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6128 更新時間：22-03-31 10:20
4-07彭凱說他昨晚做了一個好夢
老鍾在醫院裏陪伴了彭凱一個月零九天，這兩天他突然感覺彭凱的病情有所變化，彭凱不在說他渾身痛疼難忍，整個人的精神也好了很多。關和平不懂這些，再說也麻木了，早晨和老鍾見麵的時候還竊喜地跟老鍾說：“彭凱這兩天不鬧也不說哪兒不舒服了，你看他的病情是不是有好轉了啊？”
老鍾不好對關和平多說些什麼，隻是對她說：“你昨晚休息的咋樣？”
關和平看著還在熟睡中的彭凱，說：“他昨晚吃過藥以後就一直睡的很安穩，後來我起來兩次看他都睡的好好的，我也就在折疊小床上一覺睡到天亮。”
老鍾對關和平：“今天正好是薛主任親自來大查房，我看這樣，你就先不走，我們聽薛教授怎麼說。”
這時候彭凱醒了，彭凱說他昨晚做了一個好夢，關和平關切地問彭凱做的是啥子好夢？彭凱說：“我這夢啊，我隻說給我兄弟聽，給你們女人家的說了也許就不靈了。”
關和平嘴角一撇，有些責怪地對彭凱說：“我看你們兩個一天到晚就神神叨叨的，你以為你給鍾亞希說了他就不跟我說啊？”
老鍾正好從外麵打洗臉水進來，彭凱看著他說：“那不一樣，我先給我兄弟說了，叫我這個夢先顯靈一陣，以後我兄弟給不給你說那就不關我的事了。”
老鍾一邊給彭凱擦臉一邊問他說：“你們倆說些啥子哦？”
關和平搶過話說：“彭凱說他昨晚做了一個好夢，還隻想講給你一個人聽。”
老鍾接過話說：“那肯定就是我們男人之間的好事情，女人啊，就隻能接受，沒有反對的權利。是不是啊？彭哥……”
彭凱趁著老鍾給他擦手，緊緊地握住老鍾的手說：“兄弟，你說對了，你也太聰明了，你還別說誰誰和你有緣，我看我們兩兄弟才是最有緣的人！”
彭凱看關和平還沒有走，就催促她趕緊回家歇息，老鍾對彭凱說：“今天薛教授親自查房，我留關和平暫時不走，聽聽薛專家給你的診斷意見。”
彭凱吃過早餐後不久，笑容可掬的薛主任帶領住院總醫生、主管醫生和管床護士進了病房，後麵還跟著一大幫其他醫生和醫學院裏的實習生，將整個病房擠得滿滿當當。薛主任先是聽取主管醫生和管床護士對彭凱的病情報告，之後看了病例記錄，最後又耐心地詢問一番彭凱的自我感覺，對彭凱進行仔細的檢查。這時候關和平急切地插話問薛主任說：“我愛人這幾天好了很多，疼痛都消失了，精神也好了……薛主任您看……”
薛主任和藹地看了一眼關和平，輕言細語地說：“好，這樣就好，病人少了痛苦，家屬也會安心很多。一會兒你們家屬去一趟李醫生辦公室，李醫生會根據你愛人的病情做一些適當調整。”
關和平很感激地謝謝薛主任，薛主任說：“不用謝，這些都是我們當醫生的職責。”之後薛主任轉身對鄰床病人進行巡查。
一個半小以後，在主管李醫生辦公室裏，李醫生很客氣的示意老鍾和關和平坐下，關和平忐忑不安地看著老鍾，老鍾說：“你坐嘛，我站著沒事。”
李醫生很仔細地看著彭凱的病例記錄，對關和平說：“是這樣的，以我們的經驗晚期腹腔內癌症病人一般都比較痛苦，尤其是肝癌晚期病人。當然，我們做醫生的和你們病人家屬一樣，都不願看到病人受那麼大的折磨和痛苦。但是在現在醫學條件下這也是不可逆轉的事實，你們家屬得有一個心裏準備。從目前病人的情況看，病人疼痛突然消失，精神有所好轉，這不是一個什麼好的情況，也可以說是一種很糟糕的情況……”
關和平聽李醫生這樣說，神情馬上繃不住了，一下子捂住臉哭泣起來，身子自然的往老鍾這邊倒。老鍾馬上將身子靠過去，好讓關和平無力的身軀靠在自己身上，他小聲問李醫生說：“李醫生我們不懂啊，彭凱這樣是不是我們民間說的”回光返照”啊？”
李醫生點了點頭，說：“民間是這樣說的，但是在我們醫學上的解釋是，一般人體在遇上一些身體緊急情況時，會導致人體腎上腺皮質分泌很多激素，這種情況就會幫助人體渡過一些緊急狀況，這是人體的一種自保本能現象。病人在處於臨終狀況的時候，病灶已經擴大和擴散，身體內的很多器官都已經開始不可逆轉的快速衰竭。隻是這個時候人體會出現一些反相，將器官衰竭的信號傳達給大腦，這樣就會刺激到腎上腺皮質分泌很多激素，這些激素會產生很多作用，比如作用到心髒促使血壓升高，也可以去激發大腦皮層的興奮，出現一些短暫的病狀變化。最明顯的就是病人疼痛突然消失和精神煥發，尤其是單一病症和以往身體素質比較好的人體，在這一方麵的反應比較明顯，其實這都是一種假象。”
關和平哭泣得痛不欲生，整個身子都癱軟在老鍾懷裏，老鍾怕她倒在地上，用手臂緊緊地攬住她。老鍾心急地問李醫生說：“那……那您的意思是說我哥現在的情況是很糟糕了啊？”
李醫生很無奈的點了點頭，說：“我們這裏已經是整個省內最好的醫院，薛教授也是國內這方麵最著名的專家，隻是我們現在的醫學水準真的是沒有那種回天之術。我們盡力了，真是對不起……好在就像薛教授說的那樣，這樣就好，病人少了痛苦，家屬也會安心很多，這是最大的不幸中的萬幸……”
從李醫生辦公室裏出來，老鍾沒叫關和平再回到病房裏去，他要關和平趕緊回家，回去好好平複一下，他對關和平說：“其實李醫生跟我們說的很明白，這是不可逆轉的事實，我們得麵對，不幸中的萬幸是但願彭凱少受一點痛苦和折磨，讓你的愛人在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安心，你得挺住啊！”
關和平埋沒在老鍾的懷裏，泣不成聲地哽咽道：“這些我都知道……有你在我就挺得住……我求你別離開我啊……”
老鍾回到病房，看見彭凱正津津有味地在跟那位鄰床肝癌中期病人擺龍門陣，他跟人家說：“你看我這不是好轉了嗎？連薛大教授都說我的病情大有起色，要給我做進一步調整治療方案。所以，我們病友之間要相互鼓勵，堅持就是勝利，現在是什麼時代了啊，科技進步醫療條件也改善好多，就連我那個汽車銷售公司賣的汽車一年都出好幾種新款式。哎，你老兄病好了以後要買車到我公司裏來啊，我保證給你最大的優惠，我不賺你一分錢還另送你一年的保險費用和保養，這事兒我可是認真的啊……”
彭凱見老鍾回來了，問他說：“關和平走了啊？”
老鍾說：“走了，李醫生給她說了你的治療調整方案，她挺高興的，說趕緊回家給你弄一隻你最愛吃的白果燉雞，還說下午要早點過來。”
彭凱又對鄰床病友說：“你看是不是？我都能吃白果燉雞了。”之後他從床上下來，拉著老鍾說：“走走走……我們兄弟倆上樓頂平台去走走，哥這兩天憋壞了。”
兩人一來到樓頂平台，彭凱就問老鍾要煙，老鍾跟他說：“哥老倌，我看你這病情剛好一點，你還是聽我的勸，就暫時忍一忍吧。”
彭凱轉過身來看了一眼老鍾，笑了一下，說：“你當我真傻啊，我心裏跟你一樣的明白，我這就叫”回光返照”！我自己都曉得我沒幾天活頭了，你還不要我活的快活一下啊，拿來，我就要抽……”
老鍾沒辦法，隻好從口袋裏掏出那包好的香煙來給了彭凱一支，他自己也破例點上一支。彭凱抽了一口煙後，說：“咋哪，你今天不抽你的撇煙了？”
老鍾心裏很難受，說：“哥老倌我陪著你……”
彭凱說：“真兄弟！”
老鍾問彭凱說：“彭哥，你昨晚上做的啥子好夢？你不是說要講給我嘛。”
彭凱說：“你真的想聽啊？”
老鍾說：“我咋不想聽，我得要我哥不帶遺憾……”
彭凱抽著煙，說：“兄弟，在你心裏關和平就是你的發小，隻不過小時候的那個黃小玲變成了現在的關和平，而在現在的關和平心裏你就是她的初戀。但是，在哥的心裏還有一個永遠都抹不掉的關和平……隻是哥不知道我心裏的這個關和平要是活著現在，該是一個啥子樣子。哥隻是記得她小時候的樣子，哥是永遠都記得！哥昨晚上就夢見她了，她還是小時候的那個樣子，穿一身我們八一子弟學校統一配發的小軍裝校服。那個時候我們胸前都有一塊和解放軍一模一樣的胸標，上麵印著”中國人民解放軍西藏軍區八一子弟學校”，我們都很驕傲，因為那個時候我們認為自己就是小解放軍。我媽媽1954年3月生的我，那時剛好朝鮮停戰，我爸爸隨50軍第一批部隊從朝鮮前線凱旋回國，我爸爸就給我取名叫彭凱。關和平是1957年春節大年初一生的，那時候西藏早已經和平解放，我爸爸也去了西藏。關叔叔正在為女兒取啥子名字犯難，我爸爸就跟關叔叔說現在西藏和平解放了，西藏和平安定，就叫和平最好了。就這樣關叔叔的女兒叫了關和平，關叔叔還主動要和我爸爸定下兒女親家，我爸爸很高興地就答應了下來。關和平小的時候很乖巧，小臉兒上有一對小酒窩，我奶奶又給她梳兩條小辮子，那樣子很漂亮。我爸爸他們”鐵三角”家的孩子都是我奶奶一手帶大的，我奶奶家一大堆孩子，隻是關和平和我最好。奶奶給我們好吃的東西，我們倆從來都是我把我的那一份給關和平一半，關和平又把她的那一份給我一半，奶奶看見了就說你們倆這樣還不是一樣嘛，其他孩子都起哄說和平是彭凱的小媳婦。我們三家不管是哪家的爸爸媽媽從西藏回來，都叫我奶奶娘，我們三家的孩子也都叫我奶奶奶奶，叫三家的爸爸媽媽是爸爸媽媽，從來不分彼此。後來我們長大了、該哪個上學了，我奶奶就把我們挨個兒的送進八一子弟學校。關和平比我小3歲，她是1963年9月1號入學的，她入學以後，我天天都去她住的宿舍裏教她疊被子，一直到她學會像解放軍那樣把被子疊成像豆腐塊那樣。關和平的成績一直都很好，好得年年都是第一名和”三好生”，爸爸媽媽們回來了都要獎勵她，她總是要悄悄地把她自己的獎品分一半給我。1968年上半年，關和平得了很嚴重的肺炎，她先是在我們西藏軍區駐川辦事處醫院住院，後來病情越發嚴重又被轉院到鳳凰山那邊軍區總醫院裏。那個時候正是文化大革命，成都造反派和紅衛兵武鬥正打的最厲害的時候，醫院裏的氧氣瓶全都被造反派和紅衛兵搶去救他們武鬥的傷員了，製氧廠停產，倉庫裏的氧氣也被造反派和紅衛兵搶光了。關和平就是因為沒有氧氣，而沒有得到及時的搶救才沒了命的。我關叔叔、吳媽媽和我爸爸從西藏攆回來的時候，關和平都已經死了5天了。關叔叔和吳媽媽悲憤交加，泣不成聲，我爸爸更是恨的咬牙切齒，提著手槍就要去找那些造反派和紅衛兵算賬。可是哪找去啊？那些造反派和紅衛兵都是烏合之眾，你找哪個都不會認賬的，我爸爸還因此受到了記大過處分，也影響後來的晉升。後來關和平被安葬在鳳凰山，安葬關和平的時候我爸爸和關叔叔、吳媽媽也帶了我去，那天我哭的好傷心。我跟我爸爸說和平是我的媳婦，那我以後咋辦呢？”
彭凱說到這裏掉下了眼淚，老鍾再給他一支煙，自己也點上一支，聽彭凱接著說：“有的事情我從來都沒有跟任何人說過，連我爸媽都不知道。我和關和平曾經一起偷偷跑到八一子弟學校圍牆後麵的一個土坡上，關和平問我說彭凱哥哥你好久才娶我呢？我說等我們長大了我就娶你。關和平不幹，非要我馬上就娶了她。於是我們倆就在那個土坡上跪了下來，我們兩個拜天拜地，還拜了遠在西藏的爸爸媽媽們，關和平還要我親吻了她。關和平死後埋在鳳凰山，我嫌那個地方太遠我不能隨時去看她，我就一個人悄悄地在我們曾經拜過天地的那個土坡上挖了一個小坑，把關和平原來送給我的那些獎品都埋在了那個小坑裏，然後堆起一個小墳包，以後經常都去那個小墳包去悼念關和平。我從八一子弟學校畢業後，年年都要去那裏看她，後來那個土坡被人給平了，小墳包就也就木沒有了……以後鳳凰山建造桃園，關和平那個墳也不見了，我就記得一個大致的方位，但我去過好多次再也沒有找到她……關叔叔和吳媽媽為了寄托哀思，將沒有了爸爸媽媽的黃小玲收作自己的女兒，並且也叫她關和平。關和平是一個好女人，更是一個好女兒，她在吳媽媽犧牲以後和關叔叔相依為命，關叔叔也真正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女兒關和平。後來關叔叔問我爸說我們兩家還算是兒女親家嗎？我爸說咋就不是了呢？永遠都是！就這樣我和現在的關和平結了婚。關和平作為老婆是一個很好的女人，好的我沒有啥子可說的。她很坦率，她心裏的事情從來都不隱瞞我，她在我們剛接觸的那個時候就給我講過你的故事，所以我很早就知道有你這麼一個她心裏的初戀。兄弟，我說的都是真話！關和平很聽關叔叔和我爸爸的話，甚至對兩位老人言聽計從，就算是兩位老人說錯了啥子，她也都當麵和背後從來不說一個不字，而且是百分之百的去做。她也很愛我，因為她知道我爸爸和關叔叔很早就結下了兒女親家這個事情，她就是想用她自己百分之百的善良、孝順和溫情，來百分之百地替代關叔叔的女兒關和平，做我爸爸的好兒媳關和平。我也為此很感激她、愛她！但是，她畢竟不是我心裏原來的那個穿一身小軍裝、梳著小辮子、臉蛋兒上有一對好看的小酒窩的關和平。兄弟啊，關和平心裏有一個初戀的你，我彭凱心裏麵也有一個我永遠都忘不掉的那個關和平。坦白的說，這話我從來都沒有跟關和平說過，我不敢說、也不願意那樣去傷害她。因為我知道越是坦率直白掏了心窩子愛你的女人，越是禁受不起她所愛的男人對她有所隱瞞。我這個錯誤犯早了、也犯大了！現在我才幡然醒悟，我想改、想跟關和平去坦白和認個錯也都已經晚了。再說現在這個關和平和以前那個關和平在我心裏原本她就不是一個人，是兩個女人啊……有些話我隻能去跟我原來的那個關和平去說。昨晚上我是真夢見了我原來的那個關和平了，她在那一個世界裏還埋怨我說話不算話，她還說她一直都在那一個世界裏等著我呢，等著我去那一個世界裏真正的娶她，她要我把這一個世界裏的關和平還給你……”
彭凱伸過手來還問老鍾要煙，老鍾不忍心看著彭凱心裏這麼難受，他想要彭凱把心裏想說的話都說完，他不想彭凱心裏再有什麼遺憾，他掏出煙來和彭凱一起點上。彭凱很享受地抽著煙，從嘴裏吐出一個大大的煙圈來，說：“還有一個事情，我爸爸臨走的時候背著關和平給我說了一件關於你的事情，我爸爸說當年他為什麼要著急把你弄回南山軍分區，麵上是怕謝團長真的把你扣在了通信2團，他沒法跟軍分區肖政委交差，但私下裏其實就是怕你小子真的和關和平好上了。因為，關叔叔跟你喝過一次大酒，早就看出你和關和平有那麼一種眉來眼去的意思，當然也許你是真沒有那個意思，但是關叔叔察言觀色到了，就跟我爸爸說關和平心裏是肯定有的。所以，關叔叔和我爸爸在電話裏一商量，就決定一定要把你們倆的那種朦朧關係扼殺在搖籃之中，你現在明白了嘛？”
彭凱說到這裏自己都笑起來，他接著又對老鍾說：“哎呀，都說人死不能複生。但我不是，我在這個世界裏死了，我還有另外一個世界。我不怕死，因為在另一個世界裏還有一個關和平在等著我，我這一輩子是幸福的，我下一輩子肯定還是幸福的。所以我真的沒有一點遺憾和要留戀的。我唯一放不下心的還是這個世界裏的關和平，你是我兄弟，我就坦白的跟你說，好好替我安撫關和平，替我照顧好關和平。當然，兄弟你也是有家室的人，而且你的路還很艱難。但我心裏也清楚，關和平是一個很坦然和直白的女人，更是一個懂得善良、孝順和溫情的女人。她心裏既然一直裝著你，她就一定不會太難為你……兄弟啊，關和平以前就跟我說過，說她小的時候就對你言聽計從，後來你們倆在米林見麵了，她當時是想壓過你一頭叫你聽她的，但是後來發現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她一直說你這個人從小就會靜觀其變，心裏很有主見也會拿主意，總是能把事情安排得妥妥當當的。所以我就想，關和平小的時候聽你的話，就算她心裏想要壓你一頭，她也是做不到的，她以後還會對你言聽計從。我跟你說這些的意思就是，我想你替我跟她認個錯，說我這一輩子對不起他，她對我沒有一絲的隱瞞，我心裏的秘密卻對她有所隱瞞。男人對自己心愛的女人不能坦坦蕩蕩，也不能說就沒有愛過自己的女人，但是總還是有些對不起自己所愛的女人，我就算是這樣的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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