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384 更新時間:22-01-17 09:23
婚宴那天,錢豔麗在四星級的泰富宮酒店包下餐廳,整開了十二桌酒席,她的父母帶著哥哥和姐姐的全家,還有七大姑八大姨占了九桌半。佟佳耀原本就不主張大操大辦,免了寧海家人來京奔波,所以佟家隻來了佟佳耀夫婦和佟正夫婦,同一對新人、錢豔麗的父母,還有一個錢家在縣城裏當官的遠親坐了主桌。高德昌夫妻因在國外處理公司裏的急事趕不回來,也無法參加婚宴,這倒正和了錢豔麗的心思,因為高德昌在場,她會很緊張。唐青跟著教授在外地做項目,也沒回來。剩下兩桌安排了佟朝陽的同學哥們。當然,所有來賓和酒席的費用都是佟家出。
整場婚宴的氣氛很拘謹,主要是錢豔麗家近百十來號人大部分都是頭一次到北京,頭一次在這種酒店裏吃飯,頭一次見到佟佳耀和佟正這麼大的領導,特別是還和這麼大的領導在一個席麵上吃飯、聊天,受寵若驚之餘未免拘謹得手腳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裏合適,也不太敢說話,生怕說錯了話,得罪了親家丟了自家人的顏麵。這氣場鎮得佟朝陽那些鐵哥們們也不敢大鬧了,隻在新人敬酒環節,在本桌範圍內逗了幾句嘴,轉達了女生們的抱怨:“早知道佟朝陽那麼容易被收服,她們就不應該裝淑女,應該比著快,先下手為強!”錢豔麗聽得心裏起火,她覺得他們在故意諷刺她。
大家都挺矜持地吃著喝著,沒話找話的低聲閑聊,錢豔麗穿著一身紅綢墜地喜裙,頭上戴著紅花綠葉的頭飾,興奮地穿梭在親戚們的桌間,拖著麻木的佟朝陽向來賓挨個敬酒。有個錢家的來賓,冒失的舉著酒杯來給佟佳耀和佟正夫婦敬酒,四人舉酒杯喝酒算是回禮,對方樂得滿臉開花,把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續滿酒還要再敬第二杯,同時扯著嗓門真誠的邀請:“佟首長,佟大校,有時間一定要去我們縣考察工作,我們望眼欲穿,衷心期待,熱烈歡迎呀!”佟正尷尬地看了一眼鄰座的錢家大哥,錢大哥到很有眼力價,趕緊起身把那位敬酒的勸回了座位。
婚宴結束以後,錢豔麗去安置錢家人,佟朝陽一人回了39號院。雖然今天沒喝高,但也有些暈暈乎乎了。傍晚的時候,佟朝陽正昏昏沉沉睡在床上,家裏電話鈴響了,他拿起床頭櫃上的電話“喂”了一聲,聽筒的另一端傳來了唐青溫潤的聲音:“朝陽,新婚快樂。我沒回來參加你的婚宴,不會生我氣吧?”
聽見唐青的聲音,佟朝陽心裏突然百感交集,一股無名火借著酒勁竄上來,他舉著電話大著舌頭吼道:“你小子真TM薄情,我這麼大的事兒,你都不回來!你是不是又躲著我,有本事你一輩子躲著我!你等著,等你結婚的時候,看我怎麼砸場子!”
“再過十天,課題項目就結束了,我馬上回北京。哥,有件事情要告訴你,不過現在保密,我回北京當麵跟你說。”唐青好像根本沒在乎佟朝陽的態度,沒心沒肺的還挺高興。
佟朝陽的心頓時軟了,他對唐青總是這樣,隻要聽見唐青的聲音,看見他這個人,無論多大的怒火,沒三秒就滅得一幹二淨,他平和了口氣說:“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準一會兒叫名字,一會兒叫哥,老這麼隨著性的亂叫……叫你幾次都不回來,待在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做什麼狗屁項目,你把掙的那點錢,看得比你哥的婚事都重呀?今天,你哥連個伴郎都沒有,太孤單了……身邊總覺著缺了你……還跟我保密?你不用保密了,我不聽!”今天這日子,佟朝陽特想唐青在場。
佟朝陽說得傷感,唐青聽得心酸,遂安慰道:“朝陽,嗯,哥,你別生我氣,回北京我再跟你解釋,跟嫂子賠罪。哥,我十天後肯定回來,你別生氣了,我要告訴你的事情,你聽了準高興。”
“那你盡快回來,買票了嗎?我8月16日就去美國了,你趕緊回來吧……”
“今天就去買票,放心吧,買不到坐票,我站著也能回北京。”
“買什麼坐票呀,火車上要待四十多個小時呢,買臥鋪!你要照顧好自己,不要總讓我擔心!”佟朝陽的語氣變得越發柔軟。
“知道了,我用人家辦公室的電話給你打的長途電話,時間長了不太好,我們北京見吧。”唐青說完就掛了電話,聽著聽筒另一端的盲音,佟朝陽的火又上來了,氣得直嘟囔:“好不容易通個電話,沒說兩句就掛斷了。”他扔下電話,賭氣的把自己蒙在被子裏繼續睡覺。
唐青坐在辦公室裏,癡癡的盯著桌上的黑色電話,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情失落極了,疲勞和對未來的不確定又讓他忐忑不安。他違背高德昌的意願偷偷考取了波士頓大學,並且知道十有八九去不了,但為了能和佟朝陽在一起,他想闖一下。這些年沒有佟朝陽的日子,他實在太想他了……
錢豔麗很晚才回家,她抑製不住內心的興奮,把蒙在被子裏的佟朝陽拽起來,喋喋不休的描述著親戚們各種激動和妒忌的場麵:“我爸媽說了,下周回我家再辦一場,否則親戚朋友們會說我們不體麵。”
“下星期?我哪有那麼多時間呀?離出國也就一個月了,我還有好多事情要辦呢。”佟朝陽不耐其煩地看著錢豔麗說。
“不會耽誤你的時間,你到日子來就成。加上路上時間,也就用你五、六天的時間。爺爺奶奶,爸媽都不用去了,咱倆回去就可以了。”
“啊?不成!結個婚,用那麼折騰嗎?”佟朝陽堅決反對。
錢豔麗繼續堅持,“當然了,我們那風俗就是這樣的,你不辦酒席,別人會傳各種流言蜚語的,猜測新人是不是未婚先孕,傷風敗俗了,不好意思露臉了。朝陽,你說,咱們這種情況,能讓那幫人背地裏胡說嗎?如果不辦酒席,那就真說不清楚了,我的名節不保,你臉上也沒光呀。”
“有那麼嚴重嗎?算了,你隨便吧。”佟朝陽被錢豔麗一頓強詞奪理弄得腦袋直疼,實在懶得跟她爭了。
看見佟朝陽妥協了,錢豔麗興致勃勃的開始盤算她的賬:“我家人已經商量好了,就訂在下周日,我先陪我爸媽回去準備,你下周五到就可以了。你爸媽給的錢還剩挺多呢,在老家辦五十桌吧,我把小學、中學的同學都叫過來,讓他們看看我錢豔麗的排麵。”
佟朝陽隻覺得滿屋子惡俗蕩漾,隻好悻悻的拉過被子,重新讓自己躲進被窩裏。
“去洗個澡吧。”錢豔麗又掀開佟朝陽的被子,一臉媚態的催促著。
“幹嘛?”
“你忘啦,今天是洞房夜。”
“咱倆還用講究這個嗎?你不是一直夜夜笙簫。今天我累了,休息了。”佟朝陽背過身。
“不成,今天日子意義重大!”不由分說,錢豔麗直接往佟朝陽身上撲了過去……
不知為什麼,佟朝陽和錢豔麗在一起時心裏總有不踏實的感覺,仿佛有看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擱在兩人中間,比如說,明明懷著孕,為什麼錢豔麗每天還這麼折騰。一次事後,佟朝陽直接問錢豔麗:“你這麼折騰,不怕流產?”錢豔麗幹脆地回了句:“優勝略汰!”
……
佟佳耀和佟正父子很少有坐下聊天的時候,今天婚宴後回到家,兩人心裏都不踏實,他們不約而同地坐在客廳沙發上,打算談談佟朝陽的事情,高芸和沈芳也在旁邊陪著,四個人的臉上除了喧鬧過後疲憊,就是各懷心事的淡漠,絲毫沒有婚禮帶來的喜色。
“叫你過來,是想談一下唐青的事情。”佟佳耀先開了口,他停頓了一下,端起桌上的茶杯,呷了口高芸剛泡好的普洱,仿佛在思考如何把話說得透徹些。放下水杯,他接著對佟正說:“南方財大的林副院長跟德昌說,唐青也拿到了波士頓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怎麼就分不開他們兩個人呢?……這兩個孩子不可以一起出國讀書,他們不能走得太近了。”
家裏人雖然了解佟朝陽和唐青從小就感情好,但看著年齡越來越大的兩個人,情不自禁的在眼裏、心裏越來越多地承載著對方,便讓佟佳耀和幾個知道內情的家人慢慢敏感起來。特別是佟佳耀,內心非常不安。
高芸邊揣度著措辭,邊輕聲對佟正和沈芳說道:“是呀,小青來咱們家的時候,朝陽就和他整天吃住在一起,幾乎形影不離,把我們全當了透明體。你們兩個人幾年才回來一次,也從沒見他和你們親昵到這個程度。這兩個孩子已經長大了,還保持著這麼親密的關係,讓我們覺得……有些別扭。朝陽結婚是大事情,叫小青回來,他卻推脫著不回來參加婚禮,會不會是因為有情緒,心裏存了什麼想法?”
佟正一臉猶疑地說道:“小青考上波士頓大學的事情德昌也對我說了,我跟他商量好了,還是先勸小青放棄留學,直接進德昌公司工作。”
“恐怕他不會輕易放棄。”佟佳耀若有所思。
“唐青那孩子,去年春節見了,人長高了很多,模樣也是大人的樣子了,卻好像比小時候還漂亮了。”沈芳夢遊似的說了句不著邊際的話。佟佳耀和佟正不約而同冷冷的斜睨了她一眼,沈芳尷尬的避開了他們的眼光,她知道,因為這二十幾年幾乎沒有陪伴過佟朝陽,雖然現在年齡大了,她開始對兒子生出了內疚和關切的心思,但還是會時常不自覺的遊離在母親這個角色之外,她定了定神,趕緊解釋道:“我的意思是,平時大家都誇唐青懂事,做事得體,讀書勤奮,這麼好的小孩,我覺得不可能琢磨邪門歪道的事情吧?”
這回一向慈善的高芸也不由得斜睨了一眼沈芳,問道:“你什麼意思?你是說我們琢磨邪門歪道?”
“娘,我不是這個意思。嗨!我是指我們顧慮的那件事呢!”沈芳嘴忙手亂的解釋著。
“爹、娘,我和沈芳明白,你們是為朝陽著想,是怕當年七叔那件事,對我們家族的後代有不好的影響。”佟正怕稀裏糊塗的沈芳和高芸抬杠,忙接過話茬圓場。他和兒子都是高芸帶大,因此有一份帶著矛盾的感激,對高芸的態度也就比對親爹的態度更加拿捏尺度。
說起老七,佟家人一直諱莫如深。他是佟佳耀唯一的同胞弟弟,家族排行第七,從小聰穎調皮,親生母親去世早,全靠佟佳耀庇護長大。佟佳耀待老七如父如兄,兩人感情極深。老七生得一表人才,同時兼具商業天賦,他從上海複旦大學畢業後,佟佳耀經父親同意,便把家族產業交給老七經營,自己專心從政。老七從商後,扭轉了家族生意山河日下的局麵,買賣越做越興隆。正當家族企業擴張的時候,老七偏偏在感情上出了岔子,愛上了一個俊美的同性鋼琴師。家族族長幾次開會,勒令他回歸正軌,但他卻一意孤行,最後拋家舍業,陪著琴師隱居國外,至今音訊皆無。佟佳耀為老七的不辭而別傷透了心,怒其不爭,哀其不幸,而自己更無心也無力接管龐大的產業,結果家產被其他幾個異母兄弟敗得七零八落。佟佳耀直至今日仍在後悔自己當時寬縱了老七,沒有盡全力阻止他的任性行為。這件事對佟佳耀的打擊是沉痛和長久的,他決不能讓孫子再蹈覆轍。
“你七叔叔才華橫溢,但因從小寄養在姨母身邊,與父親情感疏遠,所以心裏孤單,偶遇知己,便當做一生宿命,可悲呀。”佟佳耀說完,不由自主地深深看了一眼佟正夫婦。沈芳被他責備的目光逼得低下了頭,明白佟佳耀在暗示佟朝陽內心也很孤單。
佟佳耀心痛自己唯一的孫子,接著責備道:“你們兩個人,一個大校,一個少校,工作上兢兢業業,出類拔萃,但在朝陽的養育問題上,確實疏忽得太多了。”
高芸看到佟正夫婦麵色尷尬,忙轉移了話題,“我們看得出來,朝陽並不十分喜歡小錢,估計小錢是使了手段的,否則朝陽不肯這麼早結婚。雖然我們對小錢保留看法,但先讓朝陽成個家未必不是件好事。”
“朝陽對婚姻的認識並不成熟,這種情況下,更不能讓唐青追到國外,所以,必須要攔住唐青。相信兩個人分開時間長了,各自也成長了,慢慢就會理智對待友情。朝陽是我們家的獨子,不能放任。”佟佳耀語氣沉緩,但卻十分堅定,像是給大家下命令。
“我跟德昌再仔細商量一下。”佟正悶悶說道。
佟佳耀補充道:“唐青身世可憐,我們佟家不能對他不負責任,處理過程當中,不要傷到這孩子。”
“我明白,這是大事,我會謹慎處理的。”佟正看了一眼父親。他們父子間好像總隔著一層窗戶紙,為了不想讓對方知道自己是那麼了解對方,兩人都不願意先出手捅破它。佟正明白,父親的話後麵還隱藏了一句話:“如果傷了唐青,估計朝陽也就反了。”
又一個周六的中午,佟朝陽一路火車汽車的輾轉來到武縣,錢大哥找人開著轎車到汽車站接他。
佟朝陽到達錢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4點。轎車停在巷子口,除了錢父錢母,錢家以錢豔麗、錢二姐和錢三哥為首的大大小小十幾口人站在巷口迎接佟朝陽。把佟朝陽迎下車,人群分開,佟朝陽打眼一看,鋪著紅桌布的飯桌從巷口一直擺到巷尾,足有一裏長,很是壯觀。錢豔麗從錢二姐身後飛身撲過來,喜形於色地摟住佟朝陽的脖子,嘴巴湊上來就親。佟朝陽被他墜得不得不彎下腰,尷尬地側臉躲避著,周圍起哄似的一片笑聲。
第二天上午十點,佟朝陽被裝扮好,穿著一身上紅下黑的中式盤龍喜服,錢豔麗則穿著一身中式紅色綉鳳錦緞套裙,拉著佟朝陽在院裏開始迎接客人。
來的人還真不少,都是先到錢家張燈結彩的院裏見新人,然後丟下一個紅包,再由錢家人領到就餐的座位上。紅包厚的坐中間靠著主桌的桌子,薄的就隻能坐遠處邊上的桌子。有幾個在縣裏算有點頭臉的人,被錢家人專門領到佟朝陽麵前寒暄,比如縣委書記的秘書丁小凡、信用社李副主任,物資中心常副主任……。
快到中午,客人已經來得差不多了,巷子裏飯桌邊幾乎坐滿了人,就等著新人入席了。錢豔麗招呼佟朝陽到主桌就座。離開錢家小院時,佟朝陽看了一眼錢家特意騰出來的東廂房,屋裏大紅床上堆滿了紅包,他判斷這就是錢家辦這次婚宴的主要目的,心裏暗暗罵了一句:“媽的,老子今兒個是被當猴耍了。”
席間,羨慕、嫉妒、看熱鬧的目光,攀關係的刻意寒暄紛紛投向眉飛色舞穿梭在各桌之間的錢豔麗和錢家兄妹身上,各種吵嚷的酒令和接近歇斯底裏的喧鬧聲充斥了整條巷子。佟朝陽拒絕了錢豔麗讓他挨桌敬酒的要求,獨自坐在位子上,默默看著眼前這場虛榮的狂歡。
“屁股一抬,喝了重來!”
“重來,重來!”
“兩腿一站,喝了不算!”
“不算!再喝!”
“五魁首呃紅梅花的菜耶!六六大順(是)紅梅花的菜耶!巧七的妹妹(是)紅梅花的菜耶!”
“商品經濟大流通!開放搞活喝兩盅!”
……
“你娃子小看人嘍!誰不幹誰是狗娘養的!”
“激動的心,顫抖的手,我給領導敬杯酒!”
“領導抿一口,你得喝三杯!”
“大領導得六杯!”
“六杯!六杯!”
“去你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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