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140 更新時間:09-05-17 15:09
落木緩下,秋風乍起。
洛陽的秋遠比雲州更加莫測深沉,不過顯然的這並不影響城東達官貴人們仍舊習慣一擲千金的奢靡心緒。
伴隨著父親日益模糊的視線,我不得不整日帶著我的白微琴穿梭遊走於參差不一的門戶之間,強迫自己彈奏著似懂非懂的各式曲調。或祭祀,或典禮甚至出殯。
這一切的一切都仿佛與我無關,我看著那一張張堆積著厚重的粉飾太平麵孔的同僚,啞然而笑。在這裏,沒有人會將喜怒展現在臉上,而這樣的木然,不過是由於你的不理解。
戰爭伴隨著短暫的和平,往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這惶恐忐忑換來的倉促安逸,也許下個瞬間就已血肉模糊。
在這肆虐鐵蹄的踐踏下,人們早已習慣於隱忍的裝聾作啞。
在幼時,我的琴藝師傅曾經告訴過我,曲樂之意在乎心境,心明高遠,可達九重天。那時的我就不斷的思考,什麼樣的曲樂才能衝破重重霧靄奏響於浮雲之上。
後來我才明白,這其實不過是師傅終其一生也無法達到的境界。人生之事,生老病死。為維持生計,多數人不得不營營役役的苟且活著。至於理想,早已遺棄在連自己都不為所知的邊荒。
我奏琴,十指浸血,不為所動。曲畢,會向我的同僚們彎腰鞠躬,繼而離開,行色匆匆。時而,我會聽見有嗒嗒的木屐聲輕緩的落在身後,可回望,卻空無一人。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沒多久,終於在某個霞光疏斜的黃昏,讓我看見一位佩戴水滴形翡翠耳墜的女人。
她並不年輕,卻顯然的,她極美。我看見她的影子那樣輕而易舉的投射入我的瞳孔裏,然後留下巨大而震撼的餘音。
翩若驚鴻,一閃而逝。
那是一種甚為驚憾的,極致的美。用任何語言來形容她,都顯得力不從心。我隻能記得那雙翠綠色的水滴耳墜,如百合花般在風中緩緩搖曳,然後迅速溶入我的淡茶色的瞳仁裏,與之化在了一起。
母親,是那個早已消失的女人麼?我隱隱聽見自己心底深藏已久的呼喊,我不知道為何會把那些零落的記憶加在她的身上,也許在我心裏,也隻有哪種極致的美才配的上那個已不存在了的女人吧。
也許,隻是也許。
父親說,孩子,你看這洛陽的晚霞,多像你母親的臉。是一張溫暖的臉麼,我想。無意間,我看見父親唇片間無意張闔出的輕一聲息,就像微風,輕輕的攜卷前塵而來,卻一世纏綿其中,茫茫然卻也混沌不堪。
嗡鳴----該死。琴弦怎麼斷了。我看著被那根斷弦抽紅的手指,慌促的抱起我的白微琴。餘光中,我看見那些和我一同而來的年輕琴師向我的方向迅速投來狡黠而不可置信的目光。
我仰頭而望這四層樓高的帝都樂府,視線隨著那一重重嫣紅色的落地的帷幕緩緩向上,混著耳際邊那些或清朗或沉韻的宮調,倏爾的心生落寞。
或者,居無定所,四海為家就是專門為形容我這種人的。
嗬。一個聲音,打亂我迷茫的思考,我突然感到心底一聲輕微的慌亂,是害怕麼,可是,為什麼…他,我又會覺得不同。
誰讓你來的,走開。我低吼著不去看他。那個表情一定是在嘲笑我,我想。
哼。這琴對你真的就這麼重要麼?
你以為你明白什麼,我反問。
這麼倔的琴師麼?他挑起我的下顎,邪魅而笑。那雙眼睛,突然無比清晰的投影在我瞳孔裏,是那樣純淨的棕色,恰到好處的融著一顆圓而光潤的瞳孔,一簇明亮的流光從那覆著層層長而濃密的睫毛下滑落而下,直直墜入心湖中。
你以為你是誰,別碰我。我用力推開他,狠狠瞪著。
跟我走,他說,你跟我走。
父親曾說,孩子,你知道嗎,我在這裏守著黑夜變成白天,白天再變回黑夜。可是也許有時候一個輪回也不過須彌一瞬的時光,在那而後跟她走散的多少年裏,我一直想,那些年,我們究竟錯過了什麼。
所以,請不要等待,如若有真一日能遇見那個屬於你的人。
很溫暖,這手指間的溫度。
奔跑,我看見腳底的路開始無限的延伸,延伸到我看不清的洛陽盡頭。洛陽的盡頭,也許是一張美麗女人的臉,一抹唇邊彎起的弧,也或者是父親漸漸失明的眼,還有那高巍不可逾越的斑駁城牆。
我固執的以為,是這道城牆封鎖住了那些所有我不能了解的陳舊的回憶,而他在多少年裏中亦隻能不知疲倦的沉溺在那個有關名叫半夏的美麗女人的夢境中,無法釋懷。可對此他隻是緘口不提。
而我,則不得不為了他所謂的所謂理想,背井離鄉,離開我日夜思念的故鄉雲州。
想什麼呢。他眯起眼睛笑著我。
沒有。我抿緊嘴角,目無表情。
你若是喜歡,便是大唐遺音我也替你找來,你說這樣可好?他親昵的吻著我的脖頸。別碰我,我低低吼著。可卻被他攬的更加親密。
鬱筱之。
嗬,你的名字麼?他半笑著盯著白微琴隱秘一角,伸出修長的手指,安靜的摩挲著那刻痕粗陋的琴麵,一遍一遍,卻是很輕、很柔。
那錯愕的恍惚間,我似乎聽見風的輕喃,吹過他的耳際,拂過他的眉梢,溫柔的,低醇的,多情的,或者就像我那素未謀麵的哥哥一樣罷。
墨宸,他說,你聽好了,我叫墨宸。這個名字不管多久也不能忘記,知道麼?
我冷冷看著他,隻是不發一言。也許從那一刻起,在我的心裏某種堅持著不可分解的東西也開始慢慢消融,同時的也慢慢對這個陌生的城變得不再那樣抵觸。
夜像罩著黑色麵紗的女人,總故作矯情的不讓人看清她的真實麵目,然後一寸寸的像你逼近,散發出或者挑逗或者曖昧的訊息。
我幫你,墨宸笑著說,然後毫不客氣的奪走我的白微。取了琴弦,小心翼翼的穿進琴孔,再牢牢栓好。
這雙手,生來就是為了彈琴的。他緊緊握著我的手在耳邊低喃著說,如同那姿容美豔的歌者,生來就是詠唱的一般。
可我不是女人,我抽開手,朝著和那個背影相反的方向,奪門而去。
我不會讓你走的,他說,絕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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