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哨所三個兵》  第五章薇薇來信

章節字數:5020  更新時間:21-12-01 1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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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藏高原的溫差比較大,剛過陽曆九月中旬,山坡上的樹葉就開始變紅變黃,一場秋雨過後,楊樹枝杈上已經剩下不到幾片葉子,草原上滿地的野草在秋風中瑟瑟發抖,一夜之間枯萎了折了腰,早上還撒落了一層白霜。尕爾曲河的河灘上,幾隻黑頸鶴也正在準備著,舉家遷徙去南方過冬,時不時地帶著自己的幼崽飛上空中,做遷徙前的訓練準備。德吉大叔根據以往的經驗,在百裏之外,遊牧著自己的牛羊正往回走,再有十來天,趕在大雪來臨之前,就能回到三間房的家。

    半個月前,魏強軍給薇薇寫了一封,他在信上又一次詳細地介紹了格桑拉姆,誇獎她是多麼的聰明,多麼的可愛,多麼的癡迷舞蹈,說她是一個舞蹈天才,由於失聰聽不到聲音,一些舞蹈學校都不願意收她,哪怕是百分之幾的希望,也要幫著格桑治療耳疾,她將來最起碼還要嫁人,對她一輩子的生活影響太大了,他還簡單介紹了格桑拉姆患病的原因和過程,讓薇薇打聽一下,像格桑拉姆這種情況,有沒有希望恢複聽力。

    由於山溝裏的電話不能隨便打地方線,所以他和王遠社基本上還是靠寫書信與家人聯係,其實這樣也是一種消除寂寞的方式,時間久了想聽聽家人的聲音,那就跑到公路上,沿著公路找信號,找到有一兩個格的信號,就可以打上一兩個小時,有時感覺挺惱火,遇上大風幾乎聽不見聲音,要是冬天那就更慘了,打個電話下來,感覺手快被凍掉了,耳朵凍的也沒有了知覺。前一段時間王遠社已經給上級請示,協調地方政府和電信公司,在三間房附近建一個信號塔,最起碼德吉大叔一家方便,路過的牧民也方便,哨所遇到特殊情況也可以用一下,地方政府明確回複,明年春天安裝完成並投入使用,到那個時候,王遠社他倆可以坐在德吉大叔的家裏,喝著才吉阿媽的奶茶,給家人打著電話,說不定還會有網絡信號,可以通過微信進行視頻聊天呢。

    魏強軍估計這幾天薇薇應該來信了,就想抽個時間去格桑拉姆家看看,一般情況下,他們的報紙和信件都是從最近卡目拉縣城,通過長途汽車捎過來的,放在德吉大叔家裏,如果三天他倆不去取,格桑就騎著馬給送過來。

    今天正好是單位的大卡車過來送給養,馬上要過冬了,給哨所還送來一車煤,卸完車後,司機老李問他倆還有沒有別的事情要辦。

    “”射得遠”,還有什麼事嗎?我們準備走了。”老李與王遠社是同年兵,又是老鄉,所以就喊他外號。

    “老李,再聊會唄,給我們講講單位的新鮮事。”王遠社卸車整得一身煤灰,也不著急去洗,坐著和司機老李聊天,好久不見單位來人,人來了感覺很親切。

    “沒有什麼新鮮事,我們現在走,回到單位也得七八點了,早回去早休息,要不是昨天裝好的車,今天這個時候還來不到,你這個地方,是咱們單位最遠的,要我說啊,這裏也沒有什麼用處,你倆幹脆撤走算了。”司機老李知道這個地方沒有真家夥,屬於待退役狀態,領導說將來要重新啟用,還不知道猴年馬月呢。

    “老李,你要是領導就好了,我這就打背包跟你一塊下山,這裏馬上就進入冬天了,更難熬啊,你看就我倆,不是,應該是我們仨,但是鬥個地主也不行,北鬥要是個人就好了。”王遠社有點抱怨北鬥是條狗了,巡邏的時候,北鬥可是比人強多了。

    “哈哈,你真逗,上級也搞笑,讓你們有三個兵,但是鬥不成地主,那就下棋唄。”老李拿出要走的姿勢。

    “下棋?你不知道,魏強軍是個臭棋簍子,一開始不會,我好不容易教會了點,唉!不是對手,給他下棋沒勁,要不咱倆下盤棋你再走?”王遠社是找不到對手。

    “算了吧,我還是走吧,你真讓我半夜回去啊?”老李已經戴上手套準備上車。

    “誰說我臭棋簍子啊?你這個師傅也不行,所以我這個徒弟棋就臭,別那麼多怨言。”魏強軍已經洗去了身上的黑煤灰,收拾利落,他就是想坐老李的車,到三間房德吉大叔那裏取報紙和信件。

    “小魏說的對,什麼師傅教什麼徒弟,自己沒那水平,還能教出優秀的徒弟?不跟你聊了,這回我真的要走了。”說話間老李爬上了汽車。

    “老李,等一下。”王遠社說著一溜煙轉身鑽進屋裏,不一會兒拿著一個小布包跑出來。

    “什麼東西?送給我的?”老李早已發動了車子。

    “老鄉,拜托你件事,這是我前幾個月采了點蘑菇,麻煩你幫我寄給媳婦,謝謝!”王遠社的布包裏是蘑菇,七八月份草原上長蘑菇。

    “我回去弄隻雞燉了就行了,給家裏寄多麻煩啊!”老李開玩笑地說。

    “我媳婦喜歡這個蘑菇味道,你想吃啊,到明年我給你準備一些。”王遠社在這裏寄包裹不方便,讓老李帶到單位再發快遞,時間很快就能夠寄到媳婦那裏。

    “好的,放心吧,還是那個地址,我回去給你寄,走了。”老李以前也給王遠社寄過包裹,又是老鄉,地址早就知道了。

    “好的,再見!”王遠社獨自一人站在營房前,臉上雖然塗滿了煤灰,但是作為一名老兵,鄭重地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魏強軍坐著老李的車,和老李的徒弟三個人說說笑笑,不一會兒就到了三間房路口,和老李客氣了幾句,公路上連一輛車也沒有,老李換上徒弟開車,不一會兒功夫大卡車就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上。

    今天,格桑拉姆也在家,正幫著才吉阿媽收拾曬幹的牛糞,看見從葫蘆峽出來一輛軍車,她就一直朝著這個方向看,因為這個地方軍車來的實在太少,看見軍車也有點稀奇,突然大卡車在路口停下,有人從上麵下來,格桑就放下背簍,當她看到魏強軍時,心裏有些興奮,用手給他比劃著打過招呼後,便小跑著進了氈房。魏強軍看見阿媽在幹活,就挽起袖子,幫著阿媽撿拾牛糞。

    “阿媽,您這一段時間又曬幹了不少,您休息會兒吧,我來弄。”魏強軍其實有點累,在哨所剛剛卸完煤,現在胳膊還有點酸痛,趕上了又沒有辦法。

    “孩子,你歇著吧,我這點活沒事的,拉姆在家幫忙,累不著。”阿媽才吉嫻熟地把牛糞擺放好。

    “我不累,剛才是單位給我們送給養來了,送了一車煤,馬上冬天就要來了,我們升爐子取暖帶做飯,就不用愁了。”魏強軍和阿媽把一背簍的牛糞一塊擺完。

    “好啊,我這也是準備過冬啊,過幾天格桑阿爸回來後,我也讓他買些煤,那個燒起來爐火旺,做飯快。”才吉阿媽感覺牛糞燒起來不如煤炭,她也早已不再是草原上完全靠牛糞升火,過著遊牧生活的藏家婦女,越來越覺得還是定居在這裏好,家人少了顛簸,就是格桑阿爸一個人出去放牧挺辛苦的,沒有人照顧他。

    格桑在氈房裏,把報紙和書信又重新整理了一下,雙手抱著給魏強軍送過來。格桑通過連隊官兵一代一代的努力,她已經能夠認識和書寫常用的漢字,有時候自己還偷偷地寫日記,她是一個活潑的女孩,生活在草原上朋友少,交流的人群少,再加上語言障礙,隻能靠寫日記抒寫內心的世界。

    “啊,啊……”格桑麵帶微笑,把手裏的信交給魏強軍,不隻一封信,而且是兩封,都是厚厚的。

    “格桑,謝謝你。”當魏強軍看到是薇薇的來信,兩手交替著拍打了一下,然後用手捏了捏,就把信撕開了。

    “啊,啊……”格桑手裏還抱著報紙和幾本雜誌,看到魏強軍當著她的麵撕開信,不斷地搖頭,想阻止他。

    “咋了,格桑?”魏強軍剛抽出信紙,看到格桑直搖頭,不明白她什麼意思。

    “啊,啊……”格桑換成左手抱著報紙,右手對著魏強軍擺擺手,並做出睡覺的姿勢。

    “嗬嗬……,我們格桑的意思是情人的信,等到回去睡覺的時候一個人看,能做個美夢。”知女莫如母啊,還是阿媽明白女兒的意思,看來女兒長大了。

    “鬼丫頭,小小年紀想的挺多,沒什麼的,我主要看看她給你打聽到治療的辦法了嗎?”魏強軍聽了阿媽的話,笑了笑。

    阿媽做出手勢翻譯,並用手指了指格桑的耳朵。

    “啊,啊。”格桑高興地點了點頭,並比劃著催促魏強軍快點看。

    魏強軍主要看看薇薇說格桑病情的事,其他的隻是掃了一眼,等到回去再細細地品味,這兩封信夠讓他高興一個月。

    “……關於格桑的耳患,我找了幾家醫院,但是都沒有給我一個很好的答複,專家們講,格桑是小時候患病吃藥損傷了聽力神經,隻要不是先天性的,通過現在的科技手段是有希望的,但是需要進行係統的檢查,專家們建議把患者帶到深圳來,專家們還說格桑在喪失聽力後,如果周圍有人時常和她交流,通過語言對她的耳神經進行刺激,這對以後的治療是有很大幫助的,不利地是格桑患病時年齡太小,時間太長,治療過程相當漫長,也可能無法治愈,這隻是個猜測,隨信寄去幾位患者治愈的實例,一定安慰格桑的阿媽阿爸,要有信心,要相信現在的醫療技術,尤其是深圳一些中外合資的大醫院,不僅能夠治療她的耳患,而且她的語言表達能力也有希望恢複,盡快安排讓格桑來深圳吧。……”魏強軍快速的看到這裏,高興地告訴阿媽,阿媽一邊聽著點頭,一邊用手語告訴格桑,阿媽高興的直流眼淚。

    有希望能夠治療耳患,格桑那股高興勁從地上直接蹦起來,手裏抱著的報紙和雜誌散落一地,然後又擺出了舞蹈的姿勢,開始跳起歡快的舞蹈,跳完一個又一個,她的內心裏有她自己的節奏,將來康複後雖然說不出來,但是可以聽見音樂,跟隨著節奏跳舞,那才是一個真正的舞者。

    魏強軍看著格桑跳舞的樣子,總感覺她就是天生的草原舞者,沒有音樂她跳的如此專注如此忘我,將來格桑能夠成為一個專業的舞者,走上大舞台,可是魏強軍心裏又有些擔心,這一切隻是猜測,薇薇的答複並不是最終的結果,需要進行一係列的檢查,采取一係列的措施,薇薇的來信隻是給了格桑希望,萬一無法治愈呢?呸!沒有萬一,魏強軍想著這些,收起信彎下腰,撿拾地上的報紙和雜誌,才吉阿媽擦了擦臉頰的淚花,也幫著一塊撿。

    “阿媽,咱們盡快想辦法,要不這樣,等到下雪以後,我抽個時間休假帶格桑去深圳,冬天一般沒有什麼事情,上級也不來人,我把這個情況再給我們單位彙報一下,格桑的病易早不易遲,過幾天阿爸回來了,你和他也正好商量,如果不放心格桑,你們也可以一起去,不過你們去了家裏的牛羊咋辦?”魏強軍考慮的還是比較周全。

    “突及其!突及其!布姆紮西德勒!(漢語意思是謝謝!謝謝!女兒吉祥如意!)”才吉阿媽把手裏的雜誌塞給格桑,雙手合十,嘴裏不停的念叨起來,並對著魏強軍彎腰鞠躬。阿媽突然講起了藏語,魏強軍有些聽不懂了,但是通過才吉阿媽的舉動,明白了老人家的意思。

    “阿媽,你太客氣了,這是我們應該做的,你對待我們像對待自己孩子一樣,我們把格桑拉姆當成了妹妹,她又這麼天真可愛討人喜歡,希望她早日康複,將來能給我們跳舞,能夠實現她的舞蹈夢,更好地去開創她的幸福生活,我回去後盡快向單位彙報,肯定大家都為格桑拉姆高興。”魏強軍也是興奮的,總算是有了回音,格桑拉姆的耳患是有希望康複的。

    “啊,啊,……”格桑拉姆看著魏強軍和阿媽交流著,心裏甭提多高興了,她也恨不得現在就去深圳,明天自己能夠聽力正常了才好呢,多少年了,自己生活在一個近乎無聲的世界,而且在語言上失去了最佳發音塑形期,聽不到就不會說,平時隻能用“啊”喚醒別人的注意。耳患康複想達到正常人的水平是不可能的,能達到正常人的三分之二就是萬幸。

    “強軍,阿爸知道了這個好消息肯定高興,咱們爭取盡早去深圳,但是不知道你那裏怎麼樣?部隊可是有紀律的,就怕你走不開啊。”阿媽現在倒是顧慮起魏強軍來,部隊裏不是說走就能走的,況且這個哨所隻有他們倆個人。

    “阿媽放心就是了,部隊上是講人情味的,領導和同誌們也一樣關心拉姆,這麼多年來,好不容易給拉姆找到一線希望,大家一定支持。”魏強軍非常自信,這些年來,部隊官兵換了一茬又一茬,有的老兵還一直掛念才吉阿媽一家,有時閑聊還聊起過拉姆,都為她失聰感到遺憾,這一次隻是有了一線希望,但是深圳的醫院也不一定就能夠治好拉姆的耳患。

    “遇見你們真是太好了,這是格桑的福氣,也是我們一家的福氣,這真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你看格桑高興的,我們的拉姆將來能夠成為一個正常人了,我再也不用大聲喊叫用手比劃了,想想以後我也會激動地睡不著覺。”才吉阿媽確實高興,哪怕是有一線希望,還是想給孩子去治療,自己的老風濕病不算啥。

    “格桑,把東西給我吧,我要回去了,你一定是幸運的,你又這麼喜歡跳舞,上帝一定會實現你的心願,我們一起加油!”魏強軍說著走近格桑,從她的手裏拿過剩餘的報紙和雜誌,格桑還有點不願給他,魏強軍在這裏總是讓她心情喜悅,當魏強軍對著他伸出大拇指的時候,她也伸出大拇指,衝著魏強軍做了一個鬼臉,滿臉蕩漾著燦爛的笑容。

    魏強軍手裏抱著報紙和雜誌,一路唱著小曲徑直向哨所走去,草原上的牧草早已變黃,在秋風的吹拂下,向著魏強軍撲麵而來,尤如對著他彎腰致敬,雖然感覺有點涼意,但是心裏依舊熱乎乎的。

    回到哨所,魏強軍又將薇薇信上說的,給王遠社講了一遍,王遠社也感到意外,這麼多年來,部隊複員和轉業的官兵走了一批又一批,分散到全國各地,都沒有打聽到治療格桑耳疾的醫院,這回真讓一個”深圳佬”露了臉,看來還是改革開放好,深圳是走在前麵,科技進步發展快,信息技術領先早,是個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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