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庸臣(春溪笛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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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邊  第1-4章

章節字數:12382  更新時間:09-08-07 2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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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州(上)

    “又有這麼多彈劾我的奏疏啊……”

    閑散的聲音,似乎還不曾睡醒。事實上早就過了早朝的時候,但是作為九卿之一的少府,他到朝元殿的次數簡直少得可憐,難怪一封又一封的奏疏飛到禦案前。

    不過小皇帝倒是對他這不管事的態度挺滿意的,每回碰到這種奏疏便意思意思地減掉他半年的俸祿。這不,他才上任兩個月,就已經注定要給朝廷白做十幾年苦力了。

    君閑悠閑地喝著塞北寒冰鎮住的西湖釀,看著眼前板著臉的唐清,年初國喪,大赦天下,他已經趁機替唐清和唐越洗去唐家的冤屈,摘除他們奴籍,他們也可以名正言順地入仕了。可是為什麼,還是老愛礙著他享樂……

    君閑滿不在乎地斜了一眼唐清手上拿著一疊文書,想也知道是他抄寫的彈劾君閑的奏本,唐清如今在郎中令手下做事,又隸屬於蔡老禦史,等於是在那清直過頭的蔡家父子手下做事。他可是清清楚楚地見到蔡老禦史沒有回護的意思,直接將那些奏疏奉上去。

    原本應該在宮中當值的唐越也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笑嘻嘻地拿過幾本,“沒有絲毫新意的內容,真沒意思,咦咦,這本居然有我的名字,還有本將麾下那百來個兔崽子,我拿去了,讓他們也得瑟一下!”說罷便不等唐清怒斥,眨眼就翻過圍牆,一身魚白的禁軍軍服愣是被他糟蹋成市井痞子的模樣。遠去時口中還不住地胡言亂語:“大哥安啦,沒我們這樣的人在,他們這些言官不是白瞎了朝廷的俸祿嗎!我們是犧牲自己成全他們啊!你算算這個範大人家中有幾門妻妾啊,幾個兒子啊,若沒有我們,這些可憐人靠誰吃飯啊!”

    唐清轉頭瞪著那不正的上梁,君閑苦著臉,“我昨晚又睡不著了,你今晚就讓我喝兩杯,保證明天能去早朝……”

    唐清牙齒都快咬碎了,狠狠道:“宿醉你更有理由不起身!”

    唐清忽然覺得自己這樣氣惱很不值得,心中一冷,決定不像往日那樣將早朝時的事強行跟他說了。

    等他知道後,說不定會……

    帝京城外,飛騎如雲,揚起漫天塵埃。景王站在城門,神色沉靜。為首的騎兵他是認識的,臨帝將暗衛給了他,他也知道了許多事情,例如豐州。豐州如今掌控在藍栩手中,是朱景瑞還是太子時親自任命的。現在藍栩居然出現在帝京,自然是事態緊急。

    藍栩已經將事情告訴唐清,原想君閑會攬下這差事,沒想到居然會看見景王,他向來木訥,此時更是不知如何是好:“殿、殿下?”

    景王沉聲說:“你所說的事朝廷上已經議論過一輪了,本王將親自與你趕往豐州,糧草輜重朝廷定會全力支持,隻要守住三州!”

    臨朝開朝皇帝曾說過,臨朝二十六州,一視同仁。然而豐州、利州、羅州毗鄰遼國,土地貧瘠,就連施時傑這樣仁厚的將軍,都為減少損失而將七王部屬引到此三州才敢大肆殺敵。

    經曆七王之亂後,朝中官員更是認為到三州任職等於是被流放,據說豐州州令已經二十年未換,當初那州令三十五歲中榜眼,如今已是五十五歲,可以說是呆在州令位置上最久的官員了,他的同科進士如今至少都已成了三品大員。

    藍栩之所以這麼急進京,是因為遼國趁著新帝即位,又是春收時期,大聚興兵想趁機過境掠搶。原本這也不是新鮮事,然而今年羅州有變,似乎是臨近遼國的幾個小縣暴動。裏憂加外患,又有有心人在將士中煽動,說朝廷已經放棄三州,準備壓下三州守軍的糧草,一時間人心惶惶。若不是藍栩與韓淵當機立斷,暗中殺了不少造謠生事的奸細,不用遼兵打過來,三州就已經亂起來了。

    藍栩來京,是想朝廷給留守三州的將士一個保證,一個讓他們守住三州的保證,而不是令他們擔心隨時會腹背受敵。他們的擔憂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如今朔州隱隱已成了臨朝與遼國的邊界,屯兵積糧,指不定那天兵馬足了,就連帶三州一起血洗。

    這消息傳到朝廷,那些文官自然震怒,區區一州守將也敢威脅朝廷。年少氣盛的新帝朱厚洵昨夜收到密報時也是龍顏大怒,好在當時有人在他旁邊勸說。這人不是旁人,正是朱厚洵跟他的父親都極為信任的林子任。

    早朝上立刻有人提議由攝政王出使三州。景王立在禦座旁,見小皇帝目光閃爍,不敢與自己對視。

    豐州險隘,誰知道攝政王這一去是不是能活著回來。明眼人一見那站出來說話的人正是從前太子的親信,已有不少人出言複核。當然也有不少人企圖保下景王。這一切都被立在百官末位的林姓史官看在眼裏,想必到夜裏又是密授機宜——就算景王活著歸來,這些官員的位置也做到頭了。

    朝廷裏這些紛擾景王看得一清二楚,卻沒有跟旁人明說的必要。事實上父兄死後他已經有些心灰了,就像個孩子一直想要向長輩爭論一件事的對錯,最後那長輩在彌留之際承認他是對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隻是沒有意義而已。

    如果說從前一心要讓父兄承認這一點,那麼現在他做什麼都於事無補了。想必父兄當初也是這種心情……所有在意這件事情的人都已經離開人世,即使證明了誰都沒有錯,也是沒有意義的。

    他現在手握暗衛,可以輕易脅迫他的皇侄兒做任何事,可是史書上的寥寥幾筆,對於亡者來說又有何助益?

    藍栩見景王臉色沉鬱,思及當初景王和君閑的關係,如今兩廂不往來,似乎也不可能,“殿下,大人可知道這事?”

    他沒有明說,景王卻理所當然地知道他口中的大人指的是誰。一想起那個閑散度日的禁軍統領,臉色有些不善,心頭說不出是失望還是迷茫,竟是不想多提。但見藍栩正等著自己回答,他歎了口氣,冷聲道:“他跟他的父親一樣,都想找個閑職。說不定他也想去鬆山做個教書匠。”

    藍栩脫口而出:“不可能!”見景王臉色有異,知道自己這話有些突兀,他解釋道:“大人上回跟韓淵大人一起到豐州,恰逢韃子過境,他與韓大人兩翼夾擊,全殲遼兵兩萬精銳,韃子這才安定了幾年,三州將士無不信服,怎麼可能一心清閑?”

    景王錯愕,“朝廷並沒有接到捷報。”

    藍栩臉上隱隱也有些同仇敵愾:“韓大人手下皆是俠義人,當初向朔州借糧,反遭侮辱,便說三州的生死,與別的州毫無幹係;三州的勝負,也與別的州毫無幹係。”

    景王有些哭笑不得,想不通父兄怎麼放心讓這群人掌控豐州,卻不知他們也是跟百官一樣任三州自生自滅,三州若能在掌控中,就盡量掌控。若是不能,到時也就斷然棄之。三州將士不信任朝廷,也是因為朝廷從不曾相信他們。景王道:“若是上報朝廷,嘉獎肯定少不了。”

    藍栩唇微動,覺得景王想得太簡單了,但又不好駁回。隻好挑個說辭轉移話題:“從韃子手中搶來的戰馬跟牛羊,應該比朝廷的嘉獎要多,我們私底下賣給各州,不僅是無本買賣,還可以抬高價錢賺個經手費,壓壓那群狗官的勢頭。”

    景王薄怒:“胡鬧!”

    藍栩仿佛想到那年的血戰,開了話頭抑不住了,冷聲說:“若是上報朝廷,朝廷要我們趁機追擊韃子,我們怎麼做?韃子在苦寒之地,沒有易守的城池,即使我們追擊過去,也隻是將自己暴露在韃子騎兵的鐵蹄下,在那種地形作戰,根本是去送死。當然,死的不是朝廷的人,沒有人會在乎。”

    景王眸色微沉,道:“這些事,也是君閑為你們分析的?”

    藍栩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這裏不是豐州,說出這些話來等於是大逆不道。如今景王一猜即中,他心頭大震,不知這話是否會給大人惹來麻煩。

    景王卻沒有注意到藍栩的神色變幻。而是了悟他那年一去就是大半年,豐州能安定這麼多年,已經是難得的了。豐州諸將雖然驍勇善戰,卻不適合與朝廷牽扯,否則就像這次一樣,明明是求救,卻像是脅迫朝廷一樣。在高位者,如何能容忍這種將領。

    景王微笑著說:“本王這個攝政王,是陛下嫡親的皇叔,可以算是一個保證吧?”雖然他比誰都清楚,他那剛坐上的皇侄恐怕是想借機除掉他這個威脅。隻不過這身皇室的血統,唬唬三州將士應該還是足夠的。

    果然,藍栩也不再生疑,心急的他與景王齊齊沿原路返回豐州,竟連入宮麵聖也免了。這讓朝中的言官知道,恐怕又得彈劾一通。

    黃塵漫天,朱厚洵忌憚的攝政王隨著豐州來的騎兵遠離朝堂。而禁軍統領張君閑,似乎還因為昨日的夢魘而沉睡不願醒。

    羅州(中)

    豐州這地兒君閑並不陌生,豐州多遊俠,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的豪情他也十分欣賞。

    但是此時他沒有心情留心這些事情,他隻一心趕往豐州軍所在的方向。在他趕來前,豐州軍已經支撐兩個月了,最後實在撐不下去,韓淵才讓藍栩回京求援,隻不過他們不擅長跟朝廷打交道,幾乎激怒了朝中所有文官。若不是有人想借此良機謀害攝政王,說不定藍栩不僅無功而返,還會讓朝廷棄了三州。

    君閑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憎恨朝中那群人,原先隻以為他們自私自利趨炎附勢,沒想到他們還是像當年那樣,鏟除異己毫不手軟,落井下石這事做得比誰都歡快。

    這次擾邊的遼軍將領是蘭秀龍,也是上次慘敗在韓淵手下的可憐孩子。蘭家在遼國是世家,原本放年輕的子弟來邊境曆練,隨隨便便搶他幾個村莊,俘虜幾個壯丁,回去也算是有戰功了。

    哪個世家子弟不是這樣過來的,偏偏到了蘭秀龍身上就變樣了,明明豐州守軍連糧草都難以為繼,硬是把他兩萬精銳全殲,還搶了他不少戰馬。這倒黴孩子好不容易養精蓄銳四年,本應在遼國大出風頭,但他一直記掛著豐州那次慘敗,偏是再次領軍襲擊豐州。

    君閑連責怪唐清的心情都沒有就直赴豐州,上次蘭秀龍雖然慘敗,那在遼國中少有的機心已經露了出來。遼國之人尚武,在戰場上完全是未開化的野蠻人。這蘭秀龍不同,他居然能及時看清時勢,果斷地下令撤退,若不是豐州軍離間得力,他又剛接手那兩萬兵馬,上回敗的就是豐州軍了。

    蘭秀龍立在旗號台上,遠遠地瞭望著豐州,前些日子臨朝的攝政王親臨豐州,又由朔州撥糧,看來這回擾亂軍心的計策算是白費了。誰會想到位高權重的攝政王居然肯遠離國都那權力中心,來到這鳥不生蛋的豐州?

    蘭秀龍暗啐一聲,對自己倒黴的運頭萬般無奈。這時候一個光頭和尚也走了過來,他算是蘭秀龍的狗頭軍師,這次計策也是他出的。

    雖然剃了個光頭,他卻根本沒有出家人的慈悲為懷,細小如豆的眼裏布滿陰狠:“這群南蠻子,居然有這種氣勢!看來離間軍心是不奏效了!”他頓了頓,計上心來:“將軍,請你叫還沒有暴露的人將攝政王與南蠻子那小皇帝不和的消息傳開去,讓他們知道他們要來的這個人質對於那小皇帝來說是眼中釘肉中刺,說不定會在這裏暗中做掉他,到時候會借他們保護不力的罪名,順手把豐州守將撤換掉。”

    蘭秀龍目光也滿是怨毒,惡狠狠地按著橫欄:“妙啊,我覺得這計謀挺好的,為什麼我們不等他們狗咬狗?或者,我們幫他砍這一刀!”

    光頭和尚:“我已經派人去過了,那個攝政王身邊有暗衛跟著,要刺殺不那麼容易,也證明了南蠻子的當權者不是什麼蠢貨,沒有真的想把這攝政王做掉,應該是在試探他是否值得相信。我們散布那個謠言,即使不能動搖軍心,也能離間攝政王跟小皇帝,萬一他們真的叔侄齊心,說不定真的會一舉滅掉我遼國。”

    蘭秀龍有些不以為然,冷笑道:“大師未免太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了。我看這南蠻子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光頭和尚搖頭歎息,“將軍記不記得上次奪走你蒼狼的少年,我聽說了,本來將軍你是蒼狼選定的主人,遼國最神勇的武士,偏偏蒼狼一見到那少年便叛變,要知道,那蒼狼可是老將軍從南蠻子手中奪過來三年都無人能馴服的。”

    蘭秀龍幾乎咬碎了滿口銀牙,蒼狼曾是他的驕傲,卻在他最需要救援的時候叛變,叫他如何能忘記這份屈辱。他狠狠道:“我這次一定要擊敗那家夥!”

    光頭和尚卻毫不留情地打破他的妄想:“將軍這次恐怕沒機會了,你不知道他因為將平定了叛亂,深得南蠻子狗皇帝的信任,如今已經是禁軍統領兼任二品少府,在帝京享受著榮華富貴。除非將軍你打到南蠻子的國都去,否則你們連交手的機會都沒有了。”

    蘭秀龍知他說的都是真話,心中雖然不愉快,口中卻感慨道:“多虧了有大師在,我才能了解南蠻子的動向,否則行軍布陣時也隻會是個睜眼瞎子。那個家夥不來,豐州就隻有韓淵那老滑頭值得注意的了,行事也方便許多。”

    光頭和尚細小的眼底異光微閃,點點頭,口中卻含糊地低語:“沒錯,那小子站在那裏,那群本來就不要命的蠻子會變成變著法子不要命的瘋子……”

    這時候蘭秀龍的副將麵帶欣喜地走過來,聲音掩不住喜悅:“將軍,你看我們由羅州下手如何?羅州暴亂,方才有可靠的人來報,許多暴民頭領已經被策反,他們能領我們潛入羅州,他們肯定不會想到我們能摸清他們的地形,我們明早出擊,打得那幫南蠻子措手不及,連求援的機會都沒有!”

    雖然韓淵已經掐斷了不少流言的源頭,有些話還是免不了會傳到景桓的帳中,畢竟暗衛是做什麼的,暗中保護和暗殺,都是隱蔽氣息的高手才能做到的事。

    當然,他們探聽到流言的同時會將散布的人順手解決掉,也算是為韓淵省了點心。

    景桓聽到消息後也沒有什麼異樣,畢竟這事情他看得比誰都透。至於士氣,他已從朔州調拔了糧草,就是給豐州將士最好的保證。

    在幼軍中四年,他對軍務多少也有些了解,韓淵因為當初的事,對這個生在皇家卻不似別的皇家人冷血的攝政王是很欣賞的。見他的眉宇比當初沉斂了不少,軍中大小事務也會讓他經經手,免得他有做人質的不愉快感覺。

    由於韓淵在軍中並無職位,所以景桓多由他陪同。在韓淵跟景桓例行巡視豐州軍時,藍栩的親兵驚惶地來報,一直按兵不動的遼國韃子不知為何忽然突襲羅州,而且似乎有民眾接應,直搗羅州州府,藍栩已經率兵趕過去了。

    一旦羅州失守,豐州就完全暴露在韃子的鐵蹄下了,而羅州的狀況比豐州還淒涼,豐州還有個堅守了二十年的州令,羅州自去年州令病逝後,申請調拔的文書就如石沉大海,再無音訊。雖說年初時多事之秋,但這畢竟也是關乎一州存亡的事,朝廷對羅州的態度如何,顯而易見。

    韓淵跟景桓馬不停蹄地領豐州軍趕到羅州,卻發現情況遠不如想象中糟糕,羅州雖然土地貧瘠,但還是有不少忠義之士苦苦頑抗,遼兵一時半會兒也破不了城。

    景桓兩人對視一眼,表明身份,大軍留在城外,他們進城與羅州主事者詳談。

    暫掌羅州的是個四十來歲的白衣秀士,顯然不是多懂戰術,韓淵問起許多事時有些茫然。最後他苦笑著道:“韓先生,我就直接與你說罷,這裏之所以能支撐這麼久,是因為有人在幫我們,至於是誰,你們看下麵,每個較高的地方都有人在鼓舞士氣……”

    景桓早就注意到戰局的不妥,在這白衣秀士的提點下才發現,城下有不少臨朝的將士,但是比之遼兵,簡直是螳臂當車。然而城門緊閉,他們毫無退路,在每個製高點都有人,遼兵的弓箭也最先招呼在這些人身上。

    忽然之間,對方陣營發出一陣驚呼聲,因為他們看見自己的旗幟被一箭射斷旗杆,在兩軍交戰時,旗幟倒下是極大的恥辱,有不少遼兵已經撲向那麵旗,隻不過還沒碰到,就已經被箭穿過身體。

    而與此同時,一麵羅州軍旗亮在羅州軍前,一人扛著旗,一人挽著弓。他們身邊有十來人在抵抗著遼兵的箭雨,喊著口號喧天:“羅州永在!羅州永在!”

    羅州軍士氣大振,呼聲震天:“羅州永在!”許多人話剛喊出,已經淚流滿麵。

    他們都是生在羅州長在羅州的人,這些年朝廷的不管不問早讓他們寒了心,羅州似乎已成了虛名,那日遼國韃子殺過來,他們就會被舍棄,被踐踏,他們的土地也將給遼兵霸占,他們的老婆兒女都將被韃子蹂躪。此時有人喊出“羅州永在”,似乎也給了他們一線曙光,隻要他們還活著,韃子要侵占羅州就必須踏過他們的血肉!隻要他們還剩下一個人,羅州永在!

    羅州永在!

    遼兵被他們這不要命的打法嚇得不知所措,城樓上的景桓也僵硬著身體,不敢置信地看著遠處的人……

    那個身影曾經故作紈絝去調戲良家婦女好讓他英雄救美,曾經懶洋洋地踱過幽徑來與他喝酒,曾經舍命陪君子般和他一同春闈……年少時那麼多荒唐的事,一一浮上心頭。縱然是逢場作戲,也有三分是真。

    而現在,他立在兩軍交戰的最前方,所有箭矢都朝他的身上齊發。景桓發現自己原以為已經成灰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戰栗從腳底一直上竄:“為什麼他會在這裏?救援!快救援!”

    韓淵也看清楚了那亂軍中持箭而立的身影,正是那讓理當在帝京享樂的禁軍統領,張君閑!

    在遼軍中,蘭秀龍狠狠地握住旗號台的欄杆,眼裏跳動著火焰,揚起嗜血的笑:“是他!是他!快!傳令下去!不惜一切代價把他擒住!我要讓他知道,從我手中搶走蒼狼的後果!”

    羅州(下)

    羅州蒼涼,崇山峻嶺延綿,遼軍若不是有暴亂州縣的暴民引路,恐怕要越過這些山嶺就會吃盡苦頭。

    君閑定定地望著遠處的旗號台,上邊站著的是遼國將領蘭秀龍,身邊還有個光頭和尚。他微微一笑,收箭不再發。

    唐越扛著站起,忽然挺到喊聲激越的羅州軍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聲,回身去看,隻見身穿藏青色豐州軍服的士卒如潮水般從羅州城後繞出來:“豐州軍來援!”

    蘭秀龍目光一厲,羅州城依山而建,牢牢把持山路,有峻嶺遮掩,即使援軍從豐州過來他們也注意不到。原先一直很管用的內線似乎在羅州城緊閉城門後就斷了所有聯係,連個信號都放不出來,蘭秀龍看著臨朝的兵力很快便與自己這邊相當,急得把衝鋒旗號打出去:“飯桶!一群飯桶!不許後退!”

    在最前麵與他們交鋒的羅州軍也沒有讓他們後退的意思,他們中間有人高喊:“豐州軍!豐州軍來援!”

    “羅州沒有被舍棄!”

    “豐州軍來援!”

    “羅州永在!”

    溫熱的淚與濺在臉上的血掩住羅州軍久經苦難的麵容,這蒼涼荒蕪的土地不得上天眷愛,三年不雨;也被朝廷遺忘,州官不立;他們不知道羅州這名字還能存在多久,也不知道羅州什麼時候會成為兩國開戰的祭品。

    當有人喊出羅州永在,他們願意用血肉去捍衛這誓言。

    沒有雨,就用血來洗淨這麼多年的屈辱和卑微。

    父兄倒下還有弟弟踩著他們的屍骨前行,心頭隻回蕩著他們最後的聲音:“羅州永在!”

    豐州有異軍,很快潛行到遼軍中,專挑品階較高的將士刺殺,一時遼軍人人自危。

    這些人原是韓淵聚起來的遊俠兒,以往總是各自為戰,不成氣候,如今韓淵將他們編成豐州軍中的一員,以服飾為記刺殺遼軍的十夫長、百戶、千戶等將領。任俠之風未變,對遼軍的威脅卻倍增。

    蘭秀龍很快發現情況不對,他的旗號漸漸起不了作用,有不少士卒開始潰退。

    他朝身邊副將下令:“你領人到前麵去,擅退者斬!”

    那副將神色凝重:“將軍,情況不太妙,不如我們先撤軍!”羅州城兵力寡薄,眼看就要守不住了,他實在不知豐州軍為何來得這樣及時。是他提議進攻羅州的,現在出現異狀,他自然最為謹慎。

    立在蘭秀龍身旁的光頭和尚豆丁小眼陰狠地眯起,“剛剛射下我們旗幟的那個蠻子,就是上回暗算將軍的人?現在撤軍,未免太便宜他了!這樣一來他不是又立大功了嗎?”

    他不提還好,他一提蘭秀龍便暴跳如雷:“對,不能撤軍!擅退者斬!”

    遼軍副將心頭大罵禿驢多事,這禿驢來軍中三年,居然讓將軍對他信任有加。若再讓他這樣蒙蔽視聽,這兩年他們好不容易才恢複元氣,如果再一次栽在豐州軍手裏的話,別說死在南蠻子手裏,就算是活著回去,也會被遼國人的唾液淹死。遼軍副將大急:“將軍!豐州軍士氣正盛,又是舍命相搏,我們不好和他們正麵交鋒!反正我們有人引路,不如把他們引進山中分兵截殺!”

    光頭和尚聽得狐疑,“引路的人可信嗎?萬一他們叛變,我軍處境豈不是糟糕?”

    遼軍副將一聽到他的質疑就窩火,根本沒細思就疾聲反駁道:“那些暴民因為親人在南蠻子與我們交戰時被南蠻子誤殺,而且三年不雨,餓死的人比戰死的人還多,蠻子朝廷不撥糧賑災,他們比我們還恨蠻子朝廷!大師你不就是南人嗎?每次打蠻子,你可是比我還執著!將軍,我們撤退吧!末將願意殿後,掩護您撤退!”

    蘭秀龍看著真情切意的副將,又看看麵容陰狠的狗頭軍師,知道他因為家恨而恨不得立刻將所有臨朝將士殺光,在這事上有些失去冷靜,因此選擇了聽取副將的意見。他怕他的狗頭軍師寒心,好言相慰:“大師,我知道你是為我著想,但是行軍打仗不能為一己私仇而冒進。”蘭秀龍打出退軍旗令,諷刺的是,原先一直混亂不已的遼兵居然退得比潮水還迅速。

    蘭秀龍納悶不已,遼國民風彪悍,哪裏有這種打不贏就跑的士兵,怎麼到了他手下就完全變了樣?難道將將士交給這個穩重著稱的副將真的錯了?

    而此時投降遼軍的羅州暴民已經被編入伍中,雖說遼軍副將相信他們,卻還是吩咐幾個人遠遠地監視著。

    羅州的地形險隘,即使是習慣了遼國苦寒的遼軍也有些心驚,若不是有人引路,他們還真的不敢在這種山路行軍。

    一個麵容清臒,仿佛已有數月沒有開葷的‘暴民’引著一路人馬往山穀深處走:“這位爺,這段路是最好的埋伏地,隻要他們敢追過來,無論他們再怎麼神勇,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那位遼軍將領因為剛剛險些遭到刺殺,驚魂未定,將信將疑地問:“真的?”

    那‘暴民’微微一笑:“當然是真的!”他見遼軍已經退得差不多,朝空中吹了一聲呼哨,冷笑一聲:“這位爺你隻要試試不就明白了?”

    他一把抽出那遼軍將領腰間的長刀,狠狠地砍下對方的頭顱。兩邊埋伏著的士卒聽到暗號也齊齊現身。隻要熟悉地形,羅州可謂兵家險地,否則羅州兵力疲弱,糧草又不充足的惡劣條件,怎麼可能抵擋遼軍那麼多年。若不是羅州與朝廷離心已久,也不是走到今日。

    他回頭,遠遠望著那聳立的羅州軍旗,清瘦的臉上露出笑容,因為那旗下的人曾許諾:“羅州永在!”

    韓淵領兵趕到時,藍栩肩上插著跟羽箭,身上傷痕累累,卻沒有倒下的跡象。韓淵叫人幫他療傷時,他忽然問了句:“韓先生,我有沒有說過,我是羅州人?”

    韓淵沉沉地搖頭,許多羅州人離開後,都不肯提自己的來處。因為這片土地太貧瘠,也承載了太多苦難。隻要能夠離開,他們甚至永遠不願再回想起生活在這裏的日子,因為那些時光根本不能算是活著。韓淵看著素來沉默的藍栩,忽然有些了解他為什麼甘願聽那家夥差使。

    藍栩目光堅定,微笑說:“我是羅州人。豐州,日後就交給韓先生了。”

    這時候那個底下那群最擅長偷襲的奴隸軍的唐越已經清掃完戰場,叼著根野草跑來插話,一副痞子樣:“喂喂喂,你們將皇命置於何地,你當我們大人是什麼人,揮揮手指就能將你們調來調去啊!而且韓先生你是逆賊,逆賊啊!”

    幾人之間的那點傷感頓時蕩然無存,藍栩問道:“大人到底想幹什麼?為什麼要給遼軍留一個缺口?”

    唐越拔出口中的野草,隻好萬般無奈地道:“大人說,這麼個費心養肥軍隊送給我們砍的人才不能浪費,讓他回遼國去再養幾年,痛快啊!”

    韓淵、藍栩:“……”

    當唐越領著來時的百名禁軍歸來,他們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傷口,但沒有拉下一個人。他們都是方才軍中喊得最大聲的人。因為是奴隸出身,多年察言觀色的功夫,讓他們更清楚如何激起士卒的戰意。

    他們連日由帝京趕來,又經曆了一場惡戰,臉上難掩疲憊。羅州城的民眾紛紛出迎,將他們邀到家中。

    唐越揮揮手讓他們散開,順便踹了一腳呆立不動的弟兄,“再一副受寵若驚的土包子模樣,人家可都走了!”

    那小子如夢初醒,飛身入城,唐越目送著那小子屁顛屁顛地跑開,還沒笑出聲來,景王已經從城樓上下來。

    景桓掃了一眼,卻沒有見到那個人。他狠狠揪住唐越的衣領,“他在哪裏?你們就這樣任他胡來嗎?”

    唐越撇開頭,“殿下自己與大人說吧。”

    這時候君閑由遠處慢騰騰地走來,袍上殷紅,映在黝黑的眸中如火燎開,宛如剛由地獄血海歸來,一抹宛如死灰的寂靜,卻在眼底膠著。

    景桓凝著那雙沉靜得讓人心驚的眼,呐呐地問:“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君閑冷聲反詰:“你又為什麼會在這裏?為什麼一聲不說就跑來豐州?因為父兄的死所以心灰意冷?因為沒有辦法再呆在那段回憶裏所以覺得了無生趣?所以即使明知道險隘重重,明知道這樣……還是來了?”

    景桓瞪大眼望著他,君閑神色無異,仿佛閑話家常:“我來,當然是因為你在這裏。”我要讓你知道,你入險境,我便陪你入。我可以——用生死賭你的在意。君閑忽然又眨眨眼,輕笑說:“我開玩笑的。”他沒有看景桓的表情,轉頭朝一旁的少年道:“唐越,帶我去見暫掌羅州的薛先生吧,我要向他問問些情況……”

    話尾嫋嫋遠去,腳步漸快,不知是因此處慌亂還是在為那邊焦急。

    定邊(上)

    蘭秀龍在親兵的掩護下突圍,心中萬分後悔聽從了副將的建議。這名副將是上回兵敗後父親親自調拔到他營中的,他也一直信任有加,但是連連的失誤讓他忍不住懷疑起自己的決定來。

    光頭和尚的體力本就比不過遼兵,沒過多久就氣喘籲籲,他眯著豆丁細眼,勸說道:“將軍莫要慌亂,我看蠻子不會追上來。南蠻子的軍隊雖然氣勢如虹,陣型卻有些淩亂,不少士兵腳步虛軟,遠落後於其他人,這是疲憊行軍的跡象。我猜那個忽然帶著軍旗出現的蠻子將領之所以以身犯險,是因為匆忙趕來的援軍隻有聲勢,卻沒有追擊的能力。而且他們也會擔心我們佯攻羅州,實打豐州,不敢領太多兵馬過來。否則豐州軍與羅州軍全力追擊,我們早就全軍覆沒了。”

    光頭和尚言之鑿鑿,蘭秀龍立即將信將疑地遣斥候去試探,等確定南蠻子的追兵沒有趕上來以後,倉惶撤退的隊伍終於慢了下來。滿臉疲憊的蘭秀龍露出比丟了老婆還難過,朝身旁的光頭和尚道:“我實在不該不聽大師的意見,堅持要撤退,這些該死的南蠻子真狡猾,居然偽裝成暴民引我們入羅州!”

    光頭和尚歎了口氣,“現在說什麼也沒用了,將軍,不如我們退往利州再回營,這羅州到處都是山山坳坳,又是敵在暗我在明,我們恐怕會吃大虧。”

    蘭秀龍:“利州?”

    光頭和尚指指不遠處的一個山頭:“利州人中有句玩笑話,‘犁頭山,三裏三,過了山,都是山’,原先我也忘了,但是一看那座山的形狀便想了起來。實際上是在說,過了犁頭山就是羅州。我們現在是在羅州,那麼過了犁頭山,應該就是利州了。利州地勢平坦,對我們比較有利。”

    遼國土地荒蕪,對南方水田要用的犁頭隻有隱約的印象,蘭秀龍聽光頭和尚這樣一說,那座山果然有些像。他正一籌莫展:“好,我們立刻就出發,聽說利州民風軟弱,總好過等羅州跟豐州聯手。我們先發信號叫旭日哈到利州接應。”他雖然急功近利,卻還是留了兩萬餘人在塞外,隻帶著三萬兵馬入羅州。

    蘭秀龍正要吩咐下去,他們身邊一個親兵打扮的人跳了出來:“將軍,萬萬不可,汲副將吩咐了,要盡快退回營中!”

    汲聿正是蘭秀龍的那名副將,現在蘭秀龍一聽到這名字就窩火,他一腳踹開那親兵,怒道:“滾!汲聿那家夥能不能活命都是他自作自受!別拉本將軍和他一起去死!”

    光頭和尚示意那親兵先退下,又好言勸慰了許久,蘭秀龍才緩下怒容。

    恰在此時,有人來報:“汲副將回來了!”

    蘭秀龍雖然氣惱,聽到汲聿平安歸來心中也是一鬆,麵色也和悅下來。不過礙著狗頭軍師在場,不好表現得太明顯,隻能揮揮手,沉聲道:“讓他來見我。”

    汲聿一身是血,頭上有個狹長的傷口,血淚交錯的麵容更顯喪氣,他跟蘭老家主行軍打仗這麼多年,還沒有敗得這麼窩囊過。總算明白當初年少氣盛的蘭秀龍為什麼會對豐州軍咬牙切齒,南蠻子的詭計實在防不勝防,他們居然連朝廷也敢欺瞞,弄出那種暴亂,如果是在以專斷獨大著稱的遼國,這種行徑早就被誅殺了。

    蘭秀龍見他狼狽成這樣,到嘴邊的責問也壓了下去。召人幫他清理好傷口,才問道:“汲副將,我們還有多少人?”

    汲聿的臉色極差,又跪倒在地:“末將無能,能隨末將回來的隻有三千餘人。”

    雖然是預料中的慘烈,蘭秀龍還是倒吸了一口氣,“我們這裏也損失了六千餘人,三萬餘人隻剩下一萬三回去,我該如何跟父親他們交待!”

    汲聿叩首:“將軍隻是第二次領兵,全是末將誤信南蠻子,才造成如今的局麵。”他已經做好回去被解職的準備,也許他這輩子注定隻能做到副將這位置了。

    出了紕漏後蘭秀龍才想到,汲聿跟著父親南征北戰,立過不少戰功,父親推個這麼有分量的副將給他,說不定來時就吩咐過汲聿該如何應對敗局——要推人頂罪,也得身份相當。蘭秀龍心中一暖,親自扶起父親的親信:“現在先別說這些,我們想由經利州撤離,不知汲副將認為如何?”

    汲聿斜眼看著立在一旁的光頭和尚,隻見他老狐狸般的細眼比油光可鑒的禿頭還精明,也知道這禿驢雖然陰狠又愛嫉恨,卻是真真切切想將臨朝將士碎屍萬段的。

    汲聿將南蠻子在退軍時為取信自己而遞上來的羅州地圖,攤在三人前麵臨時搭成的桌麵上。他開始時當然不會盡信南蠻子,因此留了心,在圖上描紅來時路線,後來發現完全重迭,才慢慢鬆懈下來。汲聿將地圖與周圍對了對,“利州,就在前麵那個山頭後麵,地勢相對平緩,總比這險隘重重的羅州好……隻是我們能撐過這段路嗎?”

    蘭秀龍歎息道:“幸好豐州的南蠻子急行軍趕來,暫時無力追擊,羅州蠻子又疲弱,否則他們把我們堵在山裏,可以說是甕中捉鱉了。”

    汲聿大驚:“南蠻子無力追擊?從何得知?”

    蘭秀龍將光頭和尚說的話給汲聿講了一遍。講完後蘭秀龍又懊惱不已,後悔開始時為什麼要聽汲聿的,明明當時光頭和尚有話要說的,卻因為那對父親親信的無條件信任而忽視了。好在光頭和尚已經安撫過一輪,否則他又要對汲聿大發雷霆了。

    汲聿是地地道道的遼國將領,聽完蘭秀龍這番話,不由對那禿驢精到的眼力心服口服,但是對他卻更是不屑,或者說,汲聿心底排斥一切耍陰謀詭計的南蠻子。因此他也沒有注意到,這光頭和尚的眼力總是精到在事後,而他一心一意為蘭秀龍做的那麼多事,都在不知不覺在光頭和尚的話語下轉變成蘭秀龍對他失望的源頭……

    “挑撥離間,當然不是直接說這人做得如何如何差,而是不斷為對方找理由,例如為他辯護‘他隻是沒有……’‘他隻是沒想到……’,嘴上是為他辯護,實則是點出了他所有失誤,就算上頭那位不責怪,也會覺得他是廢物,這樣,懂嗎?”

    羅州城明月高懸,春夜的風吹散天空的灰蒙,竟現出少有的朗色。唐越正在對著他的奴隸軍高談闊論,這群家夥在幼軍呆了幾年,對唐越這個頭兒越發崇敬,就算到了禁軍裏還是唯唐越命是從。唐越話剛落音,他們立刻應聲:“頭兒高明啊!”

    唐越笑容滿麵,覺得這裏比帝京快活多了,但是不忘誇獎自家大人:“這都是你頭兒的頭兒教的,你別看我們大人懶散過日,說起這些事他可是個中好手!”

    他這說法很快起了作用,底下的人都忍不住縮了縮。——看來是起了反作用。

    唐越非常納悶自己大人為什麼跟豐州軍處得很好,待禁軍卻是不管不問。或者說,他家大人對帝京的人都是不冷不熱,除了景王。正想著,就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他嘀咕著想曹操曹操就到,回頭果然見到景王從轉角處走來。

    唐越從城牆上跳下來,拍掉身上的灰屑,嬉皮笑臉地行禮:“見過景王殿下。”

    景王從前就見識過他這德性,也沒有在意,問道:“你們家大人又去哪裏了?”

    唐越為難地道:“殿下也問過韓先生吧?他沒有說,我也不能說。”

    “是嗎?”景王心頭湧動著不安,自從見到君閑立在兩軍之前,他的心就開始劇烈跳動起來。

    我來,當然是因為你在這裏。

    說出那句話時君閑臉上雖然沒有別的表情,眼神卻如那日在獵場時那麼認真。想必他也明白自己這次遠赴豐州,是因為對皇侄的算計心灰。

    君閑任禁軍統領,又是二品少府,景王從前就見識過他的懶散,每回相見總是拖到最後才來,不知為何,傳到外邊卻成了他是他景王門下一條狗,仿佛他當真是狐假虎威的紈絝子弟。他為了收斂鋒芒,也樂於和他做這場戲給父兄看。如今父兄已死,所有的一切再也沒有意義,那家夥為什麼還……

    不過他向來喜歡將自己做的事說得多麼真情實意,真正意圖誰也說不清楚。就像這回,引遼兵入羅州,設伏山間,遠不是短期內能布置好的。

    景王望著羅州起伏的山巒,停在遠處犁形的高山上,目光微凝,問道:“他是不是去了利州?”

    豐州紛亂,羅州荒涼,利州主降,都是朝廷的心頭刺,其中利州為最。因為利州民風軟弱,多任州令因民眾叛降而逃回帝京,讓朝廷損失了不少,所以利州的土地雖然不像羅州那麼貧瘠,卻更沒有官員願意當利州州令。如今的利州州令是個比利州人還軟弱的家夥,也許是托蘭秀龍那年在豐州慘敗的福,遼國犯邊的次數減少,利州這兩年在他手裏居然安然無恙。

    韓先生說君閑在通往利州的道上留了個缺口,一想便知,他是想借蘭秀龍這次來襲一舉平定三州。

    隻是不知他究竟會用什麼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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