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747 更新時間:09-08-14 09:10
“對不起,周少夫人,我沒看見你。”我連忙道歉。雖然看見了活人,我心裏卻還寒得像隆冬臘月,所以說話還帶著微微的顫音。
她按著被我撞到的腰看了我一會才慢吞吞地問:“百裏少夫人來這裏為什麼不找個向導?要是走丟了怎麼辦?您不是什麼都忘了嗎,還記路嗎?”
我現在根本顧不上與她玩腦子耍心眼:“走錯路了,我先回去了。”說著連招呼都不想打,急匆匆地離開。
一路上的每一個聲音都能把我嚇得跳起來,每一陣風都像人在臨死前絕望的哭叫。那些藤蔓像屍體一樣趴在牆上考驗著我的忍受能力,周家莊仿佛一下子變成了一個可怕的鬼域。
去哪呢?我問自己,現在我是一分鍾也不想在周家莊呆了,回到庭院我也害怕,那幾個臭男人鐵定查事情不在房間裏。
對了,我不是要去絳月那裏嗎?我要上絳月那裏借書看。給自己弄了一個好理由,我飛快地叫人帶我出了周家莊,往絳月的琴莊趕去。
再到竹林,我幾乎不敢通過那條陰涼的小路了。因為莽莽竹林裏到處都是詭異的聲響,就好像妖精鬼怪全到竹林裏集合了似的,所以我站在岔路口急得團團轉。
“孟姑娘。”身後忽然傳來了一道溫柔的聲音,一轉頭,對上了那雙美麗的金眸,金眸裏全是溫柔的陽光。
忽然間心裏的恐懼跑了一大半。
絳月奇怪地問:“你來找我的嗎?你的臉色怎麼這麼蒼白?”
“絳月,我撞鬼了。”大概是因為過分害怕的緣故,我的聲音變得很尖。
“撞鬼?”他怔了一下,伸出手問,“不介意嗎?”
我搖搖頭,於是他牽起我的手,拉著我走進了竹林:“恩,你是撞鬼了,手比冰塊還涼。”我默不作聲地跟在他後邊,我們一邊走,他手上的溫暖一邊將我內心的極寒慢慢地驅散。
到了他家的院子門口,恒舟正在庭院裏慢慢地掃地,臉上是萬年不變的大冰塊表情。見我們來了,他走過來給我們開了門。我的手無意間掃過他的手臂,不由得一陣激靈。
“怎麼了?”絳月回過頭問我。
“我就是有點冷。”我不自在地回答。現在我在恒舟麵前的感覺像個小偷,沒有人願意讓別人窺見自己的隱私,而我剛剛控製不住地做了。
進了房間,絳月拉我坐下:“還冷嗎?”
我點點頭,身體仍然顫抖個不停。
他笑笑,起身走開了一會,回來的時候手裏拿著一個小巧的酒壺。他給我斟了一小杯:“喝下去,會有用的,我珍藏的竹葉青。”
我聽話地將那杯酒喝了下去,發現這酒並不像想象中的那麼辣,格外還有一種濃濃的醬香。那種香味對此時的我來說有一種不能抗拒的誘惑,於是我用自己認為最討好的眼光看著他。他看懂了我的意思,又給我倒了一杯。我慢慢地灌下肚,還是覺得不夠。喝到第五杯的時候,他不肯給我酒了:“看你的樣子是從來沒喝過酒的,再喝要吐了。”
我隻好依依不舍地看他將酒壺放了回去。
他又回來摸了摸我的手:“還是很涼啊。”說完他將自己身上的長袍脫了下來,牢牢地裹在我身上。然後扶著我的肩膀對我笑道:“裹成這樣,有鬼也打不疼你了。”不知是不是酒勁上來了,我竟然覺得他那雙晶瑩深邃的瞳孔散發出了一種令周圍黯然失色的金色光芒,這種光芒在我身體裏點起了一把火,頓時渾身發熱,心如鹿撞,
“暖和了嗎?”他問。
我急忙點點頭,現在身上已經不是暖不暖的問題,而是熱不熱的問題了。
忽然恒舟走了進來:“公子,明天郡守大人想來買琴,要見嗎?”
絳月懶懶地回答:“懶得見,回了吧。”
恒舟出去了,我奇怪地問:“絳月,你不給郡守麵子,以後能好好做生意嗎?”
他斜瞥了我一眼,悠然地一笑:“誰說我要以此糊口了,在這裏暫留而已。不喜歡的,自然不想見。”
“那你為什麼暫留在這?”我問。
他收好扇子,起身走到書架那裏取出一本書:“因為我覺得這裏有我稍微感興趣的事情,就來歇歇。”他拿著那本書走過來,將書扔到桌子上,自己側身半躺下,“歇夠了好幹正事。”
我驚訝地望著桌子上那本《嗜血梅花陣》,心裏已經將他的來曆猜了個遍。
“別猜了,我現在也就是個做琴的而已,累了,休息休息。”他的眼神是那麼慵懶,夾雜著一些我很陌生的東西。
“你怎麼知道我要這本書?”我問。
他輕笑:“哦,你想看?那好巧,我正好把這本書拿了出來。”
我不知該怎麼回答他,他給我的感覺就像是那種飄忽不定的霧,看得到,又絕對看不清楚,隻好翻開了那本《嗜血梅花陣》,不再說話。
太陽漸漸西沉的時候,天空一片血紅。我終於放下了那本書,看看外邊,青竹在如血殘陽的渲染下露出了一種特別的憂傷,在這個世界上,它們是最和氣的朋友,永遠不會為了那點雨水空氣來取你的性命。
而人,往往是世界上最危險的動物,他們喜歡把自己的聰明用在傷害別人的用途上。人得到了造物主的厚愛,可很多人不僅浪費著自己的生命,還消耗著別人的生命。
“餓了嗎?”絳月提著一個食物盒出現在門口。
我摸摸扁扁的肚子,點點頭。
他走進來將食盒打開,把菜一樣一樣地擺出來,全是精致的素菜。
“我覺得像你這種女孩看了那種書一時間肯定不會想吃葷的東西,你吃得少會影響我吃飯的情緒,所以特地弄了點素的。”
雖然是素菜,香味卻不輸給葷菜,但我卻提不起食欲:“這是你做的嗎?好香。”
他自在地支起一隻腳:“不是,恒舟去擁春城裏買的,我從不做飯,恒舟做的又非常難吃,還是買的省事。”
我擺好碗筷,他優雅地端起碗吃了起來,夾了幾口菜他好像想到了什麼:“哦,忘了招呼,你吃啊,別客氣,我平常一個人吃飯習慣了。”
“恒舟不吃嗎?”
“他是我的仆人,你別管了。”
我也拿起碗筷,可那到嘴的飯怎麼都咽不下去。
“怎麼,菜不合口味?”
“我在想,用101個活人做地基,每二十年用一個母親獻祭,住在那樣的房子裏,他們怎麼吃得下飯?”想起我在那房子裏住了許久,我打了一個哆嗦,“這種房子冤魂纏繞,怎麼能旺家宅呢?”
絳月放下手中的碗,站起身走到他放酒的地方:“凡事總逃不出欲望兩字,為了欲望,人能做出任何事情。但所有的事情都是有代價的,就看他們能不能負得起。”他拿出那壺酒,“再來一杯?”
我隻模模糊糊地記得自己又喝了十杯,後來也沒醉,就是覺得頭有點暈。絳月扶著我上了馬車,送我回周家莊。夜幕已經開始降臨,馬車裏黑洞洞的,什麼都看不清,隻有絳月那獨特香味在黑暗中特別清晰,如絲如縷地縈繞在我身旁,勾起了我身體裏的一種奇怪的熱浪。這種熱浪在我心中燃起了一種想摸他的衝動。不知為何今天我的膽子很大,在熱浪的慫恿下,我輕輕地爬到他身邊,討好地笑著:“絳月,我能不能摸一下你?就是隨便調戲一下。”
他沒說話。
我以為他生了氣,忙認錯:“絳月別生氣啊,我就是和你開個玩笑,別誤會啊,我不喜歡泡麵愛情。”
黑暗中的他突然開口了,口氣淡淡的,聽不出喜怒:“什麼是泡麵愛情?”
“泡麵是一種泡在熱水裏很快就能熟的麵,比煮的麵熟得快。吃的人喜歡在吃之前大喊:就是這個味。不過一吃就知道那東西非常難吃。”
“還是不明白。”
“意思就是,就是,”我的頭暈得厲害,簡直快組織不出句子了,“就是見一次麵就相愛了,愛過才知道愛,愛,愛錯了。”
他好像在笑:“雖然我還是不知道泡麵是什麼東西,但我大致理解泡麵愛情的意思了。”
“恩,所以我還是回去摸司清吧。”我有點沮喪地往自己的位置爬,不想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慢慢地向他那邊拉。我的腦子一時發木,忘記了思考,隻知道順著他的勁慢慢地將手移了過去。
他用含笑的口氣說:“摸摸不礙事。”說著,我的手指尖已經輕輕地碰到了他的鼻尖,一種軟軟的感覺從手指尖傳到了我的心尖。頓時我的手像著了魔一樣停不下來了,慢慢地在他的臉上移動著,滑過他如絲絨一般美好的皮膚,滑過他俊秀的眉毛,最後停在他妖異的眼睛上。他長長的睫毛一眨一眨,撓得我的手癢癢的,心也癢癢的。我立刻愛上了這種奇妙的感覺,手一動不動地停在了那裏,朦朧中的他也一動不動。
不知道何時馬車停了下來,然後車簾猛地被人掀開。
“孟書,你在幹什麼?”一道不算大但很有氣勢的聲音將一心撲在絳月那雙美麗眼睛上的我給嚇了一跳,我朝車門那一看,是飛墨。
“飛墨啊,你怎麼也來坐這個馬車?”我笑嘻嘻地打招呼。
凡烈突然擠到了飛墨身邊:“姐姐,你已經到周家莊門口了,下車吧。”
聽凡烈這麼一說,我點點頭:“絳月,我到了,下回再來找你。”說完跨下車。不想一腳踩到了一顆小石子,眼見著自己搖搖晃晃地就要摔倒。旁邊的飛墨一把將我扶住:“喝酒了?”
我站穩後擺擺手:“不要緊,隻喝了一點點。”
飛墨好像很不高興:“一點點,你看你都醉成什麼樣子了?”
“我沒醉,就是頭有點暈。”我實話實說。
“我的嫂子啊,頭暈就是醉了。”司清原來也在旁邊,剛才我都沒注意到。
“孟姑娘,我先回去了。”絳月柔聲地說道。
“哦。”我笑道,“謝謝絳月公子。”
“絳月公子,謝謝你送賤內回來,賤內多有打擾,得罪得罪,”不知怎麼地今天飛墨這幅彬彬有禮的樣子讓我非常心煩。
“飛墨,你在人前就是個標準的木偶士兵,做什麼都是一套一流的公子相。”我頭暈得實在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姐姐,你胡言亂語什麼啊?”
“孟姑娘多喝了幾杯,是在下的罪過,百裏公子莫怪,各位,在下告辭。”絳月跟他們幾個人打過招呼後離去。
“明天我讓人查查這個絳月公子什麼來頭,我已經三番兩次地說孟書是我的夫人,他還是孟姑娘孟姑娘地叫個不停。”飛墨的話很冷。
“江湖上藏龍臥虎,我看他現在還沒有跟我們作對的意思,能少一事便少一事,暫時先別管。”大哥抱胸說道。
“他是賣琴的。”我好心地提醒到。
“深更半夜,為什麼要去陌生人家?”飛墨好像在跟我說話。
我抬起頭看了看他:“他是,他是我的,朋友。”
大哥走到飛墨旁邊:“飛墨,算了,你現在跟她說什麼她都聽不進去的,先進去吧。”
一聽又要進周家莊,我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我不進,這裏麵全是冤魂我才不進去呢。凡烈,我們去擁春城裏住。”
“孟書,你又鬧什麼,你知不知道一個女人孤身跑到一個男子家喝酒別人會說什麼?你知不知道別人知道了會笑話百裏家?”
我被百裏飛墨的話弄得很煩:“那還不好,那樣你休我的時候更容易,反正也要休的。不守婦道的女人,休了也沒誰說什麼。哦,對了,我們根本就沒成親,我們那是什麼來著?”我的頭暈得像一團漿糊,想說什麼都給忘了。
他不知為什麼張著嘴愣在了那裏。
江大哥走到我們兩個中間打圓場:“好了都別吵了。孟書,以後出去跟我們說一聲,女孩在外少喝點酒,不安全。”
“恩。”我答應了一聲,轉身就走,沒想到又踩到一個石子,氣得我大罵,“到處都是石子,跟我作對,踩死你活該。”
江大哥歎了一聲氣:“飛墨你扶扶她吧,她醉得太厲害了。”
飛墨走過來摟住了我的肩膀,將我往周家莊裏帶。我掙紮著不想進去,他狠狠地來了一句:“別鬧,再鬧我把你點了穴道扛進去。”
我氣得要命:“我告訴你,周家那些蕭牆底下都埋有死屍,他們家的布局叫……”
“閉嘴!”他打斷了我的話,臉上一絲笑容都沒有,我才懶得找罵,自然照辦。
回到住的地方,我懶懶地躺在床上捂著被子睡覺,把他們四個扔在一邊不理。
“姐姐,快起來。”凡烈過來搖搖我。
我不耐煩地將他的手揮開:“連你也要教訓我,煩不煩?”
“不是啊姐姐。”凡烈解釋道,“第一:這是我們三個的房間。第二:姐姐你連鞋都沒脫就上床了。”
“哦,”我暈乎乎地爬起來,找了個借口,“是飛墨把我拉進來的。”
“姐姐,是你把姐夫扛進來的,姐夫現在正被你壓在身體下麵呢。”凡烈苦笑著解釋。
我低頭一看,身體下麵果然壓著眼露凶光青麵獠牙的飛墨。
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我拍拍大腦,好像想起來了。在飛墨說“閉嘴”以後,我不想找罵,乖乖地伸手幫他閉上了嘴巴。好像後來他想拿指頭戳我,我抓住了他的指頭,心想:你戳我一下,我就要還你十下,向敵人開炮,然後我飛快地朝他亂戳了十多下。再然後我想起了某部戰爭片裏說的:不能浪費戰利品。於是我一彎腰把唯一的戰利品扛在了肩上,還喊了什麼口號來著。對了,後來我參加舉重比賽了,好像喊的是:“為了國家榮譽,我要得舉重冠軍。”
想到這,我問凡烈:“我的金牌呢?”
凡烈的表情頓時像吞了一個鹹鴨蛋。
我反應過來了,舉重大賽的規模太小,舉辦方根本買不起金牌,連獎狀都沒一張。我歎歎氣,將屁股從飛墨身上移開,想自己回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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