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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文英:明月茫茫,夜來應照南橋路
在宋詞的浩瀚長卷中,生於南宋末年、十三世紀中葉的吳文英是較為獨特的一位詞人。周濟將吳文英與辛棄疾、周邦彥、王沂孫並稱為“兩宋詞壇四大家”,所謂四大家,周濟的一家之說,若不細與推敲,僅就詞創作的成就而言,我以為還算是恰當的。因此,我們就先從“四大家”說開去。
曆代以來,對於吳文英的評價褒貶不一,褒之如周濟,讚其曰:“夢窗奇思壯采,騰天潛淵,反南宋之清泚,為北宋之穠摯。”張炎則貶稱雲:“吳夢窗詞,如七寶樓台,眩人眼目,碎拆下來,不成片段。”
吳文英,原本姓翁,後來過繼於吳氏。字君特,號夢窗,在晚年的時候又自號覺翁。
由於正規的史書沒有為吳文英立傳,所以我們對他的生平知之甚少,就連他的生卒之年,都要打上一個問號,隻能從他的詞作中揣測一些蛛絲馬跡,大致上可以知道他潦倒漂泊的一生都是在江浙蘇杭一帶浪跡,在一些顯貴門前做幕僚,有幾段風流韻事,最後“困躓以死”。
由於夢窗詞所具有的創新精神和開拓精神,南宋之後不少人作詞均以夢窗為師。但是,夢窗的詞,又是極其難學的。為什麼難學?因其內裏所藏之意象、內涵是不足以為外人所道的,這一點,和李商隱相類,所以有人將吳文英譽為“詞中李商隱”。
再來說說吳文英品格,一個文人的品格會對其作品造成什麼樣的影響?對比一下宋之問,我們可以發現吳文英其實要狷介自好得多。宋之問賣友求榮、巴結權貴,典型的文人無行,之所以把宋之問提出來,是因為宋之問的經曆在某些方麵和吳文英有相似,但僅僅是相似而已。
吳文英結交達官顯貴,一個是吳潛,一個是趙與芮,還有一個是賈似道。吳潛曾兩度入相,他與吳文英之兄翁逢龍為同年進士,由於這層關係,與吳文英尤多唱和之作。吳潛是一條頂天立地的漢子,吳文英在吳潛任參知政事之時,擔任他的幕僚。後來吳潛的被貶被害,使吳文英極為痛心。之後,惹人非議的事情出現了,那就是吳文英與賈似道的結交酬和。
《宋史·奸臣傳》中,賈似道赫然有名。根據《宋史》記載,這些奸臣分別是:吳處厚、呂惠卿、章敦、蔡京、趙良嗣、郭藥師、黃潛善、汪伯彥、秦檜、萬俟禼、韓侂胄、賈似道等。靠著裙帶關係上位的賈似道被稱為蟋蟀宰相,不學無術,南宋王朝的滅亡,他難辭其咎。
吳文英與這樣的人為伍,人品能好到哪兒去?能不令人心生疑竇?在現存的《夢窗詞》中,就有四首是贈酬於賈似道的。有人不禁揣度,吳文英是否與賈似道真的有苟且之往來?
吳文英研究大家夏承燾先生認為,吳氏四詞均作於淳祐六年至十年間,是賈似道製置京湖,未肆驕橫之時,此後吳文英再也沒有投贈之作[,這是因為他見賈似道專擅之跡已彰,又誣陷排擠了吳潛,故與之疏遠乃至絕交。因此,這四詞與吳文英投獻其他權貴的詞作一樣,是酬酢之作,無可非議。以詞章出入侯門之間,本是當時的風氣,吳文英以詞作結交權貴,並以此為生,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況且他並不以此希求仕祿,更不肯趨附鑽營,雖出入於侯門,仍然潦倒終身,無法逃遁“困躓以死”的結局。
夏承燾想來不會信口雌黃。吳文英的品格和宋之問之流相比,應是有高下之分的,試想,一個無恥之人寫出來的東西,怎麼可能流傳千古經久不衰呢?
當然,吳文英的詞也並非都是好的,稍後我們會對其作品中的優劣進行詳細探討。
我們在閱讀吳文英詞作的時候,不難感受到思維的極端跳躍,或許上一句還在流連西湖的風光旖旎,下一句卻已到了千裏之外,或許上一句正自詠懷古跡,下一句卻又在睹物思人,這樣的寫法、結構、邏輯都是驚世駭俗的,但又並非找不到淵源,這種淵源,可能來自神秘的楚辭,可能來自李賀、李商隱、溫庭筠……這幾位也都是意象派的高手。
吳文英與周邦彥不同,清真詞華麗,而夢窗詞穠摯。
吳文英與薑夔不同,白石詞清空脫略,而夢窗詞迷幻密麗。
吳文英的詞,字句之間,變化萬端,語盡隱晦,分明曲折,人不可曉,莫能測識。
其時南宋山河破碎,滿目瘡痍,狼煙遍地,自宋寧宗開禧北伐失敗,對那個時代的每個人無疑是一種打擊,詞人的內心世界對於創作的影響是必然的,半壁江山的偏安現實,沉淪幕僚的索居苦悶,浪跡江湖的無奈漂泊,風花雪月的耳語溫存,天涯佐酒的蕭疏寂寞,一切訴諸筆端,則盡是風霜之色、滄桑之痕。
就是這樣一個風雨飄搖的時代,一個充滿了著悲傷、不幸、屈辱的時代,外敵壓境,偏安一隅。在辛棄疾式的慷慨悲歌之後,宋代文人放棄了詞句論江山,文墨抒懷抱,他們沉浸於自己的個體感受,對國是日非、山河破碎隻剩下了嗟歎,通過寫景詠物,傷今感昔,表達對國事的憂思。吳文英就這麼度過著自己浪跡酣醉的夢窗生涯。
在了解了這樣的時空背景之後,我們再來深思夢窗詞,會更覺得百味雜陳。這種百味雜陳正是人生況味的詠歎。有了人生的況味,文學作品也就有了其特有的哲思與境界。哲思是玄妙的,境界是微妙的。
莊子的學說論著早已將哲思解析得透徹而深入。如魚和水之於江湖,夢境與蝴蝶之於人生。
政治與愛情的失意彙成了一股絕望的悲愴的河流緩緩流淌,那些不安的、恐懼的情緒纏在了他的心上,於是,我們就從他的詞中讀到了有別於其他詞人的哀怨情調。
王國維說到人生有三種境界:“古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必經過三種之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此第三境也。此等語皆非大詞人不能道。”
吳詞之境,已達哲思與境界的完美契合。吳詞中,也有三種哲思境界:
“渺空煙四遠、青天墜長星。”此其一。
“三千年事殘鴉外,無言倦憑秋樹。”此其二。
“明月茫茫,夜來應照南橋路。”此其三。
吳文英善用典故,被稱作“詞中李商隱”。細讀夢窗三百餘首詞作,我們不難看出唐代傳奇在其作品中的運用。據統計,有《遊仙窟》《湘中怨解》《虯髯客傳》等等。這些傳奇中的豔情、軼事、詭秘、奇談都在吳文英的作品中有著極其巧妙的展示。
吳文英吟嘯於山山水水之間,布衣一生,在有限的生涯裏,鋪排無涯的情緒。
我們可以把夢窗詞比作一杯水,初飲一杯,平淡無味,乍然一看,更無餘色,但是我們又指導,水是生命之源,水中的韻律豐富而雋永,於是,吳文英的詞中,我們總會讀出些水的色澤來。
水之韻,生生不息,夢窗詞亦如水中一夢,仿佛在不停的輪回,講述著細水長流的故事,思索著人這一生的價值所在。
人的價值是通過什麼來體現的?是功名利祿嗎?是風花雪月嗎?或許是,或許不是。吳文英就一直這麼自問著。
我們也可以把夢窗詞比作一彎月,月在水中,點染著輕霧,朦朧之間,美感盡顯:“明月茫茫,夜來應照南橋路“。這是最有質感的一句描述。
吳詞中,妙趣橫生、引人深省的哲思隨處可見。
吳文英的詞有三百餘首,有宋一代,辛棄疾的《稼軒詞》有六百餘首,《夢窗詞》的數量緊隨其後,其作大部分是一些戀情詞與酬和詞,其思想深度、藝術品味參差不齊,良莠間雜。
沈義夫曾向吳文英討教作詞之法,夢窗雲:“音律其協,否則長短之詩,下字其雅,否則近纏令之體。用字不可太露,露則直突而無深長之味。發意不可太高,高則狂怪而失柔婉之意。”這是我們能找到的唯一的吳文英對於作詞的主張,也恰如其分的詮釋了自己的作品特點。
說到吳文英的夢窗詞,不得不提的就是那篇著名的《鶯啼序》:
殘寒正欺病酒,掩沈香繡戶。燕來晚、飛入西城,似說春事遲暮。畫船載、清明過卻,晴煙冉冉吳宮樹。念羈情、遊蕩隨風,化為輕絮。
十載西湖,傍柳係馬,趁嬌塵軟霧。溯紅漸、招入仙溪,錦兒偷寄幽素。倚銀屏、春寬夢窄,斷紅濕、歌紈金縷。暝堤空,輕把斜陽,總還鷗鷺。
幽蘭旋老,杜若還生,水鄉尚寄旅。別後訪、六橋無信,事往花委,瘞玉埋香,幾番風雨。長波妒盼,遙山羞黛,漁燈分影春江宿,記當時、短楫桃根渡。青樓仿佛,臨分敗壁題詩,淚墨慘淡塵土。
危亭望極,草色天涯,歎鬢侵半苧。暗點檢:離痕歡唾,尚染鮫綃,嚲鳳迷歸,破鸞慵舞。殷勤待寫,書中長恨,藍霞遼海沈過雁,漫相思、彈入哀箏柱。傷心千裏江南,怨曲重招,斷魂在否?
這闕詞乃是吳文英所自度,共四疊兩百四十字,每一段共四個仄聲韻。其中纏綿低回的相思意是悱惻的,這和那些隻是描寫男女幽會的歡情詞有著很大的不同,吳詞字字句句非是無病呻吟,而是發自肺腑,長調中,恐隻有柳永的《戚氏》能與之媲美。再說詞韻的運用,窮盡考察南宋詞人吳文英的全部詞作,可得出吳文英詞韻有17部的結論。探討其各韻部之間的關係及其獨特的方音特點,可為近代漢語語音、漢語方言史、漢語語音史的研究提供資料。
《鶯啼序》完整地把對於愛妾的心頭愛意淋漓盡致地表現了出來。從邂逅到相戀到攜手,又到分離、永訣、生死相隔,隻剩了草色天涯。真摯的感情,細膩的筆觸,凝練縝密的結構,是《夢窗詞》中的一篇力作,陳廷焯在《白雨齋詞話》中讚《鶯啼序》:“全章精粹,空絕千古”
吳文英的《夢窗詞》除了戀情詞、酬和詞之外,憂懷時事的作品也不少。
一首《賀新郎▪陪履齋先生滄浪看梅》算是吳詞中這類作品的翹楚:
喬木生雲氣。訪中興英雄陳跡,暗追前事。戰艦東風慳借便,夢斷神州故裏。旋小築、吳宮閑地。華表月明歸夜鶴,歎當時花竹今如此!枝上露,濺清淚。
遨頭小簇行春隊,步蒼苔尋幽別墅,問梅開未?重唱梅邊新度曲,催發寒梢凍蕊。此心與、東君同意。後不如今今非昔,兩無言、相對滄浪水。懷此恨,寄殘醉。
“滄浪亭”是宋代蘇舜欽以四萬貫錢買下的吳越廢園,為此亭起名為“滄浪亭”,寫下了文采斐然的《滄浪亭記》。蘇舜欽去世之後,滄浪亭就荒廢了,直至宋室南渡,抗金名將韓世忠複建了滄浪亭置為宅邸。
這首詞正是感念韓世忠的作品,通篇結構嚴密,全詞無論是章法結構上、氣氛營造上還是在典故的運用上都堪稱獨到,造訪英雄陳跡,撫今追昔,發出後不如今今非昔的慨歎,梅花寒枝、清淚、夜鶴、花竹、明月、滄浪之水,這些詞句所深蘊的意象,抒發了詞人緬懷英雄、感時憂國的情懷。試問當今之天下,中興山河之人何在呢?唯有清酒一杯,聊將殘醉而已。
《八聲甘州▪靈岩陪庾幕諸公遊》是夢窗詞作中極有名氣的一首經典:
渺空煙、四遠,是何年、青天墜長星?幻蒼厓雲樹,名娃金屋,殘霸宮城。箭徑酸風射眼,膩水染花腥。時靸雙鴛響,廊葉秋聲。
宮裏吳王沉醉,倩五湖倦客,獨釣醒醒。問蒼波無語,華發奈山青。水涵空、闌幹高處,送亂鴉斜日落漁汀。連呼酒、上琴台去,秋與雲平。
靈岩山,在蘇州城以西,在這裏會想起吳王夫差、越王勾踐、範蠡、西施、春秋爭霸。
而詞中所描摹的色調,又讓人想起李賀,吳文英詞的色彩和李賀一樣濃豔。
箭徑酸風射眼,膩水染花腥。一箭射來,酸風入眼,是一種什麼感覺?是一種悲從中來。膩水染花腥,花本該是香的,可是在粉膩的流水中,香氣早已彌散,甚至腐蝕。此類意象,在李賀的詩中比比皆是:角聲滿天秋色裏,塞上燕脂凝夜紫。半卷紅旗臨易水,霜重鼓寒聲不起……
這首詞,先是懷古,然後傷今,興亡悠悠。整首詞氣勢雄渾,情景生動,氣韻清麗而雅致。通過奇特的藝術想象和聯想,創造出如夢如幻的藝術境界。虛實相襯,沉鬱蒼涼,體現了作者在雕鏤組繡以外的奇特才氣。
還有小令《風入鬆▪聽風聽雨過清明》:
聽風聽雨過清明,愁草瘞花銘。樓前綠暗分攜路,一絲柳,一寸柔情。料峭春寒中酒,交加曉夢啼鶯。
西園日日掃林亭,依舊賞新晴。黃蜂頻撲秋千索,有當時、纖手香凝。惆悵雙鴛不到,幽階一夜苔生。
這首詞起筆傷春,繼而傷別,最後將傷春與傷別的交融,意蘊深綿。春寒料峭之間,青苔幽階,空餘寂寥。
另有一首《高陽台豐樂樓分韻得如字》也頗堪玩味:
修竹凝妝,垂楊駐馬,憑闌淺畫成圖。山色誰題,樓前有雁斜書。東風緊送斜陽下,弄舊寒、晚酒醒餘。自銷凝,能幾花前,頓老相如。傷春不在高樓上,在燈前敧枕,雨外熏爐。怕艤遊船,臨流可奈清臞。飛紅若到西湖底,攪翠瀾、總是愁魚。莫重來,吹盡香綿,淚滿平蕪。
豐樂樓是一座酒樓,位於南宋的首都臨安,那篇為時人傳誦的《鶯啼序》就作於此。這首詞,據研究,應當是夢窗在晚年之時重登豐樂樓寫下的作品。
“修竹凝妝,垂楊駐馬,憑闌淺畫成圖。”三句淺筆淡描了一下酒樓外翠綠的修竹,依依的垂楊,登樓遠眺美麗的湖光水色。“憑闌,已登樓。”“山色誰題?樓前有雁斜書”二句緊承第三句。憑闌一望,展現在眼底的湖山既宛如天開圖畫;而天際適有雁陣掠過。又恰似這幅畫圖上題寫的詩句。到此,寫足了望中所見之美景,也點出了分韻題之事。
這首詞的韻腳不斷在轉換,仿佛詞人的思緒已被酒所亂,而整首詞又是渾然一體,脈絡分明的。這首詞就是在麗密厚重中仍自具有空靈回蕩之美的佳作。
最後,再來品評一下《沁園春·送翁賓暘遊鄂渚》:
情如之何,暮塗為客,忍堪送君。便江湖天遠,中宵同月,關河秋近。何日清塵。玉塵生風,貂裘明雪,幕府英雄今幾人。行須早,料剛腸肯殢,淚眼離顰。
平生秀句清尊。到帳動風開自有神。聽夜鳴黃鶴,樓高百尺,朝馳白馬,筆掃千軍。賈傅才高,嶽家軍在,好勒燕然石上文。鬆江上,念故人老矣,甘臥閑雲。
這首詞於公元1259年作,當時蒙古的軍隊已經進犯到湖北、湖南、四川一帶,當朝宰相賈似道督師漢陽以援湖北。翁賓暘是賈似道的幕僚,是以隨行前往。吳文英和翁賓暘是至交好友,身在江南千裏之外為好友送別而作此詞。
這時,吳文英已是垂暮老矣,仍舊漂泊在外,內心充滿了傷感、無奈、孤獨。好友赴前線,禦敵寇,曆經家國不幸的詞人不禁生發出萬千思緒。“便江湖天遠,中宵同月,關河秋近。”一場場的戰火紛飛,讓多少人流離失所?江湖,明月,關河秋冷,都寄托著詞人對於時局的憂思。
這首詞的風格抑揚頓挫,風格明快,讀來朗朗上口,是吳詞中少見的。
當然,這首詞中有一句話需要作出解釋。那就是“賈傅才高,嶽家軍在,好勒燕然石上文”。這一句曆來為人所詬病,詞中的賈傅指的當然就是惡名昭著的賈似道,賈似道被稱作“蟋蟀宰相”,寫過一本《促織經》,這能說明賈傅才高嗎?
賈似道憑借著自己姐姐的關係登上高位,是出了名的不學無術,這個不學無術的流氓無賴竟然成了南宋朝野的“中流砥柱”?吳文英為什麼這麼說?更讓人不能理解的地方是後一個詞組“嶽家軍在”,賈傅能與嶽帥比肩嗎?顯然是不能的。
嶽武穆和賈似道忠奸分明,豈能相提並論?可是吳文英就是這麼寫了:賈似道的才能堪比嶽飛,賈似道帶領的軍隊將如嶽家軍一樣直搗黃龍,淨滅胡塵,恢複河山。這不是溜須拍馬之言是什麼?
其實非也,吳文英這首詞,其情感意義要遠遠大於政治意義,他希望自己的好友能隨著賈似道帶領的軍隊趕走蒙古人,這樣的想法是沒有錯的,當時南宋的老百姓都對賈似道寄予了希望,他們希望宰相上前線,能夠力挽狂瀾,扶大廈之將傾。隻不過最後人們的希望落空了而已。吳文英過世之後,南宋王朝也就滅亡了,崖山之後,再無華夏。這首詞中的那句“賈傅才高,嶽家軍在,好勒燕然石上文”便顯出了一種對賈似道無力的諷刺和無聲的唾罵,這是留給後人的解構之思,在繚繞的曆史煙雲中,有多少賈似道一樣的人呢?
當然,這一句話,並不是詞的重點,此詞主要還是對友人的贈別和自己情懷的詠歎。結句希望翁賓暘能功成名就,還望翁能推薦自己。由此可見詞人雖已至暮年,卻壯心不已。
《三姝媚。過都城舊居有感》是吳文英詞作中很感人的一首:
湖山經醉慣,漬春衫、啼痕酒痕無限。又客長安,歎斷襟零袂,涴塵誰浣?柴曲門荒,沿敗井、風搖青蔓。對語東鄰,猶是曾巢,謝堂雙燕。
春夢人間須斷!但怪得當年,夢緣能短。繡屋秦箏,傍海棠偏愛,夜深開宴。舞歇歌沈,花未滅、紅顏先變。佇久河橋欲去,斜陽淚滿。
詞人重回舊地,所見處盡是蕭條與荒蕪,風冷,葉落,自己呢,微帶醺然,見此而不禁深長慨歎,這個舊地,有很多回憶,尤其是有另外一個人和他的共同回憶,回憶裏,有著年輕與浪漫,有著歡聲和笑語。現在呢?井已敗,燕已去,巢已空,唯餘失落與感傷。
這首詞中,河橋湖山,皆有淚痕,風搖青蔓,感人至深。
還有一些詞作,充滿了豔情旖旎的風月之思,可看作是吳詞中的糟粕,也有一些用韻不夠嚴謹的作品,這些其實都是瑕不掩瑜的。
應該說,文學風格理應是多樣化的,無論詩或詞,並不是一定要明白流暢才好,問題隻是隱晦不能超過某種限度。吳文英寫詞的手法,長處是能夠容納較大密度的內涵,造成色彩繽紛的境界和撲朔迷離的氣氛,鍛煉出很精煉的句子,能夠耐人咀嚼。就此而言,吳文英別樹一格的詞風,自有其不可否認的價值。但他常常走得太遠,在雕琢字句、突現色彩、密集意象時把脈理埋得太深,就難免有堆砌零碎之感,使得讀者在字麵上耗費了許多精力,反而削弱了作品的感染力。
吳詞的創作,更是影響深遠。比如,他讓後人在寫作是更注重性靈的抒發、生命的感知、情感的蘊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對於題材的創新、思維的開闊,還有文句的錘煉。
吳文英是抒寫情調的能手,回環詠歎間,讀者已淚水潸然。
縱觀吳文英的一生,既沒有蘇軾的跌宕起伏,也沒有柳永的脫略輕狂,既不似周邦彥風流倜儻,更絕無辛稼軒的壯懷激烈,甚至可以說是平凡的,平庸的,這樣一個平庸的、平凡的人,寫出的作品,是否也和他的人生一樣的呢?顯然不是。
人的一生,有時,不在於生命的表象是否多姿,更在於生命的內質。這種內質,可以在很多的文學大師身上發現,比如屈原、李白、杜甫、李商隱、曹雪芹……
奇思壯采是吳詞的優點,晦澀難懂是其劣處。夢窗詞雖雕琢太過、詞意晦澀,但它還是以其獨具之風格立於詞壇,為詞文學的發展作出了貢獻,這是值得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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