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52 更新時間：09-08-30 23:52
好痛……
阿裏海睜開眼，已是天黑，剛才一覺睡的渾身酸痛，好像在夢中疾命奔跑……
醒來一身的汗，於是決定去洗個澡。
遼國有溫泉，聽說可以療養生息，對治愈傷口應該有好處，阿裏海騎上“安達”，來到城郊的溫泉旁。
隻見泉水之上，霧氣騰騰，如人間仙境，到處彌漫著一股熱氣，而此時夜色漸深，雖然是夏天，仍然有些清冷，能在這裏好好的泡一下，真是人生一大享受。
於是脫下衣服，走入池水。
一池的溫暖，頓時整個身心都放鬆下來。
然後他整個人都鑽進池子，過了一會兒才露出腦袋，在白霧見看著朦朧的星空。
“大漢，拖雷……你們都還好嗎？”他喃喃自語：“杹答剌城，應該攻下了吧？”
哎……
泡了一會兒，覺得周身發熱，背上的疼痛也減緩很多，他起身穿好衣服，去到邊上牽馬，突然一驚——原來月光下站著一個人，正是耶律蓉其。
她麵色僵硬，似乎站了有一些時候，她目不轉睛的看著阿裏海，不發一言的看著。
時間在那一刻仿佛都靜止了。
這時天下起小雨，淅淅瀝瀝的輕輕落下，細雨如珠的落在兩人身上，微微夜涼的風吹著，天地之間，竟是這般的靜謐，然而，這靜謐之中卻蘊藏著一種深刻的不安，一觸即發的，危險……
“你……你……”終於在沉默良久以後，耶律蓉其開口，她的聲音劇烈顫抖，連同著她伸出的手指一起顫抖，一張臉上終於有了表情：那是震驚，是不解，是憤怒，是失望，是難過……
“對不起，”阿裏海輕輕說道：“我不是有意要瞞你。”
“為什麼？為什麼？！”耶律蓉其大聲叫道：“為什麼你要女扮男裝欺騙我？欺騙大家？！”
“我……”阿裏海頹然垂首，不敢看公主。
耶律蓉其走上前去，一把揪住她衣領，逼著她抬頭麵視自己：“你究竟是誰？這麼做有什麼目的？！”
“我不是阿裏海，阿裏海……他已經死了。”
“什麼？”耶律蓉其對這句莫名其妙的話無法做出反應，她隻是無法相信，第一次動心，居然給這家夥騙了！
難怪他總是說不了可能當駙馬，難怪他如此秀氣，如此細膩，她怎麼這麼笨，一點也沒有對他懷疑，要不是剛才他出門她偷偷跟著，看到他洗澡，不知還要被蒙到什麼時候？！
“阿裏海已經死了……我最忠實的護衛已經死了……”夕顏海真眼眶中溢滿水汽，如同夜空中的薄霧，淒美飄渺：“是我害死了他，所以我才用他的名字。”
——那天，她燒了糧草庫，自以為大功告成，就在這時，身後突然被一雙大手捂住，回頭一看，正是阿裏海，隻聽他低聲說道：“濃煙有毒，趁他們還沒發現，快點離開！”
然而已經遲了——
他們已經被發現了，糧草庫頓時被包圍，至少有一兩百人！
阿裏海緊緊拉著她的手，舉刀殺敵，他唯一的念頭就是要保護公主，就算豁出性命也要為她殺出一條血路，可是他畢竟勢單力薄，即便比一般士兵武藝高強，終抵不過如潮水般不斷湧來的士兵，他們人人目光凶惡，手持利刃，叫人不寒而栗。
火光刀影間，勇猛的阿裏海連殺二十餘人，眼裏早是一片血紅，這時他身上也有好幾處受傷，特別是肩部深深的一刀，血已經無法止住，幾乎噴湧著往外流，已經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隻是憑著感覺有人接近便揮刀砍下去——
與此同時，熊熊燃起的大火正被敵人奮力撲滅，夕顏海真眼見火勢一點點小下去，如同阿裏海的生命，正在一點點消失……
阿裏海終於力竭不支，單膝跪於地，雖是如此，但他依然以刀支身，抬首環視周圍的敵人，一雙眼睛怒視敵人，血腥而凶狠。
終於，他慢慢喘息著站起身來，握刀於手，對夕顏海真說：“你快逃吧，我再支持一會兒！”
“不！”夕顏海真大叫，她怎麼能在這時候逃跑？
“快走！”他使出全力推她，隻見她橫刀一揮，斬殺了麵前衝上來的好幾人，回頭望去，望到竟然是一絲微笑……
阿裏海帶著訣別和依戀的微笑……
不！！
不……
********
“你想知道麼？”夕顏海真朦朧的雙眸忽然變得幽深，定定的看著眼前的耶律蓉其。
“是你應該作出合理解釋——要是你敢不老實，我現在就一刀殺了你！”耶律蓉其冷冷的伸手拔劍，每個字都好像擠子牙縫裏。
“你殺不了我的。”夕顏海真淒然一笑：“沒有人可以殺了我，除了我自己！雖然我也曾經很想殺了自己。”
星夜下，她穿了一件薄薄的單衣，披散著的漆黑長發，優美至極的容顏……
一陣風吹過，拂起那長長的發絲，掩住了那如夜空似的瞳眸，絲絲黑發之下，那眸光是那樣自責那樣悲傷……
耶律蓉其從未見過這樣的眼神，一刹那，她竟被怔住了，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隻覺得涼涼的雨絲被風吹拂著打在臉上身上，冰冰的，濕濕的，這夏日的雨天，竟是讓人感到冷寒！
“我驕傲的公主，”夕顏海真的語氣有些迷離，她走近她，一步步的，她的麵頰幾乎要貼到她的麵頰，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她，輕輕歎道：“你可知道，我曾經也是像你這樣的驕傲啊……
阿裏海是一個勇士，一個真正的蒙古勇士，他勇敢，他單純，他快樂，是老天嫉妒他麼？讓他碰上了瘟神——就是我，夕顏海真。
你無法想象，200多以後的草原是什麼樣子，群雄四起，誌在奪得天下，蒙古在成吉思汗的領導下空前強大，橫掃草原，所到之處，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然而，蒙古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成吉思汗的許多親人都血灑戰場，而我，因為自己的任性，使得世上又多了一個無辜的冤魂。”她的聲音很輕，但是語氣卻很沉。好像被什麼東西重重的壓著，透不過氣來。
“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說什麼？什麼200年以後，什麼成吉思汗，阿裏海是什麼人？和你又是什麼關係？”耶律蓉其越來越覺得莫名其妙。
“我驕傲的公主，你聽我慢慢說好嗎？我的思緒一下子也很亂，我們還是先找個地方躲雨吧。”
不知為何，耶律蓉其竟然不能抗拒，她實在是很好奇，這個夕顏海真到底遇到了什麼，剛才的一瞬，她變得好滄桑世故，完全不是她所認識的愛開玩笑，有著明朗笑容的樣子。
二人牽著馬，找了一個廢棄的廟宇，進去生了一把火，頓時覺得暖和許多，不一會兒，身上的潮濕也慢慢被烘幹了。
火光中的夕顏海真麵色紅潤，讓人以為剛才月光下的蒼白麵容不過是錯覺，但她的眼神沒有變，依然飄渺、痛苦、自責。
“我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但是，我的確來到遼朝，從200年以後的時空來到這裏，你能夠想象到麼？”
“你……你說什麼？”
“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我所在的時空，早已沒有遼國！”
“胡說！”耶律蓉其舉起劍指向夕顏海真：“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冒犯我大遼國威！”
夕顏海真閉上眼睛說：“明年，聖宗將迎娶太後的侄女耶律菩薩哥，還將舉兵進攻北宋，你若不相信，可以等著瞧瞧！”
“哼！”耶律蓉其冷笑一聲，放下劍：“那又如何？即便你是什麼未來的人，那你是怎麼來的？有什麼目的？！”
“一言難盡。”夕顏海真歎了一口氣：“我可以全都告訴你，希望你能夠相信我，如果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於是將她如何混入軍隊的事秉實相告，聽得耶律蓉其很是入神。
“……他就那樣笑著，每當想到那個笑容，我的心就是一痛，是我害死了他——為了突出重圍，我一個勁的殺人。
我從來沒有殺過人，但是那時候，卻像瘋了一樣，隻要見到人就一刀揮去，我不知道能不能活，我也不知道後麵還有多少人，我無法思考，我隻能這樣不停不停的進行殺戮……
我父親曾經說過，追逐、殺死敵人，這個過程是他一生最大的快樂與成就……
我過去並不能理解，隻是那一刻，我也是快樂的麼？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無法回頭了，隻有不停的向前，殺，殺，殺！
不知道殺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是敵人的還是我的，我的後背突然穿了一陣刺痛，回頭一看，原來我已經被包圍了，那個砍傷我的人，是城中的守將，他身形消瘦，聲音好像來自地獄，他叫道：‘受死吧！’又一刀像我砍來。
我雖然閃開了，但是動作卻很遲緩，他目光尖利可怕，像要在我身上戳出洞來。
我仍然不顧一切的殺著，想要找出一條退路，可是眼前越來越模糊，能夠看到的隻是數不盡的士兵，終於退無可退，逃無可逃。”
她幽幽的說，神情很迷離。
“你……被俘了？”蓉其小心的問。
“是的。論單打獨鬥，那個武將不可能勝過我，可是他們人太多了，我還是沒有辦法……”她苦笑一下。
“然後呢？”
“然後……當我睜開眼，卻發現自己身在大牢之中！陰冷，潮濕，仿佛沒有盡頭的黑暗。
麵前出現一張暗沉的臉，是那個守將。我問他阿裏海在哪裏，那人冷笑一聲，並不回答。然後，他的手下拿出一個包裹，往我麵前一扔，竟是鮮血淋漓的人頭！
是阿裏海！
‘不！’我尖叫一聲，渾身劇痛，幾乎要暈厥過去。
可是，我不能！我不能讓他白死！我心裏唯一的信念就是我要活下去，一定要為阿裏海報仇！
那人突然用匕首抵住我的脖子，陰沉的問我是不是蒙古人？是受了誰的指使，而我冷冷一笑道：‘你不配知道！’
‘不說是嗎？’那人陰森一笑：‘嚐點厲害就知道了！’說罷，手下士兵遞上來一件黑色的鐵器，是把堅硬冰冷的鐵錐，泛著陰寒的光。
‘想試試嗎？’
然後我眼睜睜的看著那刺進手臂——
‘不!!’隨著一聲淒厲的慘叫，大牢變得更加陰寒，鮮血，如同泉水般湧出……我的一條手臂完全成了紅色，被血水浸透著——那還是我的手臂嗎？
疼痛到了極致，竟然已經麻木了，隻覺得濃濃的眩暈感襲來，外麵天空……那曾經的自由，再也不屬於我了吧……”
夕顏海真自嘲的一笑：“那時候，我真的以為自己就這麼死了，死得一點也不轟轟烈烈，和我想象中英勇的戰死沙場一點也不一樣，就這樣無聲無息的，不帶任何懸念的離開這個世界，沒有人知道，沒有人來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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