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七越篇·雙刺 下

章節字數:4323  更新時間:10-08-31 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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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以為,我存在這個世界上,是不可能有什麼東西改變我想法的。而命運,於我而言更是我是從來不會去相信的。後來我才明白,曾經的那些不可改變以及不去相信,其實根本不過是年輕且固執的我對現實的一味逃避,我還太年輕,太不明白事理。

    師父對此隻是一笑了之,“年輕,是件多麼美好的事,硯籬,不明白有時候也不是一件壞事,如果可以,有些事我寧可自己不要太明白。”

    “無晏,其實在你心裏,真的是這麼想麼?”開口的是緲老師,我從沒見過這樣的眼神,像是斥責又像是關心,可眼角卻是努力噙住那透明的液體,我看的出她很難過,可我也很難過。為他們的事而難過,更為風溯的就要歸來,想見卻不敢見的矛盾而難過。

    我並不是一個聰明的人,這點很早我就知道。可風溯,對我來講,卻始終是一個很特別的存在。

    我和風溯的再一次見麵,是在而後某個起風的入夜。

    風溯是來拜訪師父的,這天和往常一樣,他神色匆忙的進入後院,唯一不同的是,於他一同來的,還有他的搭檔沁溟。沁溟是個很高的男人,我躲在銀蘋樹後悄悄瞧著,看著他們的漸漸看不見的背影,仿佛覺得那遠去的每一步,都是直接踩在我的心間的步伐,震的我渾身莫名的疼。

    這天,我已經很努力把那淡金色的發絲綁的不至於那麼難看,我的頭發已經很長了,用緲老師話說,甚至比她的頭發還要長。我有些糊塗她這是誇我還是別什麼,隻是,在我看來,一個男人是不應該留這麼長的頭發的,尤其還是像我這樣怪異的淡金發色。

    可令我奇怪的是,不論我怎麼剪,第二天起床後它又會變回原來的長度。難道,連這頭發,都變得如同我的思念一樣麼,我抿了抿略有些幹涸的唇。

    “你還準備在那裏躲多久?”風溯的聲音。那雙手很大,也很暖,卻是毫不客氣的把樹後的我揪了出來。“你…”我輕易的聽出那而後的聲音越來越小,連眼神都分明的從希翼到驚愕到失望再到茫然,我突而開始吃驚,原來一個人的眼神居然可以在短短數秒內變幻出這麼多神色。

    “南涼,狐族?”他頓了頓,那是一種近乎冰冷而陌生的語氣。我開始有些害怕,盡管,我從不認為他會真的殺了我。可現在,我真切的感覺到那種隻有殺手殺人前才會發出的逼人氣息。

    “回答我,硯籬。”他是那樣認真的看著我的眼睛,我開始覺得連周遭的空氣都開始變得嚴肅起來。“不要不說話…。”忽然的,他低下頭,很用力的將我深深抱住,我有些無措,隻得將臉埋進那寬闊的胸膛中。

    這個場景,我曾無數次的在夢中見過,可為什麼,真正發生時,卻一點沒有夢中的繾綣旖旎?我隻能回憶起當時周圍無邊的寒涼,以及耳邊無盡飄散的落葉。

    “硯籬,你知道麼?作為一個殺手,盡管我自知身份卑微,可一直並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好的。可現在…”他並沒有將話說完,隻是用手輕輕撥亂我那好不容易綁好的發絲,“真柔軟。”他是用那樣低醇的聲音輕輕訴說,我忽而的怔住,隻覺原本平凡的語句,在此刻聽來卻顯得無比的銷魂蝕骨。

    “風溯,喜歡便好…。”我感到臉微微有些發熱,“風溯啊風溯,對你。隻要你要,隻要我有。”可惜,那句話,我終始沒有說出口,我不明白,當時自己究竟在戒備什麼,還是根本其實就是在乎師父對我說的那些。那時的他,還不知道我真實的身份是南涼狐王沐清的獨子,狐族的少主,瑤山崮穀未來的主人。

    “我的確從沒有想過,我的硯籬,竟會是一個狐。”他是“笑”著對我說的,如果,那樣的弧度也可以稱之為笑。

    “我隻希望自己是個普通人。”我望著那雙黑色的眼睛淡淡的說。隻不過,那時的他並沒有理解我這句話背後的那層含義。他隻是輕輕撫摸著我的頭發,一遍又一遍。

    那一夜,我們坐在屋頂,說了很多不找邊際的話,我依稀記得當時星光熹微,夜風微涼。風溯輕輕攬著我的肩,一直到天亮。我們最近的距離,其實不過是在坐在彼此的身邊,可能,這是我們莫大的遺憾,也或者,這就是我們莫大的滿足。

    風溯是於三日後的黃昏和沁溟一起離開的,那天之後,我心中隱隱開始有種不祥的預感。不管這是對風溯還是對我自己。緲老師說,狐的預感比人強,我打心眼裏希望這不是真的。

    流胤再度出現是在七越的冥光節。

    冥光節是七越的祭奠之節,到那日,活著的人往往穿戴整齊神色莊穆祭奠的那些已經死去的人。這當然包括那莫名死去的三師兄,我記得當初下葬的地點是拓瀾山的山陰麵,青反石墓碑上刻著繁複的七越族紋,在陰冷的山嵐下不時發出幽豔光澤。一方短小的墓碑,仿佛操控陰世與陽世的閘門,阻隔的除了追憶,恐怕更是人們那永遠不敢說出口的對死亡本身的畏懼吧。

    夜,已經很深了。一路沉重的黑,吞噬周遭屬於生命的色澤。

    偶爾的,零星的幽藍光輝會從茂密的銀蘋葉間遺漏而下,那是被族人放飛的冥光燈,借助明燭釋放的氣流緩慢而上,宛如夜空中一雙雙忽明忽暗的空洞眼睛。

    我低著頭,不安的絞著手指。“沒事的,”緲老師輕輕握住我的手,“跟上他們,我們也快點。”她指著師父那個高瘦的身影。仿佛過了很久,我看個那個人影,多少年,我其實也從未給這個養育我的師父做自己哪怕一點點的可以做的事。

    “我知道他會來,隻是我沒想到他會這麼快。”這是那陣黑色熏風過後我跟自己說的第一句話。

    “如果現在還認為你可以輕鬆就把硯籬帶走,那麼你也太小看我安無晏了吧。”師父護在了我身前,露出少有的奇怪笑容。“除非硯籬他自己肯答應。”

    “少主。”流胤似乎是在顧忌什麼,略有顧忌的看了看師父的眼睛,以及那當中令人費解奇怪的笑意。“假扮硯熾讓你覺得很有意思麼?”緲老師轉動指尖,次第撐開她那夢幻般的淡紫色結界。“三百零九,跟上次一樣,出動的都是瑤山崮穀的精英麼?”

    “沐清信你是他的事,我可不會!”緲老師的眼睛開始發紅。

    “瓔姬小姐…。是我沒有保護好她。”流胤的雙臂隱約的開始顫抖。“可是少主…。瑤山崮穀需要他,他的存在比在這裏的要重要的多的多!”

    “所以來明搶人了?”師父毫不示弱的回擊著。“還是,沐清那老家夥現在快不行了?”分明的,我聽到師父在提起這個名字時,聲音忽高忽低的顫抖了一下。

    “是……十六年前那一戰,狐王殿下雖險勝,可身體卻是…。近年來,更是思子心切,心病複發的猶勝從前。”流胤一字字說著,雙眼卻失蹤未曾離開師父的看不清含義的雙眼。

    “那他幹嘛自己不來?難道臨死他也不願意來看我一眼麼!”

    “無晏,你!”緲老師瞪大眼睛看著師父,臉上的表情似悲還似喜。

    “殿下曾跟屬下說,現在的他已經不是那個名叫安無晏的人願意再見的了。”他咬了咬唇,繼續道:“流胤雖然並不明白狐王殿下語句間的意思,可殿下再說這話時眼中流露出的悲傷卻是流胤從來沒有見過的。”

    “不要聽他的,無晏。是沐清間接害死瓔姬,我這輩子都不再可能再信他了!”緲老師惱怒的看著流胤,“你以為他不知道一開始是誰殺死硯熾的麼?”她伸手指向師父,“他不說,你還真把他當白癡!?他不過是因為早就知道你是狐,你就跟那個人一樣……”

    “夠了,別說了!”師父大聲嗬斥著緲老師,我從來沒有見過平時相敬如賓的兩個人一時間怎麼會變得這樣水火不容起來,難道說,就因為那個名叫沐清的人,如果真是那樣,那麼…。

    “你們,別爭了,我去就是。”我走出緲老師精心布置的結界,“如果那是我一定要麵對的,那就早晚都還是要麵對的,是吧,師父?緲老師?”

    倏爾間的安靜,仿佛吹拂心間敏銳的風。“硯籬…。”緲老師咬唇看著我,“如果你不願意去…。”

    “是我自己要去的,那,是屬於我的地方吧?”我看見師父眼角的淚,似乎在那一刻,我感到自己刹那間長大,大到可以脫離師父的指引做出自己對人生的判斷。

    “我說過,我會保護你的,緲老師。所以,請你不要為我流淚,因為我會難過…。。”說這話時,我隻敢怯怯望著緲老師眉間的紅朱砂,我很害怕麵對這那雙美麗的眼睛,自己真的會流下淚來。“去到南涼,我會有更多的權利,到時,我再把老師給一起接去,那樣,老師交給我保護,一定會比現在更安全。”我略略掃了眼埋伏在四周看不見的暗衛,不由的微笑。

    隻是當時的我還不明白,權勢和禁錮從來都是相反相成。在南涼而後的很多年,無數血的事實告訴我,要想保護自己爭取的東西,就必須用等價的東西去交換。這不是亙古不變的道理,而是權謀爭奪地位鞏固的必行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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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是我最後一次見他。

    與當初承諾的一樣,我來這裏是為了打敗他。

    拓瀾山麓之上,群鳥飛鳴,霜落滿天。

    “你來了。”我看著風溯黑色的瞳仁,慢慢將目光慢慢移動到那柄閃著湖藍光輝的刻紋長劍上。

    “嗯。”他看了我一眼,表情雖是鎮定,可眼神卻掩飾不了那般故作而出的漠然。“如果這是你所希望的……”他擺出那道藍光,募然間的劍氣大漲,很快便覆蓋了整片的後山。

    “當年那個人…。”

    “的確是我。”他迎上我閃爍的眼睛。

    “你…。。可曾後悔麼?”

    “我的命是主人的。”隻是簡單幾個字,卻沉重的仿佛砸在心口的大石,壓的我幾乎喘不過氣來。“不過,如果你要,隨時可以拿去,這點…。我很早就對你承諾過了。”

    “我隻想光明正大的贏你一次。”

    “那,好吧。”

    風,很犀利,就像刮在臉頰邊尖銳的刀片。陽光如筆,將劍芒暈成明亮而炫目的藍,一簇簇短小的冰刃迎風而舞,沾著不諳世事的銀輝,與之散落成一地殷紅的碎片。

    我看見一粒粒無盡擴散的血珠,以我無法估計出的速度迅速融進空氣中,將所有光彩染成如晚霞般明豔的色澤,卻是那般無與倫比的炫目以及觸目驚心。

    “你贏了,”風溯以劍尖頓地,我看見他唇邊的血液汩汩而出,仿佛一條流動著蜿蜒的小溪。“其實,在很早以前,你就贏了,不是麼?”他反問著,忽而的抱住我,趔趄的將腦袋支進我的頸窩中。“恨我麼?”他小聲在我耳邊說,我側過臉看見那睫毛下閃動著的透明光澤,仿佛是帶著那般深刻的倦意,清晰的呈現在風溯略顯黑的麵龐上。

    我努力抿緊雙唇,點了點頭又使勁搖了搖頭。

    “別---”我叫了一聲。

    “一定綁了很久吧?雖然還是這麼的…。”他低聲的顧自喃喃,一隻大手使勁弄亂我好不容易綁好的頭發。“我的硯籬,披散頭發的樣子本該是多麼的溫柔啊…。。”隻那麼短短一瞬間,那個低醇的聲音忽而的就低了下去,“硯籬,你知道麼,在我眼中,你永遠都是孩子,盡管,我一直都在等著你長大。”

    “你在等著我,長大麼?”我感到那個身體隨著我的話語不由的顫抖了一下。

    “硯籬,”他的語調變成了少有的嚴肅,“今天,我還會來這裏,其實是為了告訴你,從今而後,我不能再等了。”“有些事,決定在了你我出生之前,這一點,無法改變。”

    “我會一直記得你,直到我死。”這是我對風溯說的最後一句話,盡管當時的自己是那般的留戀和不舍,可,現實就是這樣,你有你執念的東西,而我也有我定要維護的理想。所以,我們的立場決定,我們注定不能在一起。就像後來的後來我所明白的,當時我想要的變強,其實也並不真的是為了打敗你。

    我索眉看著現而今輕易在掌心成型的晶瑩雙刺,瑤山崮穀之下陽光是那般刺目的灼疼我的雙眼,恍忽間我開始產生一種錯覺,原來這不僅是我亙古的期待,更是我亙古的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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