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879 更新時間:09-07-28 08:46
打開首飾盒,翻找合心意的首飾。
有多久沒打扮了?
七年了吧?從輕井澤的那個夏天之後,再也沒翻過這些亮晶晶的東西。
扯開和服的衣襟,右肩上有一處燒傷,左肩胛處一塊槍傷,那些細淺的條紋也沒數過,不知道有多少條。這麼醜陋的身體啊!她第一次在意起來。
“纓子,我這樣是不是很醜?”
纓子梳著她的長發,看看鏡子裏那張素白色的臉,“少夫人,您是最美麗的。”
“哦,是嗎?”可是在外人來看不這樣吧?撿起兩粒紅寶石耳墜,“這個配黑色禮服吧。”
“是。”將她的長發高高挽起,不意外,脖子後麵卻出現一塊紅色的傷疤,“少夫人,我幫您畫一枝玫瑰蓋住吧?”
“哦,畫吧。”
窗外的落雪飄灑進來,落到她的手上,隨即而化。
他始終認為她是危險的吧?
即使當年進入第三音樂室,他也始終防著她,是怕她傷害到他的朋友嗎?可她明明沒有傷害過任何人啊,為什麼所有人都不喜歡她,甚至都要棄她而去?母親這樣,他也這樣,所有人都這樣。
這世上連一個能讓她傾其所有去愛的人都沒有,就像這落雪一般,飄蕩著,遇暖而化,一生也嚐不到溫暖的滋味。
“少夫人,您看看,還有什麼地方不好嗎?”報著團鏡,照著她的全身。
黑色露肩長禮服,既能說明身份,又高雅,配上有些慘白的皮膚,殷紅的紅寶石耳墜,亮紅色的口紅,以及頸子上的紅色玫瑰圖案,有些詭異的好看。
“少夫人,車準備好了,老爺和夫人先走了。”門外的保鏢立在門側傳話。
正式見麵了,第三音樂室的朋友們。
踏著厚雪,更顯的她瘦弱。
“少夫人——”纓子跪坐在門口,“記得……補妝。”
是啊,她要記著補妝,否則怎能撐過今晚,她是伊藤家的首領啊。
……
這裏是鳳家別館,今晚尤其金碧輝煌。
挽著公公婆婆的胳膊,隻有她知道,今晚可能是伊藤家最難過的一晚,清晨,她就收到了消息,收購伊藤家海外資產的正是鳳家,這就表明,公公婆婆的願望將變成一種譏諷。
不明事實的公公不停地跟人打招呼,這個混了一輩子黑道的人,怎麼可能在商場上鬥過這些商人,也許這些表麵寒暄的人,背後正偷笑呢,如果連她都能查出來的事實,也就表明,這裏稍有身份的人大部分都已經明白了實情。
“伊藤世伯,伯母。”鳳鏡夜一身白色禮服,非常搶眼,即使不遠處也站著一群出眾的年輕人,可是他仍是最搶眼的那個,對她來說。
“三公子越發俊挺啦,哈哈。”那句世伯,叫得他非常開心。
“謝謝世伯誇獎,我想邀請少夫人跳支舞。”非常溫柔的微笑。
“年輕人就該多動動,雅子,你去吧,我跟媽媽去那邊跟人打個招呼。”非常豪放。
牽起她的手走進舞池。
“咦?鏡夜怎麼不跟我搶春緋?”環端著高腳杯,詫異得緊,往年,不管什麼宴會,總會跟他搶春緋的第一支舞。今天卻跟個不認識的女人開第一場舞。
“那個是小林宏雅。”雙胞胎倚著柱子。
“我們公關部的專屬設計師。”埴如是說,不忘再撈一塊蛋糕。
“很多年聯係不到她了。”春緋至今還能記得她孤單的身影。
“為什麼我一點也不記得?”環納悶,他的記憶力沒這麼差啊。
“爛情的人怎麼可能記得那麼多女人?”雙胞胎齊聲。
惹來哇啦啦的亂叫,趁此機會,雙胞胎劫人——春緋,跳舞去。
她很輕,像是一陣風吹來就可以被帶走,這是鏡夜的感覺。
“你大概知道了吧?”
“哦,今天早晨知道的。”
“有什麼打算?”
“不能跟你說。”
“可是那麼大筆欠款,你打算怎麼還?”
“你想讓我賣掉我那部分股份?”
“除了這個,你還有什麼辦法?”
“我答應過伊藤競一,會一直堅持到最後。”
“他這麼要求你?”似乎很詫異。
“請不要傷害兩個老人。”
“我不是黑道。”
……怎麼忘了,她才是黑道的,怕的應該是他吧?這種情況她應該狗急跳牆,然後再跟他同歸於盡才對。
“你沒再讀書?”那個夏天後,她沒再在櫻蘭出現過。
“不需要了。”讀書也是為了陪伴伊藤競一,人都不在了,還讀幹什麼。
音樂換了,歡快的節奏不再適合她緩慢的舞步。他們第一支舞結束了,她要開始迎戰了。
鳳鏡夜心底升起些須憐惜。
補上殷紅口紅,讓人送走兩位老人,她答應過一個人臨終托付,讓她幫他照顧他的父母,這一生也隻有一個人這麼信任她,怎麼能讓人失望呢?
落井下石,是商場上非常流行的招式,尤其他們這種黑道漂白的家族,更是眾矢之的,誰都想來分一杯羹,尤其經濟不景氣的如今。
一群人圍著她索要投資,提出的條件甚至比高利貸還苛刻,誰說她是黑道,她到覺得他們更適合才對。
“鏡夜,你是最大的受益人對吧?”環望著正被人‘圍攻’的女子,有些於心不忍,他一向看不得女人受苦。
鏡夜背對著宴會場那群人,望向落地窗外的夜空。
“環,還記得七年前,輕井澤的夏天嗎?”
“喂,鏡夜……我在問你……”看到鏡夜的眼神後,突然噤聲,還從沒見過他這種眼神,“啊……記得,你去見過那個伊藤競一。”
“我輸給了一個十七歲的男孩。”
“伊藤競一?”
“哦,他控製了我們二十四小時的生死。”
“什麼意思?”
“也就是我想不到任何辦法逃脫。”
原來如此,難怪之後,鏡夜一直看起來很憂鬱。
“他的要求是,讓我保證以後不傷害他的父母和他的未婚妻。”
“就為這個?”怎麼會有人做這種奇怪的事?
“他一早就知道,我會並掉伊藤家。”喝掉手上的紅酒,“所以,我一直忍著沒對伊藤家下手,就是不想印證他的預言,如今,為了更好地拓展海外市場,又不得不吞掉它,所以說,我還是輸給了那個17歲的少年,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會有這種結局。”
環沒有說話,他知道,說什麼也沒用,鏡夜的自尊心,從來就比任何人都強。拍拍他的肩膀,一起望向窗外。
……
“少夫人……”保鏢呆站在車門旁。
小林宏雅無力地踩著雪,徑自走自己的路,離車越來越遠,“你先回去吧,我走下山。”
保鏢站在雪地裏,一步也沒有離開。
怕什麼呢?有誰能傷得了她?要是這麼容易就能幹掉她,這七年間不知道已經死過多少次了。
一下子讓她到哪裏找那麼多錢?就算她的肉值千金,也賣不到這麼多錢吧?
新月出雲,山上的夜晚越發寒冷。
寂靜的山林,除了風聲,什麼也聽不到。
記得幼時,她曾經生活在北國,那裏的雪比這裏的要厚好多,也冷好多,有一次,媽媽抱了一堆衣料替人家縫製衣服,她也靠在媽媽背後幫忙,媽媽第一次誇她縫的好看,那時,多開心啊,像是站在大風雪裏也不會覺得冷,那還是媽媽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對她笑啊。所以每次媽媽生氣時,她都會不停地縫衣服,這樣,她希望她還會再對她笑。媽媽每次出走後,她還會縫衣服,因為她相信她會再回來的,競一曾說過,也許有一天,母親會真得原諒她,不再離開她,雖然那是他臨終時這麼安慰她。
兩束光亮照來,是車燈。
車停在她的腳邊。
玻璃窗降下,隱約可以看清他的臉。
“上車。”低沉的聲音沒有太多感情流露。
不知道原因,從認識起,她就沒違背過他的話。
坐上他溫暖的車,眼睛因溫暖染上一層水霧,她這麼認為,卻不知眼淚幾欲結成冰花。
他自己開車,對於他這種身份,似乎很少見。
“我讓你的保鏢離開了,他們一直跟在你身後。”
“哦,謝謝。”
“賣與我吧,連你一起。”
她有些詫異,要她何用?
“他信任我。”
“可他知道你終會失敗,我依然可以得到,如果你同意先退讓,受害的人會少一點,我會妥善安排一切,我想,他應該同意你這麼做。”
“為什麼連我也要?”
看著她的臉,“我也想知道答案。”
車燈熄滅,車內一片寧靜,白雪反射著暗白的光。
“如何?”
“會有很多人恨我。”
“我來解決。”
“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不想讓人恨我。”母親一個人的恨她已經要擔一輩子了,哪來的氣力照管別人。
“我說過,我來解決。”
“不傷害任何人?”
他看著她良久,“你這麼怕人恨你?”
“我寧願他們從不認識我,如果要傷害他們的話。”
“好吧,我盡量。”
“謝謝。”
這算是同意了?看著昏睡她過去,他想,應該同意了吧?
……
鳳鏡夜收拾得很好,沒人恨她,也沒人來指責她。事實上,等她再次醒來時,她的死亡訊息已經登上各大報刊。
第一次,她知道,原來有那麼多人尊敬她,愛戴她,纓子哭得最傷心,她手下的保鏢們個個都跪在她的遺像前垂首,她真那麼好嗎?
她還看見春緋和須王環前輩來吊唁她,春緋把七年前她送她的黃色公主裙放在供桌上,原來她還沒扔掉,第一次覺得,原來死了比活著還幸福。
“你連他們也沒告訴?”
“嗯。走了。”
司機開車離開,老遠老遠了,還能聽見纓子的哭聲。
“到哪?”
“輕井澤。”
輕井澤?好地方啊。
……
這裏隻有鳳鏡夜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其他人隻知道她的名字叫神穀向川。
鳳鏡夜給她的地方並不大,隻有一個管家,兩個女侍,一個廚師,兩個園丁,此外,還有一座小莊園,之所以稱之為小,原因是他說,他從東麵走到西麵,隻需要兩個小時。這還是在她再三要求小的情況下,他能做到的範圍。
她也算見識到什麼叫真得有錢,也難怪伊藤家那麼多財產會頃刻間消失。
她曾問過他:“如果有一天,你破產了,會怎樣?”
他的回答是:“不可能。”
縫好最後一針,一件漂亮的公主裙就此完成。管家的小女兒,眼睛睜得圓圓的,等待她做好這件漂亮的公主裙。
“哇——好漂亮。”小女孩蹦跳著大叫。
“噓——叔叔在睡覺。”趕快點住小女孩的唇。
“為什麼老爺會賴床?”這裏所有人都稱鏡夜為老爺,而非少爺,這一點她不明白,也沒多問。
“因為他夜裏四點才睡呀。”
“啊?老爺晚上失眠?”
“不是失眠,他要工作。”
小女孩沒什麼空理會老爺賴床的問題,她要趕快穿著新衣服逛一圈去,“夫人,我走了,謝謝您。”一路哼著童謠飛出去。
她收拾好針線包,瞥一眼床上卷成蠶蛹的男人,臉被頭發蓋了大半邊,完完全全一位睡神再世。
自然,在這裏,所有都知道她是他的女人,沒必要遮遮掩掩,連夫人都給他們叫了不是?
至於更進一步的接觸,這個也沒什麼奇怪,他們是很正常的男女,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這些都還知道,當然,該做的他是都做了,不該做得,好象也做得很徹底,這個人做什麼事都會考慮怎樣才能做到最利己。
若是有人想探詢他們間的關係,抱歉,既然一個叫老爺,一個叫夫人,那麼,他們住同一個房間,睡同一張床,做什麼事,都是理所當然的,沒必要向外人實況轉播,這是一年前,他做了不該做的事後,這麼跟她講得。
“向川,幾點了。”被子裏發出類似悲鳴的詢問。
“早晨十點。”
“這麼快!”更加悲鳴的聲音,她知道要躲遠一些,這人是起床魔鬼,相當大的起床氣,即使自然醒也會生氣,因為大部分時間即使自然醒也沒睡飽,隻要第二天有事,他的身體總能早一步催醒他的大腦,奇怪的人。
“向川——”
“哦。”
“把門外那個人趕走,我今天不回京都。”
他指的是莊園外九點鍾就已經等候的車——鳳家主宅派來的。
“不是說今天要見重要的人?”明明昨晚某人說要早起回京都的。
“嗟!見那個須王環,有什麼重要?”臨睡時才知道要見的是那個家夥,那個神經病,大半夜打電話過來,說他就是那個法國著名的紳士,他呸!懶得理他。
“向川。”
“我這就告訴他。”
“向川。”
“哦。”
“過來跟我說話吧。”
“你不想睡覺了?”
“你說話我才能睡得著。”
“我先讓司機回去。”
“讓他等!過來。”
好,他說什麼都可以啊。
“要聽什麼?”坐到床前。
“隨便。”
“很久以前……”一般講到第二段他就會睡著,他說她的聲音輕得很適合催眠,是他的壓力太大了吧?連睡覺都這麼敏感。
當初隻隨手翻了本管家女兒的童話故事讀給他聽,還真得睡著了,此後,他隻要睡不著,都會讓她給他讀書,讀多了,她也能背下來了。
這兩年,他越來越不喜歡回京都的本宅,總是用各種借口推延回去的時間,也許家族內部有太多事讓他煩悶,才混跡於她這裏,或出國,或住在別館內。
在這裏,他不會待太長時間,每次不過一兩天,但次數卻很頻繁,有時一周會飛來兩次。
她並不在乎他待多長時間,而是他能給她帶來溫暖,與幼時想媽媽笑的心情一樣,她等待他的時間裏,就是抱著這種心態。
“雅子?你是不是非常想見母親?”他枕著她的雙腿突然這麼叫了她這個名字。
僵硬的的身體證明他猜對了。
“我找到她了。”其實一年前他就已經找到了。
“是麼?她可好?”幽幽地問。
“還好。”
“什麼時候找到的?”
“……不久。”
“她……不想見我吧?”想也是這樣。
“她在衝繩。”
“果然在衝繩,她一向聰明,把自己藏得也好。”
他到是覺得她與母親有幾分相似,起碼眉間的憂傷都那麼深。
“七年零三十天,她一定沒變老,記得她總那麼美麗。”
“想見嗎?”
“她不想見我,我知道。”
“她昨天通知我,想見你一麵。”也許是最後一麵。
“她說過,隻到臨死才會見我。”聲音很平靜,沒什麼起伏,不過,大滴大滴的淚珠滴到他臉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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