎來，溫柔備至的問：“皇上身體有沒有覺得好點？”
“不礙事。”他輕咳了一聲，說：“這種小毛小病不能把我怎麼樣，我剛才和遜寧談的很愉快呢！”
“是嗎？那麼，冊封典禮在什麼時候舉行？我好叫他們提前安排。”
“下個月初十，是個好日子。”
“好，我知道了，我會辦妥這件事。”她莞爾一笑。
“燕燕……”他忽然低柔的喚她。
“怎麼了？”
“陪我到花園走走。”
“外麵風大，皇上身體又沒好，我擔心你病情加重，這可要舉國難安了。”她半嬌半認真的說。
“你是在擔心我，還是怕我一病，國事政事又要落在你頭上？”
“皇上你想到哪裏去了？”她一驚：“我當然是在擔心你的身體！”
“燕燕，你不知道，我有時候真的有些擔心，處理國事我力不從心，而你在一些決斷方麵，處理得毫不遜色，有巾幗不讓須眉之勢，可是把擔子都壓到你身上我又於心不忍……”
“皇上，你想太多了，我不過是想為你分憂，隻要你高興，做什麼我都願意的……”蕭綽故作羞怯，被耶律賢攔腰抱住。
“你知道我最喜歡你哪點嗎？”他的眼底眉梢都是笑意。
“恩？”
“就是你這張嘴，說的我心裏像灌進了蜜！這麼多年了，你還是和我剛認識你的時候一樣，可是我卻老了，身體大不如前了。”他無奈的歎了口氣。
“胡說！皇上哪裏老了？你還年輕得很，不知有多少姑娘想要見你一麵都望穿秋水呢！”
“嗬嗬，是嗎？你吃醋嗎？”他被逗樂了。
“不……”她微微低下頭，這樣的姿態如同情竇初開的少女，一下子讓耶律賢性情大起，在她耳邊輕輕說道：“今晚，我要你陪我……”
“皇上！”蕭綽眼波流盼，叫人垂憐。十年的夫妻，皇上對她還是這般寵愛，這是上天對她的眷顧吧，她何德何能，受此殊榮？雖然她的心裏還揮不去初戀情人的影子，可是，目前最要緊的是做好一個妻子的本份，畢竟，她沒有別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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