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931 更新時間：10-03-12 08:59
寢殿裏，付墨謙聽完洛未央的一席話，才大致明白了後來所發生的事情。
當日收到劉正庭送來的信，赫連無夜本放下心來，隻道幾個毛賊，劉正庭帶兵前去，自然是手到擒來。沒想到遲遲不見人回來，也沒有了消息，這才又著了急。恰好赫連若朝回京，他不敢隱瞞，隻好如實稟報。
赫連若朝當下大發雷霆，不僅把亦恒臭罵了一頓，還親自帶人進山搜索，結果沒有找到付墨謙，卻摸到黑風寨端了那夥山賊的老巢，將正要棄寨而逃的山賊首領黃二勇擒獲。黃二勇早已嚇得魂不附體，立刻不打自招，供出之前有人找他，出十萬兩銀子讓他殺一個人，再丟入指定的山澗，結果對方遲遲沒有把人送來，他怕事情敗露，便打算跑路。
與黃二勇接洽之人，是劉丞相別院的管家……
在劉丞相的錦榕小築，赫連若朝查問之下，得知付墨謙被劉正庭點了穴道帶入山林，失去了蹤跡，當即命人進山“捉拿，殺無赦”！劉丞相匍匐在地拉著皇帝的衣角嚎啕大哭，說自己死不足惜，隻求皇上能饒他兒子一命，還說劉正庭是來救付墨謙的，曾親口言道“便是拚著性命不要，也要護得付墨謙周全”，當時在場的人均可作證。沒想到皇上聽了這句話，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劉丞相大概是被嚇糊塗了，才會想要用這句話來表明兒子的清白和立場，卻忘了有時候妒火會更加令人失去理智，這句話裏的深意，赫連若朝又怎會不明白？
所以，當他們憑著達娜帶來的十幾隻金展雀終於找到那二人，發現昏迷不醒的付墨謙被劉正庭抱在懷裏的時候，赫連若朝甚至不等下麵人動手，自己從馬上直接撲了過去，劈手將人搶了過來，要不是無夜和未央在一旁攔著，隻怕當時就要殺了劉正庭。即便如此，他還是不問青紅皂白，將劉正庭和劉丞相一起下到死牢！
說到這裏，洛未央長歎了口氣，“墨謙，正庭他對你……其實我已然有所察覺，但我也相信他有分寸，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偏偏那人一口咬定他圖謀不軌，簡直不可理喻！”
付墨謙不是傻子，他本就是個敏感的人，雖然一開始不覺得怎樣，但是後來兩人在山裏朝夕相處，對方的舉動、神情他都看在眼裏，那份心思他多少也猜出了一二。
隻聽洛未央繼續說道：“你回宮後昏睡的這兩日，我和無夜一直在向皇上求情，可他偏不鬆口，也不讓我們見你，要不是今日遇到葵兒，你又恰好醒了，還不知怎生好呢。”
“未央，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劉大哥有事。”沉默半晌，付墨謙信誓旦旦說道。他還記得那時答應了劉正庭，要替他老爹求情，沒想到現在倒先要想辦法保全他。
他也知道此事不易。
果然，付墨謙剛一張嘴喊了“皇上”兩個字，餘下的話還未出口，就被赫連若朝冷著臉堵了回來。
“小墨，你休想為劉正庭求情，朕決不答應！他害你在山裏困了六天，差點一命嗚呼你知不知道！”
付墨謙眨眨眼睛，“皇上，墨謙隻知道，若非劉大哥出手相救，我大概早就被死老頭丟給山賊，死無葬身之地了。”
“劉正庭救你是因為他對你別有居心！否則他三更半夜摸去你房裏做什麼？你們又怎會打成一團滾在地上？哼，這會兒你竟然還劉大哥劉大哥叫得那麼親熱！”赫連若朝絲毫沒覺出自己話裏帶著濃濃醋意。
“那是誤會啊，皇上，我當時也以為劉大哥和死老頭是一夥的，後來才知道他是來救我，甚至替我擋刀，自己受了傷都……”
他這裏自顧自說著，某皇帝則越聽越氣，一腔妒火直衝頭頂，終於按捺不住，抓起手邊的細白玉碗狠狠擲在地上，大聲吼道：“付墨謙！你是不是也對他動了心？嗯？所以你不住地替他說好話，所以你一口一個劉大哥叫得那麼親，就連剛醒過來也在喊他，是不是？！”
付墨謙愕然，這才明白那日為什麼他一醒來就看到赫連若朝生氣的表情。
說實話，和赫連若朝在一起這麼久，這還是墨謙頭一次看到他因為吃醋而生氣的樣子（和葵兒那些小打小鬧當然不算了），心裏很有些高興，吃醋，就表示他在乎他，因為吃醋而發脾氣，就表示他非常在乎他，吃醋而發脾氣要殺人……呃，那就不太好了，尤其要殺的這人是他的救命恩人。
心裏被對方吃醋而帶來的小小喜悅滋潤著，付墨謙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柔和起來，正想怎的以柔克剛，撒撒嬌什麼的達成目的，不料這幅表情看在醋意攻心的某皇帝眼裏，卻起了相反的作用。
“好啊，付墨謙！朕說到你心坎裏了對不對？讓你高興成這個樣子！”赫連若朝咬牙切齒地說道，一手指著付墨謙，如困獸一般在床前走來走去，如果不是顧慮到眼前之人大病初愈，那樣子恨不得就要撲上去施暴了。
動不得付墨謙，但是別人……被妒火燒昏了頭的某皇帝突然轉身向殿外走去，“朕這就去天牢，親手宰了他！”
“皇上！”付墨謙被這句惡狠狠的話嚇了一跳，猛地驚醒過來，跳下床幾步趕上，一把拽住赫連若朝的袖子，“皇上，你等等……”
赫連若朝用力甩開衣袖，力氣之大讓付墨謙差點被拉倒在地，然後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走。
付墨謙一路小跑跟在後麵。
皇上親自駕臨，天牢裏的獄卒們麵麵相覷，呼啦啦跪倒了一片，又戰戰兢兢地按照吩咐打開了關押劉正庭的牢房門。
“皇上？”草墊上盤膝而坐的劉正庭見到來人一驚，趕緊跪下磕頭，再看到隨後跟來的那人，更是瞪大了眼睛，“墨謙？”忽然警醒過來，趕忙改了口，“付公子……”
赫連若朝臉色鐵青，“皇妃的名諱，也是你隨意叫得的！”說著手起劍落，已劈開了二道牢門上的鐵鎖，如一尊暴怒的天神般站在了劉正庭麵前，“劉正庭，你見色起意，冒犯皇妃，該當何罪？！”
“臣，罪該萬死！”劉正庭竟未加辯解，也未再看付墨謙，隻是表情平靜地又磕了一個頭。他從山中脫困之後便直接被下入牢裏，此刻衣衫襤褸，發髻蓬亂，看上去十分憔悴，但是身上那股硬朗的氣質卻仍在。
“好！”赫連若朝又是冷哼一聲，可是麵對一臉平靜的劉正庭，終下不了手，略一猶豫，抬手將寶劍丟過去，“念你昔日有功於朝廷，朕今日就賜你個全屍，許你自行了斷！”
寶劍當啷落地，劉正庭還來不及拾起，已被另外一人撲過來搶在手裏，“皇上，你若執意要殺他，墨謙隻能以死相諫！”
“小墨！”
“付公子……”
付墨謙不再說話，執劍橫在自己頸前，目光直直迎著赫連若朝似要噴火的眼眸。
狹窄的牢房裏因為這劍拔弩張的氣氛顯得更加逼仄，空氣都仿佛要凝固了。有那麼一瞬間，付墨謙覺得赫連若朝似乎就要撲過來把自己給吞了，他心裏也有些害怕，忍不住手腕微微顫抖，脖頸上立刻現出一條細細的血口。
赫連若朝身子一震，額角青筋不住亂跳，雙手成拳，握得骨節咯咯直響。他忽然抬手，狠狠一拳擊在牢房粗糙的青石壁上，然後一聲不吭地轉身離去。
付墨謙大大鬆了口氣，丟下一句“劉大哥放心，我答應你的定會做到”，也拎著寶劍追了出去。
牆壁上，赫連若朝一拳打過的地方竟明顯凹了進去，堅硬的青石表麵裂成碎屑，上麵還殘留著血跡……劉正庭默默看著，表情茫然若失。
皇上好幾日沒來了，景瀾宮裏人人心內忐忑不安，唯有他們的主子照樣吃得下、睡得著，沒事人一大堆的樣子。
“皇上駕到——”
再次聽到宮門外小太監高亢的喊聲，小祿和蘭兒互望一眼，心裏不知是喜是愁，卻也顧不得許多，忙著帶了眾人跪地恭迎聖駕，一個個小心翼翼，大氣也不敢出。
如往常那般，赫連若朝在正中的花梨木椅上坐了，有宮女奉上茶來，他也不接，隻趕著下麵的人問，“付墨謙呢？怎的不來見朕！脾氣越發見長啊！”
和付墨謙連著慪了幾日氣，赫連若朝到底又坐不住了，何況待情緒略微平複之後，他細細想來，知道這件事的的確確是他的不是，嘴上再冠冕堂皇地說劉正庭“冒犯皇妃”，心裏也明白，若不是劉正庭及時出手，墨謙多半凶多吉少。隻是氣不過劉正庭竟存了那樣的心思，就好像當年燁王同他搶人的那種感覺又回來了似的。但要是真殺了劉正庭，不僅付墨謙這裏說不過去，就連洛未央，恐怕心裏對他的惡名也會再添一筆。思來想去，到底壓下了一口氣，決定找個台階，把這情麵還賣給墨謙算了。
所以他匆匆來了景瀾宮，麵色雖陰晴不定，心裏已經打出了“和”字旗。
誰料墨謙竟然人影不見。
“人呢？到底去哪兒了？怎的都不說話，啞巴了！”慵懶的聲音提高了幾分，不怒自威。
“去禦花園了。”
“去內書房了。”
跪在下麵的小祿和蘭兒異口同聲答道，說完之後互相對視一眼，臉色全白了。
赫連若朝反而笑了，聲音卻冷得嚇死人，“好啊，你們付公子果然教導有方，這欺君的話張口就來，隻是他沒教你們說之前要先相互打個商量麼。”正說著，他忽然看到了什麼，起身慢悠悠地走過去，伸手從蘭兒旁邊地下拈起某樣東西——是兩根稻草！
付墨謙去了天牢，臨出門之前，他和頭幾日一樣明著告訴蘭兒和小祿，“若皇上來尋我，就說我去看望劉將軍了。”他可以這麼說，蘭兒和小祿對最近發生的事心知肚明，又怎麼敢如實回稟，那不是給皇上火上澆油麼，所以隻盼能敷衍過去，結果還是被赫連若朝看出了破綻。
一腳踏入陰暗潮濕的天牢，隔著老遠就聽到付墨謙沙啞的聲音，“劉大哥，牢裏陰冷，你多喝兩杯驅驅寒氣。”
待轉過拐角，便透過鐵柵欄看到付墨謙坐在草墊上，正笑著與劉正庭舉杯對飲，一身鵝黃色春衫在蕭殺暗沉的牢房裏顯得格外紮眼。
赫連若朝心中才按捺下去的怒火一下子又躥得老高，之前想要賣個情麵赦免劉正庭的念頭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幾步走到大敞的牢門跟前，不等站在門口的獄官跪下磕頭，已狠狠甩出兩巴掌，又飛起一腳踢開，然後鐵青著臉闖進牢裏，二話不說，一把拉住付墨謙的胳膊，轉身便走。
被赫連若朝拽著跌跌撞撞往天牢外麵走的時候，付墨謙還不忘回頭喊道：“劉大哥，我明日再來看你……”
風風火火回到景瀾宮，太監宮女們都被皇上的臉色嚇得退避三舍，付墨謙卻仍笑嘻嘻的，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偏殿裏，赫連若朝閂了房門，回身便吼道：“付墨謙！你成心要和朕作對是不是？”
“墨謙豈敢！皇上發這麼大的火不知所為何事？”某人眨著黑漆漆的眸子，一本正經的乖覺表情讓那張漂亮的麵孔更加惹人憐愛。
赫連若朝則氣得臉都青了，伸手從博古架上抄起一個花瓶，狠狠砸在地上，盡管鋪著羊毛地毯，花瓶還是碎成了幾片。
付墨謙後退一步，隻是看著，也不說話。
一個掐絲點藍雙耳瓶又遭了殃，接著是翠玉插屏、瑪瑙擺件……每個都難逃粉身碎骨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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