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259 更新時間：09-12-20 12:50
醫院的病房中，充斥著濃重的消毒水味。
禦殿晨緊鎖眉心，嘴唇抿成僵硬的弧度。剛剛接過暈倒的她，就飛速地趕往了醫院。
攥緊手指，指甲深深地嵌進掌心，浮現出一絲淡淡的血線。
醫生從病房中走出，在禦殿晨麵前站定，冷聲：“暈倒的原因有一部分是因為最近太過疲勞，導致貧血，再加上情緒起伏過大。還有最主要的一部分原因……”
“什麼原因？”禦殿晨緊緊的盯著醫生，追問道。
“可能是她曾經出過車禍沒有休息好而留下的後遺症。不過靜養一段時間，再輸點葡萄糖補充些能量就可以恢複正常了。”醫生的語氣沒有太大的起伏，說完，他就離開了。
禦殿晨走進病房，看著那片潔淨的白色。洛染安靜地躺在床榻之上，麵色蒼白，沒有絲毫血色。
心底的某個地方突然被輕輕觸動，變得柔軟起來。
或許，這樣靜靜地看著她，才是他最想要的吧。看到她絕望的神色，看到她眼底鋪天蓋地的失落，看到她怔忡的樣子，胸臆間似是湧上了徹骨的疼痛，一直一直地蔓延到心髒。
純白色的窗簾擋住了窗外的景色，卻擋不住大片透明的陽光，而這片陽光，絲毫不能掩蓋病房內湧動著的黯淡悲傷。
禦殿晨攥緊手指，骨節處泛出淡淡的青白。
驀地，有微弱的聲音傳進耳膜之中——
洛染似乎是醒了，淺淺地呻吟出一個持續很久的單音，緩緩地睜開了眼眸。眼瞳之中有著掩蓋不住的複雜神色。像是幾種最刻骨銘心的情緒混雜在一起，拚湊出高於絕望之上的神色。
禦殿晨勾了勾唇角，發覺弧度有些僵硬，剛想說些什麼，就見洛染一言不發地跳下床，飛快地向門外跑去。
禦殿晨的腳步頓住，嘴角掀起的弧度已然垂落，冷冷的看不出情緒。他轉過身，驀地打開窗簾，沐浴在燦爛的陽光中，沉默了許久許久。
長長的走廊盡頭。
洛染飛快地奔跑著，胸口頻率稍大地起伏著，似乎是有些疲憊。她還赤著腳，不顧冰涼的地麵，不顧一切地跑了出來。扶著周圍的牆，她才能勉強地支撐住，以不至於倒下。
纖細的身影停止住，她怔怔地望著手術室。
手術室外，氣氛是一如既往的凝重。
洛寂被淩亂的腳步聲打斷了思緒，循聲望去，不由得驚呼出聲。
“小染！”洛寂定了定神，神色有著明顯的頹喪。
畢竟，那扇門後，沈晨還在搶救中。
白熾燈光異常地刺目，洛染一步步地向前走去，仿佛每走一步，心髒就會碎裂一分。
‘手術中’的標牌似是一塊猩紅的血跡，染紅了她的生命，也會帶走她珍愛著的親人——唯一的、也是僅有的。
她軟軟地靠在牆壁上，麵上的神色卻是從未有過的堅定。這種堅定，似乎是夾雜著某種希望。
她突然記起，很久以前，她大約隻有五歲，仰著白皙的臉龐，用稚嫩的聲音告訴她自己得了獎，想要得到她的獎勵，哪怕隻是一句表揚。然而，回答卻是冷冷的三個字，‘還不夠。’
她一直努力著，即使媽媽從未溫柔地對待著她，她也不曾放棄過。她以為，隻要她足夠優秀，媽媽就一定會喜歡她。
直到她知道了這個世界上有父親的存在，她才發覺，她的一切努力在媽媽的眼中如同螻蟻般微不足道。她問沈晨：‘媽媽，你後悔生下我嗎？’她的回答至今還依稀印在腦海之中。
‘後悔。我後悔生下你，但卻從未後悔過撫養你。’
媽媽……
請你一定不要離開，請求您……
那句祈求的話語一遍遍地在腦海中盤旋著，直至從口中吐出。
“媽媽……請你一定不要離開……”
世界仿佛被消了音，再也沒有聲音。
直到手術室的門被推開，身穿白大褂的醫生從中走出。
洛寂連忙迎了上去，擔心地追問道：“怎麼樣了？”
洛染靜靜地看著地麵，始終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仿佛這個世界隻有她是可以忽略的，隻有她是最微不足道的。
醫生搖了搖頭，經過幾個小時的搶救麵上顯然已有些疲憊，他思考了片刻，低聲：“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
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
洛染驀地怔住，抬眸看向醫生，聲音幹啞：“你說什麼……沒有救了嗎？”
“病人送到醫院的時候已是奄奄一息，再加上求生意識並不大，所以……”醫生有些歉意的說道，隨後抿了抿唇，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病人求生的意識並不大……
洛染的思緒混混沌沌，隻有記憶的碎片不斷在腦海裏穿插著，提醒著她這個噩耗。
幾天前，媽媽還有力氣責罵她。即使她一直討厭著她，即使……
可是又有什麼關係？因為她是她的媽媽……所以就算討厭她，又有什麼關係？可是現在，連機會都沒有。
她隻是想要再次看到她，聽到她的聲音。
她隻是想要再次對她說，媽媽。
可是，連機會都沒有了……
洛染怔怔地站在原地，看不到任何身影，聽不到任何聲音。她伸出手指，觸摸到的隻有一波又一波的冰冷。
她終於明白，那句對不起到底有什麼意義了。因為她要自私的離去，所以留下的隻是一句遲來的道歉。
小染，對不起……
小染，對不起……
小染，對不起。
視野裏隻剩下刺目的空白，有無數的聲音喧囂著，在耳畔無休無止地響徹著。
她突然上前，用力地拍打著手術室冰冷的門，似乎每一下，都要用掉她所有的力氣。一下又一下，隻有這樣做，才能維持著淚水不去掉落。
手指已有些泛紅，熱熱地傳來隱約的疼痛。她卻恍若未覺，緊緊地咬著嘴唇，用盡全部力氣的拍打著。
隻要一麵就可以了……
隻要一麵……就可以……
她假裝淡漠，假裝堅強，她以為她偽裝的很成功，足夠騙過所有人，甚至也騙過了她自己。可是直到現在她才明白。
其實，她一點也不堅強。她一直一直地渴望著愛，渴望著有人能重視她的存在。
可是沒有用，一直都沒有用。她本來就該被所有人拋棄，就算再怎麼努力，也沒有用。
“洛染！”
手臂驀地被一個大力禁錮住，迫使她停止手中的動作。
掙脫不開，用盡全部的力氣也仍舊掙脫不開。她回過頭，聲線不自覺的染上幾分顫抖。
“放開。”
洛染回過頭，看到禦殿晨擔心的麵孔，在眼前一點一點地放大著，也一點一點地模糊著。
“禦殿晨……”
口中喃喃著，她的眼神漸漸地渙散起來，直至看不見任何人，被無盡的黑暗深深地包裹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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