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169 更新時間：09-05-11 20:56
錢四是晉王府中的小廝，被派到從長安來的監察禦史身邊服侍。此刻他正坐在土堆上，看著不遠處雪青色的人影，無聊地拿著樹枝在地上鬼畫符。跟隨了將近一個月了，錢四發現除了剛來的幾日裏，這位監察禦史還像模像樣地在太原府衙內翻閱賬籍文書，接下來便日日在太原城裏四處閑逛，偶爾也去晉王府中與晉王和先生們談些話，但先生們大都不喜歡這位監察禦史。不過晉王和劉先生卻好像很喜歡這位奇怪的大人，晉王喜歡找他一起喝酒，而劉先生則經常和他談論事情。
“太原府控帶山河，踞天下之肩背，為河東之根本，誠古今必爭之地也。○1”薛文孝一邊想著，一邊看著太原城高大的城牆。遠處城門的鴟角高矗於天，城內卻無往日的繁華，旱災之下，凋敝日甚。
有一騎飛快地由遠及近，薛文孝認出是晉王府上的親隨高素。高素騎馬直到了薛文孝跟前，下馬行禮道：“薛大人，晉王殿下有請。”薛文孝聽後也不動作，漫不經心道：“哦？這次晉王有得了什麼好東西？”
高素諂笑道：“晉王翻出了被王妃藏起來的好酒。想請薛大人一起嚐嚐。”薛文孝心中冷笑，太原府的百姓饑荒難忍，水生火熱，群情激變，這晉王卻還有興致喝酒。於是也不答他，朝身後喊道：“錢四，喝酒去了。”
錢四聽到叫喚，連聲應道：“來了來了，大人稍候，我去牽馬。”
不一會，三人三騎朝城中馳去。
晉王府離太原府邸不遠，城中街道鮮少人流，三騎很快抵達王府。高素領著薛文孝進了大門，穿過前堂和鬆柏廳，又從長滿花樹，放養著奇珍異獸的花園渡過小石橋，來到鳴鶴堂。薛文孝自己進了堂中，高素和錢四等在了外麵。
薛文孝進去的時候，晉王已經在獨酌。見了薛文孝，也不顧什麼禮節，站起身，上前拉住薛文孝道：“景元，來，喝酒！”說著就把一壺酒推到他手中。薛文孝伸手接過酒，道：“多謝晉王。”說完即飲了一口，果真是瓊漿玉液，讚道：“好酒！”
晉王見薛文孝稱讚，得意地笑道：“此酒即是翠濤酒。”薛文孝奇道：“哦？果真是錄勝蘭生，翠濤過玉菱，千日醉不醒，十年味不敗○2啊……不知晉王從何處得來的？”
晉王醉醺醺地癱回坐床上，扶著陶製的扶手，嗬嗬笑道：“舊年鄭王叔送給我的，被那個賤人藏了起來，今日終於讓我找到了。”
薛文孝也在窗邊坐了下來，打開白紙木格窗，看著比遠處小河對岸悠閑的白鶴，或展翅或仰脖，優雅非常，又轉過頭來對晉王道：“鄭王對晉王殿下倒是關愛非常。”
晉王笑道：“是啊，有什麼好東西，鄭王叔可都會給本王一份。特別是好酒，就如你剛剛說的那個玉菱酒，鄭王叔也曾送過啊，哈哈哈哈……這一回，他又派杜衡來助本王，製服這群刁民……對！就是那群占山為王的賊子！……”晉王已經明顯地喝醉了，薛文孝在旁聽著，也不答話，倚著窗慢慢品酒。
劉紹（字嗣昌）從石橋過來的時候就看到窗口那襲雪青色，腳步間不覺慢了幾拍，隨即又快步走向鳴鶴堂。高素和錢四在門口向他行了禮，劉紹推門而入，晉王已經醉倒，隻見薛文孝一人在旁喝酒。
劉紹行禮道：“景元也在？”
薛文孝並不起身，舉了舉酒杯：“嗣昌一道喝一杯，這可是難得的翠濤酒。”
劉紹苦笑道：“景元好閑情，在下可是沒這個功夫，才方宗武將軍來報說，城南的府倉昨夜被那群刁民劫了。”
薛文孝皺眉道：“怎麼這時才來報？”
劉紹答道：“在下也不清楚。”
薛文孝這時站起身來道：“晉王此刻也醉倒了，嗣昌還是去找王妃吧。”劉紹歎氣道：“隻有如此了。”
鳴鶴堂位於晉王府東南側，往西北側走，又有一座朝雲樓，在朝雲樓身後則是內室三間。說是三間，但連綿貫穿之下又何止三間，皆是嵌銀捏金，金碧輝煌。
薛文孝和劉紹站在最南側一間的外室的門口等候，室外匾上書“日月齊光“四字，落款是鄭王陳穆。這四字倒是應了晉王府中的事實：晉王妃出生河東大族李家，名喚卓君。晉王樂衷於玩樂，向來不管王府中之事，晉王妃於是就成了王府中的當家之人。
半晌，有梳雙髻的侍女出門來請。薛文孝和劉紹一道進了屋內。兩人行了禮，坐於兩側。薛文孝悄悄打量著晉王妃，但見她著群藍色底白色散花繡紋上襦，櫻草色下裙，外罩蔥青色底金線繡折枝菊花紋大袖衫，披一條茜色披帛，烏發梳成高高的寶髻，簪牡丹花，兩邊插數隻金釵，甚是雍容華貴。薛文孝很是欽佩這位晉王妃，這一個月裏，看她處事待人皆令人心悅誠服，府中不論侍從幕僚都很敬重這位王妃。
晉王妃李卓君瞥了一眼薛文孝，對劉紹說道：“劉先生，宗武將軍何時來報的？”
薛文孝收回目光，聽劉紹答道：“就在方才。”
晉王妃奇道：“即是昨夜緊急之事，何故今日才報？”
劉紹麵露難色道：“在下也不知，或許是因為城南府倉屯糧不多，兵士疏忽了。”
晉王妃道：“我知道了，劉先生請先去清點府倉損失吧。”
於是劉紹城市告退，薛文孝也跟著告退，卻聽見晉王妃道：“監察禦史大人，陛下即命你來太原視察災情，現在的情況可曾報於朝中？”
薛文孝道：“臣已於前日回報長安了。”
晉王妃道：“那現在可否請監察禦史你下令開洛倉，賑濟百姓？”
薛文孝道：“洛倉在潞州，從洛倉運糧也要些時日，沿途也不太平，王妃何不開府倉賑濟？”
晉王妃沉默片刻道：“也罷！劉先生，清點完後，不用去追回了，再從城北倉波鞋糧米招安那些反民。”
劉紹想了想，道：“王妃，城中府倉所儲糧米恐怕……”話未說完，聽見外麵有侍女通報說宗武將軍來了。隨即走進來一個滿臉胡子的魁梧大漢，這一身明光鎧甲，行禮道：“王妃，杜衡將軍聽聞城南倉被劫，率領兵將前去繳賊了！”
○1《讀史方輿紀要》正文•卷四十山西二
○2唐太宗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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