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64 更新時間：10-06-25 16:52
那賀蓮花自紙張之事後便不見了蹤影，倒是井墨，不知從哪裏搞來一馬車夫，在一個熱鬧非凡的白天裏催白蔓君收拾了行囊，告別了附近各類對兩位公子的仰慕者一頭紮進了轎子裏。白蔓君隱約間似還聽到井墨報了個陌生的地名。而那馬車夫了然地點點頭，馬鞭一甩，馬兒嘶叫一聲奮力向前衝去。
“這馬車……”
良久，白蔓君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這是賀姑娘找來的車子，想是安全的。”
“可她不是……”她迷茫地對上井墨深邃的眸子，忽地明白過來。
原來那賀蓮花的確是個聰明人，見他們辦事隱蔽便知此事不可張揚，於是大吼一番將事實隱藏過去，事後卻讓自己府裏的人來助他們去紫山。甚至還吩咐過馬車夫，不管那兩名公子當麵說的是哪個地方，隻管帶他們去紫山便是。而井墨之前說的地名，在白蔓君提出疑問後他也很誠實地承認是自己胡謅的。
“如此說來，那賀蓮花的確是個好姑娘呐。井墨，你的眼光不錯哦。”白蔓君嘿嘿一笑，作為男子而喬裝的一張雌雄難辨的麵龐霎時生輝。而旁邊那一襲青衣隻是淡笑著望她，眼神不深不淺，恰到好處地洶湧了白蔓君的心跳。
紫山並不算遠，中午他們用完午餐後又行了兩個時辰馬車便停了下來。馬車夫將車停在一邊，衝井墨打了個手勢後麻利地去了附近的樹林裏換了套行裝，連麵孔都易了容。衝他們抱抱拳，將馬車丟在山裏獨自駕輕功離開了。
而馬車的背後，正是一條羊腸小道。雜草叢生，依稀可看到道路的纖瘦輪廓。
“服下它。”井墨遞過來一粒朱紅藥丸，有濃濁的草藥苦，白蔓君皺眉，正欲張口詢問卻被井墨趁勢塞進嘴裏，電光石火般點了幾處穴道，那丹丸便乖乖地滑了下去。
白蔓君不舒服地幹瞪眼。這人怎麼和烏離一般喜歡出其不意？不理會身邊女子的糾結，井墨率先走上了羊腸小道。
“井墨，你……認識烏離哦？”
“知道這個人。”仍是不冷不熱的語氣。
某人卻仍不甘心：“那你們是不是……關係很好啊？”
前麵的男子似乎僵硬了一下，隨即聲音冷下來：“隻是知道他，僅此而已。”
呀？還惱了呢？白蔓君輕哼一聲，瞧瞧某人罷。明明臉上寫著“不僅知道”，嘴裏偏偏還死不承認。
“跟緊我。方才給你服下那是百草。對你無害的。”
百草……百草……白蔓君在心底默念兩聲，幡然醒悟。百草，並非是表麵看上去的藥丸。它起初僅是一直普通含毒幼蟲，由上百種奇異草物藥養七七四十九天而成。本該是百毒之首，卻因各種毒物毒性相生相克的原理，不對人體產生任何危害。然而人服下它之後卻又能保護寄主不受毒物侵害。
心裏微微一暖，白蔓君張口正欲說些什麼，眼前突然閃過一團褐紅。一隻肥碩的蟲子竟如水蛭一般吸附在了身前井墨白皙的脖頸間。
“小心！”白蔓君深受欲趕走那褐紅蟲子，指尖剛伸至井墨箭頭，他頸間的蟲子竟似畏懼地縮了縮，最後不甘地翻身掉在遠離白蔓君的泥土地上，就勢一棍沒入右側叢林。
“你沒事罷？”
白蔓君望著井墨脖頸間紫紅一片，心下歉疚不已。而井墨頭也不回，道了句“無妨”又伸手從旁邊伸出的數值上扯下一片綠葉，在脖頸間一，立刻出現一道口子，紫紅的血溢了出來，白蔓君從身上扯下一片布去擦拭，井墨手微微抬了抬，終是由著她去了。
血漸漸止住，井墨輕輕拉下白蔓君捏著布條的手，溫和一笑：“天色不早了，我們繼續趕路罷。”
白蔓君有些悻悻然，卻還是收了手，隨他前行。
一路上各種各樣的蟲子奇多，若不是兩人提防的緊，恐怕井墨要掛彩更多。被褐紅蟲子咬過之後盡管井墨說毒血盡除已無大礙，白蔓君還是隱隱有些不安。然而望著傷口處血色慢慢恢複正常，她又不知這不安來自何處。
又行了大約兩個時辰，仍不見所謂的霧府，甚至連山洞都沒有看見一個，白蔓君心下疑惑，再看向井墨平和的申請，卻有了種不忍開口打破這安靜的感覺，隻得無聊地左折一朵花右摘一片葉，低著眼皮看周遭的毒蟲躲自己如瘟神卻對井墨這名入侵者看似可口的身軀垂涎三尺躍躍欲試。
行走這麼久，饒是白蔓君這般練武之人也有了些許疲憊。就在此時已涼亭突兀地出現在眼前。遠看上去灰蒙蒙一片，是多年不曾打掃過的荒蕪。角落的石凳上小憩著一名老嫗，合著眸，銀絲爬滿的頭安詳地擱在褐紅木杖上，雙手十指交叉。安靜得仿若一隻枯葉蝶。
“涼亭枯嫗。”
井墨緩緩吐出這四個字，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神采。頓了頓，衝白蔓君溫聲道：“我們該歇歇了，阿斷。”
“斷”字恰出口，人已然如風卷雪花般飄然至亭內安然落座。不發一絲聲響，一邊小憩的老嫗卻巍然睜開了雙眼。
“那邊的小兄弟，不進來坐坐麼？”
那老嫗看向白蔓君，聲音裏竟是柔軟的慈祥。
白蔓君足見點地，也施輕功落了座，入亭後才發現，那石凳石桌實是一塵不染的。
老嫗微微一笑，不知從何處斟上兩盞溫茶，枯瘦的手端上桌，做出請的姿勢，後又搭上木杖頂部的木雕蓮花。眸如死潭般對著井墨。
“你們都累了罷。飲了老身這盞茶水，歇歇腳再走不遲。”
井墨食指撫上慈悲，淡淡而笑。
“枯嫗前輩無論用毒還是施幻術皆為天下一絕。若在平時飲了這茶水在下與在下的賢弟怕會有一半的可能無法活著走下這山去。但擱在今天，倘若不領前輩情意，前輩一怒，自然不會放在下兩個無禮後輩上山。在下，可講對了？”
枯嫗嚴重閃過一抹讚賞，卻搖頭道：“非也，非也。你們若不願飲這茶水，老身自是也不會為難與你們。隻不過兩位就此失了繼續登山賞紫山美景的機會罷了。”說罷似無意般掃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語的白蔓君。
“在下與賢弟不辭勞苦千裏趕來，自是不願半途而廢。”井墨說罷優雅地端起瓷杯一飲而盡，末了微笑道，“上好的紫山龍井，多謝前輩款待。”
枯嫗含笑點頭，又向一邊的白蔓君道：“我看得出你並非無情之人，為何你的同伴飲毒茶你卻不加阻攔甚至神情淡漠不聞不問？”
白蔓君將方才摘的一朵花擱至杯中，並無異樣。她垂首低聲道：“會不會害到井墨，前輩心中自有數，又何必再來問我。”
“你又怎知我不會傷害於他？”
“方才談話間我看前輩注意到井墨頸間的傷口。前輩見多識廣，定猜得出井墨為這紫山毒蟲所傷。”
“那又如何？”
“江湖人傳枯嫗涼亭如風般難以捉摸，變換不定。想見的人有些一輩子恐怕也見不到。然前輩久等至此定是有所目的，能趕在今日恰在此地與我們偶遇，前輩恐怕是受了霧府之宴正主所托。既接請帖，井墨與我自是不能如此輕易死在半路……”這時白蔓君再看那杯中花，暗褐色由邊緣延伸至花蕊，自深及淺，那花還有要枯萎的跡象，“方才我並不能確認茶中是否有毒。若無，井墨自是不會為你，所害。然而如現在這般情況……”
白蔓君抬起頭，勾唇而笑，目光瀲灩。
“井墨的蟲毒怕是已解，多謝前輩出手相助。”
聽完這一番話，那枯嫗眼神一閃，有毫不掩飾的積善。繼而仰麵大笑，末了摸摸自己滿頭的銀發，丟下一句：“快去罷，莫讓正主等急了。”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此時眼前的涼亭，瓷杯也漸漸消失。井墨與白蔓君仍站立在山路上。方才那一幕飲茶，竟隻是枯嫗一手操縱的幻象，然而井墨頸間的傷口，卻是真的消失了。
“我總看不透你。”
井墨突然開口，目光安靜地投向有些怔忡的白蔓君。
他勾唇而笑，溫聲道：“我以為你是精於心計的，可你有時候又犯迷糊給我看。當我以為你隻不過是個迷糊的普通丫頭時，你又讓我看到你的聰慧。”
白蔓君回過神來，瞟他一眼，不在意道：“誰都有犯傻的時候。”
井墨也不拆穿，隻是微笑：“霧府，怕是要到了。”
說話間，眼前可見白蒙蒙一片，阻擋了本就狹窄的山路。白蔓君蹙眉。
“霧府……怎麼洞口就直接和山路一體了？”
“這不是洞口。”
井墨伸手去觸白霧淺層裏的某處，末了又開口道：“阿斷，你的琴弦除了割人腦袋，還能做什麼？”
“琴弦，自然是用來彈琴的！”白蔓君聞言一怒，惡聲道。死人一個，一路都像個死人，這會子倒會拿她尋開心了？
“高山流水，覓知音。”
井墨不以為忤，啟唇緩緩吐出這七個字。
白蔓君這才明白過來，尋了一處石頭坐下，雙手自身前撥開，十指微張。纖手滑過，虛無出現實像，數根纁色琴弦緩緩出現，豐潤瑩澤。
輕攏，慢撚，柔抹。
水聲潺潺，清澈蕪雜。那一抹涼淨，似能直穿入人的心底。入柔腸，百轉千回。然而不久後幾波流水似又湧上山石，十指舞動的男裝佳人，仿若又左在指天的奇峰之頂，風灌錦袍，墨發飛揚。一闊千裏，盡收眼底。看似纖弱之手波動細弦，卻仿若引山怒吼，縱水奔騰。
一旁的靜默，素來平和的眸子裏驟然起了滔天波浪，翻湧著指向撫琴的男裝佳人。兩人沉迷於琴聲中，全然不知麵前白霧是如何散去的。
一曲終了，良久寂靜。
山間蟲獸，也如遇知音，俯身膜拜。
“好一曲高山流水。在下終遇知音，喜不自勝。”
霧散的方向，一個身影若隱若現，愈行愈近，一抹晴朗的聲音打破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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