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53 更新時間:09-09-01 13:32
已是深夜十一點多了。
應該可以算作是夏天了。所以夾雜著閃電和雷聲的暴雨並不稀奇。唯一讓人錯估的,是本來以為隻是一場陣雨而已,結果卻從黃昏一直下到現在,且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為了機器的保養,或者說她們都沒有暴殄天物的習慣,所以並沒有在這個雷雨交加的周末泡電腦遊戲。換好睡衣,南宮聖霣爬上床坐好,一麵接過北堂千鶴衝泡的牛奶,一麵打開小說。無聊的初二生活。寂寞得隻能用無聊的小說來謀殺時間。看一眼坐在床上疊衣物的千鶴,她正在哼著一首怪怪調子的流行歌曲。這個周末她們都沒有回家。因為懶。
此時的女子學生公寓,隻剩她們倆沒有睡吧?
“影舞……今天回家了嗎?”千鶴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睡意。
聖霣看向西門影舞的床,想到了那個有著鬈鬈短發的女孩。大多數時候她是笑著的,但隻是出於禮貌。她並不遲鈍或愚頑,但卻常常沉默。據說她發起火來也有毀滅性的效果。可她們從來無緣得見。聖•帝和的學生都有家世背景。在這裏沒有“朋友”,隻有“同學”。或許如千鶴所說,沒有人可以透徹地了解他人。為什麼要透徹了解呢?她隻是覺得能像她們幾個人這樣相處,就很不錯了。
“不太清楚。下午放學後,就沒看見她。可能直接回家了。”喝完牛奶,她將夏被又向上拉了拉。窗外的樹枝因被風吹而打在窗玻璃上的聲音讓她覺得有點冷。
很自然的,她們同時忽略掉一個人,這個四人宿舍中常被忽略不計的人。並不是她們對她太過不屑,隻是,兩年間她們見到她的次數僅可以用個位來計算。她好象是姓東方。但她們不知道她的名字。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麵,她都隻是讓她們叫她的姓而已。她常常蹺課。一周六天可以蹺到五天半的失蹤記錄。以至於班上的同學幾乎忘了她的存在。她偶爾回公寓睡覺。但都是熄燈後從窗外的樹枝神不知鬼不覺地滑進來。而天未亮她們都沒起時,她就又出去了。每當秋冬的時候她會一再留字條給她們,讓她們不必給她留窗小心著涼雲雲。隻因為她在那一兩個月中是全然失蹤的。所以,她們每個人隻是依稀地記得她是個仿佛小男生模樣的孩子,總是用棒球帽遮住她那令人過目即忘的麵容及與之不相稱的精銳雙眸。她總是穿著男生的製服。因為她說那樣便於活動,而且校規中也從沒規定女生不可以穿男生的校服。
隻是如此而已。所以那個像男孩的女孩就在這個女生公寓被忽略不計了。
東館,是一幢古舊的老屋。可是並沒有到年老失修的地步。正如她們從不擔心即便有十二級的台風能夠引出它的一聲歎息一樣。所以,當風驟然吹起窗簾,雨掃進來時。聖霣被嚇了一跳。“我插上窗銷了。”她對受驚起身的千鶴解釋。
千鶴隻是盯著窗口。於是她也順著千鶴的目光看了過去。
窗口大樹的枝椏上站著一個人。她不知那人是如何讓那似乎不堪負荷任何重量的樹枝承載了他。是初夏了,他還穿著春季的長袖製服,隻是要死不死地以生活指導老師最深惡痛絕的方式穿著——敞胸露懷。露出裏麵淺色的襯衫——胡亂地扣著扣子。又是一道閃電。她看清了他衣衫的淩亂及上麵的汙泥和似乎血跡一樣的東西。因為背光,看不清他的長相,隻是覺得他星亮的銳眸越過站在窗前的她。急切地在屋裏尋找什麼。下意識地,她伸手要去關窗。明天,她會忘了一切,說她什麼都沒看見的。
“等等!西門沒有回來嗎?”低低而清亮的童音直擊她的鼓膜。
“東方?”她驚愕,“快進來,外麵在下……”
“沒回來嗎?”她又問了一次。在聖霣的怔忡間,她近乎氣急敗壞地咒罵了一句什麼,就鬆開抓住樹幹的手,墜躍下去——甚至等不及他的答案。
這裏是三樓,然而她並不擔心東方會傷到自己。反正東方一直是這樣的。她在意的,是西門影舞。
從不過問一切的東方會在這樣的天氣裏以這樣的口吻追問影舞的下落。這才是重點。
與千鶴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同時抓起衣服,來不及穿好就奔出門去。
她走到這裏來了。下意識的。
陣陣的雷鳴連著撕裂天空的閃電。雨水仿佛止不住似的傾瀉潑濺下來。她沒有淚水,隻木然地想到它們也許全變成了這漫天的大雨。
倉庫隔出來的屋子。牆角滲漏著雨水。牆角邊的盆裏放著髒的換洗衣物,幹淨的全堆在屋裏那張已看不出顏色的沙發上。矮矮的單人床上攤開著這個月的機械雜誌。矮桌上放著一杯水——喝了一半的。
——沈淵的房間。
脫下已濕透的外套,掠開額前流著水的鬈發。不知為什麼感到了口渴。
伸手,她是想拿起那杯水喝的。可不知為什麼杯子就滑落在粗糙的水泥地麵上。
雷聲掩過了杯子落地並砸碎的聲音。
看著碎片,她打了一個哆嗦,沒來由地冷。
身體的每個細胞都開始以極限的方式呼吸著這間房中的空氣。空氣裏,有沈淵的味道。
沈淵。
沈淵。
每呼吸一下,它們都在叫著那個名字。沈淵。
每呼吸一下,它們都看見他的影子、他的笑、他的汗水;看見他皺著眉、他思考、他灌著礦泉水;看見他無奈地舉著油汙的衣裳,看著她,然後叫她的名字,鄭重地:“影舞。”
沈淵。
沈淵。
“……淵……”什麼東西硬是堵住了她的喉,阻止著那個聲音的逸出。或許是雨。
這個夜裏。它們衝走了她抬頭可以仰望的那片天。
沒有什麼還能支撐她,使她站立。於是她軟軟地跪在了地上。膝下一陣仿佛叫做疼痛的感覺。讓她想到了那破碎的杯子。
雷聲依舊響著。閃電依舊亮著。雨,依舊衝刷過她的天空,帶它無影無蹤。
屋內空氣變得燥熱了,壓迫著她的肺。斑駁的牆壁仿佛向她壓過來。而似乎有無數雙手從不知名的空間伸出來,拉扯她,搖晃她,使她眩暈。膝下的痛開始蔓延。充斥她的肢體。每一根血管,每一根神經,它們撕心裂肺地叫著那個充滿了悲哀的名字。
沈淵。
她無力地垂下頭。視線落在了那一堆碎片上。
碎片上沾著盈盈的水珠,在閃電的光亮下閃著魅惑人心的光澤。
隻是瞬間便產生了那樣的念頭。
那薄薄的碎片可以吸走他身上所有的疼痛。
可以帶她見到沈淵。
手,沒有顫抖。她拿起了其中最大的……
急救室的燈亮著。
聖霣和千鶴並不知道影舞為什麼那樣做。跟著東方衝進那間像倉庫似的屋子時,聖霣幾乎是被倒在血泊中的人嚇壞了。然後便是條件反射似的去打電話聯係與自家產業有關係的醫院。接著她頭暈目眩地看千鶴和東方給她急救止血。衛生課上學過的。可她頭腦中一片空白。不!絕不是她有暈血的毛病!隻是因為現場有太多的血。千鶴也是一邊包紮傷口一邊幹嘔。
南宮聖霣理順了剛剛發生的一切。千鶴去打電話了。請明天的假及交待事情。
看向坐在她身邊的東方,還穿著那身透濕的製服,壓低了那頂有點不搭調的棒球帽。東方剛才輸了血給影舞,因為她的血是O型。此刻,她正靠在那裏閉目養神。這是聖霣第一次近距離地看她。非常稚氣的臉,很小的樣子。卻在言行中流露出不合年齡的城府。
她南宮聖霣從來就不是很有母性的人。但,她還是擁住了東方的肩。
那一瞬間東方的肩僵直了一下。隨即是幾秒鍾的猶豫。但最終還是順從地被按睡在聖霣的膝上。
她們彼此都是不習慣別人親近的人嗬。
東方一定知道影舞這樣做的原因的。但她們都沒問。如果影舞不開口說,她們如何能問出口?!她們又何需問、何忍問?又怎麼能說她們眼中的影舞還是溫吞的性格?
影舞甚至用死來說她想傾訴的東西。
用死來宣泄她的心願。
隻有白癡才不明所以吧!
痛苦到不願再活下去,痛苦到生不如死。隻要知道她是痛苦的,還要知道那原因嗎?
不!她們都沒有勇氣去問!是不願揭她傷口還是自私到無法承擔別人的傷痛?
人嗬!
急救室的燈滅了。主治大夫走出來。正在這時千鶴也剛打完電話回來。神色嚴肅的,她問:“怎麼樣?”
“如果明早能醒過來的話,就脫離危險了。”
“謝謝你,王大夫。”聖霣說,沒有忘記叮囑,“我希望這件事能夠保密。”
“當然,您請放心,南宮小姐。”
和千鶴對視了一眼。意外地發現她們竟在這個晚上培養出了那種叫做默契的東西。
北堂千鶴蹲下身,將一件薄薄的風衣罩在熟睡在聖霣膝上的東方身上。“東方,回去睡吧,好嗎?”
東方隻是動了動唇,千鶴貼近她才聽清她輕念著:“……師父……”
“在叫你嗎?”千鶴看向聖霣。
“何德何能。”聖霣低歎。
然後,她們倆都笑了。
在那個有雷有雨有閃電的初夏的子夜,她們四人,可算是扶攜著走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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