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651 更新時間：09-04-22 09:23
熱熱鬧鬧中迎來了康熙四十三年，過年總是幾家歡喜幾家愁，尚躍宇的春節是在忙碌中度過的，每到年關，處理一年積下的呆帳已經足夠煩的，多少農戶辛苦了一年，到頭來不過是將銀子還了年首的欠帳，每每看著這樣的帳，他心裏總是有種不知道自己都在做些什麼感覺，想廣濟緣彙通天下，還不是與其他錢莊沒有區別，不過是壓榨著百姓的辛苦錢。
他丟下帳本，站起身來，沒有理會滿室夥計的目光沒有交代任何話就出了廣濟緣。
雖然天氣還是很冷，可是路上的積雪已經開始溶化，半濕的雪踏在腳下感覺極不舒服，正好象他現在的心情。他站在人前，是大清第一錢莊的東家，風光無限，誰又知道他的身不由己，誰又知道這錦衣華服之下包裹的是怎樣的心緒，甚至是包裹著怎樣的身體。
尚躍宇行於寬敞的街道上，心緒卻飄得老遠，他這個人能讓人看到的，都是假的，包括他的姓氏、身份以及性別。他，或者應該說是她，臉上淡淡的浮起了一絲自嘲的笑意，現在看來，她的一切根本就是一場無聊而沒有盡頭的笑話。
她本姓兆佳，自己將名字改了兩個音同之字——悅羽，阿瑪是戶部的尚書馬爾漢大人，額娘是阿瑪的嫡妻，大富之家因為要與庶母爭權從小額娘就瞞天過海將她當成男孩來養，直到現在阿瑪也不知道讓他最喜歡最得意的兒子竟然是女兒身，甚至於報上皇家的牒譜她都是個男人，這麼多年下來她就生活在這麼個巨大的謊言之中，過著沒有未來的生活。
她深吸了口氣，平靜了一下自己的心緒，不能總是想著這些事情。轉路向著雲裳坊而來，這天底下若還有一個人能聽聽她的心事，那麼這個人就是雲裳坊的老板沈馨妍。
她邁進雲裳坊，熟悉的與夥計們打著招呼，直接向沈馨妍的閨房走去，大家也見慣不怪，沒人攔著她，她這樣衝進沈馨妍的房間也不是第一次了，“馨妍，我來了。”
屋內正坐在繡架邊的沈馨妍聞聲，放下手中的針線，回眸微微一笑：“算準了這幾日你就該來了，這可是又要換季了，你的衣服也該換換新了，嗬嗬，怎麼還是要做男裝嗎？”
她邁步進屋，將門關好，笑看著她手中的線，一樣的針線一樣的布，到了沈馨妍的心裏就會變成精美的藝術品，清朗的一笑：“你這不是白問嗎？我做過女裝嗎？”
她還清清楚楚的記得第一次來這裏做衣服時的情況，從那之後她的衣服就沒再讓別人做過，不但是因為沈馨妍的手藝最好，更是因為沒有人象馨妍這樣善解人意，能以那麼溫暖平和的目光了解的看著她，這樣的眼神能讓人感動到心底最深處。
沈馨妍看著她一個勁的搖頭，說著每次見麵都會說的一句話：“你呀……明明就是一個美人胚子，何苦來的呀，怎麼？都十六歲了還不打算嫁人嗎？”
“嫁人，我是別想啦。你呢？怎麼不嫁人啊？好意思說我，你好像比我大吧？”隨著沈馨妍的話，她心裏有無邊的苦澀漫開，她就從來沒想過嫁人這事，或者不是不想，而是從來就不敢想，從她出生開始，就注定了這樣無可奈何的一生，輕輕的扯了扯唇角，故作輕鬆的與沈馨妍開著玩笑，“我啊，不娶個媳婦回來就不錯了。”
“我嫁人？怎麼嫁？這麼俊俏的少爺整日裏往我房裏跑，誰還會要呀？”沈馨妍抬手輕點悅羽的鼻子，嘴裏說著的和臉上的表情一點都不搭調，依舊是一臉溫柔的笑意，“你呀，是要小心了，別哪天被那個什麼大小姐給相中了，到時候看你怎麼辦，嗬嗬！”
沈馨妍臉上帶笑，心裏卻實實在在的為悅羽擔心，這麼一個俏生生的姑娘家，若真的被迫娶妻，那才真要天下大亂了呢。
“提醒我啊？讓我少來幾次？門都沒有！好不容易找了一個知道我底細又不會多話的人。你呀，認了吧！”嗬嗬的笑了起來，隻有到了這裏她才能真的輕鬆下來，沒有秘密的生活輕鬆寫意，卻不是她能時常擁有的，這種苦也隻有她自己方能知道，無奈的說：“別提啦，阿瑪真想著給我找媳婦來著，這不是天要亡我嗎？”
“真有這樣的事？你呀，就少替我操點心，多想想你自己的事吧！”她轉身從櫃子裏拿出一條裹胸，遞到了悅羽的手裏，“給，天氣快要轉暖了，把以前的換了吧，”她早就已經習慣了這種事情，不管聽到了什麼話，臉上的表情都不會有太大的改變，以不變應萬變的功夫是在生活的壓迫之下學到身上的，似是漫不經心的問，“找媳婦？這話從何說起呀？”
“我已經十六了，沒個媳婦也是有點說不過去。這事兒也巧了，那什麼倪大人，家裏的什麼閨女，才貌雙全，人品出眾，知書達禮又賢惠孝順。這倪大人上門提親，向我阿瑪推銷這個女兒。”悅羽一臉的無可奈何，這樣的好事怎麼總會落在她的頭上，偏偏她就是不想要，也要不起，“你說，這麼好的女兒他怎麼還舍得嫁啊，嗬嗬！”話沒說完已經笑了起來。
“這……”沈馨妍微微一笑，看了悅羽一眼，“這不都要怪你自己，誰讓你這麼的優秀呀？有眼睛的父母都會想抓來當女婿，可是……再怎麼著，也不能真娶個媳婦回家不是？”
“誰說不是呢，好在我阿瑪還不想把我拘在家裏，把這事給回了。你說我要是娶了個媳婦，我是廣濟緣老板的事能瞞得住她啊？如果讓朝裏的人知道，廣濟緣是我阿瑪的，我們全家人就都死定了。”這官家自己開生意，還是錢莊這種要命的生意，讓皇上知道了，能有什麼好結果才怪，不過好在是這樣，不然她要是真娶個媳婦這樂子可大了。
“唉，可是兆佳大人能推得了一次還能次次都推嗎？這件事遲早會穿幫的呀，到時候要怎麼辦呢，你想過嗎？”沈馨妍不無擔心的看著她。
這事當然是個麻煩事，想著長大，以為長大了就可以自己做自己的主，誰知長大了事更多，“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實在不行我就病給他們看，想好不成，想壞難道還不成嗎。”
看著悅羽的臉，沈馨妍的目光裏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有時真的很羨慕你，活的那樣多姿多彩，不過……唉，算了，不說了省的你又說我象你娘了，嗬嗬！”
“哈哈，還好你收得快！”悅羽開心的笑著，“來吧，給我量量身體，我怎麼覺得我最近又胖了呢？”話是這麼說，這年前年後的忙著，怕是真的瘦了幾分才對。
沈馨妍拿起了尺子，回到身邊，將她的胳膊抬平，量到胸圍尺寸時明顯的感覺到了她的身子一怔，心裏頭多了幾分好笑，輕帶戲謔的說：“怎麼，知道害羞了？以後不要把裹胸為得太緊，這樣傷身體的，每次說了你都不聽。”
“天啊，你還說，不緊怎麼行啊，被人看出來我有十個腦袋都不夠掉的。”悅羽站在原地任她量身，“這回做得別太花了，素一點吧，有不少人看著我都說我長得太秀氣。”
沈馨妍輕淺的笑意不改，“那能怪我的衣服嗎？就算我用麻布給你做也遮不住你俊俏的臉呀？你這張臉就是女裝也是萬中無一，何況是男人，你呀，認命吧！”
“怎麼就不怪你啊，我都快被你弄成京裏的風尚了！”量好了身，悅羽整好了衣服，沒再多言向門外走，“行了，我還有事，先走了，有空的時候，你去我哪坐坐。”
沈馨妍看著她的背影，輕輕的歎了口氣，悅羽啊，你要如何收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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