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67 更新時間：10-03-13 12:26
蕭平到了地方，一推門，隻見一位老者坐在上位，正喝著酒，麵容雖有些蒼老，但眼睛神采飛揚，太陽穴高高鼓起，明顯是一位內力深厚的高手，正是薛苧。
“坐。”薛苧給蕭平夾了個雞腿，“咱爺倆還從沒在一起好好吃個飯。”
蕭平剛要說話，薛苧一抬筷子打斷：“不要謝我一路上給你付賬的事，這頓可得你請。先吃飯，有什麼話，吃完飯再說。”
蕭平動筷，像個餓死鬼投胎吃得極快，但卻不是狼吞虎咽，而是嚼得很細，這是小時候挨餓後來在暗衛營搶飯練出來的本事。
薛苧看著蕭平道：“你膽子可是越來越大了，你背著我幹了什麼事，真當我不知道？”
蕭平心中一驚：難道是我跟十三爺的事被老爺知道了？不可能！我事後再怎麼疼都是該幹什麼幹什麼，絕不會讓人看出端倪。那就是十三爺漏了口風？更不可能！十三爺向來厭惡跟我做這種事，又怎麼會向別人提起？
“你欠銀記賭坊七萬三千兩銀子，準備怎麼還？”
原來……真是自己嚇自己……
蕭平長出了一口氣，這才覺得汗已經濕了後背。
“做你們這行，心裏麵不痛快，或多或少都會有點怪癖，可別人最多也就是玩死幾個妓女，你倒好，夜夜豪賭，一擲千金，銀記賭坊的大公子向你要帳，被你生生打斷三個肋骨……”
蕭平心道：是四根。那個家夥作惡多端，身上的血債比自己都多，若不是想到自己殺人是要錢的，隻怕真就殺了他。玩死幾個姑娘就不打緊了？哼，我可從沒忘了母親的出身。再說，天底下又有哪個姑娘，生的比十三爺還美？
繼續埋頭吃飯。
“帳，我已經替你清了，要不然，憑你每月掙的那點錢，十輩子也還不完。”
蕭平趕緊跪下，叩謝大恩，一邊說著“做牛做馬無以為報”，一邊想著，這老東西一路上付飯錢，現在又提起銀記賭坊的帳，如此恩威並施，費盡心力，這次要自己做的，隻怕是件極難完成之事。
薛苧趕緊扶起蕭平，一邊說著“你我何用言謝”，一邊想著，這小崽子的城府倒是越來越深了，心裏指不定怎麼罵我呢。
一大一小倆隻狐狸重新落座，看上去倒是賓主盡歡，一派和諧。
兩人再說一些閑話，薛苧終於進入了正題，看似不經意的說道：“你既然好賭，我們打個賭如何？你若贏了，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哪怕你想要自由。這樣吧，你若贏了，從此以後不再是薛家的家奴，可你如輸了，就要替我殺了唐翌。”
蕭平吃完了，放下筷子，毫無形象的用袖子抹抹嘴，腰杆這麼多年頭一次挺得溜直，直視薛苧，說了三個字。
薛苧以為他會說：“賭什麼？”
但蕭平說的是：“我不賭。”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薛苧又驚又怒。
“多謝老爺這頓飯，恐怕還得您掏錢，小的兜裏沒銀子了。老爺若沒別的事，小的還得去辛莊，這就告辭了。”蕭平站起，行了一禮，“小的生平說話從不說第二遍，但為了您，可以破個例，小的剛才說，不會殺唐翌，因為十三爺不喜歡。”
薛苧有些發愣，沒有說話，蕭平已經開始往外走了，“雲煙的事，小的對您，就已仁至義盡。小的終歸是十三爺的奴才，總得為自己留條後路不是？”蕭平走到門口，轉過身來，又說了一句，“老爺，小的從未想過要自由之身，當奴才，一直當的挺開心的。”
“蕭平！”薛苧有些失控的喊了一聲。
“怒發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薛苧極輕微的歎了口氣，“我賞你的玉佩呢？”
蕭平的心猛地抖了一下，迅速的回過頭來，不敢置信的望著薛苧。
“你該不會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吧？”薛苧從蕭平的眼神裏讀懂了他的想法，“你居然真的以為……我怎麼會生出你這麼笨的兒子？”
蕭平的心又不爭氣的抖了一下。
“你怎麼不想想，為什麼你母親一去世就有人接管你？你在暗衛營怎麼就那麼好運，欺負你的人後來都出任務死了？暗衛營那麼多人管家為什麼要選你做十三的護衛？還有。”薛苧慈愛的看向蕭平，目光溫柔如水，“那塊玉佩，我藏了幾十年，為什麼要在你去庫房的時候，把它放在最顯眼的地方讓你挑中？兒子，我找了你這麼多年，你就是這麼對我的嗎？”
蕭平的神思有些恍惚，有些分不清眼前的情景是真是假。依稀記得，很多年前的夢裏，也有一個慈愛的長者對他說，兒子，我找了你這麼多年，我一直在找你……
蕭平驚奇的發現一件事，自己竟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感動。原來，時間，竟是這麼殘忍的一樣東西嗎？
蕭平走過去，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手依然很穩定，內心的激蕩沒有泄露一星半點。這是這麼多年無數次死裏逃生後練出來的，在十三爺之外的任何人麵前，蕭平的麵具都能完美無暇。
薛苧道：“我對不起你們母子，可是要說拋棄，卻也談不上。當年我是鐵了心要娶她的，是她自己不幹，悄悄跑了，躲了起來。我找不到，又恰逢娘親去世，隻好趕回去奔喪，不想這一別竟是永別，其實，我日日夜夜都記著她的……”
蕭平喝了一口酒，臉上還是淡淡的沒什麼特別的表情，心裏的怒意卻滔天而起。凡事一張口，人都死了，怎麼說，還不是隨你？
薛苧自嘲的笑道：“我說這些，不是想求得你的諒解，是想讓你知道，這些年來我不認你，是不想你做薛家的公子哥。世家子弟，看似風光，可實際上，沒幾個善終的。”
蕭平心中冷笑。
做殺手，做奴才，每日刀口上舔血，今天睡了明早醒來見到太陽都會無比慶幸的想：真好，我又活過了一天，我昨晚沒有被人暗殺掉……這樣的人，反倒能得善終了？
蕭平已經不想再聽他廢話，把酒放下，正色道：“冷家莊的事，薛家也摻了一腳？”
“一莊一門三世家”，冷家莊被滅門，想不到竟是薛家，尹家，雲家三世家聯手做的。掇月劍譜的事，自己本來還奇怪，怎麼偷得那麼順利？尹若兮說他不知情，看來，消息是薛家放出來的，東西自然也是薛家放到尹若兮房中的。怪不得尹若兮寧可自殺也不肯說出其他凶手是誰，原來他保護的人竟是十三爺，尹若兮倒真是夠義氣。
“我當初把紫依嫁過去就是為了掇月劍譜，紫依做內應，我在外麵聯絡尹雲兩家，本是萬無一失，可沒想到事情會變成今天這樣。”薛苧無奈的歎了口氣，“所以，事到如今，唐翌一定要死。”
蕭平沒說話，仰頭灌了一口酒，喝得猛了點，隻覺得這酒灌到胃裏就開始翻江倒海的折騰，咳了一陣，氣息才算順了。
薛苧道：“這是爹爹求你做的最後一件事，殺了唐翌，你再不用替人賣命，我還你自由。”
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會真的不在乎自由。蕭平知道不應該相信薛苧，可心裏還是止不住想：如果不再是奴才，十三爺對自己會不會……好一點？會不會像兄弟一樣聊天說笑喝酒打鬧的？可若真成了兄弟，又怎麼可以……但無論怎樣也比現在好吧？招之即來呼之即去，想罵就罵想踢就踢的。如果不再是奴才，就可以昂首挺胸以平等的身份站在他麵前，那時是不是就有資格對他說……
我喜歡你，十三，我知道天地不容，我知道我死後一定會下地獄的，可是這麼多年，我真心對你這麼多年，可不可以請你……看我一眼……
蕭平的心湖像被人投進一顆小石子，泛起了層層漣漪，再也無法平靜。
“唐翌一死，我就讓你母親進薛家祖墳，這本就是她應得的。”
蕭平的手不自覺的一用力，酒杯碎了，碎片紮入手心，血順著指縫間流了出來，蕭平毫無所覺，一動不動。
薛苧握住蕭平流血的手。
“那時我就對外公布，你就是薛家的四少爺，我薛苧的大兒子，薛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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