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317 更新時間:12-08-09 14:06
睡在一張陌生的床上,很難入睡。賴了一會兒,雯睜開眼睛,借著外麵透進的光,望著天花板。翻了個身,把臉窩進被子的保護。她想如果是這樣的時候,可以起身在房間裏悄聲地走動,偶爾會撞見另一個方向來的澈。似乎一對夢遊的旅伴。
她從床上起身,披了件柔軟的毛線外套。赤裸的腳觸到地麵,迅速地縮回,在黑暗中摸索地找著棉拖鞋。
打開電視,幾乎每個頻道都在播電視購物的廣告。他們吵嚷的聲音,雯全然不為所動。她定睛看著畫麵中的商品,半晌,開始思考真的會有人在半夜收看這些廣告,並心動到打電話去訂購這些東西嗎。就好像人有時候會衝動地做一些事,即使中途就後悔了,還是要一意孤行地給自己一個不是交代的交代。
關了電視,回到自己的小房間。雯打開電腦,調低音量,播一首喜歡的英文歌。
新的生活,即便仍是從前的主人公。一周的時間,很快過去。雯肯定地發覺原來一個人的適應能力是很強的,而很多以為會發生的難題都沒有真的遇到。她打電話跟母親說自己的情況,也發了郵件給宜和小凡,告知她們自己的新地址。盡管這基本上是不會有用處的。如果某天當真收到一個不知名的包裹,也許她會毫不猶豫地遠遠丟掉。
既又出差了。近來他似乎很忙,很難有機會見麵。雯發現越來越多地會在一個靜止的時候想起他。其實不止是他,還有澈。不經意的時候,會在洗手池邊停下手上的動作,站立在鏡前,看著鏡子裏的自己。
記得在哪裏看到過,住在一起的人,總會慢慢地變得相似,步調,行動,甚至神情上的統一。
去樓下丟垃圾。雯看到新搬來的分類垃圾箱,彩色的箱體,上麵醒目的標誌。雯停下來,仔細地看上麵的說明。她很慚愧地承認,從未真正弄清,每一種東西最後的歸宿。它們究竟是要被判處極刑,還是有再次回到我們身邊的機會,這個問題讓雯滿是困惑。
她戴著頂毛線帽子。是的,那年既抬手為她戴上的那頂。它變舊了,有些掉毛,又好像起了些毛球。總之,雯拒絕戴它出門,卻在寒冷的季節,在家中一刻也不想離開它。
雯抬腳踢開一顆小石子,眼神追逐著它拋出的弧線。她自娛自樂地感到自在,大口地呼吸。又是春天伊始的光景,她認真地在辨別風的溫度。
從路口的馬路牙子上輕跳下來,雯抬頭看著四周,又看向前方,穿過馬路。對麵迎麵走來一個人,雯很久才把視線定格在他身上,大致地打量一下。卻遲疑地停住。
對方似乎較早地看到自己,大步地走上前,停在幾步之外。
兩人都不說話,看著對方,各自笑了。雯感覺喉嚨有些癢,極力壓抑自己的感受。
“雯。”還是對方先開了口。
“你好。”雯的手插在口袋裏,微微偏了偏頭。
“你住這裏嗎?”見她一身休閑。
“對的,來丟垃圾。”
“你住哪棟?”
“嗯,就是那棟。”抽出一隻手,用手指輕輕地一比。“你呢,也住這裏,還是有其他事來這裏?”對方是一身整潔。
“很巧的,我住你後麵那棟。”
“哦。”
“留個電話吧,以後好聯係。我今天還有事,不多說了。”他從口袋中摸出筆,又隨手從筆記本上撕下一頁。寫上自家的號碼,遞到雯手裏。
“好。”雯掃過上麵的數字,把紙折起來,“那今天就再見了。”
對方揚手,作了個再見的姿勢,從雯的身邊走過。雯捏著手中的字條,忽然感慨世界大的讓每種情緒都翻滾其中,卻都難以覺察;但又小的,隻要再多一步,就又麵對麵地出現在彼此麵前。
賀齊,我們又見麵了。雯在心中叨念。
新家的一大好處就是因為社區規劃的規模比較大,所以中心的商鋪不少,能夠很好的打發時光。雯喜歡去一家,從自家窗戶就能看到的書店,因為裏麵準備了椅子,鼓勵顧客在那裏閱讀。二樓有很大的窗戶,陽光充足,雖然靠近街道,卻難得安寧。
雖然要到書店,雯需要從小區的大門繞出去,但很顯然,她樂此不疲。
有日,當她靠在書店高大的書櫃上翻著手中的書。從窗的一隅瞥見自己小小的窗口,竟然有些動容。
她忽然很感激那年把自己強拉硬拽,威逼利誘到市場部的Jessica,如果不是她的威懾力,也許自己還是一個坐在行政部,每天對著電腦,一張死人臉的職員。就不會在信誠認識一些新朋友,見到既,也不能像現在一樣,有經濟能力獨自住一間還不錯的房子,在不斷掙紮的生活中給自己留一個安穩的角落。
那時小凡會對自己說,那麼強硬做什麼,有些事無法改變,接受就好了。
那時會想她究竟是個倔強的人還是一個軟弱的人,她究竟懂得許多,還是如自己一般無知。現在看來,所有的這些都不像看起來的那麼重要了。說起那個瘦高的女孩,不知道這幾年沒能再見,是否變了樣子?是否對這個世界都有了更多的了解,更溫和的態度。
電話恰在這時響了起來。雯趕忙接起,另一隻手把書合上。
“嗯,對,是我。”
說著往拿書的書架走去,把書放了回去,快速地往家裏走。
是誰?雯一路都在思考這個問題,知道自己地址的人不算多,一般也不會寄來家裏,尤其是快遞一類。還是說算準了今天會到,剛好是個周末。充滿了疑惑,雯站在樓下等著,有些巴望的姿態。
郵包上的字跡略微模糊,卻還是一眼就捕捉到了對方的名字。雯有些驚訝,甚至沒有拆包裹檢查,就提筆簽了字。她把它抱進懷裏,卻不想強迫自己去猜想裏麵的內容。
回到家,雯把盒子放在餐桌上,脫了外套去洗手。卻瞥見天花板上有些不顯眼的水跡,是漏水嗎?雯懷疑地盯著那處看了一會兒,想到自己之前要了物業的電話,因為當時沒帶筆,就記在了既的手機裏。
雯微不可聞地歎口氣,不經意間,自己已經對他產生了太多依賴,偶爾既不在,就會覺得這些事情都變得很麻煩,雖然在以前看來,這些事都可以自己弄好。該找誰幫忙呢,雯自然不想把這稱為求救。
“是我,雯。”
“沒想到這麼快就聯係我了,有事要幫忙嗎?”賀齊嘴上說著,卻沒有半分笑話她的意思。
“嗯,”雯不可避免地有些尷尬,賀齊那張似乎常年未變的笑臉閃現在眼前,隨即了然,他一直是那個樣子。“你在家嗎?”
“在,你要來拜訪嗎?”
“我也希望,不過可能要改天,我發現我的天花板好像有點問題。”雯也不想繞太大的彎子。
“天花板?有裂紋?”
“不是,或者應該說可能是樓上住戶家的管線有問題,我覺得好像有些滲水。”
“哦,那我過來看下,你住哪個單位?”
“4棟的9C。麻煩你了。”
“客氣。等下啊,盡快過來。”
一直站在門口,在聽到門鈴的時候,立刻對著那端問了聲,“誰?”
“天兵天將。”
“麻煩了。”打開門,果不其然的笑容。很難想象這個人如何能保持這樣一幅樂觀的心態。
“先別謝,問題解決了再說吧。”
雯一言不發地站在旁邊,看賀齊站在椅上,細心地察看著。
“應該是漏水,不會錯。看來我們要拜訪一下樓上的鄰居了。”
兩人一起跑到樓上,跟那家的住戶溝通了一番。年輕的夫婦還算好說話,承諾即日把事情解決。賀齊就一直陪著,直到最後確定沒有再滲水的跡象。
“我該請你吃頓飯以表謝意吧。”一通折騰,雯還是覺得有些累。
“哪天再說吧,我要回家等我女朋友了。”
“哦。”雯後知後覺,猛地意識到這個問題,“她應該不會介意吧。”
“不會,幫老同學個忙麼,就算是個鄰居,也沒什麼好推脫的。”
雯也不便再說什麼,客氣地起身送賀齊出門。後者大手一揮,朝電梯處走去。
午飯就沒好好吃,又折騰了大半個下午。閑散下來,終於聽到胃部強烈的抗議。想起原先樓下的半夜小吃部,收容過許多次落魄的兩人。其間的每一次,溫暖和填滿的不止是胃部的空蕩,更多地是補齊了內心一塊鬆動的缺口。無聲無息的,把那種比饑餓更難纏的感受安撫了。
等收拾好餐具,才想起桌上還有一個來不及拆封的郵包。這是一個純粹的意外來客。雯盤腿坐在沙發上,小心翼翼地用小刀劃開上麵的封條,心裏終是開始敲起了小鼓。
每一個春暖花開的季節都會萌生許多關於將來的期許。彩色的,未及深思,一個再一個生機勃勃的心願。
雯從辦公大樓走出,下意識地活動著肩頸。她懷疑自己快要病發,然後不得不僵直地忍受疼痛。前天才和既匆匆見過一麵,今天收到他的電話,得知又要出門了。她簡單地嗯了一聲。
既問她,不樂意了?
雯想了半天,慢吞吞地回答,不會,不過有時候在夜深人靜中蘇醒過來,想跟你說句話,卻是沒回音的。
從習慣一個人到接納一個人,如果要再次接受分離,雯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夠處理的來。
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在城市繁華的商業區,雯偶爾抬眼看著與自己擦身而過的行人,猜測他們此刻內心的念想。她不覺察孤獨之類的情緒,那些東西是無法淹沒在人海中的,她很了然,所以清楚地知道自己沒有淪陷。
“喂!”
一聲清亮的呼喚。雯渾身一顫,順著聲音望去。她從未如此確定,那是屬於自己的一種招呼。她不急於辨別聲音的所屬,即使視線在人群中一時找不到目的地。
最終,不知不覺間,駐足在人群中。麵對著迎著自己而來的身影,雯笑起來,甚至倏忽間,覺得這笑襯得自己那麼清朗而歡快。
“沒想到哦。”對方的開場白。
“世事難料唄。”雯接著。
從前的時候,總是聽收音機裏沙啞的聲音說,無巧不成書。心中還在思量,哪來那麼多成書的故事。
“你回來了?”
“快吧,快一年了。”
“還要再去嗎?”
“說不準,不過落實到會在國內先呆半年。”
“又來繼續你的愛好了。”無法忽略對方手中的相機。
“想念啊,我快要想不起自己同胞的麵龐了。”
“晉呢?”
“他去排隊買晚飯了,等下會來找我。你呢,怎麼孤家寡人了?”
“我在嚐試流浪。”
“在這裏?”
兩人不約而同地側身,望向身邊的人群。如果你正站在不遠處高聳大廈頂層的餐廳,透過大的落地窗向外望,你會輕易迷失任何一個人的蹤跡。也許,這便是再真實不過的生活,每個人隻關注自己和與自己關聯的一小部分,就足夠有豐滿的故事。
“聽說你搬新家了,有空約澈一起去你家看你。”
“成。”
她們是這樣對彼此約定的,然後輕巧地揮手,告別彼此。
雯把手揣在口袋裏,感到裏麵還溫熱的魚肉漢堡,透過包裝紙傳遞而來的溫度。她心想的,不是究竟從何時起,大家變成朋友,各自保有隱私,但沒錯過親切。她此時會在意的,是如此一來,晉要再回去排長長的隊,買一個新的套餐作晚飯。
但她卻收的那麼理所應當,似乎隻有這樣做,才堅定了大家之間不聲不響累積的情意。
快要入睡前,收到了賀齊的短信。他說他女朋友邀她明天一起來喝湯。
雯頗感意外,還是應下了。
隔日。敲開賀齊家的房門,來開門的是個小巧的女子。她把頭發束成馬尾,高高地在腦後。見著雯,她自然地一笑,伸手拉住她的手。
“雯吧,快進來吧,等你很久了喲。”
“你好,怎麼稱呼?”
“萱。”她彎下腰,挑了雙合適的拖鞋給雯。
“謝謝。”
“不客氣。”
“來了。”雯頭一次見到穿著圍裙的賀齊,不過覺得他一臉的笑意竟是無比搭他身上的裝扮。
“嗯。沒想到,你還能下廚呢。”
“他很在行哦。”萱回過臉瞥了賀齊一眼,又回頭看著雯,滿臉輕鬆。
“萱可是你文章的忠實讀者。”
“啊?”雯一時錯愕。
“是啊,你大學時的每篇文章我都看過。你是我學姐啊。”
“這樣啊。”雯有些不好意思。
“這世界說來太小,轉個身,居然發現你就住在我前麵的一幢樓。”
“嗯。”
“我們今天算正式認識了,以後常來往啊。”
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為何有種第一天邁入幼兒園的錯覺。周圍是和自己一樣的好奇寶寶,害羞或是大咧咧地介紹彼此,勾勾手指,轉眼的工夫就成了朋友。會長久還是轉瞬即逝,諸如此類的問題,壓根就不計入考慮。
昨日還在愁苦無處安放的情緒,怕自己內心的壁壘不夠堅強抵擋它們的攻勢,此刻卻一下子任由它們決堤。畢竟不過如同漲潮退潮般,是無法改變的自然現象。有些路徑會因此消退或浮現,自己明了就足夠了。
從夢中醒來,天光大亮。
一夜安穩,記不得做過的夢。雯端著一整杯溢滿香氣的麥片,光腳穿著拖鞋倚著窗。
不會像以往,為了等待日出的景象而強迫自己不睡。強忍著困頓,虛弱地等待天明,打著噴嚏,流著鼻水地團在床上,卻努力睜著眼睛。
原來以為隨遇而安是種多麼懦弱的選擇,即使自己平庸,卻也有些不屑。現時不過想通了其中自己強加的借口,隻是為了證明自己是對的。裝作不關心周圍的態度,私下裏卻比任何人都無法無視身邊每一次風吹草動。
灰白色的雀鳥落在樓前樹木的枝頭,轉動著頭,發出短促、鳴亮的叫聲。騰地一下,它拍打著翅膀飛來,靈巧地落在外端的窗沿。沐浴在陽光中,完全不在意另一側全神貫注凝望著自己的眼光。
是喜鵲。雯望著它,久久無法移開視線。
我猜那是你,或是你們,從遙遠的北方來這裏看我的吧。
我清楚,這是春回大地的季節,它們該飛去遙遠的北方。卻一意孤行地認定,它們是從故鄉來,從你們的所在朝我靠攏。無所畏懼,又含蓄溫厚。
胸口飽滿的安慰,嘴角溢出毫不掩飾的笑意。原來,我們相識的年份已在不知不覺中積累得深厚。曾經認定的很多事,在經過時光的洗禮後,才逐漸透出本色,不動聲色地化解了口是心非的種種。雯半虛著眼睛,心中感慨,是我自己誤導了自己,怪不得你們。很多疑問從沒有答案,是因為它們的存在本就是荒謬而可笑的。
其實,說到底,每個朋友都在無意間,本著為自己好,而做了許多事,不需要得到肯定。
“生日快樂,宜很早便說起過,卻從未給過祝福,這次補上。還有謝謝。”秋傑在最外麵的卡片上這樣寫道。
驚訝之餘,更多的是一份心安理得。我們都曾經患得患失地麵對某些人,擔心要說些什麼,又猶豫著或許什麼都不要說的好。
隻是那不一定是最合適的對象或最適當的關係,當我們認清了現實,回歸到每個人自己真實的境遇中,才不枉費命運安排給我們的旅程。從過去緩緩走來,在現實停靠,又眺望著未來。
忽然有些想念每一個朋友,想知曉這一刻你們的方位和心情。雯想著,慢慢低下頭,感覺風吹起自己的長發。
我想得到一個多麵棱鏡,顯現出每一個的我們,忽略時間和距離的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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