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859 更新時間：09-10-05 08:20
蘇暖玉暗叫一聲要糟，急忙掀被子下床，規規矩矩地行了問安禮，又哆嗦著問：“大夫人日理萬機，今日貴腳踏賤地，不知所為何事？”
“你既說我日理萬機，那我就長話短說了。”大夫人明顯地皺了皺眉，說：“欽兒腳上受了傷，得在床上養些日子。我怕他平日裏無聊會覺得悶了，所以特特地想把你調到疏竹軒。你不是會說些樂子話嗎？還會說些故事，正好替欽兒打發打發時間。不過，”她漫不經心的語氣一轉，意味深長地說：“你跟欽兒的風言風語我也有所耳聞。隻是我念在你對浣兒有恩在先，而且我相信欽兒他不是個不知分寸的孩子，所以我暫且容了你。這次讓你去照顧欽兒幾天，可不是給你製造親近的機會。府裏自然有府裏的規矩。雖然你是比較特殊的家仆，可畢竟還是家仆，也得守府裏的規矩。你是個聰明人，自然應該明白我話裏的意思。”
大夫人長篇大論發表完，定定地看著蘇暖玉。
蘇暖玉心裏那個悔呀……她真恨自己老是做些讓自己後悔莫及的事來。為什麼總是這麼魯莽衝動呢？為什麼不懂得三思而後行呢？現在，終於自食其果了吧？唉，現世報總是來得特別快！
“夫人多慮了。請夫人大可放心，絕對不會發生夫人所擔心的事。”蘇暖玉表明立場說。“不如暖玉還是住在海棠齋，少爺若是覺得悶了，隻消打發個人來差一聲，暖玉便快馬加鞭地去了。”
“你這是在跟我討價還價嗎？”
“暖玉不敢。”蘇暖玉麵色一凜，在精明的大夫人麵前，真是半點馬虎不得。“暖玉隻是覺得，既然先前已經有了不好的傳聞，若是再……”
“你若真是這麼想，也不枉我疼愛你一場啊！”大夫人這才釋然般地笑了開來，“既如此，你便還住在海棠齋。白日裏就候在疏竹軒外頭，聽到少爺喚你了再去罷。當然了，也許要辛苦你一些。所以我把你的月錢多加一兩以茲補償。我可不是那等苛待下人的主子！”大夫人一邊說話一邊觀察著蘇暖玉的神色。
蘇暖玉自然是大意不得，雖然心裏對她那個“疼愛”二字腹誹不已，但臉上仍然是洗耳恭聽躬身受教的樣子。聽到後來便佯裝受寵若驚般地回答說：“多謝夫人恩典！暖玉定當傾盡所知，想方設法讓少爺開心一些。”
“真是個伶俐的丫頭！”大夫人歡欣無限地親熱地拉過她的手，用著前所未有的溫柔語氣說：“我就喜歡一點就通的孩子！不怨大家夥兒地都喜歡你。希望你記住今天跟我說過的話，別讓我失望啊！”
蘇暖玉連連稱是，順從地跟著她一起去了疏竹軒。走在路上，蘇暖玉是稍稍落後在大夫人身後的，這次她幾乎可以確定，大夫人確實生出了白頭。想來她作為當家主母，操心的事情太多以至於未老頭先白吧。一個女人再怎麼精明，也敵不過歲月相催啊。站在一個為人母親的角度，蘇暖玉覺得很能理解她。假若她自己也有這麼一個出色的兒子，大概也不會同意他跟一個四無女人來往的。這麼一想，剛才大夫人給她帶來的不快便煙消雲散了。誠所謂，可恨之人也必有其可憐之處啊。
到了疏竹軒，果然一屋裏都是人。將軍跟二夫人他們都在，蘇暖玉隻得又行了禮。方鎮欽看到她來，先是一喜，繼而便恢複了常態。大夫人當著大家的麵便將蘇暖玉白日裏到疏竹軒當差的事說了，以免大家私下胡亂猜測生疑。一屋子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尤其是方婉娥，一直嘰嘰喳喳個不停，反倒沒蘇暖玉什麼事。
這一天就在意外的無所事事中拉下帷幕。
第二天早飯剛剛吃好，疏竹軒就已經遣人來叫蘇暖玉了。果然是不能讓她太閑了呢。她不敢怠慢，馬不停蹄地趕將過去。
方鎮欽正好整以暇地半倚在床頭看書，蘇暖玉進去後像模像樣地打了個千兒，說道：“少爺，暖玉來了。”
方鎮欽放下了書，敏銳地盯著她研究了半天。
“今天怎麼又改口叫‘少爺’了？”他眉毛微挑，不悅地問。
“以前是暖玉無知，故而才放肆地直呼少爺的名字，還請少爺不要見怪。”蘇暖玉風平浪靜地說。
“你過來！”他臉色一沉，命令道。
“少爺若有什麼吩咐直接開口就行了，暖玉可是耳聰目明得很，不用靠那麼近的。”蘇暖玉真的隻是以尋常家仆應該有的口吻在回複的。但正因為她這樣的冷靜平淡，才更加令方鎮欽摸不著頭腦。
“嘩”地一聲，方鎮欽惱怒不已地將書重重地扔在了地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前兩天還你儂我儂柔情蜜意的兩個人，這才過了幾天，怎麼一下子又變回主仆關係了？
蘇暖玉沒料到他竟會發這麼大的脾氣，但她不像往常一樣跟他針鋒相對了，隻是彎腰默默地把書撿起來，整理一番後放在桌上。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他怒不可遏地問。
“什麼什麼意思？”蘇暖玉坦然迎向他凶神惡煞的目光。
“我問你，你是不是並不喜歡我，隻是我的一廂情願，是嗎？”他盡量緩和著情緒，放低了聲音，問。
蘇暖玉呆了一呆，然後若無其事地笑了笑。
“少爺你隻是腳上有傷，怎麼腦子也受傷了？暖玉怎麼一句也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呀？”
“我懂了。”他眼中的光芒漸漸黯淡下去，了然般地說：“果然隻是我在自作多情啊！方鎮欽呀方鎮欽，枉你自命不凡情深一片，竟不過是讓人看笑話罷了。蘇暖玉，你先回了吧。我不想再讓你看到我鬧笑話。”
蘇暖玉想說什麼，終究是沒有說。想來這個不可一世的大少爺純潔的心靈受到嚴重的創傷了。她心裏也不好受啊。長痛不如短痛，早晚是要過這一關的。要怪就要怪她癡心妄想，一時鬼迷心竅地傻傻地迷醉在他的溫柔眼神中。
蘇暖玉回到海棠齋，相安無事地過了兩日。這兩日方鎮欽果然沒讓人來傳喚過她，她在失望之餘也樂得清閑。最近被方鎮欽分了神，連她該做的功課也都淡忘了不少。對了，方鎮欽的腳受了傷，為何不見那姓史的來看他？
蘇暖玉悄悄地跑到疏竹軒打聽，才知日前史俊安已來過一回。唉喲，真是的，為什麼要惹怒方鎮欽嘛，被趕了出來連史俊安來過了照麵都沒打一個。悶悶地又回到海棠齋。
方詩浣和婉娥兩姐妹都在屋子裏做刺繡女紅，蘇暖玉因為百無聊賴也跟著學。誰知道那根針老是跟她作對，刺了半天也沒刺個幾針，還毀了好端端的一方杭綢。方詩浣與方婉娥便又取笑了她一番。蘇暖玉看她們是繡得真好，於是厚臉皮地讓方詩浣也要給她繡一個。
不知不覺又過了兩日。
這天蘇暖玉如往常一樣覷得太陽露了臉，正搬了椅子在院子中央懶洋洋地曬太陽呢。將近午飯時分，蘇暖玉正準備收了椅子要吃飯，疏竹軒突然派了人來傳話，說方鎮欽召見蘇暖玉。到底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非要在人家準備吃飯的當口讓她去做啊？她在去往疏竹軒的路上就一直在猜測這個問題。
主屋內，方鎮欽正坐在小圓桌前準備吃飯。看到她來了便向她招手說：“你過來！”
蘇暖玉便忐忑不安地走過去。方鎮欽示意她在小圓桌邊的凳子上坐下。蘇暖玉依言坐了。方鎮欽往空碗裏盛了一大堆東西，然後推到她麵前，示意她吃。
“少爺，這是為什麼？”蘇暖玉看著碗裏白花花的豬腳，不解地問。
“你看他們，天天給我吃的不是豬腳就是牛腱，膩也膩死了。再三跟我娘說了，一點用沒有。所以才叫了你過來。這點小忙不為難吧？”他深深地看她，故意用一種淡漠疏離的語氣跟她說話。
蘇暖玉看著麵前的豬蹄燉蘿卜，心裏真是悲喜交加。悲的是他這裏大魚大肉吃得膩味了，人家還在為食不果腹而發愁。真是應了杜甫那句詩“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啊。喜的是，方鎮欽明明就是找了這麼一個極爛的借口，想要見一見她罷了。她又不傻，難道連這點心思也猜不透了？若真是這油膩之物吃得厭煩了，不會叫疏竹軒的奴才丫頭們來吃啊，還巴巴地把她從海棠齋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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