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刀劍風流》  第二十四章 末路之花

章節字數:12645  更新時間:11-07-31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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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在泰祥酒樓上,宮雨早已認出了街邊賣唱的女子就是幾天前他被易水樓刺客追殺時遇到過的那個女子。當日那女子的神秘消失就引起了他的好奇。

    一個目盲的少女,身上還帶著一個形似刀匣的物品,還有今日那淒涼的歌聲,女子唱歌時的口音,無一不讓宮雨聯想到了一個人——名刀沈家的三小姐。他記得在在女兒坊時,歐陽笑笑就曾告訴過他,沈家被滅了滿門以後,唯有沈三小姐不見了蹤影。

    如果她真是沈氏後人,他決不能放過這個機會,一定要將那晚沈家突遭橫禍的事實過程弄個清楚。而且,他必須保護她的安全。

    方才那女子被燕北飛調戲的時候,宮雨便已盯住了局麵,正準備出手相助,誰知半途忽然殺出儒門和道宗的人來打抱不平,於是他就在樓上觀望,可是不久後就發現這女子又要偷偷溜走,他便暗中尾隨而來,沒想到竟陰差陽錯地被逮個正著。

    正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此刻宮雨全身穴道被製,卻不巧又撞上了號刀令的莫寒天帶著紫狩刀衛前來捉拿他。

    “想不到堂堂公子雨竟然會栽在這種地方。”莫寒天笑得實在有點幸災樂禍。

    “想不到堂堂紫狩刀衛的統領居然也是個愛撿便宜的人。”宮雨歎道,“真不明白一向自恃奇高,傲睨天下的刀魔星怎麼會有你這樣的手下。”

    莫寒天變了臉色,拔刀怒指:“臭小子你說什麼!”他平生最恨被人瞧不起,此時真恨不得一刀就剁了這個嘴賤的臭小子。可是下一刻,他忽然又恢複了平靜,甚至還笑了笑:“你這樣激我,無非就是想讓我幫你解穴。”

    宮雨歎道:“可是我知道你絕對不會。”

    莫寒天眼中閃過一道莫測的眼光:“天下沒有絕對的事。”

    宮雨奇道:“你願意?”

    莫寒天道:“我現在殺了你你一定不服。”

    宮雨道:“的確不服。”

    莫寒天皮笑肉不笑道:“號刀令從不占人便宜,你既不服,我就解了你的穴道,咱們堂堂正正較量一場,也免得往後落人口實。到時候你若還是輸了或者傷了,就怨不得我了。”他的笑容裏卻透著股子陰毒。

    他這番話其實是講給手下四個紫狩刀衛聽的。莫寒天心裏明白,自己雖接替了丁獵岩這個統領的位置,但在大部分紫狩刀衛心中他還是不如丁獵岩。所以此刻他更不能讓自己的手下瞧不起,認為他是個占人便宜的小人。他心中已有了主意,在過去解開宮雨穴道之前大可以動點手腳,神不知鬼不覺地先用內勁傷了他,到時候再光明正大地用手中刀打敗他,最好還能卸下他一手或一腳來,以泄數次受辱之憤,同時也可讓他的手下見證他的高強。這豈非是一箭雙雕的好計策。

    一種報複的快感令莫寒天幾乎雀躍起來。宮雨此刻已無還手之力,要怎麼折磨他都由得自己。莫寒天毫無防備地一步步走過去,指上暗凝著強勁的內力,他打算這一指就毀去宮雨七成的功力。

    宮雨也在微笑著看著他,似乎並未意識到危險的臨近。

    莫寒天一指便戳向宮雨的氣海穴。

    宮雨還在笑。這一指頭下去竟如戳在鐵板上,莫寒天隻覺手指一麻。這一刹那,對麵一隻手已閃電般拂過他身上。

    莫寒天愣住,身子僵在那裏。此刻輪到他一動也不能動了。

    他身後五個紫狩刀衛見狀,持刀搶身而上,卻忽又硬生生地同時止住腳步。

    因為一把又薄又透的短劍已架在了莫寒天的脖子上。

    “你!”莫寒天震驚。

    宮雨拍拍他的肩膀:“謝謝,不過不用勞煩你了。”他笑眯眯的樣子,哪裏像是被點住了穴道。

    “我剛才不過想逗逗那個小姑娘,沒想到連你莫統領也騙上了當。”

    他本就是追蹤那姑娘而來的,怎可能反被點中穴道?他公子雨若連這點防備之心都沒有,恐怕早就已死過無數次了。隻不過他早已知道有人暗中跟過來潛伏在這四周,他不想給那姑娘帶去麻煩,因此才順手將計就計一下。

    不過莫寒天並不了解宮雨,更不知道宮雨這風流性子一向就喜歡跟姑娘家開開玩笑。

    莫寒天咬牙切齒,恨不得從他身上咬下一塊肉來。隻可惜他現在要咬也隻能咬自己的肉。

    “想不到江南公子雨也是個偷施暗算的小人。”他冷哼,尤不忘借機反咬一口。

    “我不暗算你,就隻能被你暗算了。”莫寒天的那點小九九,宮雨心裏再清楚不過。

    “你以為拿住了我你就能走得掉麼?”莫寒天的目光轉向剩下的四個紫狩刀衛。

    四人冷冷怒視著宮雨。他們都是驕傲而強悍的年輕人,方才宮雨的作為在他們眼中已是恩將仇報,因為他們並不了解莫寒天的險惡用心。年輕人大多數都如同他們一樣充滿傲氣而不屑那樣訛人的把戲。他們記得上一次宮雨能逃掉也是趁他們不小心割斷了他們的褲腰帶。在他們驕傲的心眼裏,自然不會認為這是宮雨比他們的武功更勝一籌,隻會當做是他使詐。因此他們看宮雨的眼神中還帶著更多鄙夷。他們的心靈和很多年輕人一樣還十分的磊落。

    但是他們更有不同於人的地方。四人雖然憤怒,卻出奇地冷靜。他們緊緊地盯住宮雨,並不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但每個人擺出的姿勢,卻能夠在對方有動作的一刹那,做出最快速有效的包圍攻擊。這令宮雨十分的頭疼,一時半刻他也不能有任何輕率的動作。

    幾個人麵對麵僵持了變天,誰也不敢先動手。

    忽然,宮雨隱約聽到遠處也傳來打鬥的聲音,而且似乎比這裏更為激烈,因為還有慘呼聲傳來。聲音短促而尖銳。

    宮雨心中一緊。出了什麼事,難道是那姑娘遭遇殺手了?那女子雖然很可能身懷絕技,但一個目盲的女孩子,再怎麼強悍,又豈能敵得過易水樓那些經驗老道的殺手們。

    四個紫狩刀衛依然連眼睛也不眨一下,除了武功,他們的耐心也十分地好。

    宮雨無奈,隻得對莫寒天肅色道:“我不想傷你,你們最好也莫要再纏著我。你們老令主要問的事情,等我處理完手頭的事,我會親自登門給他一個交代。”不待莫寒天回答,他便縱身向著打鬥聲傳來的方向急掠去。

    但他一撤劍,剩下的四個紫狩刀衛也立即發動,其中動作最快的一人立即矮身竄上一刀就從後掃出,他攻向宮雨下盤,為的是阻一阻宮雨的腳步。但這一刀落下時,卻連續發生了五種變化,將宮雨可能掠出去的方位全部封死。

    這些紫狩刀衛,全部都是號刀令的精英,他們不但刀法精純,人更機敏、勇悍,配合無間。

    宮雨閃連續幾個騰身才躲開這一刀,步伐不免就慢了慢,另兩人隨即已攔截住他的去路,雙刀齊出。最後一個人則衝上去解莫寒天的穴道。他們配合默契的程度,簡直就像一個人長了四雙手。

    糟糕!宮雨不由心中一急,莫寒天的穴道一解,他勢必又得陷入一場惡戰。但是看這些人的架勢,若不能將他們徹底放倒,他們是絕不可能讓他脫身的。

    宮雨又不能殺了他們,一時半刻又擺脫不了他們。他簡直頭都大了。

    情知此刻時間就是性命,耽誤不得半刻。宮雨腦中忽然靈光一現,煙雨劍架開兩刀,他就地一滾,順手抄起兩顆石子,“噗噗”兩下,接連彈出。那一個刀衛正要出手替莫寒天解穴,冷不防一邊飛出的暗器,忙橫刀一劈,石子被劈成兩半。誰知緊跟其後的另一顆石頭正巧在此時飛射而出,原來第一顆石頭隻是探路石,躲在它後頭那顆才是真正攻擊對手的武器,因為兩顆石頭的飛行軌跡完全相同,是以那刀衛並未瞧見其中陷進,第一顆一碎,另一顆就恰好從其中射出,嘭地正中那刀衛的印堂,他當即仰麵栽倒,隻怕一時半會兒都起不來了。莫寒天唯有瞪著眼幹著急。

    遠方的打鬥聲和慘呼聲倏然又停止了。

    怎麼回事?難道戰鬥已經結束?那姑娘不會已遭了毒手?宮雨心中一沉。

    片刻後,卻陡然傳來一聲女子的驚呼。宮雨一下子辨認出,是那盲姑娘的聲音!

    不好!此刻他必須用最快速度徹底解決這場戰鬥。

    宮雨猛提全身真力!

    這時,一個紫狩刀衛正趁他分神之際,猛一刀砍來,隨即另兩刀也石光電火辦攻至!

    數道弧光劃過,交織成一片絢爛的彩霞,一如綻放在白日的煙花,華麗迷幻卻轉瞬即逝,刀身砍在煙雨劍上,聽到叮叮幾聲脆響。

    三刀衛隻覺自己刀上之力陡然一空,隨即竟眼見三截斷刀飛了出去!

    三把刀竟被煙雨劍齊齊削斷!

    這就是傳說中“六神鋒”之一——十方靈澈的威力?!三人同時怔住。

    在江湖上,憑借利器斷人兵器是為人不齒的做法,亦非君子所為,但眼下情勢所迫逼不得已,宮雨隻能出此下策。

    此時,煙雨劍劍鋒一轉,劍影如綿綿春雨般落下,已刺中了一人膝蓋,一人右臂。一個刀衛腿一軟跪倒下去,另一個連刀亦握不穩了。

    待剩下一人回過神來時,宮雨連影子都已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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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什麼時候,賭坊裏永遠那麼熱鬧。

    這是一個小賭館。

    空氣很悶熱,庸俗的脂粉氣和男人的汗臭味攪合在一起,令人幾乎欲嘔。但賭徒們渾然不覺,他們的精神完全集中在賭桌上,一個個連眼珠子都是綠的,盯著那幾個小小的骰子,仿佛那裏傾注著他們全部的身家性命。

    “來來來,下了下了,買定離手,買大賺大,買小賺小,多買多賺。”

    董大成的臉上不斷流下來汗來,拳頭裏緊握著兩塊碎銀,眼睛裏都是紅血絲兒,那是他僅剩的錢了。猶豫了很久,他終於咬咬牙,拿衣襟抹了把腦門子上的汗,把最後幾兩銀子重重拍在了桌上。

    莊家揭盅,一陣罵爹喊娘之後,他又輸得血本無歸,隻能眼睜睜地瞧著莊家將銀子又劃過去。

    董大成渾身僵硬地站在賭桌邊,一個時辰都不到,他就把身上所有錢都賠進去了……他的一雙紅顏仍然盯著那咕嚕嚕永遠轉動的骰子,久久不甘離去,直到其他的賭徒將他擠出場外,他才悻悻地調轉了頭。

    “你就這樣走了?”背後忽然有人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董大成一回頭,看見一個小姑娘站在他身後。

    董大成疑惑地看著她:“不走還能怎樣?”

    “你輸了那麼多,難道不想贏一點回來?”那姑娘的眼中透著幾分神秘。

    董大成將眼前這個小姑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她衣著襤褸,灰頭土臉,幾乎像個女叫花子。而且,貌似還是個瞎子。董大成不屑道:“想又怎樣?”

    姑娘笑了,不答反問道:“你知道自己為什麼輸得這麼慘?”

    賭錢輸了,除了手氣不好,還能有啥原因?

    姑娘忽然湊上去,附在他耳邊輕聲道:“因為莊家出千。”

    “啥!”董大成整個人都跳起來,那些可都是他辛辛苦苦掙來的血汗錢,若是有人出千騙光他的錢,他能跟對方拚命!要不是那女子及時捂住他的嘴,他幾乎就要叫起來。

    “你若想把錢贏回來,就莫要出聲!”女孩子在他耳邊輕聲叮囑。

    這句話令董大成冷靜下來。這個看上去乳臭未幹的黃毛丫頭怎麼知道人家出千?他狐疑地盯著她。

    “你不信?你覺得我一個瞎眼的小姑娘怎麼能看出人家出千?”那女孩子一下子看穿他的心思。

    董大成默認,但是他忽然又覺得這個女子似乎的確有點與眾不同。至於哪裏不同,他又說不上來。

    “等一下我會讓你親眼見到。”這女孩子的身上總透著一股神秘的氣息。“但在這之前,我們要先將錢贏回來。”

    “我們?你是說……我,和你?”董大成睜大眼睛,指著她,有點難以置信。

    “你覺得這裏還有其他人肯幫你麼?”女孩子眨著眼睛。雖然看不見任何東西,但她的眼睛看上去確實十分漂亮。

    “你幫我?”董大成幾乎要笑出聲來。一個瞎眼的姑娘要幫他贏錢?這不是天方夜譚麼?

    他張大了嘴,卻並沒有笑出來,因為他看到那女子已拿出一袋銀子來。銀子收在一個用金絲銀線刺繡得非常精致的錦囊中,隻有極富貴的人家才會隨身帶著這樣的錢囊。囊中的銀子雖並不太多,但已足夠他們賭上好幾把。他的嘲笑已變成了驚訝。一個這樣乞丐般的女子怎麼會有這麼多銀子?

    那女子道:“這是賭本,你拿去賭,若賭贏了,贏來的錢我們一人一半。”

    董大成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問:“那若是輸了呢?”他身上已經連半文錢也找不出來了。

    姑娘笑道:“我保你隻贏不輸。”見對方還是半信半疑的樣子,隻得又道:“若真輸了,都算我的。”

    董大成半天合不攏嘴,他不知道今天自己是撞上什麼大運了,居然有人出錢請他賭,而且還是無本萬利的買賣。但他還沒有被興奮衝昏了頭。這個姑娘既然有錢為什麼不自己去賭?她若真能包贏不輸,怎又會是現在這個落魄的樣子?

    他還沒開口問,那女子已先道:“我隻有兩個條件。”

    “什麼條件?”董大成心一沉,果然天下沒有白給的午餐。

    “第一,不要問任何問題。第二,你要聽我的,我讓你買大你就買大,讓你買小你就買小。”

    原來董大成隻是個操作者,真正要去賭的是這個女子。董大成有些喪氣,這樣子賭錢還有個什麼勁?而且這女子幹嘛要幫他呢?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陷阱?

    “你一個瞎子,怎麼可能贏得了錢?”董大成還是將信將疑。

    “你不瞎,可也沒見你贏錢。”姑娘冷笑。

    賭錢本來就不靠眼睛。

    那姑娘見董大成還在猶豫,就要把錢囊放進懷裏。董大成忙道:“好,我答應!”反正輸了也是她的,這隻贏不虧的買賣幹嘛不做。

    董大成拿著錢又重新擠到賭桌邊,那女孩子就緊緊躲在他身後。

    骰子在盅裏不停地滾動著,發出清脆的碰撞聲,董大成全身的肌肉又繃勁了。骰子終於停下,全場肅靜。那女子的耳朵微微一動。莊家又開始吆喝:“買定離手了,買大賺大啊。”

    董大成取出五兩銀往大處押去,背後傳來那姑娘小小的聲音:“押小。”董大成隻得不情不願地將銀子挪到小的一邊,然後焦灼不安地等待著結果。

    骰盅一開,果然是小的!

    董大成幾乎跳起來!這姑娘真神了不成?不對不對,隻是這一次她運氣好而已。看她這麼小的年紀,怎麼也不可能是這方麵的老手。

    誰知一連數次,每每那姑娘在背後為他指點一下,他就逢押必中。桌旁其餘賭徒的眼光幾乎都集中到了他身上,連那莊家每每在揭盅時,都忍不住瞟上他一兩眼。

    簡直神了!董大成在心裏念著阿彌陀佛,今天算是遇到活神仙了。他不知這女子天賦異稟,聽覺的聰敏程度非同一般。骰子落下後,幾點朝下她都能聽得出來。接下去幾局,董大成幾乎贏了個盆滿缽滿,一時滿麵紅光,簡直如同換了一個人。

    其餘的賭徒見他忽然有如神助,都紛紛跟著他押注。他們根本沒留意到董大成身後有個小小的女孩子在傳音入密地指點他。

    唯有莊家這一回可就輸得慘了,他死死地盯住董大成,想看他到底玩了什麼花樣,但是任憑他再怎麼瞪大眼仔細瞧,都瞧不出半點破綻。這回輪到他急出一腦門子汗。他左右四顧了一下,眼神一閃,當即有幾個別桌的“賭徒”收到訊號,暗暗向著董大成靠攏。這些人並非真正的賭徒,他們手裏攥著幾顆骰子,準備神不知鬼不覺地塞進董大成的衣兜裏,然後栽贓他使老千。董大成正贏得滿麵通紅,興致高漲,全然不覺有人向他靠過來。

    莊家夥計一邊繼續搖骰子,一邊暗自得意的笑,等著看又一個倒黴蛋被眾人揍得爬不起來。

    骰盅停下。就要揭盅。那幾個暗樁子也走到了董大成身邊。

    忽然,從董大成身後“嗖”地飛出一顆小石子打在莊家的手上。那人“哎呦”一聲吃痛,五指一鬆,一顆骰子就從他的指縫裏滾了出來,咕嚕嚕地滾到了賭桌中央。

    所有人都盯著那顆骰子,怔住。

    “使詐!這臭小子居然使詐!”

    這一聲仿若一顆炸藥在人群中炸開,所有賭徒一下暴怒,揮舞著拳頭從四麵八方向著莊家撲過去!坐莊的一下子就被淹沒在憤怒的人群之中,雨點般的拳頭落下,便再也看不見他的身影。那幾個賭館的暗樁子也顧不得董大成了,趕忙撥開人群去營救那個倒黴的莊家。

    整個賭館一時沸反盈天,亂作一團。

    董大成趕忙把一大摞銀子都攬過來用衣服兜著,卻一時不知該怎麼辦啊。“還不快走!”身後一隻纖細的小手伸過來拉住他,趁著沒人注意他們趕緊往外跑。

    好不容易擠到了門口,董大成盯著懷裏的一大堆銀子發愣,他這輩子從來沒有拿到過這麼多的銀子,仿佛做夢似地,這一時地下一時天上的,大半會兒都回不過神來。“趕快回家去吧,以後別再賭了。”那目盲的姑娘從中撿了幾塊兒收進懷中。董大成這才緩過神來,千恩萬謝地離去。那女子歎息了一聲,準備原路返回將銀子還給宮雨。

    才拐過一個轉角,她忽然聽到身後有極輕微的腳步聲,姑娘心中一緊,她聽出這是個練過武的人,而且武功並不弱。她不動聲色地繼續前行。

    她走得快些,那人也走得快些,她放慢腳步,那人也跟著放慢腳步。

    又有人盯上她了!

    那姑娘皺了皺眉,腳底下更加快了步子,暗中握緊手中竹杖。後那人毫不放鬆的緊盯著超她這邊奔來。她猛地停下腳步,回身一躍接連兩刀劈出!刀就藏在她的竹杖中。

    刀光在空中劃出一個明晰的“十字”,正式名刀沈家的絕學——“十字留殺”!

    卻聞對麵陡然一聲驚呼:“碧幽妹妹!”

    刀鋒在半空瞬間頓住!這熟悉的聲音!那女子癡癡地怔住。

    對方也被嚇了一跳。雪亮的刀鋒離他的臉不過一寸之距。但他驚了驚後,卻旋即又恢複了驚喜的神情,要不是一把刀架在兩人中間,那人幾乎就要衝上去將她抱住:“真的是你,碧幽妹妹!太好了,我終於……終於……”他竟高興地哽咽住,幾乎說不出話來。

    “你是?”沈碧幽的聲音不禁顫抖。

    這男子正是四處尋找沈碧幽下落的神兵山莊少莊主紀雁聲。沈紀兩家世代交厚,沈家當主沈放同神兵山莊莊主紀百歲更是結義兄弟,兩家一直往來甚密。紀百歲有兩個兒子,大兒子紀雁聲經常隨父親出入江湖,自然也常到沈家,故而同年齡相仿的沈氏兄弟以及沈碧幽感情甚篤。沈碧幽自小眼盲,但紀雁聲從不介懷,一直有如兄長般愛護著她。兩家長輩看在眼裏,樂得親上加親,於是自小就為二人倆下定了娃娃親,隻待沈碧幽出閣的年齡一到,便讓紀雁聲迎娶過門。誰知日前沈家竟慘遭橫禍,當紀百歲得知沈家隻餘三小姐一人逃亡在外的時候,便立即派紀雁聲帶人四處尋找沈碧幽的下落。紀雁聲從神兵山莊出發,這大半個月來他一直在通往沈家莊的路途上日以繼夜地尋找。終於蒼天不負有心人,讓他找到了他心心念念的碧幽妹妹。

    沈碧幽臉上尤帶著不可置信的神情。“你是……紀大哥?”她很小心地很輕聲地詢問,仿佛大點兒聲就會驚跑眼前人一樣。

    紀雁聲激動地熱淚盈眶:“碧幽妹妹,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了嗎?我是你的雁聲哥哥呀!”

    冰冷的刀鋒終於垂下。熱淚自沈碧幽的盲眼中泉湧而出,燙地幾乎灼疼人的臉頰:“雁聲哥,真的是雁聲哥!”眼前真的是從小就一直疼愛著她的雁聲哥哥!

    沈碧幽的心仿佛從刀尖上一下子掉落到溫柔的懷抱裏。自家破人亡的這大半月來,她受盡苦難折磨,嚐盡人世炎涼,都咬著牙挺過來了。而這一刻她整個人繃緊的神經一下子鬆懈下來,卻幾乎就要崩潰。

    紀雁聲趕緊上前扶住她:“碧幽,是我!是我!”

    兩個有情少年千裏相逢,此刻卻相對無言,隻緊緊地握著對方的手。紀雁聲拉起她:“走,跟我回家!”

    家?這個字忽然如千萬根針一般紮入沈碧幽的心裏,一瞬間沈家上下慘遭屠戮的幕幕殘酷景象又浮現眼前。沈碧幽低下頭,囁嚅道:“我哪裏還有家……”

    紀雁聲緊緊握住她的一雙手,堅定地道:“有!以後神兵山莊就是你的家!跟我回家,我照顧你一輩子!還有沈叔叔和天麒天麟的仇,我也一定要討回來!”

    沈碧幽曆盡劫難,這一刻就仿佛被人從冰冷的寒窯、殘酷的地獄中拯救出來一樣,心中滿溢著久違的溫暖,全然說不出話來,隻簌簌地落淚。

    紀雁聲看著越發心疼,此刻竟顧不得男女之防將她攬入懷中。沈碧幽冰冷的臉龐觸碰到他溫熱的胸膛,仿佛一下子回到了親人的懷抱,那個往昔受了小委屈躲在父親懷中撒嬌哭泣的時候……可是這一切的一切,此生都不能再有。

    沈碧幽失去控製放聲痛哭,兩手緊緊地攥著紀雁聲的衣服,忘卻一切地哭出聲,幾乎要把全身的力氣全都哭盡。一時間仿佛天地都寂靜,唯有一個女孩撕心裂肺的痛哭聲回蕩其中……痛失親人的這些日子,這個十幾歲的姑娘背負了太多太多,命運對她太過殘酷,而她卻連大聲哭泣都不敢。她隻有用盡一切辦法撐下去、活下去,用堅強代替眼淚。直到這一刻,重新麵對親人愛人,她終於再也無法堅持,所有堅強一下子全部崩潰了。

    堅強,從來都不是一個好詞。每一個堅強的人無不是被逼出來的。隻有身處其中的人才能明白,這個詞的背後背負著多少辛酸血淚。

    紀雁聲緊緊擁著她,溫柔地拂著她秀發,歎道:“哭吧,用力哭吧,不要等以後再來後悔當初沒有哭夠……”隻這一次讓你哭個夠,以後便再也不會讓你哭泣了。

    時間仿佛凝注。

    時間如果永遠凝住在此刻,該有多好。

    哭聲漸住,沈碧幽這時才意識到自己被紀雁聲擁著,忙紅著臉掙脫出來,輕聲道:“雁聲哥,有人看著呢……

    紀雁聲笑道:“附近沒人。”

    沈碧幽聞言卻臉色一變:“你沒有帶人來?”

    紀雁聲一愕:“沒有,隻我一個……”

    沈碧幽警覺地握緊手中刀,她已聽到了其他的聲音。

    這時從紀雁聲身後不遠處忽然轉出三個人來:“紀少莊主。”

    紀雁聲回頭,便見三個儒衣少年快步走上來。紀雁聲笑著安慰緊張的沈碧幽:“放心,是儒門的三位朋友。”

    師冕一拱手,欣喜道:“恭喜紀少莊主終於找到沈姑娘了。”他轉而也向著沈姑娘一揖:“在下儒門神羿館大弟子師冕,這兩位是在下師弟師槐和師策。”他言語舉止間氣態沉穩,儼然已有了些統領的派頭。

    師槐也道:“沈姑娘安然無恙真是太好了!此乃天不滅沈家呀!”他臉上的驚喜之情看上去並不亞於紀雁聲。

    隻有師策年紀最小,也最靦腆,似乎不善與生人交際,一直像個大姑娘般微微紅著臉,低著頭,盯著自己的腳尖看。

    沈碧幽點點頭,以示回禮。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習慣了不親近任何陌生人。

    紀雁聲拱手還禮:“三位怎會也碰巧在此?”

    師冕道:“哪裏是碰巧,我們是專程趕來的。紀兄難道不記得當初在酒樓裏囑托我們襄助尋找沈姑娘之事了?這等大事我們師兄弟不敢忘懷,一直囑托各處書院的師兄弟們認真留意著。好在儒門在各地的人手還算廣,這不剛收到消息說見到一個形貌酷似沈姑娘的女子在附近賣唱,於是吾等匆匆趕來尋找,不想紀兄已先我們一步找到了沈姑娘,真是可喜可賀。”

    紀雁聲感激道:“還是多謝三位少俠!”

    沈碧幽卻忽然扯了扯紀雁聲的袖子道:“這附近好像還有人!”

    紀雁聲同師冕三人四下環顧,哪裏有人?

    沈碧幽卻抬頭。

    紀雁聲同師冕三人也跟著抬頭,卻赫然發現左右兩邊的的屋頂上已站了兩排人。

    黑衣蒙麵人,一共六個,左首三,右首三,每人腰間都貼身係了數把形如新月的奇怪兵器。除此外,左邊屋頂上還站著一個錦衣男子,手中握著一柄同樣形狀奇特的彎刀。右邊屋頂則坐了一個著輕容羅紗的女子,手中撐著一柄紅羅傘。

    紀雁聲等人心中一驚,這些人來得悄無聲息,他們居然一點知覺也沒有。

    這時錦衣男子陡然一揚手中彎刀,六道如新月般的弧光忽然從兩邊自上而下向著沈碧幽、紀雁聲等人抹過來。快而淩厲。

    六個黑衣人也隨著弧光一躍而下。

    弧光像一張網倏然收攏,又如同一朵花忽然籠起了花瓣,將一群人罩在了網中、花心。

    弧光來得太過迅疾無聲!

    隻有沈碧幽辨認出這種兵器所帶起的那種輕微的風聲。她心中陡然一緊,這聲音如此熟悉!她異於常人的聽覺能分辨並記住出任何聲音的特質,何況,這種聲音在沈家被滅的當晚出現過!她的耳她的心早已牢牢記下那一個夜晚所響起過的一切聲音——包括這種弧光所帶起的極輕微的嗡嗡風聲!她永世都不會忘記!

    師冕驚呼:“是易水樓的‘十三月殺令’!”

    餘人一聞此言,心中登時一寒。

    “十三月殺令”是易水樓的頭號精英殺手組,一共由十三人組成。那六道弧光出自六輪新月形的彎刀,薄如紙片,卻迅如流光,鋒利異常。這種奇門兵器被稱為“月連環”,每個月殺令殺手身上都佩帶著數把“月連環”,一旦出手攻擊,便是刀刀連環,不死不休。

    十三月殺令!是他們!就是他們!他們殺了哥哥和父親,屠盡了沈氏一門!

    沈碧幽兩眼頓時紅起來,仿佛能瞧得見殺親血仇的敵人正在眼前。她立即拔刀相迎!

    紀雁聲等人也紛紛拔劍,自動分為左右兩邊,抵擋住這六道來勢凶殘的殺機。師冕師槐師策三人當即大展儒門劍法,一時流光飛舞,劍影翩躚,將周身罩得滴水不透。沈碧幽和紀雁聲的刀法劍法更是名師嫡傳,使得得心應手,六把月連環在眾人外圍不斷飛舞旋繞卻一時無法近身。

    立在樓頭上的錦衣人見一時攻不進去,立即撮唇為哨,再下指令。

    六名黑衣殺手身形一變,交相錯位,擺出一個高低交錯的陣型,以分批進攻的方式將五人圍在中心,三攻上身,三攻下盤,幾個方位同時銀光閃爍,又六道弧光飛出,第二輪月連環出手!與先前的六把交織成一片更密集的光網!

    沈碧幽等五人被圍在中心不足丈餘的地方,周身上下利刃旋飛,目不暇接!雖然眾人武功都不弱,但刀劍隻要擋開一輪近身的攻擊,則另一輪又至,十二月連環環環相連,而且刀刀都從意想不到的角度飛來,旋飛的軌跡亦不斷突然變化,令人完全無法拿捏。師冕師策三人腳下隻得展開儒門的獨門身法“千花錯”來閃躲開下盤的攻勢,“千花錯”靈巧輕盈,三人交錯相護,配合無間,衣袂翻飛宛如落英繽紛,隨風而舞。沈碧幽最為靈巧,聽聲辯位,專門對付出其不意改變方向的飛刃。五人組成了一個極度嚴密的防守圈。

    這時紀雁聲已完全冷靜下來,他一邊專心抵禦飛刀進攻,一邊思索破解之法。終於被他看見,每一把月連環的尾部都有一根極細的索鏈牽在黑衣殺手手中,如是他們才能絕好地控製飛刀的飛旋方向。每一個黑衣人都能左右雙手同時運刀,即收即發,六個人卻有如同十二人同時進攻的效力。

    就在此時,又一聲哨響,第三輪月連環也出手了!圍攻沈碧幽五人的飛刀數到了十八把。黑衣殺手卻尤能控製自若,進退有序。隻是這片刀網已將沈碧幽等人壓製得幾乎無法喘息了!刀風也越來越重。

    此時又正值正午陽光最為強烈的時候,這種用特殊材質打造成的飛刀在陽光的反射下交互輝映,燦若流霞,一時耀得人眼花繚亂,看不清真正的飛刀來自何方。眾人的守勢一時散亂起來。唯有沈碧幽目不見物,反能聽聲辯位。她身若蝴蝶上下翩飛,手中一把纖細的長刀替眾人擋去大部分攻擊。但幾輪下來,五人身上都已負傷多處。沈碧幽、紀雁聲的肩上、腿上都多處著刀,血流不止。新月彎刀的攻勢卻越來越急,越來越密,刀網還在不斷收縮,四周圍都陷入一片淒厲呼嘯的罡風之中。月連環宛如通靈,見逢就鑽,隻要露出一絲破綻,就可能將防守圈撕裂。每一個困在網中的人,必須無時無刻全神貫注地抵擋著來自四麵八方不同角度的攻擊,這種隻守不攻的打法,除了不斷消耗體力和精神外,根本沒有製勝甚至逃脫的法子,最後眾人隻有等體力耗盡時任人宰割。

    不消片刻,每個人額上都滲出汗來。

    如今“十三月殺令”隻出動了六人,就已將他們五人逼入死境!那麼其餘的人是否還埋伏在周圍?屋頭上還有一男一女未出手,觀此二人形貌,恐怕更是高手。他們仿佛已看到這四周裏裏外外張著數張活網,大家被困在其中,簡直已如網中之魚!難道真的已是末路?

    這時紀雁聲突然低聲謂眾人:“等我出劍一試,斬斷那月連環上的索鏈,到時大家抓住時機立即往各個方向分別逃走。”

    沈碧幽瞪著血紅的雙眼,卻大聲喊道:“我不走!他們是凶手,就是他們殺了沈家莊所有的人!我跟他們拚了!”紀雁聲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喊聲驚了一驚,卻聽見站在屋頭上的錦衣人已哈哈笑起來,得意道:“沈碧幽你這條漏網之魚今天也終於被我逮到了。今日之後,名刀沈家就真正在這個世上消失了。”

    沈碧幽更認得這個聲音!他是十三月殺令的領頭人——月狼,正是殺死他兩個哥哥的元凶首惡!

    沈碧幽一刀怒劈開近身的三把月連環,發瘋般地撲向那幾個黑衣殺手,手中“十字留殺”接連揮出,竟似要在如此密集的刀網中殺出一條路來。

    就在這個時候,紀雁聲忽然暴喝一聲提劍一躍而起,不顧數把月殺刀劃過他的身體,一劍衝霄,硬生生從這張光網中剖開一道口子!但同時四麵的又一張新的刀網飛快向他聚攏來。此時紀雁聲目光如炬,看準這幾道月連環的走勢,一個旋身同時接連幾劍狠劈而下。

    數聲輕響,劍身斬在月連環尾部的索鏈上,索鏈應聲而斷。

    月連環這種奇門兵器本是由特殊材質打造,並非尋常刀劍能傷,但紀雁聲手中這把劍卻是神劍山莊的鎮莊名器,由前任老莊主親手鑄成,能斬金削鐵。紀雁聲連續數斬,半數的月連環竟都都被他削斷,細索一斷,月連環失去控製,不再憑任黑衣殺手的意誌攻擊目標,在半空疾速旋轉了一圈便飛回到黑衣殺手手中。

    但這幾招下來,紀雁聲的身上又多了十多道血口子。月殺刀薄而鋒利,一旦入肉,深達數寸。汩汩而出的鮮血將紀雁聲一身的衣衫全部浸透。

    沈碧幽擔憂道:“雁聲哥……”

    紀雁聲握了握她的手,堅定地道:“我一定帶你回家!”

    黑衣殺手似乎沒料到紀雁聲手中有如此利器,從沒遭遇如此境況的六人不禁也稍稍怔了一怔,本無破綻的刀網此時忽然出現了小小的疏漏。

    好機會!眾人終於見到了希望,刀劍齊出,要趁機打亂十三月殺令的陣勢。但十三月殺令畢竟是訓練有素的殺手,六人心有靈犀地快速收攏包圍圈,同時變換陣型。十三月殺令,每一個都刀法精絕,月連環握在手中亦能做出致命的攻擊,就是一對一也絕不輸於一般高手。

    刀陣被打破,屋頂上的月狼怒嘯一聲,猛一揚手中月連環,向著紀雁聲飛撲而下。

    沈碧幽知他武功高強,急道:“雁聲哥小心!”搶上幾步要去紀雁聲身邊助他禦敵,卻被三個黑衣月殺截下來。

    月狼的月連環出手,不論在氣勢、刀法與內勁上都更勝一籌。但紀雁聲手上劍法亦不遑多讓,縱橫開闔大有氣度。他接住月連環,反攻月狼。月狼的刀法詭奇辛辣,紀雁聲的劍法舉重若輕,,毫無破綻,兩人廝鬥在一起,一時不分軒輊。

    背靠著紀雁聲身後,師冕、師策、師槐三人的儒門劍法,也同三個黑衣人捉對廝殺起來。師策年紀雖小,長得也像個姑娘家,但劍法卻是三人中最為淩厲狠辣的一個。不過十招黑衣殺手已被他逼開去。

    而沈碧幽更是同時對上了三個黑衣殺手。麵對仇人,沈碧幽刀不留情,沈家刀法如怒風狂瀾般卷掃而出。報仇心切,她一味隻攻不守,隻求手刃仇人。

    刀出十字,亂世留殺!

    十字刀過處,三個黑衣月殺當即負傷稍退。沈碧幽縱身急掠向月狼,她要親手誅殺這個殺親仇人,就算同歸於盡亦在所不惜!

    然而就在她掠至紀雁聲身邊的時候,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

    正在對敵的師策忽然轉身,一劍刺入紀雁聲的心口,劍身穿過胸膛,沒至劍柄!

    沈碧幽還未站定,卻忽聽紀雁聲悶哼一聲,一蓬溫熱黏稠的液體飛濺到她的臉上!腥味衝入鼻腔,是血!

    沈碧幽不禁一聲驚呼。這聲驚呼便是宮雨所聽到那一聲。

    “你!”紀雁聲低頭看著胸前的半截斷劍,兀自不敢置信。

    背後的師策一斂平時羞澀的姿態,露出陰毒殘酷的笑容。他猛一拔劍,血花便在紀雁聲的胸口爆開,如潑墨怒灑一般,頓時將他染成一個血人,但身體卻依然挺直著,兀自不肯倒下。

    月狼刀勢一轉便向沈碧幽的脖頸抹過來。這一刀來得靜悄悄。

    師策的劍也刺向沈碧幽的後背,劍上還淌著血,劍勢很慢,沒有帶起哪怕一點的風聲。

    兩人已看出,沈碧幽的聽力太過於敏銳,但是如有周圍沒有聲音,她就是一個普通的瞎子。

    果然,沈碧幽隻是衝過抱出紀雁聲倒下的身軀,緊緊地抱住,慌忙地,用手摸索著他身上受傷的地方,直到摸到胸口那個泉眼似的血窟窿,她顫抖著手死死地捂住它,可是鮮血仍是從她的指縫裏不斷地流出。

    沈碧幽仰頭望天,張大了嘴,瞪大了眼,卻欲哭無淚,欲呼無聲,她的喉嚨已經幹涸!但是那一刹那,她的眼睛仿佛亮了,能看見了,她清清楚楚、分分明明地看見,湛藍的天空中卻掛著一輪黑色的太陽!

    她蓬散著頭發,臉上、手上、衣上一片血紅,狀如厲鬼。

    而此刻,一刀一劍已悄然前後刺到!

    刀刃離沈碧幽的脖子已不過寸餘,這時就算沈碧幽反應過來想抵抗也已來不及。月狼腕上一使力,月連環向前一抹。師策的劍也同時向前一刺。

    就在這時,紀雁聲卻猛地挺起了身子,一下把沈碧幽撲倒在地,將她覆在身下,一刀一劍也同時刺入紀雁聲的喉嚨和前胸。紀雁聲眼珠子一下暴凸而出,眼、鼻、口都流出血來,形狀淒怖至極。

    紀雁聲緩緩扭過頭望向師策,脹滿血絲的眼球中滿是怨毒與憤怒,師策被他的樣子唬得忙後退一步。

    月狼上前往他身上踹了一腳,紀雁聲噗地噴出一口血箭,屍首才仰麵躺下。

    沈碧幽卻以為紀雁聲尚未死去,急忙爬到紀雁聲的屍體上,想要將他抱起來。“雁聲哥……雁聲哥我在這裏……”當她的手掩上紀雁聲的臉孔,卻發現已沒有了呼吸。

    她猛烈地顫抖。

    這時,月狼出手抓向她背後的包袱。包袱裏一定就是沈家的傳家寶刀,六神鋒之一的“末世冥王”。這冥王刀才是他們的最終目的。

    誰知沈碧幽回身就是一刀!帶了血煞之氣的刀法,更快更利!

    月狼不防她一個瞎子反應如此迅捷,五根指頭差點被削斷。他惱羞成怒,一個瞎女人還這麼費事!“我先宰了你這死丫頭!”一掄月連環便要開殺。

    六個黑衣殺手也圍上來。

    突然,一直站在屋頂上觀戰的女子吹了一聲口哨。眾人停手抬頭,卻見她望著遠處道:“有人來了!”

    月狼冷哼:“不管誰來,都一道宰了。”

    那女子道:“是宮雨。”說完,向下一縱,身子沒入巷子裏。

    月狼聞言,向師冕、師槐、師策三人使了個眼色,三人當即點頭,隨即悄無聲息地離開。

    這時的沈碧幽豁盡全身之力,仰天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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