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818 更新時間：11-03-28 19:30
“撲撲撲——”一隻略顯肥碩的信鴿扭頭看了看身後的現任主人，似乎有些不情不願地撲騰了兩下翅膀，搖搖晃晃地飛出了窗外。
蕭烈望著信鴿別扭地用力撲騰著雙翅飛出窗外，下意識地揚起微笑，尋思著是不是應該給鴿子減肥。這嶺南龍門的鴿子也不知是誰養的，還真是可以，能把信鴿喂得像肉鴿似的，害得他那天差點兒把這隻肥鴿給燉了，幸好他眼尖，看見鴿子腳上綁著信件，不然，唉。
連日來蕭烈心中一直記掛著龍傲，就在龍傲離京半個月之後的那天清晨，這隻“肥胖”的信鴿從窗外飛入禦書房，停落在桌案上。看見鴿子腳上綁著的信件和那朵金邊紅紙折成的木棉花，蕭烈立即便明了其中之意，取下展信而閱，果然是龍傲那筆熟悉的清秀楷書。信中並沒有多少筆墨，隻是簡單報了個平安，另外告訴蕭烈單獨與自己聯係的方法。
那天之後，兩人便一直以飛鴿傳書的方式傳遞訊息，寄托思念之情，雖然往來書信並不頻繁，卻真切地感覺到了一點一滴的深情漸漸融入自己心中。今天是十三，算算時日，書信送到龍傲手中的時候差不多是月圓之日，想到剛剛自己在信件上附帶的物件，蕭烈突然之間感覺有些不好意思，還隱約有些患得患失的感覺。
蕭烈在心裏嘀咕著，這有什麼關係，都已經表白了。隨即他又有點擔心，萬一龍傲不明白，或者萬一龍傲笑他這個堂堂大男人做這麼女人的事情，自己豈不是很別扭。最後蕭烈狠狠地在心裏說了一句，龍傲才不會，他肯定會了解自己想表達的心意。不過蕭烈似乎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心裏這麼孩子氣地念叨，簡直比剛剛他在信件上附帶物件的舉動更為過之。
望了一眼晴朗的天際，蕭烈笑著收起思緒，視線轉回堆疊在禦案上的奏折，準備開始每天必修的帝王重任。為了將來不讓過多的無端指責加諸在龍傲身上，必須將一切鋪設好，盡管他與龍傲無畏世俗之言，但是他也不想讓龍傲遭受惡言指責。
為了這一切，蕭烈可謂是非常勤政愛民，當然這也是出於自己的責任和真心而為。每日早晚二朝，風雨不改，甚至必要之時還要加開午朝，夜夜朱批不斷，凡是自己應該而為之事必定事事做足，務實詳盡，有理有節，有序有則。蕭烈從來隻關心政令政務是否落實或者百姓是是否安泰，卻從未在意民間對自己印象如何，自然不可能了解，當下民間對他的好評幾乎到了聖人崇拜的地步，倘若不是各級官員因為各種原因謹守大燕律條，隻怕民間言論早就一片沸騰了。
正是由於蕭烈的太過勤政，朝中很多大臣經常在朝堂論政之時倍感壓力，甚至一些老臣漸漸感覺力不從心，尤其蕭烈從來都是掛著一副溫和淡定的微笑，不論群臣態度如何，從未顯出任何怒意或是不悅之色，更讓眾多大臣心中惴惴不安，不敢有絲毫懈怠。不過還是有少數幾個不以為意之人，其中之一就是類似刑部首席審判楚淩昊這樣深刻了解蕭烈的好友，另外就是類似中正太丞歐陽儀這類為國為民卻不為自身官位之臣。
楚淩昊走到門口卻又停下腳步，看著伏於案上批示奏折的蕭烈，猶豫著是不是應該進去“勸諫”這位好友。蕭烈這麼“折騰”顯然有所圖謀，其中之意他當然是很清楚的，可是不說什麼，隻怕很多大臣都會受不了而紛紛遞上辭呈。就在前兩天，朝中三公與幾位重臣便一起拜訪靖王府，與新任靖王楚淩昭以及這位可以說在新君身旁很吃得開的刑部首席審判商量了一下，一致認為應該“勸諫”當朝天子，提出適時休朝的建議。眾人最終商討的結果就是如此，為了謹慎起見，隻好讓楚淩昊勉為其難，前來“勸諫”蕭烈。
楚淩昊對此確實感覺有些難度，一般而言，讓眾臣在朝會上提出建言才是上策，但是此事似乎不合邏輯。向來隻有大臣勸諫皇帝應該勤政的，哪有勸諫皇帝不要勤政的，可是事實上蕭烈的勤政真真切切地讓朝中眾多大臣大感吃不消。此時楚淩昊有倒是些懷念正在隴西駐守的睿王祁瑋，如今回憶起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竟然感覺祁瑋雙唇揚起的那道邪狂笑意是那麼親切。楚淩昊默默地歎了一下，正了正思緒，想來想去，一咬牙，硬著頭皮抬腳跨了進去。
“稟告皇上……刑部首席審判楚大人有事前來覲見……”
“淩昊？莫非朝中又發生了什麼疑難大案？趕緊讓他進來！”
月光如銀，靜靜地灑落在院子裏，斑駁的樹影映在素白的窗麵之上。燭光輕輕搖曳，藥用熏香散出的輕煙盈盈而升，悄無聲息地化在空氣之中。
龍傲立於案後，俯身彎腰，專心致誌地習字，眼神專注，長長密密的睫毛在眼下映出一片陰影。隻見他纖長的手指握筆輕巧，筆尖點墨，一筆一劃，留下端端正正的字跡。突然一陣風吹過，燭燈搖晃了幾下，燈光一亂，龍傲一時不慎，筆鋒一頓，一點劃歪了出去。
“清風明月本無價，近水遙山皆有情。靜立軒窗聽風竹，輕提墨筆落心影。”
龍傲正欲收筆，忽聞一道熟悉之聲，欣喜之下立即直身抬頭：“大哥！你回來了！”
龍翔淡淡地輕笑，緩步走上前去，取過筆架上的另一支筆，沾上水墨，順著龍傲那筆劃歪的一點，寥寥數筆，幾點渲染。龍翔畫完將筆擱回筆架，仔細再看，一幅《墨竹清月》躍然現於紙上，與龍傲剛剛寫下的幾個字配襯得恰到好處。
“還是大哥才思敏捷……換作是我……估計……”龍傲微笑而讚，話未說完，突然心口一陣刺痛，喉間頓覺腥甜，龍傲緊緊地抿住雙唇，捂住胸口，細碎的輕咳之聲斷斷續續地溢了出來，“咳咳……咳咳……”
龍翔眼見龍傲隱忍痛楚，輕輕地搖了搖頭，劍指點中龍傲後背幾處穴位，隨即龍傲吐出了哽在喉間的鮮血，幾點殷紅濺落於畫上，觸目驚心。
“為了他……值得嗎……”龍翔淡淡地輕聲問道。
“這幅畫可惜了……”龍傲沒有回應，隻是淺淺一笑，望著眼前的畫，歎了一句，輕輕地放下手中的筆，沉默半晌，淡笑輕語再次傳出，“大哥何嚐不是心藏深處……卻又何必如此一問……”
當初龍傲身著翔王禮製朝服攜赤霄上殿朝賀蕭烈登基，以龍行天下令平息蕭彬兵變之局，之後匆忙趕回嶺南龍門，緊趕慢趕卻還是耽誤了，晚歸了半天。龍傲是門主，觸犯禁令門規，加上龍昊欽鐵麵無情的手腕，後果如何，想想也知道。
如今事情已經過去一年之久，自從那天之後，嶺南龍門漸漸地發生了改變，不知不覺之間正在淡出江湖武林之外。龍翔一直留心注意著一切，盡管不免為龍傲擔憂，卻不曾過多幹涉，直到最近青墨與銀龍兩人動用非常手段找上自己，得知龍傲半年都不曾踏出嶺南龍門之事，這才驚覺事情超出了自己的預想，於是決定返回嶺南龍門一探究竟。
對於龍傲的心思，龍翔原本心中就有數，也有一些推測，隻是不確定龍傲是否真的下定決心非如此不可。剛才進門之時，熏香餘韻還未散盡，對於醫毒之術同樣精深的龍翔而言，稍加思索便可明了，自然更加確定無疑。思及於此，龍翔無奈輕笑，一時無言，轉眼看向雪白的紙麵上刺眼的鮮紅，一時愣神，竟然想不出應該如何下筆掩蓋。
龍翔再次望向龍傲，眼神出奇平靜，語帶關心地言道：“這些藥用熏香……於你無益……適可而止為好……”
“大哥……你……怎麼知道……”
“想打贏三叔，以你現在的武學修為，已經足以應對，何必還要用這種極端速成之法，除非你想廢除嶺南龍門那一道百餘年未動的絕令。”
“達不到曾祖龍廷熙那麼高絕的武功境界，想在四叔手中取得一線機會根本就是妄想，我也仔細想過了，隻有這個辦法可行。”
“可是你也應該知道龍廷熙為此付出的代價，還有六刑加身，我擔心你承受不住……”
“我……自會小心……大哥無需擔心……”
龍傲淡淡地笑了笑，隨即似乎想起了什麼，立即打開櫃子取出茶具，一轉身出去了。不一會兒，清新的茶香飄了進來，龍傲放下托盤，端過其中一杯香茶遞了過去。
龍翔接過杯子輕輕一聞，立即了然微笑，坐到椅子上，喝了一口，抬眼望著龍傲，輕笑而言：“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一點都沒有改變，既然如此，我不會插手過問，不過……”
“我知道……大哥放心……我不會的……”
“嗯……這樣就好……如此我走也走得安心一點……”
龍傲望著龍翔深沉的眼神，心中驀然泛起一絲隱約不安：“大哥……要去往何處……”
“金陵……”龍翔淡淡地吐出兩個字，隨即取出龍行天下令之附令，鄭重地交到龍傲手中，“這個我已經用不著了，至於暗首之位，你自己斟酌處理便是，如有必要，廢去暗堂也無妨。”
龍傲收起附令，心中了然，淡笑而言：“暗堂之事確實需要慎重，我會仔細斟酌，大哥如此可是打算退隱？”
“嶺南龍門雖然鮮少過問江湖紛爭，畢竟依然處於江湖之中，少不得沾染江湖是非，我雖然不想牽涉深陷其中，卻也沒有想過回避自己的麻煩，所以現在還不是我退隱之時。”
龍傲端起茶杯飲了一口，隨後又為龍翔添加了一道茶水，笑而言道：“大哥是不想讓嶺南龍門介入其中，看來沒有改變的人並不止我一個，即使不在嶺南龍門，依然故我。”
“嶺南龍門的人豈是輕易折於逆境而改變自我之人！”龍翔眼神堅定，看著龍傲坦然淡靜的神情，淺淺地會心一笑。
既是重逢亦是離別之夜，明月高懸，靜思台上兩人一邊茗茶一邊談心，不知不覺一夜而過。黎明日出，龍翔未言隻字片語，瀟灑地決然離去，沒有一絲牽掛。
龍傲負手而立，靜靜地站在院中那株木棉樹下，抬頭仰望，輕展眉眼，淡笑不語，紅似赤焰的花朵半合半開，今年的木棉花期似乎提前了一些。從袖中取出一朵金邊紅紙折成的木棉花，望著綻放的一片花瓣內側端端正正地寫著的一個篆書“傲”字，龍傲的神情顯得很是複雜，亦喜亦憂，有些驚訝，還有些猶豫。
昨日收到蕭烈的書信，看到附上的這朵木棉花，龍傲的心情一直都處於忐忑之中。明月千裏寄相思，可是蕭烈這份“思情”未免來得太過突然了，雖然他們已經互許心意，以書傳情也一年多了，但是以現在的情況而言，並不是合適的時機，他應該答應蕭烈嗎。還是說蕭烈根本不知道這個究竟表示什麼意思，隻是簡單地想表示自己想念他的心情而已，畢竟蕭烈不是越州族民，他或許並不知道自己的這個舉動究竟隱含著什麼特殊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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