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662 更新時間：09-10-31 13:49
——十九丞——
千年不過如一夢，刹那卻已成永劫。
醒來以後，我幾乎不記得以前發生的事情，之所以說是“幾乎”，是因為我仍然記得那一雙漠然得徹底、卻讓年幼的我都仿佛察覺到一絲悲戚的眸子。
他當時看起來很不好，但是那種渾然天成的純淨氣質，卻隻讓人覺得憐惜，而絲毫感覺不到他有多狼狽。
後來，在我們訓練的時候，他依然一直是那個樣子，雖然一直是淡漠的，但是，那種安然幹淨的氣質，即使在受了重傷一身血腥的時候仍不減分毫。
那疏離的一眼刻印下之後，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就有一個人站在我床邊，背對著我對我說，你從此便是十九，字丞。
那樣冷淡的口吻沒有一絲波瀾，無知無覺、無聲無息仿佛失了五感。幾乎是立刻，我便確定了這個聲音跟我夢中那雙眼睛的絕對吻合。
果然，他回過頭來，淡淡看了我一眼。
幽深的黑色眼珠如同磁石，絕對能夠將他人的靈魂也深深吸引進去紅塵萬丈，而他卻依然千年的風輕雲淡。
那一瞬，我想，他這個人到底是多情還是薄情呢？
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覺得他隱藏起了自己，冷漠並非他的本性，隻是保護色。
其實我們這一群活得如履薄冰的人都隱藏起了真實的那個自己，小心翼翼地活在試探與被試探之間，靠這樣去好好保護自己不受傷害。
之後便是訓練的日子。
幾十個人一起，有的拉幫結派、明爭暗鬥怎樣怎樣，他卻始終一派淡然獨善其身。但是，在喧囂的人群中顯得紮眼……
他不是為了保護自己，而是為了突出自己！
他是在讓所有人都注意到他，可是，這樣會被更多的人視為眼中釘吧。
十七，你到底在想什麼呢？
後來有一天夜裏我醒來突然發現他不在，一開始以為是去如廁，於是也沒多在意，後來時間一長我覺得奇怪，便決定出去找找。
他在院子裏麵練武，聲音不大卻也不小，按理說不可能沒有警醒的人發覺才對……
我突然想起——昨天的晚餐是由他負責的，而我剛好因為肚子疼不想吃，便給了另外一個飯量大的人！
原來是他在飯菜裏麵動了手腳!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熟習醫術的我們沒有一個察覺，當時還以為是自己學藝不精，後來才知道他的藥物是獨特的。
他很努力，在他自己練習的時候，看得出來實力也比平時表現出來的強很多。
知道他的心機他的實力，我卻沒有感到害怕，隻是由衷地為他高興，原本因為他太突出而有的擔心也沒有了……
其實他一直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那麼，一定對一切的攻擊陰謀都有了準備了。
我悄悄回去躺在床上閉上眼睛，腦海中卻浮現出他練武時輕靈的身影，停頓下來休息調整的時候，那雙浸染了憂傷的眼睛……
想想很多個夜晚他都是這樣子度過，也有很多個沒有機會在飯菜裏動手腳的時候，他就躺在靠窗的位置用那樣悲傷的眼神看著外麵的天、外麵的月。
月兒，不會泄露你的秘密，不會背叛你的信任，所以，你所有的真實都可以對它表現出來的吧。
十七啊，我想成為你的月呢。
保守你的秘密，守護你的信任……我都能夠做到啊。
從那個時候，我便開始這樣想了。
我要守護著你……十七，我要陪在你身邊……
後來我一直偷偷看他訓練，武藝功夫卻也不知不覺有了長進。
看他偶爾因為招式問題而皺眉的樣子，看他練習完之後靠在院子裏麵一棵古老而滄桑的樹上麵，黑漆漆的背景濃鬱了他的憂傷，而那雙深暗的瞳孔裏凝結了蒼涼的回憶。
我想我終於知道他是在什麼地方特別了，十七，應該還有記憶吧？
在我們這一群因為喪失記憶而缺失了部分感情的人裏麵，他會顯得格外特別。
也許因為太關注，對他的每一點細微的改變都會格外敏感。
他的眉更加濃密英挺，他的眼更加幽黑深邃，他下巴的弧度已經逐漸褪去青澀，他身體的線條逐漸流暢鮮明起來……
稚氣在成長的年紀漸失陣地。
他對我其實跟對別人是不一樣的，我相信這並不是我的錯覺，他會隱約對我有一點點保護，這讓我受寵若驚覺得彌足珍貴，可是一旦靠近他，他卻立刻離得比任何人遙遠。
我想了很久原因，後來我終於想通了。
十七，其實他是喜歡強者的啊，再怎麼掩飾也無法把骨子裏對於強者的欽佩抹去呢。
十七。是不是人絕對不可以依賴別人，因為最可靠的永遠是自己？
如果你不願意庇護我，我將傾盡所有挽留你的目光！
日子就在你追我趕你爭我鬥中悄然逝去，忙碌充實。
一起訓練的人一天天少下來。
直到最後，我們終於正式見到了那傳說中天神一般的宮主。
他一身血紅的衣袍，懶散靠在那裏，沒什麼多餘的話，直接用媚術對付我們，那種強大的幾乎讓血液膨脹爆出胸腔的影響力幾乎讓我即刻便潰不成軍……
我仿佛看到一直以來都是一襲白衣的十七穿了血色的衣服慵懶靠在榻上，眼波流轉間都是無盡的風情，與誘惑。
因為衣服過於鬆垮的原因，領子下垂處露出了形狀優美的鎖骨，流暢的肩部線條也若隱若現……
就在我要邁出一步走過去之前，突然身旁一絲輕微的騷動幹擾了媚術的實施，剛剛讓我臉紅心跳的幻境隨之消失了……
見宮主走向十七我便知道是他做了什麼。
十七不曾修習過媚術，我想如果他會媚術的話，那樣的一個人那樣的絕世風采不說，隻那雙眼睛便足以把人的魂都吸了去了。可是他說自己不善，雖然任憑誰都看出他隻是不願學習。
這是他唯一流露出的任性，也是冰冷隔絕下的真實的一角。
他就像清澈的一潭水，柔和的一陣風，連宮主的強勢媚術都無法在他心中擺蕩起任何波瀾。
最後的結局是宮主要召十七。
我不顧一切找到宮主希望代替十七，雖是讓宮主突然的宣召驚慌得措手不及，我依然想好要怎樣去解釋，雖然這些理由全部都是不倫不類，並且假的可笑。
宮主連看都沒看我一眼，隻道了一聲“好”。
後來的事情簡直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我但願永遠無法回憶起，卻始終還是不願完全忘記那日的經曆，因為十七，他曾經往我這邊走了一步！
那一刻，他的眼裏，是完完全全隻屬於我的憐惜……
隻有一步，可是可以代表的卻很多，因為起碼十七想過要救我啊，起碼我在他心中不是絲毫無所謂的……
我醒來的時候十七就在我身邊，長長的睫毛闔住了所有的情緒，隻是在接下來嚐試各種方法讓我恢複，有的稀奇古怪到甚至聞所未聞。
他也慢慢開始有除了冷漠以外的表情，隻是那張向來平靜無波的臉上突然表現出波瀾，這竟然絲毫不會讓我覺得突兀或者不習慣，仿佛一直以來他便是如此一般。
其實，他做的一切我都感覺理所當然。
在我眼裏，他就是他，無論他變成了什麼樣子，依然都是那個獨一無二的他。
可是幸福總是來得短暫。
自從恢複殺手身份之後，十七就一直浪跡江湖，我知道怨天尤人自怨自艾絕對留不住他，所以我一定要變強、一定要回到他身邊去。
我不希望自己於他而言隻是不得不的牽掛隻是負擔……
可是十七……其實我不是堅強，我隻是知道你不喜歡軟弱。
可是偽裝出來的堅強卻讓你漸漸遺忘了我的傷，十七，其實你比誰都健忘呢。還是說，比誰都要絕情？
隻是不管你是多情還是薄情，從第一次見到你，我便知道，你於我，隻消一眼，便是永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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