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姑蘇

散文小說  第三章 嘛植物

章節字數：8526  更新時間：09-04-30 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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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題記：“黑色幽默”從美學角度說，屬於喜劇範疇，但又是一種帶有悲劇色彩的變態的喜劇，中國的黑色幽默……

    北方人念“嘛植物”，意思是“什麼植物”。可是我們這裏的人聽起來就是“瑪枝五”。有一次，瑪枝五拿幾個句子要我讀，說是一首詩，我不知是陷阱，大聲地用普通話朗讀：“暗思竹，暗思透竹。臥梅又聞花，臥直慧中天；魚吻臥石水，臥石達春綠……”他拚命笑，我才知道北方一些地方的人聽起來就是：“俺是豬，俺是頭豬。我沒有文化，我隻會種田；如問我是誰，我是大蠢驢……”瑪枝五是我的同事，因為上麵提到的原因，我也給了他這個綽號。

    初次認識嘛植物是我剛到A校的時候。那是一次學校的集體文娛晚會，他在那裏調試音響。穿著火一樣紅的T恤，身體很強壯而且勻稱，臉相英俊，氣色很好，一個真正的猛男！唯一不協調的就是架在高高的鼻梁上的那副高度近視。笑咪咪的，很和氣。

    為什麼不協調呢？因為他是學體育的，而且學的是武術。就在那個初識他的晚會上，他表演了一段非常好的刀術。在金庸的小說裏，我憑著想象知道一些武功常識，可他的表演讓我知道什麼是現代的江湖和武林。後來我知道，他在全國性的武術比賽中得過五項亞軍，有刀，劍，太極，槍和長拳。難怪他走起路來那樣虎虎生威。這是他的花拳繡腿，可是我親眼見過他的實戰。他是學校的政教副主任，有三個古惑仔，我們這裏叫作“懆子”，來學校搗亂。他上前三拳兩腿就把他們撂倒了。特別是那個身上雕龍雕鳳的家夥，學者電視裏的樣子，做出好看的武功招式。不到兩秒鍾，就四平八叉地躺在地上，像隻被人翻過邊的癩蛤蟆。其餘兩個，連講狠都沒來得及就灰溜溜地走了。

    還有一次，我看見他在月下打太極，便和他理論：說太極如何如何慢，沒有什麼攻擊和對抗性。他笑了笑，沒有和我爭論，隻是順手撿起一根手腕粗的樹棍，放在牆角，然後說，“你看，太極是以柔克剛的，我這麼輕輕一推，力量就很大。”說著，就推了一掌。我撿起樹棍，遞給他，說：“那你推給我看吧。”就在我遞給他的那一刻，我驚異的發現，那根棍已經斷了！從那以後，我就進入了一個色彩豐富的武術世界。

    他領我去了他的宿舍，他一個人住。和他同宿舍的那個劉老師已經辭職了，聽說和他關係還可以。聽說那人臨走時還欠他五千多塊，以後從沒聽他提過，也不知道錢還了沒有。反正嘛植物這人，好像無所謂的樣子。

    他的宿舍裝飾得很好，根本不像我想象的那樣——一介武夫的居所。房間的牆上整齊的掛著刀槍劍戟，還有一些很時髦的裝飾品。到處都洋溢著青春的氣息和活力。最醒目的是一張電腦桌上放著的一台電腦。因為我來城裏之前，很少見到電腦，隻有幾家網吧裏有電腦。那時我認為是小孩子的玩意兒，而且當時我是很排斥電腦的。有兩個理由：一是網絡毒害了一代年輕人，二是電腦使得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冷漠。所以我很固執的認為那不是個好東西。但是，當我真正看到周圍的人真正在用電腦時，我心裏的感覺就複雜起來了。是他帶我走入電腦的世界。記得當時他很有計劃的說服我，改變我對電腦的成見。“你不是很喜歡音樂嗎，在網上幾乎可以找到你所想要的任何音樂……”他告訴我。於是他坐下來，在電腦上弄了一下，果然從一個很小的音箱匣子裏傳出了立體聲很強的音樂，平常的音響是弄不出那種效果的。真的很奇妙，我興奮極了，脫口而出：“柴科夫斯基的《1812序曲》。”他非常高興，因為他之前隻是聽說我喜歡音樂，隻看見我有一些音樂的磁帶，卻不知道我真的知道這麼多。然後，他又放了幾首他認為很嚴肅很嚴肅的曲子，沒想到我都能詳詳細細地說出個道道來。他是在測試我，狡猾的家夥！

    他給我全麵介紹和推薦計算機，從音樂到美術到文學到英語到國家大事到哲學到美學到電影到圖片攝影到QQ聊天到BBS到office到flash到photoshop到dreamweaver到3dmax……現在想想，我真的是有了第二次生命。他是這方麵的高手，而他總是說我是最優秀的學習者。後來我買了電腦，和他一起過上了一個網民的生活。

    他後來還知道我的專業是英語，而且水平不俗，他真的很喜歡我了。他也是來自農村的。他是村裏唯一讀大學的人，家鄉的真正的才子。所以他很欣賞我這樣有真才實學的人。學校是兩個老師配一套房，所以，我理所當然地和他住在一起了。

    那間宿舍是我很懷念的地方，真的是我曾經的天堂。跟一些成天隻知道打牌，掙錢，說是道非，沽名釣譽，玩女人，辛苦鑽營的人比起來，嘛植物真的是我非常向往的那種交往對象。可他不像我那樣地憤世嫉俗，他好像喜歡周圍所有的人，每一個人的過失和醜態，到他嘴裏總會都變得自然，而且那個人一下子就變得仿佛很有希望了。

    隻要誰有困難，他都會主動的幫忙，而且不厭其煩，而且總是笑咪咪的，世上這種人真的很難找。有一次，我們去郊遊，他竟為了幫一個老太太，放了我的鴿子，搞得我很不舒服。後來他真心誠意地跟我道歉。原來，他把那個老太太送到了家，還幫她換煤氣罐，背米，收拾家裏的東西，幹完一切他認為老太太幹起來有困難的活才離開。以後還去過幾次。但後來竟被那個愛麵子而沒有良心的兒子狠狠地罵了一頓！我有時候還拿這件費力不討好的事情來奚落他。現在想想，我那時真的是太聰明了！

    而周圍的同事和鄰居對他好多了，頂多是占占他的小便宜。有一個老師拿了他的一把剃須刀，半年才還給他，據說是被家裏的小孩拆了，那個老師用裏麵的電動機給小孩子做物理試驗，動不了了，拿來給嘛植物修的時候才說起借了沒還的事情來。還有一次，一個鄰居的老師將一個插頭插在嘛植物的插座上用了整整三個月的電。對於這些事情嘛植物總是一笑了之。

    其實，占小便宜我也是其中的一個。我從小就患有強直性脊柱炎，後背和腰腿一直幾十年地疼，日夜從不間斷。坐久了站久了或者是天氣變化的時候就疼得特別劇烈。沒有藥治，因為我的胃根本吃不了那些止痛的藥。那時，我和他都是班主任，都很忙，每天除了上課之外，還有早晚自習，還有許多的活動和會議。我們的宿舍在五樓，就是他每天早上把我抱起床，背到教室裏，下晚自習後又把我從教室背到宿舍。他總是千方百計的不讓我的自尊心受到傷害，總是讓我的日子過得舒舒服服。現在想起來，自己真的不像一個男人。可是當時我是沒有這種想法的。我最喜歡吃他做的飯，色香味都很好。原來他是開過飯館的，聽說生意很好，賺了些錢，後來鬧非典就關門了。所以星期天的早上，我總是在撲鼻的飯菜香氣和我自己喜歡聽的樂曲聲中起床的。特別是他還能做一些家鄉的小吃，讓我經常掐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房間裏還有一樣東西是我很不喜歡的。那就是他前任女友的照片——奇醜無比，一臉的麻子，眼睛跟豆豉一樣，充滿了各種各樣的欲望和自以為是。就是這樣的一個女人，讓嘛植物平生第一次動了真情，讓他第一次失去了猛男的形象。

    她是他大學時的校友，學英語的。不知在一個什麼樣的糟糕的季節裏，他們就相愛了。而且愛得還不淺。可以從兩件事情知道。第一就是，這房間裏的幾個紙箱子的英語光碟，因為那女的是學英語的，所以嘛植物的工資的三分之一就花在這些與英語有關的東西上了。從全套的洪恩英語到李陽的瘋狂英語，五花八門，應有盡有。第二就是，這房間裏角落上的那架古箏。上麵還蓋著一條粉紅色的絲巾，他從來不讓任何人去動那架古箏。就算是我，也隻在上麵彈過幾次，而且還要按照原來的模樣放好蓋好。還有就是他們以前的一些自拍照片和DV。就這些資料，任何人都可以從嘛植物的幸福的表情和那個女的洋洋得意的得瑟中看出，他們曾經有過一段很好的感情生活：嘛植物幫她洗腳，把她背在背心裏……酸得我都沒有勇氣繼續描敘下去了。

    那個女的因為會彈古箏，嘛植物經常可以和我聊點音樂，當然都是和古箏有關的。所以久而久之，我就給這個隻見了兩次麵但是經常被嘛植物掛在嘴邊的女的取了個綽號“破古箏”。

    破古箏開始的時候是在另一所學校教書。嘛植物每天都用自行車送她接她。為了這件事，破古箏經常說嘛植物小氣，舍不得車費錢，但據我所知，嘛植物跟她買的一件衣服就足可以讓她乘車兩年。反正嘛植物的工資都花在了這個女人身上。

    可是破古箏並不是一隻好鳥，她不但不去理解和珍惜嘛植物的這份真情，反而是蠻橫無理，耀武揚威。嘛植物參加了本科的自學考試，他這人很有意思，從來不看書，但是一門門的考試都過了。原因有兩個，一是他的功底紮實，二是他從來都不放棄，政治經濟學他考了八次，終於考了五十九分，考官就讓他過了那一門。隻剩下最後一門了，考試那天嘛植物很高興，因為過了這一門就隻有畢業論文了。他起得很早，換上了那套很貴的衣服，搞好了飯菜，請破古箏起來吃。可是她說今天感冒了不舒服，非得要嘛植物在家陪她。嘛植物有點著急地跟她解釋了這次考試的重要性，說他已經考了幾年了，今年是最後一年，不然有幾門功課的單科畢業證就失效了。可破古箏哪裏肯依，於是兩人終於吵了起來。這可是很罕見的呀。平常什麼事情嘛植物都是忍讓著。她經常使性子，嘛植物卻總是笑嗬嗬地化解了很多的矛盾。可是今天不行，他真的生氣了，衝出家門。可是破古箏上前死死的拽住不放。啪的一聲，衣服撕爛了，破古箏手裏拿著半個袖子管，可嘛植物還是堅定地走了。在破古箏的哭嚎聲中走了。

    後來他過了這最後一門，而且順利地進行了論文答辯，那是後話。可是當他那天回家的時候，沒有了破古箏的身影。嘛植物到處找她，一個月，兩個月都沒有找到。

    原來破古箏去了南方，同時和另外一個男人勾搭上了，原因很簡單：那個男的家裏很有錢，他的爸爸還在縣裏當了一個不小的官。很自然地，破古箏就能順理成章地調到縣裏最好的學校去教書。這件事是嘛植物最傷心的事，或者更準確地說是他出世以來傷心的事。不過，他最終還是走了出來，成全了他們。“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們去吧。”嘛植物常這樣說。他們結婚的時候，嘛植物還去喝了喜酒。

    我見過破古箏兩此，那都是破古箏結婚以後的事情。一次是她來找嘛植物借錢，這次他們好像很好，破古箏走的時候是笑眯眯的，還跟我打了招呼。還有一次是她來要嘛植物幫她做課件。嘛植物忙了三天三夜，做了個很好的課件。一張簡單的照片他都要處理半天。別提有多認真了。他這人真的是不可理喻！

    後來，學校裏來了個很美麗的女子，修長的身段，會說話的眼睛，清純可人，是這裏的一個老師的表妹，叫妞妞。每次妞妞來找她表姐的時候，就是我們這些未婚老師最興奮的日子，連看門的張大爺都有了好心情。我們都想方設法地跟她套近乎。我也時常在夢裏見到她。

    她很有禮貌，對人和氣又有分寸，屬於蘭心惠質的那一種。後來我們知道，妞妞是學舞蹈的，在市裏的文化宮上班，不是演員，是一個舞蹈教員。但是，妞妞喜歡的是嘛植物，我們終於知道了，而且也很祝福他們。終於在破古箏之後，嘛植物又找到了屬於他的天堂。以嘛植物的性格，那是倍加珍惜。

    妞妞的性格和嘛植物很相似，都是開朗豁達的那一種。記得那次嘛植物過生日，妞妞給了他一個很大的驚喜，也讓我們大吃一驚：她竟把嘛植物許多已經失去聯係的好朋友都一一請來了。竟然還安排了許多很不俗的節目。那個夜晚，真的讓嘛植物感覺所有的幸福都來了，那一片天地真正的是屬於他的。嘛植物和我都不知道妞妞是怎麼弄出來的。那該有多麼細心呀，那該在暗地裏花了多少時間。

    可是就在他們熱戀的時候，發生了一件非常不幸的事情。這使得我們的命運都有了很大的改變。

    那時剛好在我們這裏流行六合彩。所謂六合彩，就是香港發行了幾十年的彩票，本來也沒有什麼，香港和其他地方的彩民都覺得很正常，而且他們都很理智。大陸是不準買六合彩的。但是福利彩票和體育彩票之類的是陽光事業，但是有新聞說此類活動的幕後操作就不得而知了，我們當然也沒法知道這些錢到底到了誰的手裏。大陸的賭博沒有公開，其實在暗地裏賭得昏天黑地，而且花樣百出，層次不一。政府是不允許的。其實這樣就給了許多人許多撈油水的好機會，就像嫖娼一樣。這些黃呀賭的其實都不是什麼好東東，關鍵是越禁越猖獗，越禁越沒有秩序。

    大陸的彩民是沒有理智的，那段日子，幾乎天天都有許多離奇的事件和傳聞在我們周圍發生，當然很多是窮人的心酸故事。有一個是這樣的，說一個丈夫輸光了幾乎所有的現金和借貸，在最後一個晚上，他煮好了一鍋稀飯，放好了“三步倒”之後，他去買單的人那裏，用最後的所有的錢押上了。如果他中了，他不但可以還清所有的債務，而且還有多出來的。當他回家的時候，發現妻子和兒子都在喝稀飯，他也盛了滿滿的一碗，一口氣喝光了。正當一家人都在生離死別的時候，消息傳來，他買中了！……不管有沒有此事，那時真的很瘋狂。

    四十九個號碼按照生肖，大小，單雙，波段等等規律一頓亂編，任你買，買中了那個號碼返還原投注的四十倍。四十倍！算算，你隻要買中，借來的兩萬多塊就可以使你一夜之間從窮光蛋變成百萬富翁。可是買中的人往往沒有四十分之一，而且一般都不止買一個號碼。所以有這樣的玩笑，說一個老太太買了一年從來沒買中過，一次她買了所有的四十九個號碼，心想不可能不中，可是後來發現將九寫成了六，出的竟是九！

    所以買馬的人絕大多數是輸得很悲慘的，可是誘惑很大，買的人還是絡繹不絕，直到今天還是這樣。不同的是彩民已經比以前理智多了，程序也正常多了，不過這些都是地下進行的。那時我也買過一陣，後來想想不可能有什麼規律，不過是六合彩公司的炒作而已，就沒有再買過。嘛植物也承認我的觀點，認為這些中彩的號碼是隨機的，但是他認為有幾率。最多的一個冷碼是三百期八十期沒出，（是編的，我不記得準確的記錄了。）超出這個記錄是不會太久的，所以他專門買這些接近記錄的號碼。他最得意之作是二十九號。包這個號碼的人紛紛落馬了，因為它太久不出了，當時不知死了多少人！可是嘛植物卻在包了九個月之後，在包了大幾萬塊之後，他贏了！還清了所有的債務，還贏了幾萬塊。得虧是他，不然誰能挺這麼久呀。妞妞和我都沒有說服他，他都堅持買下來了。接著又搞了兩次，都是在刀劍浪峰上生活幾個月之後，又活了過來。

    興奮的嘛植物接下來像瘋了一樣，玩得越來越大，記得最後的一次，他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一期竟要買三四萬才能扳回本錢！他哪裏來的這麼多錢呀，最主要的是他有一個很有錢的叔叔，是一個練氣功的，而且是真正的武師。那個在李洪誌，張宏堡的年代裏，有些人是發了的。但是，他叔叔不練那個，那是邪教。他的錢也不是講座之類的騙局騙來的，而是正兒八經憑本事教人家武術賺來的。妞妞也幫他借了些，我也幫他搞了不少。沒有辦法。他不能收手，一收手就要虧幾十萬呀。

    終於有一天，他再也拿不出錢了，我們都沒有辦法。我是沒有辦法了，我已經借給他十幾萬了，那些錢是辛辛苦苦賺來的錢，為了這些錢，我幾乎把命都搭上了。也是為了這些錢，我得了這一身的養生病。先是炒股票賺了點本錢，後來包了幾個建築工程，搞得跟周樸園似的弄了些不該得的錢。再後來又搞傳銷，說不清是賺了還是賠了，反正這些錢的內容豐富，含量很重。我這麼大的年齡還沒找老婆，這些錢我是想留著娶媳婦的呀。我是個病秧子，找朋友很難，用點錢還是好使得多。不過，人家介紹了幾次，都說，人還可以，也有文化，就是有這一身的病根，怕耽誤了女兒的前程。自由戀愛了幾次，也都告吹了，一般的女的都很願意，就是說家裏反對。所以久而久之，我就不想這些事兒了。反正指不定什麼時候就魂歸西天，不要害了人家女孩子。再說找了個人家不喜歡我的，又有什麼意思呢。這樣想，心裏就舒服多了。

    妞妞也沒有什麼辦法了，她幾乎把家裏能弄來的錢都拿來了。雖然說沒有很多，但是她真的盡力了。她經常要求加班，但是他們主管也不是很好說話的，那家夥對她垂涎很久了。可是我親眼看見她為了加班，還朝那個主管拋媚眼！這是從來沒有過的。要知道，她可是我們心目中的聖女，連平常和她說話都要注意措詞。她可從來不和不三不四的人來往，在我們這棟樓，她是口碑很好的。可是，她既然說服不了嘛植物買馬，沒有辦法，隻好想辦法幫助他。

    盡管我們都這麼努力，可是徹底沒錢投注的時候終於來到了。也就是說，嘛植物現在已經身負將近一百萬的賭債，而且是不名一文了。這當中有一半是他叔叔的，那個真的武師已經失去了往日的雄風，老婆幾次要跟他離婚。要不是他說隻給了嘛植物十萬的話，恐怕就真的離了。他叔叔幾十年背著老婆的積蓄呀，就打了水飄飄了。當時他叔叔也是看嘛植物贏過幾回，以為肯定會有很豐厚的利息的。在他叔叔和我們的眼裏，嘛植物是個講信用，一若千斤的人。等待這位叔叔的不是數鈔票，而是下半輩子的窮困潦倒。

    所以嘛植物周圍的親戚朋友對嘛植物的態度都有很大的變化，再也不是那個英俊誠實忠誠守信的嘛植物了。但是妞妞和我都沒有這樣想。至於我嘛，這麼深的交情，不至於為了這身外之物跟他翻臉。頂多也就是沒錢找老婆吧。反正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妞妞呢，她隻是說要嘛植物從這次的事件中，汲取教訓，一切都可以從頭再來嘛。反

    正現在還很年輕嘛。

    可是嘛植物不這樣想。

    要帳的多起來，其實他叔叔不要，我和妞妞也不要的話，那外麵也不會超出二十萬，單個人超出一萬的都很少。可是，那些小債主最厲害了。那種翻臉不認人的架勢真的叫人寒心，不就幾千塊嘛，至於嗎。中間有許多是那次參加了嘛植物生日晚會的好朋友。他們表演的節目，他們說的那些深情的話語還回蕩在我的腦海裏。

    他叔叔要錢的方式很奇特，每次來的時候，張口之前，都是那些以前練氣功是的起式，嘴裏還有節奏地進行吐納。沒趣的是，因為沒有討到錢，所以沒看見過他最後使用氣功的收式。所以每次都是吃頓免費的中餐。然後咿咿呀呀的教訓一通，就悻悻地走了。來了幾次，沒有希望，也就不來了。最後還丟下一句話，就算我沒有你這個侄子。

    每次這些債主來的時候，妞妞都是和顏悅色，說盡了好話。嘛植物就蹲在那裏一言不發，整個變了一個人似的。我們都感覺到他內心的苦悶。但是又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嘛植物越來越沉默，臉色越來越難看。有時候，就那麼靜靜地坐一天，妞妞和我都很著急。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終於有一天，嘛植物把我叫到一個大排檔。這個時候，能上這樣的館子，在我們看來就是正兒八經地請客了。那天我們還買了酒。我們開始，我們都悶悶地喝。

    終於，嘛植物用了很大的力氣，把他要講的話，一股腦地倒了出來。他說，他要離開這裏，到一個任何人都找不到他的地方。我很吃驚的望著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著我，很認真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他這個人一旦決定了的事情，是從來不會改變的。所以，我就沒有去想怎麼去勸他改變注意，而是在想他離開的後果。

    “妞妞的父母會同意嗎？”我問他。

    “我今天找你就是要跟你說這個事情的。”他說。

    “跟我說？”我納悶地問。

    “對。”他認真地點了點頭，“我想把妞妞交給你。”

    “什麼？”我簡直有點莫名其妙。

    “是的，我已經跟妞妞的父母說好了，他們都同意你的。”

    他停了停，繼續說：“妞妞她自己也同意了。”

    這算什麼嘛，我這個人雖然說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但是怎麼能做出這種奪人之妻的事情呢。再說了，我一身的病，怎麼能配得上妞妞呢。再說了，就算妞妞同意，我也不能這樣落井下石呀。所以我死命推辭，絕對不答應。沒想到，嘛植物竟然跪了下來。

    “兄弟，就算我求你了！”他淒慘的哀求。我連忙把他扶起來。

    我知道，嘛植物根本不能忍受妞妞這樣窮困潦倒地跟著他，他根本不能忍受這種天天被債主追討的日子。他根本就不能忍受這樣被人們認為不講誠信。他根本就失去了往日的雄心。

    我跟他說，我們還很年輕，賺錢也不是那麼難的事情，不就幾十萬嘛，運氣好兩年就來了。我還說了很多鼓勵和安慰的話。他最終堅定地搖了搖手，示意要我別說了。

    “我隻請你好好的待妞妞，至於那些債主來了，就說我死了。”嘛植物最後丟下這句話。

    嘛植物走了，我們都沒有人流淚。我沒有流淚，因為我不想讓他看到我的脆弱，我的脆弱會讓他覺得我不能待好妞妞。妞妞也沒有哭，因為他們已經商量好了，像小孩子一樣！至於其他的人，那就不能讓他們知道。

    嘛植物走了，再也沒有回來過。

    至於我和妞妞，上床，結婚，生小孩子，賺錢，還債……

    妞妞一直是我的夢中情人，能和她結婚，我是從來就沒有想到過的。那時，就連多看她幾眼都覺得好幸福，好像做了賊似的。

    真的沒有想到我們竟能夠朝夕相伴，耳鬢廝磨。

    妞妞是一個很好的妻子，也是一個很好的母親。她對我嘛，可以說是做到了所有優秀女人能做到的一切。我們在一起談不上有多麼地幸福。每天都是拚命地賺錢，拚命地還債。再有就是辛辛苦苦的拉扯女兒。好在她聰明極了，健康極了。

    除了工作，生活的艱苦之外，那就是心裏的痛苦。我總是覺得自己是在做賊，偷了人家的老婆，而且是自己最好的朋友的老婆。所以每次聽到賊字的時候，我的心裏總是有異樣的感覺。更痛苦的是，妞妞好像是我用十幾萬塊錢買來的。所以每當電視裏放那些人販子的紀錄片的時候，我總是找個理由離開，在院子裏抽悶煙。

    就這樣平平談談的過了十一年，我們終於把所有的債務都還清了。女兒也已經十一歲了，我們想把他送到省城裏最好的中學去讀書。

    那是一個貴族中學，入學就要交好幾萬。而且那裏的老師都是非常優秀的，老師工資也很高。以前，一個同事跟我說起過這個學校，他還建議我去那裏教書，記得當時我沒有去是因為我在做生意，要知道隻有做生意才有可能還清那一大筆債務。

    那天，是我送女兒去學校的。妞妞沒有時間，她在一個老年人活動中心教太極。我就隻好一個人去送女兒上學了。

    我首先找到女兒的班主任。讓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班主任竟然是嘛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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