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685 更新時間:09-08-05 20:55
天氣轉涼,園中的金桂已開了,枝頭、椏杈簇滿米粒大小的花朵,花香馥鬱,拂麵忘憂。花開最盛的時候,媽媽命仆人在地上鋪上素潔的白絹,輕輕搖動枝幹,霎時香風細細,花影搖落,收掇起來的桂花可以做美味的桂花糕點。媽媽還可以炮製桂花香,桂花製成的熏香,花香濃鬱,也清新宜人,是熏香中的上品。
我卻無心欣賞這好景致,病懨懨地病了幾日。大夫說是秋日裏氣候幹燥,引發體虛燥熱之症,開了一些清火潤肺的滋補之藥。我夜間入眠後常常夢靨不斷,反反複複地夢見,以前企圖擄走我的蒙麵人,惡狼一般陰鬱的眼睛,轉瞬間又變成脅持我的那人鷹隼一般犀利的眼睛,令人生寒。驚醒之後,常常是汗發沾衣。
然而紫嫣卻是出奇地鎮定,恍若沒事人,每天照例是讀書、練字、作女紅。
媽媽近日來為我憂心,見我後幾日身體漸漸轉好,也才鬆了一口氣。時令秋高氣爽,令我與她同去集州城的青陽寺進香,我聽得心中一陣雀躍,終於可以出去散散心。
這幾日,我的臉色紅潤了些,不像前幾天那樣蒼白晦暗。午間,用過午飯,在閨房中臨摹字帖。寫著:閑花照水,形影成雙。覺著心煩,想約上紫嫣一起出府散散心。
玉笙勸道:“小姐,後天就要隨夫人去青陽寺進香了,還想著出去嗎。”
我道:“爹爹不在,媽媽自是不會管我這些。”
到了紫嫣閨房中,沒想到這丫頭飯後犯困,怠於午睡。我不好喚醒她,於是一個人從府中後門溜了出去。
集州城的主街,我們進城時,我撩開窗幔僅僅隻窺見了一角。這裏的熱鬧超過了我原先的想象。盡管已來這裏一些時日了,可常在閨中,甚少有機會外出,這裏的一切對於我而言都是格外新鮮。
商鋪中排列著色澤鮮豔的洋縐布,寶藍、絳紫、青翠、橘黃,璨若煙霞。還有商鋪中雕刻精巧的木雕小人、土偶,用彩筆繪上花紋圖案,栩栩如生。其中不乏有小販叫賣著各式各樣的甜品、糕點,香氣撲鼻,分外誘人。
我心情輕鬆明快。衝一個賣油炸果子的小販喊道:“給我一包。”
“好嘞!”他輕輕地吆喝一聲,金黃焦軟的炸果子已被撈起,瀝盡油,麻利地包了起來。
他的位置靠裏,我不得不走近幾步,去接那一包炸果子。這時,忽然從角落裏伸出一隻手,猛地將我拉進一道狹窄的小巷。
不知是那人的身手過於敏捷,還是那小販的出現根本就是為了引我上鉤,小販對我的突然消失,竟視若無睹,繼續叫賣著油炸果子。
“是誰?!”我警覺地大喊,用力掙紮。他身上寬大的黑色鬥篷幾乎罩住了我整個身體。那人用手捂住我的口鼻,我聞見一股淡淡的幽香,頓時身體一軟。他已將我帶離喧鬧的街道,我聽得鼎沸的人聲遠離,我們已來到一個僻靜的角落。
“是你!”我已看清那人的容貌,淺藍色的眼眸,黑色的鬥篷中落下幾縷鬈曲的深褐色頭發,臉部線條俊朗銳利,正是那夜脅持我與紫嫣的人,也是我一連幾日夢靨不斷的根源。
“你又想幹什麼?”我蹙眉,怒道,想推開他,手腳竟軟綿綿地像是抽幹了力氣,我覺察到,一定是剛才那股迷香的作用。
他托住我的腰,支撐著我此時綿軟無力的身體,略有歉意地說道:“你乖乖地別動,我不想做什麼,隻想讓你送我出城。”
我心中詫異,虎符已在他手中,出城已不是問題。我大腦“嗡”的一下,莫非他此時正被人追殺,再次脅持我做人質。
我不禁苦笑,真是遇人不淑。
而他俊逸狹長的眼睛微眯著看我,目光灼熱得如烙鐵能在我身上燙出洞來,“別動什麼心思,我出了城,就放了你。”
我低首不語,我隻到他的肩膀,體質自然不能與他相比。他若不放我,我自是不可能逃脫。而且他小腿上的傷大概痊愈了,走得健步如飛。我雙腳使不上力氣,漸漸已跟不上他的步伐。
他加重了手臂的力道,我是緊貼著他的身體,幾乎被淩空托起。他低聲罵道:“怎的,你們這裏的姑娘太柔弱了,我隻下了一點迷香,為的是製止你亂動,現在居然連走路都使不上勁了。”
我不禁想笑他。我們生長在深閨中的女子,自幼足不出戶,習德學禮。自然是不能與生長在大漠中,火辣活力的女子相比。
不過我受製於他,不得不低頭。經過官兵層層把守的城門時,我配合得將頭枕在他肩上,作痛苦呻吟狀,仿佛丈夫帶著久病的弱妻。
一出城門,城門口已有一匹備好的黑色駿馬,毛色黑亮,雙耳豎起,一看就知是馬中的上品。
我急忙道:“現在可以放了我吧。”但他並不理會,將我橫抱上馬,頓時我整個人跌進他堅實的懷中。我又羞又急,嗔怒道:“你這個騙子,快放我走。”
“駕!”駿馬一聲長嘶,邁開四蹄,堅硬的馬蹄敲擊地麵,所至之處,塵土飛揚。集州城門在我眼中越縮越小。
心髒在胸膛中兀自狂跳不止,他若將我帶離集州,怎麼辦?
大約跑出了十裏路,我的身後已不見了集州的影子,我身前卻是一片茫茫無垠的戈壁沙漠,寸草難生。那邊蒼莽的天幕上,一輪落日西沉,紅光萬丈,將遠處的沙漠暈染成了彤紅。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他的目光也在霞光中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問道:“喜歡這裏的大漠風光嗎?”
我無心看這壯美的景象,心中卻是溢滿了淒然。
這時,我看見不遠處,兩個似乎在等候的人,一男一女,年紀二十開外,同樣是一襲黑衣。
霎時間他恢複了冷峻的神色。
那女人用細長的眼睛瞥了我一眼,的確,他抱著我的姿勢曖昧,惹人遐想,她問道:“少主,想帶她回去?”
我心中焦慮萬分,因他差不多用黑袍裹住了我,我在衣袍下,狠狠地在他虎口處咬了一口,貼在他身邊道:“你敢恩將仇報。”
他的笑聲朗落,說道:“自然不是,我沒那閑心將她弄回去。”他說話麵對那女子,實際是說給我聽。
他將我抱下馬,其他兩人已先行一步,他手握韁繩,揚鞭,英姿颯爽,揮手道別:“再見了,小美人,我的名字是索諾……”說完絕塵而去。
我不由讚歎他還算遵守承諾。不一會兒我就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此地距離集州城有十裏之遙,我現在無車無馬,又身中迷香,全體乏力,讓我如何回去。
“顏顏!”正在我愁慮之際,桁止已驅馬趕來,他翻身下馬,直奔我麵前,雙手扶住我的肩膀,“他有沒有對你怎樣?”眼神中盡是溫柔、焦慮和心疼。我心中一顫,桁止幾日來對我不冷不熱,但對我的關心沒有減少一分。
他身穿鎧甲,身後還跟隨二十來個少年,皆是身著鎧甲,麵露精光,武藝非凡。
我不由驚異,忽然想到追殺索諾的人,莫非指的就是他們,我早應料到索諾絕非常人,我為他偷虎符,又助他逃脫……我心中閃過一絲慌亂,臉色泛白。
“顏顏,你怎麼樣?”桁止言辭急切地問道。
我隻是擺擺手說沒事,桁止的神情瞬間又恢複冷靜,他果斷地命兩人送我回集州。其餘人跟隨他繼續追擊索諾一行人。
我強忍暈眩,拉住桁止的衣袖,說道:“別追了,向北就是北奴的境內了,你們區區二十來人,寡不敵眾,而且此地荒僻,也不宜久留。”
桁止頓了頓,依從我的話,令屬下迅速撤離,而他看我的眼神中,有難以掩隱的喜悅,輕聲道:“顏顏,你還是關心我的。”
我無力辯解,隻覺眼前一陣目眩,是迷香又發作了,身體便重重地向後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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