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55 更新時間:09-09-16 22:26
“這宮裏宛如一攤死水,腐敗肮髒以及淡漠至極。我願生生世世做牛做馬,再不身為女子,踏入這後宮一步。”這是一個剛進宮不久的宮女自殺前留的遺言。蘇茉兒隻看了一眼,就湊著燭台燒了它,什麼話也沒說。
時光,已經滑到了順治四年的冬天。
七月,多鐸加封了輔政叔德豫親王,成了多爾袞的左膀右臂,再也沒離開過京城。而最近,禮部新定條例攝政王對皇帝停止行跪拜禮。
“奴才見過攝政王。”蘇茉兒在園子裏見到多爾袞,立馬跪下行大禮。多爾袞看著蘇茉兒利索的行禮,他幾乎聽見了蘇茉兒膝蓋碰撞這石子路的響聲。他張了張嘴,怎麼也說不出話。
蘇茉兒一直跪著沒起來,既不抬頭,也不說話。膝蓋疼的厲害,可她想,這樣或許還好些,自己好歹還能感到疼,好歹還能長些記性。終於,多爾袞沒說話繞過了蘇茉兒,蘇茉兒正準備起來,又聽多爾袞說道,“你怎的穿的這樣單薄?”
蘇茉兒又狠狠的跪下答道,“奴才今日錯估天氣,穿少了衣服。”多爾袞輕聲說道,“你這般不知輕重,如何伺候的好太後。我還誤以為慈寧宮的棉服還沒送來。”蘇茉兒磕了個頭回道,“奴才知錯。太後的衣物早已準備好,請……請攝政王放心。”
多爾袞點了點頭,即走。蘇茉兒跪在地下,身子早已從裏到外的涼透。身後有人抱起蘇茉兒。蘇茉兒回頭一望,原來是豪格。他上月剛在四川射殺大西農民軍首領張獻忠。這次回來是領軍功來了。
豪格蹲下身給蘇茉兒捂了捂膝蓋,“還疼麼?”蘇茉兒搖了搖頭。豪格便扶著蘇茉兒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前走,路上宮女太監看到了也隻是低頭行禮,急匆匆走過,沒人敢議論。蘇茉兒回宮已近兩年,除了跟多鐸關係近,跟豪格也不再如以前那般水火不容,甚至還經常彈琴唱曲,喝酒談詩,興致到了,蘇茉兒還寫詩贈與豪格。
豪格從不問多爾袞和江南的事,蘇茉兒心裏也權當他都知道。豪格扶蘇茉兒回到慈寧宮的小院,給她倒了杯熱茶,“本來是與你辭行的,可卻偶遇這事。我發誓我不是故意看到的。”
蘇茉兒搖了搖頭,“沒關係。全皇宮的人都知道,排開了你,好像你不是這皇宮裏的人了。離開皇宮這般美事,想來也輪不到你,剛好被你看見,正好拉你下水。”豪格笑了笑,“好吧。我就和你水裏混著吧。”
蘇茉兒放下茶杯問,“何時啟程?”豪格想了想,“許是剛完過年。”蘇茉兒點了點頭,“那還不錯,能蹭頓我的年夜飯吃。”“往年隻有多鐸有這福氣,連太後想吃都得看你心情。幸虧近些年份我對你不錯,否則,今年的年夜飯也夠嗆。”豪格感歎的說。
蘇茉兒看了看屋裏的擺設,多數都是多鐸送的,可那些精致的小玩意卻是豪格每次出征後帶回來的,甚至有次還帶回了一套苗家裝扮,讓蘇茉兒好生高興了幾天。“你為什麼突然對我這麼好?”蘇茉兒這是第一次問道,豪格大笑著答道,“因為我愛你,你信麼?”說完就用指頭點了點蘇茉兒的頭,輕聲道,“我的蘇茉兒還是和剛進宮一般單純,真好。”
蘇茉兒看著豪格出門,又看了看滿屋子的裝扮,笑了,難道現在的自己還有什麼是放不開的嗎?怎麼還能再有什麼呢?沒有了……再也沒有了……
說話間就到了順治四年的年尾。年三十那日,宮裏依往常那樣裝扮的“喜慶又俗氣”。蘇茉兒厭惡的看著慈寧宮裏紅色的綢子與花朵,本身極其喜愛紅色的她皺著眉頭看哪都難受。
“我的祖宗,你就裝看不見吧。過年本就這樣,你不習慣也沒辦法。”布木布泰拉著蘇茉兒說道,“你該吃飯吃飯,該喝茶喝茶,讓他們忙去,別瞎操心。”蘇茉兒笑了笑,“是該好好吃吃,晚上的群宴都是裝樣子的,看著他們我就飽了。”
“你的衣服我給你弄好了,晚上換好就行。”蘇茉兒突然記起太後的新衣服。“那些有的是人弄,你說你不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布木布泰數落道。“不一樣的,快吃吧,吃完了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這年哪是自己過的啊,都是過給別人看的。哪個宮裏的花不多,哪個宮裏的人穿戴的不夠體麵,哪個宮裏的彩綢不鮮豔,這都有人盯著看呢。”蘇茉兒歎氣道。
忙忙碌碌的總算到了晚上,蘇茉兒服侍布木布泰穿戴好衣物。明黃色的底繡著粉色牡丹,映襯著銀絲編成的鏤空旗帽,又在旗帽和發髻上添了些明亮的珠花,鑽卡,布木布泰絕對是晚宴上華麗麗的女主角。
布木布泰看了看鏡子,把頭上的發飾都摘了下來,“我這一把年紀了,還跟年輕人比什麼。”又看了看蘇茉兒,“你這俏紅顏卻穿著一年前的素色衣裳,我戴那麼多首飾幹什麼。”蘇茉兒笑了笑,接過布木布泰手裏的發飾又給她插了回去,“你要明豔照人,要豔壓四方。你要讓別人都知道,你才是這皇宮裏的當家人。你要明明亮亮的去,風風光光的回。”
“至於我打扮不打扮也就那麼回事了。大家都習慣了,誰還會計較我穿什麼,戴什麼。女為悅己者榮,悅己者已散,女子何心來容。這般就挺好。”蘇茉兒輕輕道。聽到布木布泰心裏卻是酸楚難擋。
到了晚宴,蘇茉兒還是換了身衣裳。倒不是布木布泰說通了她,而是豪格和多鐸倆人前所未有的同心協力,不換新衣服決不讓出門。蘇茉兒到底還是把衣服換了,淺藍的旗裝,繡著枝蔓橫延的淺粉色桃花,雖然依然不豔麗,可任誰看到她都能覺得春天的氣息。蘇茉兒究竟是這宮裏女人們的神話,舉手投足間盡顯傾城國色,站在滿是積雪的樹下淺淺一笑,多鐸隱約覺得回到了那年的盛京,滿樹的桃花開盡繁華,時未去,光未流,人未逝,心未走。
蘇茉兒陪著布木布泰無聊的坐在最高處,福臨坐在布木布泰身邊,多爾袞坐在離這裏最近的桌子上,多鐸和豪格都依次排在後麵。再遠處已是黑壓壓一片,什麼人都分不清。福臨長大的越快,對多爾袞的怨氣就越重,他板著臉,不吃不喝。別人來進酒也就是意思一下。也就蘇茉兒給福臨布菜的時候,他才不情不願的給個麵子吃兩口。
可糟糕的就是,滿園子的官員沒人關心福臨吃沒吃,吃什麼,大家隻要看著多爾袞露出笑容就好。
一個宮女走到蘇茉兒身邊,遞了個條子。蘇茉兒打開看了一眼,疑惑的望著豪格。紙條上寫著:繁花隱星燦,可否?豪格微微笑笑。布木布泰倒是眼尖,“兩人眉目傳情什麼呢?小心一會多鐸又跟你急。”“沒事,豪格快走了,許是問我要那頓年夜飯。我先回?”蘇茉兒詢問道。
“回吧。哪年你能從頭做到尾呢。一會兒我去鳳樓一趟,你不必來接我了,自己玩的開心點。”布木布泰揮揮手,讓蘇茉兒先回。蘇茉兒爬在布木布泰耳邊說了句什麼,布木布泰先是皺眉生氣,後來還是沒忍住,笑了出來。底下人莫名其妙的跟著一起附和著笑。
蘇茉兒說“等你哪年能不去鳳樓的時候,我就能陪你從頭做到尾。”
蘇茉兒回去準備了準備,等一轉頭,就看見豪格已經坐在院子當中的石桌旁。蘇茉兒端了食盒過去,擺好菜,倒好酒。“王爺,請吧。”豪格笑著一飲而盡。
豪格吃著菜,對蘇茉兒豎了豎大拇指。蘇茉兒笑得眼睛彎彎。豪格看在眼裏卻是引起心裏一片酸楚:多少年沒見過蘇茉兒這樣笑過。總是微微彎彎嘴角就算笑,臉上在笑,眼睛裏卻是一片荒蕪。
她要的是這世上最簡單的,可在皇宮裏卻是最難的。
蘇茉兒興致起了也跟著喝了幾杯。豪格突然從樹後拿出了許多煙花,“我們也來應應景兒如何?!”蘇茉兒大驚,“你瘋了,宮裏不許私自燃放爆竹煙花的。”豪格大笑,“你何時這般守規矩?!”
說完就拉著蘇茉兒站到一旁,在院中點燃了一個煙花。蘇茉兒看著煙花升天樂極了,開心的笑起來。一會兒的功夫,蘇茉兒就耐不住了,拿起火折子自己去放,點了幾次都沒點成功,豪格湊過去握著蘇茉兒的手往前湊,剛點燃蘇茉兒就拉著豪格往回跑。遠遠的看著煙花在空中綻放。
倆人還一起點了鞭炮,蘇茉兒捂著耳朵在一旁笑,豪格站在她身旁也聽著那喜慶的聲音裏夾雜著蘇茉兒清脆的笑聲。遠處晚宴處也傳來了賀歲的鞭炮聲,蘇茉兒對著豪格大喊,“王爺,新年吉祥!”豪格看著蘇茉兒道,“你說什麼?”“我說,豪格!新年快樂!”蘇茉兒爬到豪格耳邊喊道。
多鐸站在黑暗處,看著天上繁花燦爛,星光隱埋,蘇茉兒和豪格在院子裏開心的玩笑。多鐸也笑著轉身離開了蘇茉兒的小院兒,心如雲海,飄著,蕩著,霧楚天闊。
有個太監站在多爾袞身後低聲說著什麼,多爾袞抬起頭眯著眼睛望了望遠處天空上綻放的煙火,又扭頭看了看正在看著自己的布木布泰,把手裏攥著的酒壺一飲而盡,輕聲道,“告訴侍衛,不許靠近他們。”想了想,又加了句,“隨她去吧。”
蘇茉兒玩累了就坐在地下靠著長廊休息,豪格拉起她,把身上的大衣解下來墊在地下又讓她坐下。豪格摸摸蘇茉兒的頭,“蘇茉兒,我要走啦。”蘇茉兒點點頭,“明天我把衣服給你送回去。”
豪格笑了笑,“不用了,明日我就出征了。衣服你留著吧。”蘇茉兒突然想起了什麼,她拉住豪格的衣袖,“你……你……”豪格從袖子裏拿出了金黃色的聖旨,“你願意跟我走嗎?如果你要跟我走,我就有辦法帶你全身而退,我們可以去江南,或者回草原,都隨你,你願意嗎?”蘇茉兒看著豪格,不說話。豪格笑了笑,把聖旨塞到了蘇茉兒手裏,“丫頭,我走了。好好照顧自己。”
蘇茉兒看著豪格逐漸沒入黑暗,她跳了起來,抓住豪格的手,“你要回來。一定,要回來。”蘇茉兒慌裏慌張的把聖旨塞回豪格的衣袖裏。豪格穿著寶藍色的長衫,微微一笑,豐神俊朗。他緩緩的放開了蘇茉兒的手,轉身走入黑暗。
隻是從此以後的幾年裏,蘇茉兒像仿佛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崩潰了底線,她揮舞著尖牙利爪,狠狠的傷害著靠近她的每一個人,從而更加變本加厲的折磨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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