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9481 更新時間:12-08-09 14:08
從出租車上下來,在逐漸歸於靜謐的小區裏行走,偶爾一兩個過客,腳步匆忙或是滿身酒氣。雯仰頭掃過還透著燈光的住戶,因為窗簾或百葉窗的色彩而變得不真實的光線。卻全然無心推測還有多少人會熬到更深的夜。
她已經後悔了,懊惱為何要跟既爭執,不由分說地拉開門,衝出來,穿過兩個區回家。一瞬間,似是理智的弦猛然繃開,整個人被情緒的潮水淹沒。
其實從後車窗看到既追出來的一刻,就知道自己錯了。視線一直停留在他身上。既停下來,四處張望,借著僅有的燈光,望見他滿是焦慮的臉龐。雯保持著這樣的姿勢,直到他消失在視野中。轉過身,沒來由地很想哭。雯覺得這樣的自己熟悉又陌生。
一路無言。穿過城市的喧嘩和安逸,腐朽和新生,像極了每天所麵對的世界,又顯得那麼遙遠。雯偏頭望著外麵,內心澎湃不止,似乎又漠不關心。
車停在小區門口,年長的司機大叔,在側身找錢的時候,定睛望著雯。
“年輕人,有什麼不開心,都是能解決的。一個女孩子家半夜不好到處亂跑哦。”
“嗯。”雯怔住,半響才捏緊手中的零錢,應了一聲。
原來一個人的不快樂是那麼難隱藏,即使一個路人,都能輕易覺察。隻是,連一個路人,都會關心地說一句半夜不要四處走動,那麼眼見自己衝出來的那個人,此刻又作何感想。彼此間盡量不爭吵爭吵,不止是因為合拍,也是彼此間的盡心,怕傷害彼此。那麼,這樣的自己是不是有點任性,太過自私。
下午,去信誠取東西,恰好碰見蒙田。
“聽說小曼調走了。”
“是啊。她去去年合並的公司了,現在是個分理主管。”
“說實話,以後見不到了,還真有點懷念。”蒙田臉上難得的一絲陰鬱。
“人生無不散筵席,再說說不定季度末什麼慶祝會的,就又能見到了。”雯有些不適應,開口安慰到。
“也對,想的那麼陰暗幹嘛。都還在一個城市呢,城南城北才多少公裏?”他似自言自語的,雯卻也下意識地點頭。“對了,說來既要調離了,你有什麼打算,要這樣異地戀麼?”
“調離?”
“是啊,下個月初就要去赴任了。怎麼,他沒說嗎?”蒙田對上雯一臉誠實的訝異,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太多嘴了。
“嗯,事情我知道的,但我們還沒細談過。”雯微微垂下頭,不讓對方看清自己臉上的表情,盡量平靜地說。
從信誠出來的瞬間,雯倏地感到胸口被誰用力抵住般的不自在。她慢慢移動到樓梯間,避開人來人往的走廊。她聽到腳上高跟鞋,碰擊在樓梯上的清晰聲響,卻覺得那麼不真實。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盡忠職守地堅持到下班,才起身往既的住處走。
打開門,還沒有來得及收好鑰匙。便聽見既的聲音從裏麵傳出來,“來了。不好意思,今天又吃餛飩了。”
“嗯,沒事。”雯有氣無力地回應,慢慢地脫掉鞋。
“怎麼了,很累?”過了一會兒,既從廚房返身,看到雯一聲不響地坐在客廳的地毯上。
他俯身貼近雯的側身,用手輕輕地撫著她的頭。雯低著頭,不抬頭看他。
“我們的雯今天不高興呢。”他蹲下身,手滑落在雯的肩頭。
“沒有。新鞋有些磨腳而已。”雯壓下內心的疑惑和想要問清一切的衝動,“怎麼樣,這兩天休息的好麼?”眼光裏充滿關切,迎上既的視線。
既無聲地點下頭,抬手把雯圈在懷裏。他看穿她眼中的閃爍,躲藏在關懷之後小心地探頭探腦。雯感到周圍都是他熟悉的味道,是他熟悉的溫度。她伸手輕柔地回抱住他,手穿過他的身側,貼在他的背上。
微微闔上眼,讓自己全然沉浸在這一秒的安穩中。突然心好酸,明明就在身邊,雙手把自己擁在懷中,真實沒有虛假,卻好像會隨時被誰拉出來,眼睜睜地看著他轉身離開。
不是不安能解釋的感受,那一刻,湧上心頭的是真切的悲傷和恐懼。
即便是雯不太喜歡的食物,也會因為是既做的,雯就從不拒絕。因為在她看來,比自己喜好更重要的,是他回應自己的一份感情。在生活之中,點滴流露出對自己的愛護和在意。他會看似不經意地為自己的碗中添一些陳醋,也願意在自己上火的時候,堅決拒絕辛辣和油膩的食物,推掉一些朋友間的聚會,和自己一起在家忍受清湯寡味的蔬菜。
無論屏幕上的故事有趣還是讓人瞌睡不止,和既並排坐著,總會在散場後有許許多多的東西聊,曆史或者地理,甚至兩人都搞不清楚的生物。雯不喜歡他抽煙,他便開始慢慢戒了。他包容但不會一味縱容她,他會跟雯說她的過失和不足,溫和的措辭,從不強加他的念頭。這一切,雯都在其中感受著,體會著,經曆著,更加用心收藏著。雯一直覺得,沒有人有責任對另一個人付出這些好,而她得到的這些好,必然要懂得感激和知足。
雯很少留宿,但每次睡在他身邊,都不必擔心第二天會睡過,他會耐心地在自己耳邊輕聲地喚自己起床,甚至安撫自己的起床氣。那一刻,雯無需掩飾自己內在的不耐,可以任性地朝地麵丟一隻枕頭。既甚至會好氣地遞過自己的一隻。
雯甚至氣得想流淚,卻是因為他對自己的好,她恨自己的孩子氣。有些孤身一人的時候,雯會不自覺地擔心自己會跟不上既的腳步,終究會在某個岔路口走向不同的方向。
這些零星的念頭一時間迅速累積,成了一座山。
當關上門,坐在地上的時候。雯才發覺自己的眼淚弄得滿臉,頸間的圍巾都被弄濕了一灘。她想找個人說話,打開通訊錄翻過一個個名字,猶豫不決。很久沒在這樣的時候有過這樣的感覺,她從地上起身,強迫自己去淋浴,睡覺。
夢見自己和小凡嘶聲力竭地爭吵,周圍人一臉的詫異。
鬧鍾的尖銳聲響劃破夢靨。騰地從床上坐起,雯覺得頭痛欲裂。她知道每次心煩意亂的時候,總是夢見小凡,兩人總是無休止地爭執,說著那些傷人,刺痛彼此的言語。過激而不受控製,戳破彼此的保護膜,昭然若揭,不計後果。卻在現實中,從未發生爭吵。
咖啡沒了。終於看清要麵對的現實。雯站在廚房淺色的組合櫃前,脫力般抬不起手。她能感到自己的身體疲憊不堪,和胸口處的鈍痛。
她聽見昨晚自己的聲音,她對既說,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為什麼做決定都不能有我參與?
其實,需要的不是原因,不是解釋,是要為自己尋一個得以安心的借口。哪怕得到的回答是,忘了,或者我覺得你一定會同意,都可能會更容易接受。而既卻是,一言不發。
雯回憶著,心裏充滿疼痛。隻有在這一刻,我恨你和我相似的沉默,不願解釋,不願別人煩惱。但我並不是其他人,還是直到現在,你都還沒能認可,我作為你生活中的一部分?
雯換了衣服,隨意地套件外套,快速地跑出樓,到便利店去。
時間尚早,天色迷蒙,但城市的日程已經開啟,人們各自忙碌在自己的軌道上。雯和他們匆忙地擦身而過,望見拿了扇子準備去跳舞的老人,和忙裏偷閑出來遛狗的青年,更多的人,看不出他們的喜怒哀樂和目的地。
便利店明亮的招牌印入眼簾,雯快速走過去,推門進入,直奔咖啡的貨架。
“嘿,早上好。”
雯一時恍惚,應聲抬眼尋向聲音的來源。
除了店員,此時的店裏隻有自己和正對著自己的男子。他望著自己,眉眼中難以掩飾的疲憊。像自己一般的狼狽,雯隻能想到這些。
身體已經比那個還陷在遲鈍中的大腦先一步做出了反應,迎著對方走上前。他搖晃著手中的小鐵罐,似笑非笑地注視著雯的動作。
“你怎麼來了?”像生怕對方會一下子消失般的小心靠近。
他將她可愛的舉動看在眼中,大手在她眼前揮了一下。她眨動雙眼,是才恢複常態。淺咬著嘴唇,滿臉不解。
“昨天你說咖啡喝光了,今天早上要直接趕去客戶那邊。我就猜你會先來這裏。”說著,他抬手看了一眼表,“還好,你來的不算晚,我隻等了你半個鍾。”
“為什麼不去我家找我?”
“哪裏有那麼多為什麼,”他一笑,轉身走到收銀台,遞上手中的東西,瞥了眼台麵上的貨品,“你要什麼味道的糖,太妃還是巧克力夾心?”
雯的眼神停在商品上,看著它們被收銀的男孩拿起,消磁,再放回之前的位置。
既把零錢歸攏到錢夾中,手中拿著買來的東西,遞了一條糖給發呆的雯。
“以後早上別總是吃餅幹,今天我陪你去吃早飯吧。”
雯許久才緩過神,被既由身後緩緩推著,走出了店門。“你不用上班嗎?”
“要的。”
“那你來得及嗎?”
“沒事兒。”既滿不在乎地說,“我有更重要的事。”
“還有其他的?”雯抬頭看著既,眉頭微微皺起。
“你太緊張了。”既鬆開兩人握住的手,撥了一下雯被吹亂的劉海。又再次握住雯意欲收回的手。
“我猜你十五分鍾前從家裏出發,下了樓往右邊走,再往左走,到了便利店。”他的目光溫和。
雯順從地點頭,因為他給予自己無聲的撫慰。
“我從家裏出來,走到最近的街口,恰好看見一輛空車。師傅行駛了二十分鍾,遇上一條馬路的下水井管道壞了,路麵上都是水。我們繞行,從並行的寺南路過來。又經過三個人行天橋和兩個紅綠燈,車停在馬路對麵。我下了車,由最近的人行天橋過馬路。遇上一個老大爺帶著的一隻淺灰色的小狗,正在電線杆旁邊畫地盤。早餐店的門口排起等著外賣包子的隊伍。然後我進了便利店。”
既平時話不多,除非講些有趣的故事。當兩人坐在快餐店等早餐的時候,他自在地對雯說著。後者專心地聽著,不似之前的慌張。
“其實,也許那個時候,你遇見的不是我,我也沒有認識你;我們也能各自遇到一個不錯的人,有一段不錯的戀情,也許也會為此守候一生,心安理得地相信這便是我們的宿命。可現實是我遇見了你,覺得你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很多事,因為你的參與才能變成完整的。”
雯覺得自己握在手中的湯匙微微顫抖,她低下頭,閉口不言,一口接一口地喝著碗中的粥。對麵男子的言語穿插在清早人們喧鬧的聲音中,卻字字入耳,清清楚楚。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這件事,甚至不知道這樣的選擇是不是對的。我希望能給你更好的,我知道現在還不行。”
“所以你這樣選擇了。”雯揚起頭,注視著對麵的既,“如果這是個讓我們能更好地往前走的決定,就是對我們最好的答複。”不需要猶豫,脫口而出。
我們一直拘泥在是否能長相思守的問題,不想接受分離的抉擇。但我們是否真正思考過,假使我們當真是能牽手白頭的人,這些許幾十年間,又怎會缺少我們必須麵臨的問題,強迫也好,順意也罷地做一個決定。
有時候,不免懷疑我們彼此的力量,能否支撐我們走的更遠。而我又是否是那個恰當的人,出現在合適的時間,占據合適的位置。
可就在我望見你有些自責的表情,忽然對自己說出關於這個故事的一切,那些看似複雜無解的疑問都四散奔逃了。也許我勢必要經曆一段遠離你的旅程,很難估測對方的步伐,盡管如此,你都會在下一個集合點與我重逢。因為我明白,你要我懂的,並非人生太過深奧的哲理,隻不過是殊途同歸的一種可能。
沒有兩個人的路途能完全重合,我們在很多個站牌下留下過自己的足跡,再跟彼此分享其中的酸甜苦辣。
澈曾說過,女人永遠不要丟失自己的空間和軌跡,即使再多的愛同責任,都不能埋沒屬於自己的一部分,更不能逾越到對方的世界,試圖左右和改變對方。隻有兩個人彼此間的諒解和堅持,經年累月,打磨出一個最契合的楔,彼此緊扣,互相支撐,又很難輕易分開。
況且這一次,雯明白,既的選擇,不僅僅是因為自己,更是為了將來的彼此。這個決定並不容易,成長和生活都是單行道,誰都懼怕會一失足千古恨吧。
我們不曾擁有很多,但不能因此停止努力追求的腳步。雯總是相信命運,相信很多事都是命中注定的,卻始終不會跟現實輕易妥協。
“我昨天不該如此。”末了,雯低聲地說。既什麼都沒有講,伸出手輕輕地撫著她的頭。
隨便討了個借口,問澈願不願意周末過來坐坐。她說好,接著說之前君說起過這事,她們可以一起過來。
那樣最好了。雯回答。
說不上原因,即使那日清晨兩人把事情說開,也平和地告別,雯卻覺得自己同既之間仍未夠坦率,抑或對他們兩人來說,對待未來無法預知的事,兩個人都把握不足。
有種拖泥帶水的不痛快,這種感受太過清晰地盤踞在雯心中。跟著衍生出太多疑問,卻連自己也不清楚這些問題的題麵,又何談從何作答呢?
“你們好。”雯推開門,麵對站在門口的兩人,眉頭微鎖,又恢複常態。“這麼隆重。”
“那當然了。首次正式拜訪,我們怎麼能怠慢?”
“我們能隨便看看嗎?”澈換好鞋,衝著廚房倒水的雯說,眼神在牆麵上徘徊。
“隨意。今天怎麼還客氣上了。”雯端著兩個玻璃杯從廚房出來,眼神飄到澈的臉上,又和她身旁的君彼此交換一個友善的問候。
“住的還習慣嗎?”三人坐定,雯和澈不約而同地問對方。
“瞧,還是最關心這個問題的。”澈四處張望,“果然不錯,這主人有品位。”
聞言,雯也隨著她的視線環顧自己的房子。目光最後回到對麵的君身上。
君覺察到她的視線停留了一會兒,自己先笑了。“你也發現了?”
“嗯?”雯被她一說,收回視線,同時有些不解。
“你這麼直勾勾地看我,我隻能解釋為你發現我胖了。”
經她這麼一說,雯總算意識到自己剛才下意識注視的原因。
“說到飲食,中國說自己第二,沒人敢說自己第一。出去一趟回來,覺得我們的祖國好吃的不要太多啊。”
“果然其他國家總是幫助我們培養愛國分子。”澈打趣到。
“在那邊會覺得孤獨嗎?”雯盯著自己杯中打旋的花瓣,喃喃的一句。
“倒不會,尤其是忙起來,三餐都沒法保證,更不可能有時候覺得孤獨了。不過很多時候是會覺得無力感,麵對現實會有力不從心和無可奈何的感受。”君很誠懇,眼眸裏慢慢攏著一束光。
“那要怎麼排解?”
“也挺簡單的,走出去曬曬太陽,看看使館外麵的國旗;或者寫封信給晉,說我想以後有機會和你一起去爬乞力馬紮羅。”君和雯相互短暫的注視,“聽起來挺傻的吧,我都覺得這不是我會做的事情。不過可能就是這些再簡單不過的現實,加上這些看起來遙遠的夢想和內心對自己不斷的暗示,就堅持下來了。無論是麵對誰,在什麼情況下,都能有微笑的力量。”
君看見雯似乎點了點頭,“你知道,敢於接受現實而不是一心想著改變才是最中肯的見解。”
“你最近忙的吧,這兩次打電話,都覺得你好像有氣無力的。”澈在氣氛開始慢慢熱絡後,插了句嘴。
“換了你,半夜接一個詭異的電話,你會表現出精力旺盛麼?”雯癟了下嘴,瞟了澈一眼。
“不好意思啦,我就是突然覺得你會喜歡那片子。再說我猜你肯定還沒睡。”澈笑著,討好般地搖了下雯的手。
“對了,那次我就想說雯好像哪裏不同了,後來還是晉說的,你的長卷發挺好看的,很自然。”
“這個,那要謝謝某人了,是她慫恿我去弄的。”雯偏頭看了眼澈,後者笑著眯起眼,“不能說慫恿吧,又不是壞事。”
“你會等到她結婚才走的吧?”雯忽然想起這件事。
“差不多,不過誰知道這個人到底啥時候結婚,雖然字典是那麼說了。”
“不要急,我都不急。”
“最不急的就是你吧。”君衝著澈說,雯在旁邊完全讚成地頷首。澈眼望天花板,無辜地眨眨眼。
“其實還是放不下,不是嗎?”澈換好了衣服,從裏麵出來,一眼看到坐在外麵心不在焉的雯。
“嗯?”雯回過神,才發覺澈穿著香檳色的禮服站在自己眼前。
“怎麼樣?”澈在鏡子前兀自地東瞧西望,又側過身,看著背部的剪裁的合身情況。
“我還是傾向之前那件。”雯皺著眉頭說,卻不是因為這件禮服,“你剛才說什麼了?”
“我說你舍不得既走。”澈抓著裙擺,走回雯身旁,直立在她眼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你知道了?”
“瞧你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再說你真的以為我半夜發瘋,會為了一部電影打電話給你?我願意,字典還有理智呢。全是因為那天既打電話來,說你們吵架了,你很傷心,哭的很厲害,半夜自己跑出去了,他沒追著,打電話你又不接,所以拜托我看看你回家沒有。”
雯聽著澈的一席話,原本就微垂的頭慢慢地埋得更深了。
“你呦,總是在這種時候犯傻。因為他工作的原因要離開,就覺得世界末日了。”澈坐在她的身旁,抬眼看著其他忙著試裝的女子,“每段感情都要經曆些風雨才能修成正果,為了這些莫須有的事苦惱,心生動搖,太不值了吧!而且這可能也算是命運的安排呢,最後可能你會借此回北方去,不好嗎?”
“我不清楚以後會變成什麼樣?”雯抬起頭,大口地呼了一口氣。
“我們都一樣不了解,原來我也是,總會憂心忡忡的,擔心得不到,擔心得到的會失去。但是現在不會了。”澈直起身望著眼前欣喜的人們,“無論有多少未知的事情,或是還沒來得及做的,我們都要開心地麵對啊。因為我們不能決定一切,不能讓事情順著自己的意願走,你們就享受吧,哪怕承受也好。”
澈又慢慢向雯俯下身,“你要知道,從牽手的那一天起,你們兩個的生活就緊密地關聯在一起。選擇了開始,就不能輕易說放棄,否則不論別人如何,最對不起的人,是你自己。”澈忽然捉住雯的一隻手,後者有些驚慌地看著自己,一本正經地說,“雯小姐,你願意接受既先生走人你的生活嗎,無論過程坎坷和未來未知,都勇敢,樂觀地麵對。”
雯怔住,目光落在澈握住自己的手上。修長的手指上一枚閃爍的戒指,不華麗,不張揚,但雯第一次正視它,看到其中蘊涵著兩人對彼此和自身生命一種無言的承諾。
“願意嗎?”澈溫柔的聲音,軟軟地入耳。雯感到喉嚨生痛,說不出一個字。
“我好像演過了。”澈注視著雯一連串的反應,扯著裙子坐到了雯的旁邊。
兩人還不及再開口說什麼。一個服務小姐禮貌地走過來。“這位小姐,請您不要穿著我們的婚紗隨意坐,好嗎?”頓了一下,她繼續說,“因為我們這裏的顧客比較多,考慮到其他顧客,麻煩您能盡快做出決定,把不需要的衣服留給其他人選擇。”
澈定定地看著那個小姐,昂起頭,和氣地微笑著聽她把話講完。“這件我要了,還有那件,對,就是那個美女準備試的那件。”不露聲色地說著,澈緩緩起身,走到拿著她之前試穿過的禮服的小姐身邊。
“非常不好意思,這件我先看好了。”又轉身,對著剛剛那名服務小姐說,“謝謝你,我要這兩件,請問去哪裏付錢?”
澈返身拉起雯一起下樓走到收銀處,從錢包中抽出一張卡,放到台麵上。就這樣,雯跟著澈從這家貴的出名的婚紗店走出去,玻璃門的外側,陽光融融,微風和煦。
“不心疼嗎?”半晌,雯打破沉默。
“嗯,心疼。原本還想再看幾家再決定的,結果才看了兩家就繳械了,還一衝動買了兩件。”澈麵容未變,任外人定是看不出她現時的心態。
又是一陣不語,空氣中猛然間迸發出一陣不能抑製的笑聲。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執著對方的手,全然不顧周圍過路人的旁觀,毫無形象地大笑。
“就說愛情中的女人智商都很低,易衝動,我算是終於知道,這些年攢的錢都做什麼去了!”未了,澈憤恨地說了一句,眼角滿是笑意。
“周日晚上的車。”雯聽到電話那邊的既沉穩的聲音。
“知道了,我周五下班去你那裏。”雯掛斷電話,一臉平常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卻恨不得現在就衝出去,氣喘籲籲地飛跑到既的麵前。
她用力地在日曆上劃掉當天的日期,還有五天,他就要走了。我們之間隻剩下這屈指可數的時光。雖然自己也覺得這念頭太悲切,卻還是無能為力讓自己開心。
雯關上門,轉身看著漆黑的房間,心裏正抱怨怎麼不開燈,抬手準備開燈。一股力量迎麵而來,撞擊在自己身上,順勢抱住自己,背被被迫靠在門板上。
“怎麼了?”她摸索著撫上他的頭,流連地觸摸他的臉。
“不想你自己留下,不然你跟我走吧,我們一起去。”他用自己的臉蹭著雯的手掌,像個耍賴的小孩。
“咦……”雯有些懵,但即刻明了。用另一隻手撫上他的脊背,慢慢地兩人緊貼在一起,她感到他胸口的起伏。
借著還未脫下的高跟鞋,雯輕輕地探身,湊到他的耳邊,“愛你啊,傻瓜。我也舍不得你走。”
既沒有回答,隻是吻住了她。雯覺得胸腔中的空氣被一絲絲抽光,卻是從未有過的滿足。她放任自己倚在既的身上,縱容自己內心起伏洶湧的渴望和依賴。
眼淚全無聲息地劃落,滾燙地流過兩人纏綿一處的嘴唇。鹹的,雯模糊地意念到。
當晨光悄然地覆在城市的上空。雯在洗手間安靜地洗臉,用手隨意地梳理下頭發。返身回到臥室。
她輕巧地爬上床,光裸的手臂微微發涼。
“醒了?”既睜開眼,看到跪坐在自己麵前的雯。
“不早了,大懶蟲,你該起床了。”
“呀,今天那個摔枕頭的女孩怎麼不見了?”
“在呢。”不等既反應,雯伸手從他頭下抽出枕頭,揚手丟到床下,“在這裏呢。”不知道為何,雯有些洋洋得意。
“啊。”既如此應道。迅速反應過來,騰地一下直起身,抱住雯。
原本還洋洋得意的雯,被他突然的舉動弄得一愣。卻也下意識地抬起手,將他的頭慢慢靠在自己胸前。既貼在她心房的一側,隱約地感到她心髒跳動的節拍。
誰都不願移開,保持著這樣的擁抱姿勢。許久,雯偏頭望向薄窗簾布遮掩的室外,溫潤的光透過來,落在地板上。她用手指輕撫著既的臉,觸到他有些紮手的胡渣。將彼此分開,雯從上方望著他,看到自己在他眼眸中清澈的印象。低下頭,蜻蜓點水般地淺吻上他的額頭。
“我願意,真的願意。”她在心裏無數次地重複。
早已翻新的車站,不同於當日初見時的模樣。幾年前,當自己拖著行李,獨自一人踏上這片陌生土地的時候,心中既沒有過多的忐忑,亦沒有太多的好奇。似乎從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會跟她和平地相處。
至於鄉愁,如果硬是要說,最近的一兩年,確是有增無減。會無故地想起老房子,想起曾經不願提及的母校。很多曾經讓自己感到痛苦的事都變得單薄,不再清晰。會想起那些人,為數不多,但記憶猶新。
記不清當時,是誰和自己在走廊裏撞見,問我要去哪裏?
而我回答的究竟是南方還是遠方?
其實哪裏才是真實的遠方,千裏之外抑或咫尺天涯?我們又曾經多少次,因為無法彼此麵對麵地交談,真實地相互依存和陪伴,而最終各自有了新的歸屬?誰錯了,誰又對了?誰對得起,誰又對不起?
雯選擇在檢票口與既告別。她不想再去站台了,似乎那裏的每一陣風都比其他地方更容易喚起人們傷感的神經。她答應過既,分別時不流眼淚。
廣播傳出檢票訊息的刹那,心還是像被狠狠地啃噬了一下,強忍著起身,拒絕和既擁抱。兩人一前一後地排在隊伍中。
“其實你不用排的。”既小聲提醒。
“我想多陪你一會兒。”
既伸手摸摸雯的頭,不再作聲。
“記得有空打電話回來,好好照顧自己。”能說的,到頭來也不過這些稀鬆平常的話。
“知道了。”他最後大力地把雯抱在懷裏,然後鬆開手,沒有回頭,隨著其他人一起湧向檢票口。
雯被周圍的人夾在當中,無法脫身,隻是愣愣地站在原地。不時有人或行李撞在她身上,卻全不在意。
穿過依舊吵嚷熱鬧的候車大廳和走廊,迎麵看著旁人的聚散離合。雯揚著頭,咬著嘴唇,強迫自己收起悲傷的情緒。告訴自己,我很好,隻是,太過吃力。
雯不知道最後是何時不能控製一直在眼眶中掙紮的淚水,任憑它們恣意流出,一個人坦坦蕩蕩地穿過人群走在夜色闌珊的街上。
起風了,她下意識地裹了下外套。那是既送給自己的禮物,加以一個明媚春天的借口。你不能陪我走過這個春天了,我也不能陪你在這個春天一起收藏屬於她的美好了,還是有些遺憾啊。雯漫無目的地走著,腦海裏,記憶的段落在折磨。
一直以來,你總是,太過不動聲色地,捕捉到我心頭的一絲憂慮,一分無力和那些說也說不清的古怪情緒。有時候,別人的諸多寬慰,不抵你一個溫和的眼神,沉默間把我擁在你的懷裏。可能你也一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但是你的關心和細心,已經足夠。
不知道哪一天起,我能背下的電話號碼中,多了一個屬於你的,我能比從通訊錄中查找更迅速地撥通你的電話。有時候,半夜醒來,會寫一條短信給你,卻從不發送,隻因為不想吵醒你。我會在一個人的時候,模仿你叫我名字的口氣,便會安穩地回到生活中去。
從不覺得自己足夠勇敢,能夠坦誠地麵對現實或是承認自我。隻是,慢慢的,記不得從哪一天起,你完整地走入我的生命,變為了其中重要的一部分,而這件事,我曾經覺得無比困難,現在都變得輕而易舉。
在茫茫人海中,彼此機緣巧合地遇到,慢慢退去陌生的身份變成相知的彼此。後來你牽起我的手,給予我的,絕非單純溫暖的保護。每一次笑,或是無法抑製的哭泣,都賦予我認識世界、了解愛和人生的機會。
當與你並肩,無論是抬頭仰望,頭頂上城市隻餘巴掌大的天空;身在梅雨季連綿不斷的雨水中,徘徊在城市的街道角落;一同享受從早到晚不能入眠的喧鬧,打碎一個個幸福美滿的夢境,卻覺得根本就置身於夢境;或者每時每刻對你無法停止掛懷與思念,從一種心力的消耗變成一種心安理得的享受。而這一切都真實完整地屬於我,不再是替人寫出的感動劇情,終是演變成我自己獨一無二版本的幸福。
與你分別的時候,懷揣在我心中,卻沒能說出口的三個字,簡單得無需掩飾。我愛你,是的,我說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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