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舞筆行雲龍戲水 暗枝交錯燈中對

章節字數:8849  更新時間:10-03-09 1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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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舞筆行雲龍戲水暗枝交錯燈中對

    皇宮

    身著紫衣的華服男子匆匆的走在通向皇上寢宮的回廊裏,雖然是腳步急促,卻是半分也沒有顯得慌亂,反而給人一種氣勢淩厲之感。

    此人便是陵安朝堂的不解之謎,紫玉明華王。

    五年前,百裏步天上朝之時頒布一條封王詔令,就是封了這位從來沒有人見過的明華王。

    當年此令一出,滿朝震驚,然而很快便平靜下來,因為這位明華王竟然是一次早朝也沒上過,並且雖然封王多年,卻是看似從來沒有任何朝中之事有牽連。但是,又沒有任何人能真正忽視這位明華王,因為宮裏流言蜚語四起,那些太監宮女們都說,每隔一段時間,聖上便會單獨召見明華王商議國事,一談便是徹夜宮燈長明。所以,這看似沒有牽連朝政的明華王,實際上是躲在暗處影響了這個皇朝的權威。

    如此一來,想要拉攏討好明華王的人自然不再少數,可是,明華王在陵安並沒有府邸,行蹤詭秘,而其相貌,更是一個迷。

    因為他從來都帶著一麵精致的麵具,這麵具,遮蓋了一切真實。

    推門而入,明華王恭敬的行了一禮:“臣恭請陛下聖安。”

    “起來吧,沒外人,那些禮教都省了。”百裏步天無力的聲音說。

    “謝陛下。”明華王起身做到身邊的椅子上。

    “我此次叫你前來,是想聽聽你的意見,那些個宰相大臣沒一個說真心話的,不是被人收買就是另有所圖,所以,你要推心置腹的跟我說說你的看法,什麼大逆不道的話都可以說,朕免你死罪!”

    “陛下待臣恩重如山,臣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好,朕問你,這皇儲之位,你有何看法?”

    “陛下,恕臣直言,五皇子,陛下要慎重。”

    “哦?怎麼說?”

    “符玄安南侯的事情,陛下心裏有數,臣不必多說,即使不提這些,符淩為人,過於功利,一切都是圍繞權利進行,如果一切事情都是符淩背後操縱,那麼,為了權利不擇手段到此等地步,非蒼生之福。”

    “是有道理,但是不立符淩,還有誰?符諳現在生死未卜,若不是如此,我便傳位符諳了。”

    “陛下不用擔心,四殿下戍守邊關多年,十三年來哪一日不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性命垂危也不是一次兩次,但是不都化險為夷了麼,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定會康複。”

    “如此最好,可是萬一符諳去了,要如何是好?”

    “陛下,臣鬥膽進言,七殿下並不適合。”

    百裏步天歎了口氣:“朕知道,朕當然知道,幾個皇子裏,朕素來最喜歡符傾,生於王室,能保持這麼一份純潔的心,實屬不易,他是這皇宮裏的奇葩,從來沒有被汙染過,朕不想這樣毀了符傾。”

    “陛下,您……您難道您從來沒有考慮過六殿下符茗麼?”明華王躊躇的說。

    “明華,你不要說了,朕知道你的意思,但是,誰都可以,唯獨符茗不行。”百裏步天聽到符茗兩字,聲音竟然一改往常。

    “陛下,符茗為人剛正不阿,也是陛下的……”

    “不要說了”百裏步天的聲音提高,已經帶著厭倦:“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符茗是不是我的孩子,連我都不知道。”

    明華王震驚當場:“陛下,這……”

    “事到如今,也沒什麼不可說的了……”百裏步天抬頭,眼中的深邃看不見底。

    那一年,陵安城的皇家之湖——明澈湖的蓮花,盛開得如同他們那時的年華一樣美麗。

    那時的百裏步天,還是年少不知愁滋味的少年,他的哥哥,百裏步廉正處太子之位。

    百裏步天雖然不太喜歡這個哥哥,但是也不到厭煩的地步,何況他這位哥哥素來對自己也算謙和,平日什麼宮中盛宴也常聚聚,麵子上算是一團和氣。

    那時,百裏步廉的太子地位基本是不可撼動的,他的生母是皇朝的皇後,他一出生,便是宮中最尊貴的皇子,雖然他算不上才華橫溢,也不是所有皇子中最突出的那個,但也稱的上中上之姿,多年來,為人也算中肯,沒什麼過錯。如此一來,他便沒有什麼意料之外的坐擁太子之位。

    百裏步天一天到晚被告知一定要與這位哥哥搞好關係,方能一世平安無憂,不過,百裏步天並不怎麼在意,實際上也沒什麼在意的必要——他們雖有交集,但是並不多,而且百裏步天雖然向往皇位,可是多年的現實早就讓他把這想法深埋心中去了。

    或者做個逍遙的王爺,也不是不好,他如是想著。

    然而世間最俗套的事情,終究另兩人反目成仇。

    紅顏禍水這句話,俗是俗,卻終究沒人能夠幸免。

    江山美人留不住萬丈豪情都不負,一場紅顏亂,席卷了整個皇朝大地。

    百裏步天青梅竹馬的小侍女,駱清依,在一次明澈湖遊玩之時,偶然被當朝太子看中。

    說起那日,百裏步廉也多飲了幾杯酒,幾分醉意間看到湖上那素手采蓮的女子,心中一動,二話不說,強拉著清依做陪,清依自然不敢違背太子的要求,然而不想這太子根本不是要她喝酒賞花,雖然清依幾番掙紮抵抗,卻還是當晚失身百裏步廉,絕望的清依一直掙紮的說自己是百裏步天的侍女,然而卻半分用處也不管-------百裏步廉是誰,當朝太子是也,他想要的人,便是那相府千金也不能有絲毫怨言,何況一個小小侍女,事後與百裏步天說說便好,他是太子,百裏步天能不買他的命麵子,便是不甘願,眾人又能耐他幾何?

    然而,當百裏步天得知這件事情的時候,卻完全不僅僅是不甘願的心情了。

    那是百裏步天頭一次感覺到自己的無力,他終於知道,吃了太清樓的飯不付錢不算什麼,大街強搶民女不算什麼,師傅布置的作業不做也不算什麼,他以為自己有權有勢,他以為美女佳肴自己想要多少便是多少,然而在皇太子的威嚴下,他便連反駁的機會都沒有。

    他是那時候才發現自己喜歡駱清依,然而發現的時候卻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喜歡的姑娘,做了自己的嫂子。

    而最令人不能釋懷的是——清依隻是個侍妾,連披著喜服進正門的資格都沒有。而那個薄情的太子殿下事後也早就忘了明澈湖上的那采蓮的清雅女子,清依沒有任何懸念的被扔到了後宮的一個小角落,再也沒人想起。

    無依無靠的清依,在後宮的爭權奪利中,傷的體無完膚,而風流倜儻的太子殿下還在不停把更多的美女妃子扔到後宮來。

    那日他隔著宮牆看見對著一池碧水發呆的清依,心痛到不能自己。

    他恨,恨透了自己的哥哥,恨透了自己的無能。

    可是恨歸恨,什麼都沒能租房百裏步廉坐上皇位,成為了皇朝一代君王。

    大典之日,震天的爆竹聲中,他看著高高在上的百裏步廉,恨的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後來的日子,他竭盡所能的想辦法去見清依,他以為自己有機會——他還天真的想著,帶著清依離開,離開皇城,離開帝都。

    可是他忘了,皇帝可以將自己的妃子賜予別人,但是卻不能容忍有人覬覦自己的妃子,褻瀆皇上的尊嚴,即使這個妃子無關輕重身份低微!甚至她連妃子之名都沒能沾上。

    因為此事,百裏步天觸動龍顏,清依受罰不說,自己的生母也跟著受牽連,處處受氣,而自己,不久被隨便被隨便找了個借口封侯南海,說是封侯,卻也跟流放沒幾分區別。然而,這不走也罷,走了,卻成就了他一生的大業。

    清依是他心裏永遠的痛,永遠放不下的痛。

    而於此衍發的其他----他曾經的王府,他的母親,他的朋友,包括他自己,都成了恨百裏步廉的根源。

    他開始在暗地裏集結勢力,訓練兵馬,而與之相對的百裏步廉的統治也越來越腐朽不堪,人民生活越來越痛苦。

    幾年過去後,終於萬事俱備,他豎起大旗,起兵反抗。

    起兵的開始雖然艱難,但勉強也算順利,然而有一日,一個人的到訪,改變了一切。

    那時百裏步天看著眼前穿著素雅卻依然風姿依舊的清依,驚喜之情溢於言表。

    然而現實卻是完全超乎了自己的意料。

    清依淡然的說:“王爺,清依希望您退兵,請您以皇朝為重,退兵吧!”

    “為何?你不知道我這一切是為麼你麼!?”百裏步天怒不可遏。

    “王爺,清依不值得你如此,何況王爺,說到底,你究竟是為了我,還是為了自己的野心?”清依的語言已經平淡的感覺不到感情的波動。

    “清依!我的心,這麼多年你看不見麼?”百裏步天痛心道。

    “王爺的厚愛,清依此生隻能辜負了,可是清依這番話,不僅是因為皇朝,還因為,我愛上了皇上,我愛的是皇上,即使他不看我不寵愛我,我愛的還是他,不是你。”

    百裏步天覺得自己的天幾乎塌了,他不能接受。

    怎麼能接受?為什麼僅僅幾年的時間,卻是滄海桑田。

    他所付出的這一切,到底竟也不過是場笑話。

    駱清依究竟愛的不是他。

    盛怒之下,他失去了理智,他做了與百裏步廉一樣的事情,強要了清依。

    他知道,當這一切鑄成的時候,便再也沒有了退路。

    那日清晨,她轉過臉去,隻留給他一片如雪的後背,她靜靜的說:“原來,你也不過就是這樣罷了。”

    你也不過就是這樣罷了…………

    他知道,有什麼東西,不在了。

    他把清依對自己最後的感情,化作的灰燼。

    清依沒有再離開百裏步天的軍隊,而百裏步天也再沒有碰過清依,他們隔著一道帳子的距離,卻遠如天上人間,即使他曾在夜晚懷抱無數美女,對著他們喊著清依的名字,可是他知道,曾經的一切,都已經一去不複返了。

    當最後的留戀逝去的時候,沉睡的獅子,完全的爆發了……

    他把所有的恨,發泄在了步廉身上,他用最殘忍的手段,最卑劣的計謀,一路披荊斬棘,攻到了帝都腳下,他闖入皇宮,殘忍的笑著殺了步廉所有的妃子,然後把用透骨釘將步廉掛到廣場示眾三日,直到所有的血流盡而死。

    當初陽升起之時,這皇宮已經易了主人。

    他抬望眼去,不僅放聲大笑,笑道最後,卻又難以抑製開始痛哭。

    那年美人如斯,那年韶華依舊。

    然而歲月流年不與複,酒旗詩畫都做古。

    一杯酒,兩行淚,終生誤。

    他的清依,已經不在————她懷了孩子,然後死於難產。

    可是這究竟是誰的孩子,他也不知道。

    十月懷胎,符茗滿九月出世。

    可是究竟是早產,還是……

    當仆人把這孩子抱到自己麵前的時候,他沒有喜悅,隻有痛苦。

    一看到那孩子的樣子,他就痛的難以呼吸。

    那孩子的身子上有個模糊的“廉”字,那是清依用簪子劃刻上去的。

    這鋒利的一筆一劃,好似刻進了自己的心裏。

    可是他不信,他不信,那孩子的眉眼跟他如此的相像,可是他也記得,自己跟步廉,也多少是相像的。

    所以,這孩子是清依給他的懲罰,是他的噩夢!

    他一生無法釋懷的噩夢。

    “朕知道,知道自己身體已經不行了,朕對清依,恨也罷,愛也罷,可這次終究也是要去團聚了,那麼多年了,江山美人看便了,可是夜來入夢的,卻還是隻有她,至於符茗,他是不是朕的孩子已經不重要了,因為他確定無疑的是清依的孩子,所以,朕要帶他一起走,一起去冥府與清依團聚,明華,你可知道麼?”

    “陛下……這……”明華王一陣冷汗。

    百裏步天的那番曲折的經曆倒是沒激起他幾分感覺,反而是關於符茗--------百裏步天不僅不會傳位符茗,還會要他殉葬!

    好一個慈父,好一個無情帝王,好一個情癡!

    “這件事情到此為止,今後也不要再提,好了,你走吧,朕會好好考慮你的話。”

    明華王知道多說無益,隻好行了一禮,恭敬道:“臣告退。”

    明華王離開了寢宮,卻是一陣心痛。

    局勢,複雜的出乎意料啊……

    五皇子府

    符淩呆呆的做在書案前,已經有一個時辰,他還穿著昨日脫離火海的衣服,眼睛直直的盯著那被挽楓硬生生扯斷的衣袖。

    心裏的痛苦一直連綿不斷,疼的寸寸入骨……

    百裏挽楓,你真的就這麼走了麼?

    你怎麼可以就這麼離開!

    為什麼你就是不肯安分的等我……

    等我將這一切結束,把江山送到你的手中。

    那抹紅色的身影,就那樣被火色吞噬,吞噬的無影無蹤。

    為什麼……

    你做的這一切,究竟為了什麼?有誰能讓你這麼死心塌地甚至不惜生命的付出?究竟是誰還隱藏著這麼大的勢力,朝堂的文武官員應該不會有二心的,究竟是誰,為什麼!?

    “九空,我問你,”符淩突然沉沉開口:“挽楓究竟所為何事,所為何人?居然讓他性命相舉?”

    “回殿下,九空雖然跟隨安南侯多年,但是他一向心機深重,諱莫如深,小人難以洞察真相。”

    “這樣麼?挽楓可是很了解你。”符淩諷刺。

    九空聽到這話心裏針紮的疼,麵上卻說:“安南侯有自己的暗羽,他可以清楚的了解我的事情,我卻難以調查安南侯的事情,何況,暗羽隻聽命於侯爺,很多事情,我並觸及不到中心。”

    “我知道,知道,聰明如挽楓,怎麼可能不懂呢,罷了,你下去吧。”

    “九空告退。”

    百裏挽楓,一定是誰,是誰有著能與我抗衡的力量,才讓你堅信我不會奪得皇位,挽楓,本殿偏偏不會讓你如願!無論是誰,我都會不擇手段的摧毀!我要他付出血的代價!

    他竟敢讓你做餌,讓你葬身火海……

    挽楓,雖然你已經離開……

    可是,答應的,我一定會做到……

    挽楓……

    九空離開後,不禁望向天空。

    怪不得挽楓一直說,符淩心機重道如此,不是幸事,隻會是他的致命之傷。

    果然,一切都如你所料。

    符淩啊符淩,挽楓究竟想要什麼,多麼容易就能想到,隻是你的眼中隻有權利,所以,你永遠得不到答案,隻會,背道而馳,越走越遠……

    ×××××××××××××××××××××××××

    郊外,一輛馬車疾馳在山間小道上。

    “苒風,苒風!”清離掙紮的起身,卻發現自己正躺在舒服的馬車裏,抬眼看去,坐在一旁看書的,竟是源箬離。

    “醒了?”淡淡的開口。

    “這是哪裏?”

    “荒郊野外,我們已經離開陵安一日了。”

    “離開陵安城?去哪裏?!”

    “我住的江南小鎮“

    清離楞了一下,似乎想起來了什麼,突然大喊道:“停車!快點停車!!”

    箬離眉頭一皺,道“沒用的,他們隻聽我的話。”

    “先生”清離正色道,“我敬你是苒風的朋友,不想為難,希望先生也不要為難我。”

    “清離公子,六皇子殿下,箬離隻問你,你覺得你回去有意義麼?苒風想你平安,如此安排你不要偏偏要回去!?”箬離依舊眉頭緊皺。

    “正是如此,我才要回去!”眼眸中蕩起的悲傷傾瀉而出:“我知道一切都不能挽回,但是至少,我不能讓他白白的……至少我要讓他含笑九泉。”

    “你死了他就會含笑九泉?”箬離幾乎是帶著怒氣的質問。

    “不,苒風心中最大的執念,是天下,是清平盛世,與我無關,至少,我要為他完成這個心願!”

    “如果在下不允呢?”

    “先生覺得以你的修為攔的住我?”

    箬離長歎一口氣道“清離,別白費力氣了,不信的話,你現在可以運功試試。”

    清離聽罷提氣,卻發現內腹空空如也,一絲內力也沒有,身上竟也軟軟的沒有力氣。

    “你!……”

    “別瞪我,這是挽楓生前的意思。”

    “哈哈哈,先生,你是想一直這樣軟禁我麼?軟禁一輩子?”清離嘲諷道。

    “當然不,挽楓的意思是到清平盛世來臨,自會有其他安排,但是…………”箬離停了一下“平心而論,我確實不認同他的做法。”

    清離自然聽出了轉機,忙道:“先生意思是……”

    “綁著你的人,綁不住你的心,清離公子何等人也,若是如此軟禁了你,箬離也將自責一生,所以,我隻問你一句,你真的想清楚了?要知道,選擇了,就沒有後悔的餘地。你的身份不比其他,自然也別別人多了幾分危險。”

    “我從來都很清楚,隻不過不願意麵對,所以也從來不會像如今這樣的後悔。”清離的口氣,倍感淒涼。

    箬離閉目,終於還是長歎一口氣。

    “罷了!我放你走!停車!”源箬離叫停馬車,然後遞來一個小瓶道,“這是解藥,三個時辰後自然恢複內力。”

    清離眼中重新閃現了光芒,忙道:“先生,謝謝你。”

    “不必道謝,我也是為了挽楓,為了蒼生,所以,既然你要去,就記住,帶給人間一個清平盛世!”

    清離笑了,道:“我會的!”

    三個時辰後,清離快馬加鞭離去。

    箬離看著那背影,終究是沒在多說話,隻是淡淡道:“走吧。”

    陵安城,對清離來說,便是夢魘般的存在。

    八年了,每一年都因為父皇生辰要回京一次,每一次都是千般萬般的不願,然而,這次卻是不同。

    苒風,我會給你個清平盛世!即使不是我做皇位,我也可以做到!

    苒風,我不在逃避,你等著,等著看好這人間變遷!

    七城關

    一片慌亂,傳說臨遠將軍昨日遇刺重傷,到今日還是性命垂危。

    然而此時躺在床上被人當國寶看的符諳卻是無奈萬分。

    有骨碟傳遞消息,他自然躲過殺身之禍,不過這半死不活的裝病躺在床上確實讓他有些受不住,不過他答應了骨碟……

    想起骨碟……

    “哎……”符諳不禁歎了口氣,這也算他一生以來少有的失常。

    那日骨蝶前來,他又驚又喜,待要他散布重傷的消息後,他居然就答應了……

    其實他信的不是百裏挽楓,而是骨碟。他不是沒查過骨蝶的背景,但是當縱觀一切後,他反而更加真心實地的信任這個如雪冰冷卻美麗非凡的女子。他更忘不了她在他麵前展現的那個極淡的笑容,即使淡到幾乎察覺不到,可是仍然深深的刻在自己心裏。

    他不是朝堂的權術家,沒有那麼多勾心鬥角的心思,但這不代表他傻到不會懷疑這些是不是陰謀,否則他也不會明哲保身如此多年還能保留下自己的勢力。然而骨碟還是說服了她,以她自己的身價性命做保。

    其實,即使骨蝶不立那種毒誓,他也難以拒絕吧……

    “將軍,明華王求見”小吳悄悄附在耳邊說,打斷了思緒。

    “什麼?明華王?”

    骨蝶曾經說過,百裏挽楓一旦不測,自會有別人來接應,然而他也沒想到,這個人會是明華王。

    怪不得,安南侯敢同時抵抗滿朝文武,原來是有這樣的背景。

    明華王,即使不過是百裏步天座下的一條狗,卻也是當下最有勢力的一條狗————他代表著百裏步天的意誌。

    “快請!”

    話音未落,人已經到了。

    一身紫色的華服,氣質不凡,然而精致的麵具,卻擋住了所有的表情,將一切深藏。

    “臣拜見將軍,將軍安好?”來者氣度非凡,話語卻十分恭敬。

    “好什麼,一身豬血不說,還要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裝病,快要悶死了!”符諳性子豪爽,隻言快語,並不加掩飾。

    明華王笑道:“真是委屈將軍了,還望將軍見諒。”

    “行了行了,要我這麼做是不是要給個理由?總不會是要我一直這麼做活死人吧?”

    “將軍說笑了,明華今日前來,正是有要事與將軍相商,明華自是推心置腹,希望將軍也能給明華一個真實想法,若是談的成,將軍很快就可免除這些勞什子的東西。”

    “說罷說罷,好歹是救命恩人。”

    明華王沉默半晌,道:“將軍,您真的不想要皇位麼?”

    又是這種問題!

    “不想,一點都不想。”完全沒有猶豫的回答。

    “如此是為何?將軍明明雄韜偉略……”

    “不必誇我,我之前就跟父皇說過,我是行軍打仗的料,卻不是治理國家的料,我這樣的人,怕是連符淩手下的一個侍女也應付不來,何況整個朝堂。再說,符諳離開陵安朝堂整整十三年,十三年間少有回去,整個局勢,我一無所知,朝中勢力,我一無所與,何況,邊疆後繼無人,如此一來,我怎麼離開?”

    “可是將軍,前日我跟皇上密談,皇上的意思,不想立符淩,想就您跟七殿下選擇一位,如果陛下立將軍為儲君,將軍當如何?”

    “如果立了,辭掉也是不行,那麼姑且做兩天,然後禪讓給符傾就是了。”說的滿不在乎。

    明華王不隻是該高興好還是無奈好,這百裏步天的兒子怎麼都是些極端,要不就是如符玄符淩一般為爭權奪利不惜犧牲性命,要不就是如符諳清離一般完全沒有野心根本不想摻和。

    在別人眼中可以以命相爭的皇位在他看來居然跟一樣東西一樣,不喜歡了就轉手送人。

    “那,將軍覺得符傾是合適人選?”明華試探道。

    “他?自然不是,他從小愛玩,性子又單純,不適合朝堂,但是……”符諳一頓,突然道:“對了,還有符茗不是!”

    終於到了關鍵的地方,明華王暗道。

    “將軍所言不假,但是,新天子即位不過幾日便禪讓,您覺得天下會怎麼想?何況將軍一直戍守邊疆,本來朝廷的事情就不怎麼清楚,這樣的事情發生,將軍是問心無愧,可是百姓怎麼想,滿朝文武怎麼想?他們會認為是禪讓,還是逼宮?新王登基本來就是最不穩固的時候,如果這皇位來的如此不正,將軍說會如何?”

    “要管他們怎麼想麼?皇上的地位崇高無上,隻要做得好,百官也不能多有責難吧?”

    “將軍,縱使皇上的權利是最至高無上的,但是也不是什麼事情都能夠做的,這一點,將軍身在帝王家,也不會不明白吧?您知道極致的反麵又會是什麼。”

    “明華王”符諳意味深長的看著眼前這不帶溫度的麵具:“我有些懷疑你了,你好像不似外人所言,完全忠於我父皇,那麼你所說的一切的可信度也值得推敲”手悄悄按上了暗藏在身上的匕首“你究竟有什麼企圖?如果說不清楚,請恕王爺就在邊關小住上幾日了。”

    “將軍果然不愧是將軍,哈哈哈。”明華王居然笑了,冰冷的麵具似乎也染上了一絲笑意:“將軍懷疑我意圖篡位?”

    “不無這個可能,父皇病重,雖然朝中事務不歸你管,可是暗地裏的最重要的環節卻都是經你手,我怎麼知道你又是不是借著皇上的名號勾結亂黨意欲謀反?”符諳眼中冷若冰霜。

    明華王不見驚慌,隻是起身,望向窗外:“將軍,先不說這個,明華先問,百裏王朝如何?”

    “這……”符諳心下一緊,眼睛也不由的隨著忘了出去。

    這個問題,其實並不用多想,隻是……

    “還望殿下如實回答。”明華王又附上一句。

    符諳目色凝重,終究歎口氣道:“腐朽不堪,窮途末路。”

    “殿下居於一國將軍之位,這話說的著實讓在下佩服。”明華王由衷道。

    “哼,怕是我說什麼天佑皇朝百世興盛你也不信吧。”

    “殿下果然是看得清楚,那麼,殿下覺得百裏王朝還可恢複盛世華章麼?”

    “我看……盛世華章倒是可以恢複,隻不過,那時候皇帝就不姓百裏了吧?”符諳毫不客氣的點出。

    “殿下,那您為何要駐守邊關這麼多年呢?”明華王繞開問題繼續問。

    “自然是護天下蒼生不受戰亂紛擾!”符諳毫不猶豫的道。

    “看,殿下這不也是為了天下蒼生,而不是,百裏王朝的皇帝麼?”明華王靜靜的吐出一句。

    “你!!……”符諳一驚。

    “殿下,平心而論,您要的究竟是皇室正統,還是天下蒼生?”

    “明華王,你這番話被父皇聽到便是斬首之罪!你意圖謀反還說出這番歪理,你……”

    “殿下真的認為這是歪理麼?還請殿下不要轉移話題可好?”

    “你……”

    “忠君,還是,忠國?”

    “忠君,忠國……”

    符諳一時手足無措,幾乎不知如何作答。

    “殿下先不用作答,明華希望殿下好生考慮一番。”

    “考慮麼?其實……又有什麼好考慮的……”符諳喃喃道:“我知道百裏的天下命數將近,可是終究還是不想看著它敗亡,雖然我想我還是會……”

    “殿下,可以了,我相信殿下心中已經做出了定奪。”明華王伸手搭到符諳的肩膀上:“殿下,其實有一事,您會意錯了。”

    “你說……??”符諳眼中迸發驚異。

    “天下將迎來清平盛世,百裏王朝的清平盛世!”

    符諳幾乎不敢相信的望著眼前的紫衣人:“你……”

    “將軍附耳,明華自當好好解釋。”

    三天後,七城關內突然傳來小吳悲痛的呼喊“將軍啊!……”接著便是震天哭聲。

    然後,全關都是哭聲一片。

    臨遠將軍,符諳傷勢嚴重,不治身亡。

    全關一片白色籠罩,靈堂裏蠟燭長明。

    符諳遠遠的聽著遠遠傳來的哭聲,心裏一陣發毛。

    還真是小看了小吳這群家夥,假裝還真有模有樣,要是這個樣的哭,怕是閻王也不敢收留自己,然而想到這裏,突然意識到,那幾次他性命垂危,吊在生死邊緣,小吳他們莫不也是如此。

    想到這裏,心裏一陣溫暖,也是一陣痛楚。

    這些年,難為他們了。

    明華王此時也漫步走了出來,靜靜的看著關內的錦繡山河。

    符淩啊符淩,你們以為挽楓死了就一切結束了麼?

    不!這局棋,還沒到高潮。

    拭目以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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