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092 更新時間：11-02-03 16:31
清晨和煦的柔光透過精雕細琢的窗欞，輕輕灑落一片，映照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麵之上，閃爍著柔和的光芒。
蕭烈睜開雙眼，本能地向身旁望去，身邊另一個被窩裏的龍傲躺得四平八穩，呼吸綿長而近似無聲，依然尚在沉睡之中。龍傲的蕭烈曾經聽師傅提過，但凡習武之人，內力越是深厚，沉睡之時呼吸越發綿長，氣息也越是沉穩安靜，自然動靜也越小。除了誠帝與師傅之外，龍傲是蕭烈見到的第一個睡覺如此寧靜近乎無息之人，龍傲的武學修為可見一斑。
記得銀龍曾經說過，龍傲素來靈敏，警覺甚高，絕對不會輕易沉睡，尤其是在陌生的環境之中。思及至此，蕭烈不禁心中動容，對於龍傲而言，深宮形同虎穴，此刻在這帝王寢宮內殿，他竟然如此安心沉睡，一點戒備之心都沒有，等於就是將自己的生命交於他人，除了對蕭烈信任至極，沒有第二個原因。
蕭烈小心翼翼地替龍傲將錦被拉上一些掩好，起身穿戴整齊，隨後將紗帳床幃整理了一下，將禦榻遮蓋起來。
“皇上……”侍從順兒前來伺候蕭烈起身，輕輕地敲了敲門。
輕微的叩門之聲響起，蕭烈沒有回話，反而放輕腳步走過去開門。順兒小心翼翼地捧著洗漱物品，門一開，竟然見到一身整齊朝服冠帶的蕭烈站在眼前，不禁嚇了一跳。順兒從小跟在蕭烈身邊伺候，對蕭烈的秉性習慣當然知道得一清二楚，這位新皇素來與眾不同。不過順兒還是有些疑惑不解，蕭烈一向習慣了自己打理衣冠服飾與起居，此刻衣冠整齊自然不足為奇，但是蕭烈的性情再怎麼溫和平順，也不至於屈尊降貴前來為侍從奴才開門，這其中必定有什麼蹊蹺。
天生的好奇心驅使之下，順兒忍不住瞄了一眼，似乎沒有什麼異樣，就在他準備收回視線之時，眼角卻撇見了不可思議的一幕，嚇得他差點當場驚呼起來。
天啊！這鞋子？順兒赫然發現禦榻前竟然擺放著兩雙鞋子！其中一雙黑底金紋的龍靴是新皇蕭烈的，這自然認得出來，但是另一雙繡工精細的白底紅紋鑲邊的靴子，不論大小還是式樣怎麼看都是一雙男人的鞋子，並且這雙靴子的主人還是一位極為講究的大人物。
眼睛再向旁邊看去，赫然看見紅白相映的錦衣華服搭掛在一旁的黃花梨龍首衣架上，順兒昨晚見過龍傲，自然認出這件華服是龍傲的。順兒越看越心驚，心中不安地猜測著，眼睛自然而然地看向禦榻，盡管蕭烈已經整理過了，但是隔著朦朧的幃帳，還是隱約看見幕簾之後躺著另一個人。
這實在是太過震驚了！皇上竟然臨幸了一個男人！震驚之餘，順兒轉而想了想，怎麼也不敢相信，本朝不禁男風，民間亦有男妻男妾，後宮也曾有過男妃男姬，可是似乎都與昨天所見的那位公子不一樣。盡管昨晚順兒隻是匆匆見了龍傲一麵，可是以他多年在宮中行走的經驗，也多少看出幾分端倪，龍傲分明身份尊貴，實在不像是那樣的人。
盡管龍傲清秀文雅，卻不似貌美嬌顏，眉眼之間透出英武之氣，溫和柔靜之間折射出幾分冷靜傲然。順兒一直以為龍傲是朝中位列公卿的重臣，而且很明顯可以看出龍傲是武臣，加上龍傲那一身華貴錦衣，至少也是駐守邊疆的上將軍，絕對與那些人大相徑庭，怎麼看也無法與那一類人聯係在一起。
更讓順兒想不明白的是，蕭烈一向謹言慎行，修身自好，這完全不像是他做出來的事情。之前蕭烈並未娶妻納妾，如今登基為帝，自然後宮空置，若是臨幸女子尚可理解，可是竟然與一個男人如此這般，這實在令人難以置信。一時之間順兒戰戰兢兢，不過畢竟他在宮中處事多年，心裏還是明白的，什麼事情應該過問，什麼事情就算知道了也應該當自己是瞎子聾子，於是收斂心情，一直保持躬身垂首的姿勢，靜待蕭烈吩咐。
蕭烈見到順兒神色有些不自然，心中自然明白八九，原本他也沒有打算隱瞞什麼，方才整理幃帳純粹是不想其他人看見龍傲，畢竟現在自己身邊的人多了，難免雜言碎語。不過順兒一人前來伺候倒是讓蕭烈頗為意外，沒想到順兒如此善解人意，對他的脾氣習慣摸得甚為清楚，不枉他一直信任無疑。
蕭烈梳洗完畢，對順兒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揮了揮手，讓他收拾了退下去。順兒心下了然，捧著東西輕手輕腳地離開，隨後便一直在正殿之外等候。
“順兒，你不用跟著朕過去了，留在正殿候著。”蕭烈走出正殿，對順兒吩咐言道，“細心伺候著，別讓閑雜人等進去打擾，至於另外的，你跟在朕身邊這麼久了，分寸自行把握便是。”
“是……”順兒謙恭地回應了一聲。
謹慎地應付完了諸多刁難的群臣，蕭烈立即回到英肅殿，剛到正殿之外便看見順兒手捧托盤從裏麵出來，心中一緊，加快了腳步。
順兒見到蕭烈回來，立即不緊不慢地稟報：“皇上，睿王爺來了，在正殿花廳。”
“嗯……”蕭烈心下一鬆，揮手讓順兒退了下去，隨即抬腳跨過門檻進了殿內。
祁瑋見到蕭烈走了過來，氣定神閑地喝了一口香茶，將茶杯置於手邊的案幾上，笑意盈盈地調笑而言：“你可算是回來了！”
蕭烈看了一眼內殿的方向，再看了一眼祁瑋，還未說話，祁瑋笑著補充言道：“不用看了，我都坐在這裏了，龍傲當然已經走了，我不來，他怎麼離開。”
心中驀然悵然若失，祁瑋的聲音再次響起，竟然異常驚訝：“你額頭怎麼了？”
“不小心撞的……”蕭烈想了想，簡單地說了一句，不過片刻的停頓還是讓祁瑋發現了什麼。
“我說……昨晚……你不會是對龍傲……”祁瑋故作小心翼翼地問道。
蕭烈在心中頗為無奈地暗暗歎息了一聲，走過去坐到祁瑋旁邊的椅子上，故意反問了一句：“你覺得我能對龍傲怎麼樣？”
祁瑋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了蕭烈一番，依然小心地言道：“不能怎麼樣……不過我懷疑……他對你做了什麼……你……怎麼樣……”
“沒怎麼樣！”蕭烈頓時感覺無力，立即隨意地說了一句。
“你們都這樣了……竟然還……”這次換祁瑋感到無力了，他是徹底服了蕭烈了，“兩情相悅，同床共枕，伊人在懷，你竟然坐懷不亂，你真是君子得可以啊。”
蕭烈斜了祁瑋一眼，也懶得繼續與他扯來扯去，於是話鋒一轉，故意開玩笑地問道：“你似乎很閑啊？”
“嗯！是啊！”祁瑋再次端過茶杯悠閑地喝了一口，慢悠悠地放下杯子，轉瞬之間收起了笑意，略帶嚴肅深沉地關心而問：“聽說今天早朝議事的時候有些暗藏洶湧，看樣子比想象之中麻煩，怎麼樣，事情擺平了沒有。”
蕭烈也不以為意，自信地微笑而言：“還好，我想他們的膽子還沒有大到敢吃了我的地步，反正現在一切盡在掌控之中，慢慢來就是了，不急。”
祁瑋笑了笑，隨即站了起來：“好了，你就慢慢烹調這些老古董吧，我要走了。”
蕭烈直覺祁瑋的話中隱含分別之意，於是問道：“你也要走？”
祁瑋心中突然莫名一震，眼神閃過幾絲黯然，輕飄飄地言道：“我要回隴西了……”
“你……”蕭烈頓時一愣。
“西北邊疆向來就不怎麼太平，尤其最近這幾年呼延一族勢力漸長，不防不行。”
“我知道……不過……也不必你親自涉險……不是還有淩明……”
“你覺得當今朝廷之中除了我和蕭彬之外，還有誰是呼延鐵鈞的對手，況且隴西原本就是祁氏本族所在之地，我從小在那裏長大，還曾經與呼延鐵鈞交鋒多次，對一切熟悉之極。蕭彬如今承襲寧王封號，自然是駐守北疆寧州，雖然這麼做可能會讓他有機會建功立業，以致擁兵自重，再行奪位之舉，但是我在寧州那段時日也不是白過的，沒有個三五年，他休想徹底收服那些將領士卒。”
“既然蕭彬能夠通過殿試承襲寧王封號，單憑這一點就足見他的才能了，讓他駐守寧州也是勢在必行。你返回隴西也好，免得將來與他兵戎相見，讓他再傷你一次。”
“蕭烈，謝謝你，不過你不必擔心我，隻要你盡快穩定朝政，就算兵戎相見，輸的人也是他。不過寧州是燕京前沿，盡管他的一舉一動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虎始終還是虎，將虎養在身邊總是危險，你自己要小心，不要養虎為患才是。”
蕭烈的眼神瞬間閃過一絲寒光，笑而言道：“將虎養在身邊固然危險，不過既然我敢養虎，必定就有殺虎的能力。其實讓蕭彬鎮守寧州也是好事，可以借此看清他的底牌，倘若他真的野心難掩，正好也是一個機會。”
“蕭烈……”祁瑋聞言心中一驚，喚了一聲卻不知道應該如何說下去，一時之間猶豫不定。
蕭烈心知祁瑋必定有什麼為難之言，於是立即溫和地微笑而言：“你想說什麼盡管說便是，你我之間何需斟酌言辭，隻要我能辦到，定會應允。”
“我……我有一件事情想……求你……”祁瑋眼神閃爍了兩下，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言道。
“求？”蕭烈不禁為之一驚，直覺閃過，似乎想到了什麼，“什麼事情直說無妨，隻要不觸及底線，再為難我也會盡力而為。”
祁瑋沉默片刻，略帶深意地望了一眼蕭烈，慢慢地斟酌而言：“倘若將來蕭彬真的大逆不道，如果可以，能不能盡量留他一命。”
“嗯……”蕭烈微微一怔，隨即淡笑而言：“可以……”
“真……真的……”祁瑋驚訝地望向蕭烈，著實意外。
“撇開其它因素，以蕭彬的才智能為，文治武功，他確實是帝王之才，覬覦皇位也很正常。倘若將來他可以明辨治國之策，收斂霸道，我倒是不介意將皇位相讓。”
祁瑋雙眼頓時瞪大了一瞬，怔怔言道：“蕭烈……你……你……我不是……”
“祁瑋……先聽我說完……”蕭烈淡淡一笑，慢慢地站了起來，負手背後，向前踱了幾步，不急不緩地繼續言道，“我是皇帝，九五之尊，就算心胸再怎麼寬大，有些事情也無法容忍。對於蕭彬，我的底線就是，隻要他不是通敵叛國，惡意殘害無辜，就算他大逆不道甚至謀朝篡位，我也可以放他一馬，留他一命。”
祁瑋聞言，眼神堅定，了然笑言：“蕭烈！多謝了！有這一句承諾就已經足夠了，你放心吧，倘若蕭彬真的通敵叛國，我第一個不會放過他，就算一命換一命，我也會替你殺了他，力保江山。”
蕭烈心中大震，祁瑋這一句承諾對於他而言，是信任之義，然而對於祁瑋自己而言，卻是傾盡生命之沉重。
“好了，言盡於此，我應該走了。”祁瑋站起身走至珠簾門前，背對蕭烈，略微沉思，語氣悠然地慎重而言，“蕭烈，好好珍惜龍傲，倘若你們真的兩情相悅，決定相惜相守一生，他為了你，將會付出的代價絕對超乎你的想象，你千萬莫負他，你和他之間……”
“嗯……多謝……”蕭烈了然微笑，淡淡地關切而言，“祁瑋……珍重……”
祁瑋話說一半，並未明言，不過蕭烈心中卻是十分清晰明了，望著祁瑋的背影感激地輕輕一笑。聞言祁瑋撥起珠簾，單手負於身後，唇角輕輕上揚，瀟灑的身影片刻之間便遠去無蹤。
燕山之巔，俯瞰皇城，一金一白兩道頎長挺拔的身影迎風靜立，衣袂輕揚，淺笑縹緲。
“二哥……你決定了……”
“嗯……走吧……”
此心君心，不負深情；心動情動，唯有相惜。
赤霄龍淵，前緣未盡；情係於心，再續不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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