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7134 更新時間:10-03-13 01:23
我眉心痛了一下,就像第一次見麵一樣,轉過身就看到穆清晨皎皎如星的臉,我很想說,你看,你的追求者又來找麻煩了,我不知道被穆清晨當擋箭牌趕走了多少隻小蜜蜂,他每次都會搖著我耳朵,說多多要吃飯了,走我們吃飯去。
可是這次,有點意外,穆清晨並不看我,而是盯著梨花帶雨的於素,“你怎麼受傷了?”
於素嚶嚶哭起來,不說話,她旁邊的惡人們異口同聲道:“是景多打的,還把素素推到,腿都流血了。”
於素柔弱地叫道:“清晨,我好痛。”
我心裏一緊,原來他們倆是認識的,我冷冷地看向穆清晨,想跟他說不是這樣的,可是穆清晨隻是更冷地看了我一眼,從我麵前走過,抱起受傷的於素,在眾星拱月中朝校醫院走去。
臉上還是麻麻的,我吸了一口氣,慌亂地低頭,腳下的水泥地麵變得模糊,一滴滴的液體落在上麵,馬上又蒸發掉。
“咦!”一個男生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我擦掉眼中的模糊,掉過頭,一條刺目的鏈子在陽光下晃花了我的眼。
我想抬手遮住強烈的光,一具高大的身影已經堵過來,眼前陰暗一片,等看清眼前人的模樣,我想起了一句詞,白馬少年初飾金鞍。
安辰傑將我拉到梧桐樹連成一片的樹蔭下,上上下下打量我的臉,說實話被一個美得不像話的男生這樣看著,叫誰都受不了,我惡狠狠地瞪他。
安辰傑最後隻是對著我紅腫的眼和胖了一圈的臉嘖嘖地歎息,我還以為是隻小野貓呢,你怎麼也不打那男的一拳。
我怔住,安辰傑全部都看到了,可是穆清晨連我臉上的傷都沒有看到,解釋還有什麼用。
那天下午,我沒有蹭穆清晨的飯,他送於素去醫院了,我麻木地坐在梧桐樹下,心疼了很久,心一疼,記憶就像是倒帶的舊電影,很卡,卻深刻。
很久很久的以前,我也有過一個幸福的家,疼我的爸爸媽媽,彼此相愛得像美好的童話。
可是那年,隻有六歲的我蹣跚地去追掉在地上的玩具球,馬路上蓄勢待發的車輛在綠燈亮起的時候,狂卷而來,媽媽就在我身後尖叫,然後我撲倒在馬路旁,那個美麗的女子,死在我和爸爸麵前。
從那個時候,我的父親景新海就不肯原諒我,酗酒,打牌,然後就是揍我,成了他活下去的生活目標。
當景新海喝醉了扯著我的頭發往牆壁上撞,痛苦地哭喊著死的怎麼不是你,我都會在放學回家的時候,給他留個饅頭當晚餐。
我和我的父親都生活得這樣狼狽,那些酸楚,不是說得清的,隻會在偶然想起,才覺得活著是痛苦。
美好安寧的校園在暮色的渲染中,很粘稠深遠的孤寂,像極了我惶惶不安的青春。
我拍拍褲子上的灰塵準備回家,肚子被穆清晨養得很嬌氣,以前一兩天不吃都挺得住,現在一個下午就餓得空虛。
我剛起身,胳膊就被人拉住,我心情不好地轉頭,額?安辰傑還在旁邊坐著,我腦子有點轉不過彎,劈頭就問,你怎麼還在?
“你就哭得這麼專心嗎?本少爺可是舍身陪了你一下午,居然就這樣就想溜?”安辰傑站起身,高大的身體隻穿了一件緊身的無袖T恤,脖子上的銀色狗鏈子閃閃發光,下麵一條破了無數個洞的牛仔褲,倒是腳上白色的匡威板鞋和穆清晨的一樣精致。
我喜歡看穆清晨穿著白襯衣像個高貴王子的樣子,但不可否認,安辰傑穿著我最討厭的衣服,但依舊很好看,說不出的服貼。
我懶得理他,甩開那捏的我生疼的手,徑直朝學校門口走去,其實我還很擔心一件事,於素是副校長的侄女,今天我打了她,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在學校裏待下去,高一的學費我都沒有交齊,早知道今天就讓她扇幾耳光好了,尊嚴算什麼東西,我想讀書,讀了大學我才能生活得更好,不用再擔心餓肚子。
“景多。”安辰傑在我身後大叫,空蕩的校園,回聲像咆哮的浪潮,撞擊著柔軟的心髒壁。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我擰著眉,夕陽下的安辰傑,光潔的額頭,眼底光影一漾一漾,嘴角痞痞的笑,春風惹人醉。
“我請你吃飯吧。”
就因為這句話我特沒骨氣地跟著這個剛認識的男生走過一條又一條街,比起第一次認識穆清晨就睡他家,我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十七歲的景多從不拒絕別人對她的好。
當我坐在麻辣燙前咬了二十根豆腐串,才抬頭看我所在的地方,市井煙火流竄,到處都是烤羊肉串的香氣,光著膀子露出大片紋身的男人們在喝酒劃拳,喧嚷嘈雜。
我跟著穆清晨蹭了那麼久的飯,他每次都帶我去幹淨的小店子裏吃牛肉麵或是豆腐腦加包子,一次去肯德基我貪吃雞翅,一下子吃了二十多個,拉肚子拉了兩天,他再也不敢帶我去肯德基,當時我還一直記恨他是嫌肯德基貴。
我一想事情表情就會很呆滯,坐在對麵的安辰傑拿手在我麵前揮,我晃過神來,趕緊吃了一口沒剝皮的蝦,麻辣的味道直衝到鼻子裏,我淚流滿麵。
安辰傑慌張地給我灌冰水,拍我的後背,等我緩過勁來,安辰傑氣急敗壞地罵道,又沒人跟你搶,幹嘛吃得那麼急。
哦,這句話穆清晨不知道說過多少遍,我的眼淚不受控製地流得越發急,安辰傑拿攤子上粗糙的衛生紙幫我擦,擦得我的臉都疼了,最後也隻是安靜地看著我,深黑的眸子透著憐憫。
“景多,你知道嗎,你吃東西的樣子像一隻貓,流淚的樣子更像一隻貓,你說我該拿你怎麼辦呢。”安辰傑的臉像月光一樣皎潔,就算他此刻跟一大推最俗氣的市井之徒坐在一起,可還是美得不像話。
我沒有看到安辰傑眼裏一閃而逝的憂傷,我想著我的穆清晨,我把他藏在心底的最深處,我叫他小王子,因為他有像琥珀一樣幹淨的眼神,因為他整一冰箱的食物,挽回了一個叫景多的女生的活下去的勇氣。
誰都不知道,那個火燒雲肆意的傍晚,景新海已經喝了三天三夜的酒,最後胃出血死掉,我回家的時候,那個以打我為樂的男人已經冷冰冰地躺在床上,被我稱作叔叔的那個人,叫人抬走我家所有的東西,連衛生間新買的拖把都沒有放過,等到景新海的遺體被搬走,我在他的枕頭底下找到了兩塊錢,我原本是想拿著錢去買饅頭,吃飽了然後到齊安街的大橋上跳下去。
可是那天,意外碰到了穆清晨,他願意帶我回家,並且答應讓我住一夜,那天晚上,我無數次幻想著從十七層樓跳下去的情形,但是,躺在沙發上的我,看見穆清晨無數次從房間裏探頭出來,最後給我蓋上了柔軟的毛毯。
其實,生活很美好是不是,因為有穆清晨。
夜市最容易發生打架鬧事的事情,那種地方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當一條板凳朝我砸來的時候,我正嚼著安辰傑給我剝的蝦,很辣很好吃,然後我眼前一花,板凳正中我的額頭,手中沒吃完的豆腐串就掉在了地上。
安辰傑一把抱過被砸傻的我,滿眼戾氣吼道,誰他媽不長眼,連本少爺的人都敢打,我剛想提醒安辰傑我不是他的人,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一個拿著酒瓶的長得很醜的男人襲擊安辰傑的後腦勺,我一向最恨人背後偷襲,安辰傑長得人高馬大,一對一肯定贏得了,但是被人下陰手,我可不樂意,再說他要是出了事,誰付錢啊,我心一橫,啤酒瓶砸下來的時候,我攔了上去。
血光四濺,那一刻我好像聞到了死亡的氣息,記憶中媽媽的臉也是這樣,血淋淋的,很可怕。
恍惚中,我聽到激烈的爭吵聲,額頭太疼,忍不住呻吟了一下,吵雜立馬消失,有人握著我的手,掌心溫涼,多多,多多……
我重新回到黑暗的世界,黑得令人心生惶恐,嗓子緊緊的,我想大叫,想叫人來救我,穆清晨,快來救我……
我醒過來的時候,隻看到一室的白,窗簾是白的,地麵是白的,床單是白的,等我意識到這是什麼地方後,胸口還是惡心,俯下身幹嘔,我的手上纏著很多針管,左手右手都有,我對醫院有無法言喻的恐懼,媽媽死在手術台上的時候,我衝進去看到過,滿臉猙獰的血,眼睛睜得大大的,消毒水混著血的氣味,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我剛剛拔幹淨身上的針管,安辰傑就出現在門口,右手臂上纏著厚厚的繃帶,一臉震驚地看著我。
“景多,你幹什麼,怎麼拔掉了針管。”
我強忍著巨大的不適,懇求地看著安辰傑,“帶我離開這裏,我快受不了啦。”再不走我估計連膽汁都會嘔出來。
安辰傑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用左手攙扶我搖搖欲墜的身體走出病房,我很想開口問安辰傑,穆清晨是不是來過,我記得有人一直在我耳邊叫我的名字,溫暖的聲音很像是穆清晨的。
可是,我還沒有問出口,透過醫院擦得發亮的玻璃,於素坐在輪椅上,穆清晨就蹲在她身邊,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於素臉上燦爛的笑容,像極了高貴的馬蹄蓮,美好的陽光照在他們身上,卻在我的心裏開了一朵最凜冽的花。
我將頭埋在旁邊安辰傑的肩膀上,滂沱的眼淚,大雨傾盆,安辰傑僵硬的身體一動不動,半天才在我的頭頂長長歎息了一聲。
我不想回家,冷冰冰的房子總有揮不去的死亡的氣息,我像條尾巴一樣纏著安辰傑,我大氣凜然地說,姑奶奶怎麼都救了你一命,包幾個月的夥食和住宿的地方,又不虧。
安辰傑氣急敗壞,景多你記好了,以後不許幫人擋酒瓶子,我咬著雞腿,漫不經心地說好,我不傻,怎麼會有事沒事幫人擋酒瓶子,當時的情況特殊,我原本就被板凳給砸到了,有點犯迷糊,但我不敢說,我現在吃安辰傑的,住安辰傑的,我不敢得罪他。
安辰傑讓我住在一間兩室兩廳的單元樓裏,離學校很近,我從學校搬了出來,省下住宿費,安辰傑每天晚上接我放學,有時候會住在我隔壁的房間,有時候會回家,他跟我說這是他爺爺奶奶住的房子,老人家去他姑姑那裏了,三年兩載回不來,我住得很安心。
可是,我沒再見過穆清晨,那個眉眼如風的少年,像是蒸發了一樣,我在籃球場的台階上一坐就是半天,可是都沒有看到過他,以前我們可是經常在那裏碰麵。
穆清晨說:景多,我帶你去吃東西。陽光下少年的眼,是最幹淨的琥珀色。
於素回學校後沒有找我的麻煩,但是看我的眼神卻是凶狠,有時候又很驕傲,她的小腿上有條淺褐色的疤,每次看到我都挺難受的,我想要不是有這條疤,我會把當天事跟穆清晨講清楚,他就不會躲著不見我。
高三一轉眼就到了,我數著指頭,我已經六十天沒見過穆清晨了,我圍著安辰傑買給我的圍巾,精神恍惚。
“景多!”安辰傑放大的俊臉怒氣衝衝,我忍不住縮了一下肩膀,不知道這尊神又在發什麼脾氣。
“你不想活了,大冬天地朝著水池衝。”
安辰傑的吼聲讓我耳朵發麻,我抬頭一看,果然我一隻腳已經踩空了,再踏下去就是結了半邊冰的幽深池水,我吸了一口氣。
“安辰傑,既然你救了我一命,今天請我吃飯吧。”我很認真地看著那張驚為天人的臉。
安辰傑笑著拍我的頭,景多,你這隻貓,你哪天不是吃我的,眼神突然凍結住看著遠方,我以為他看到美女了,也回過頭去看,卻什麼都沒有。
上完晚自習的時候,於素特地跑到我麵前,嬌俏一笑,眸子流轉得像霓虹燈,景多,你的圍巾很漂亮。
我忍不住惡寒,趕緊跑到教室外麵等安辰傑,我不明白像安辰傑那樣彪悍的男生怎麼會學酸溜溜的文科,搞得每次都要穿過整個教學樓才能來接我,穆清晨學的是美術,以前我們沒事坐在籃球台階上的時候,他總喜歡拿著鉛筆畫素描,宣紙上眉眼清秀的少女,像一朵蓮,我總逼著問他畫的是誰,他搖晃著耳朵不肯說。
我不知道,我和穆清晨的所有,有一天需要用回憶來理清,當時,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和他,還有過這麼多可以回憶的片段。
安辰傑將自己的圍巾取下來包在我的頭上,隻露出眼睛,我坐在他的摩托車後麵,隱約聽到寒風在耳邊刺刺而過。
安辰傑的手凍得通紅,我不忍心,用手包住他的手指,放在嘴邊嗬氣,直到手指不再冰涼,抬頭卻看到一臉通紅的安辰傑。
咦!不會是病了吧!我下意識探手去摸他的額頭,他卻閃開,小聲說道,我走了。
我把他的圍巾還給他,幫他去開門,安辰傑喜歡拍我的頭道晚安,他的手掌很大,可以完全包住我的腦袋,我還沒來得及像往常一樣,踢他出去,就看到了那張日思夜想的臉。
穆清晨不敢想象地看著我,琥珀色的眼睛裏流露出痛苦的神色,我聲音發緊,還沒問出,穆清晨你到哪去了,我一直找不到你。
穆清晨就說,景多,我怎麼都不相信於素說的,你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穆清晨眼角晶瑩的眼淚像鑽石一樣,折花了我的眼,我沒有出聲,穆清晨最後絕望地離開。
腦子裏晃過太多太多的畫麵,我怎麼都理不清,搖晃地坐在地板上,安辰傑慌忙地叫我的名字,多多,多多……
我發了瘋一樣追出去,我記起來了,那天我躺在醫院裏,一直叫我多多的是穆清晨,他說了很多話,他說多多我還要帶你去吃飯呢,吃一輩子。
我跑下樓梯,風像刀子一樣割得臉疼,我隻穿著薄薄的毛衣,可是,街上的燈火撲朔流離,潮水一樣的車輛和人流,我的小王子不見了,我蹲在地上哭,一直哭,嗓子裏灌了風,疼得撕心裂肺。
“多多。”穆清晨傷灼的眼,滿臉痛惜。
我起不了身,隻是蹲在地上一遍一遍地說,穆清晨,你去哪裏了,我怎麼找不到你。
穆清晨脫下厚重的羽絨服包住我,溫暖了凍僵的身體,他隻穿了白色的襯衣,暴露的皮膚立馬變得鮮紅,我拉著他到公寓,回去的時候,安辰傑已經走了,穆清晨眼神閃爍,聲音破碎不堪。
多多,你怎麼跟安辰傑同居?
我驚愕,馬上明白一些事情,穆清晨誤會了,我隻是借住安辰傑爺爺奶奶的房子,我沒有跟他同居。
我怕穆清晨不相信,拉著他的手不停講訴自從他不見了之後的事情,最後,穆清晨嘴角的酒窩重現,他說,傻瓜我怎麼會不見呢,我去參加培訓,那天在醫院我看到於素,就想求她不要跟你作對,你昏睡了三天,我怕她會公報私仇,在她叔叔麵前為難你,我跟她從小一起長大,她還聽我幾句,可是回到病房你就不見了,我找不到你,學校又剛好派我出國培訓,就求於素幫我照顧你,哪知道她說你和安辰傑……
我呆掉的表情嚇到了穆清晨,他急忙解釋說,我是不相信的。
我把頭埋在他暖暖的懷裏,幸福地笑,誤會算什麼呢,隻要穆清晨是在乎我的,什麼折磨都算不上什麼。
時間倒退了很多步,我又回到了每天跟著穆清晨蹭飯的日子,他想讓我搬到十七樓高的地方住,可是安辰傑借給我住的房子離學校近,可以走讀,我舍不得放棄,我必須要用晚上的時間來學習,我想要考上很好的學校,那樣才配得上穆清晨。
偶爾我還會碰到安辰傑,可是他卻不願意理我,隻是笑著拍拍我的頭就走開,眉眼間總是有深深的倦意。
我和穆清晨在一個飯盒裏麵吃飯,我吃肉,他吃菜,他總是一邊吃一邊感歎,要是當時看見我被混混們揍的時候,不開口就好了,不然就不會撿一個麻煩,天天還得看緊,搞不好就被人用糧食給哄走了,我用鐵勺子敲他的頭,惡狠狠地把青菜也吃掉,隻留下白米飯。
穆清晨去洗碗的時候,於素走了過來,穿著粉紅羽絨服的於素像隻天鵝一樣仰著頭,景多,你還記得安辰傑嗎,人家說什麼也救濟過你那麼長時間,穆清晨回來,你就把人家甩到腦後,他天天喝酒打架,現在都進醫院了。
於素眼裏的憤恨和鄙視讓我覺得後背爬滿了惡心的螞蟻,一直鑽到心裏去了,我落荒而逃地跑出她的視線。
在醫院看到安辰傑的時候,他的一條腿掛在吊杆上,額頭上纏著厚厚的紗布,一手翻著無聊的漫畫書,一手往嘴巴裏塞幹脆麵,我嗓子裏像是堵了塊石頭,安辰傑你怎麼成木乃伊了,這造型可不好看。
安辰傑傻傻地看著我,最後說,多多你怎麼來了。
我奪過他手中的幹脆麵,哽著嗓子說,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去買,安辰傑好看的眼睛眨了幾下,臉上笑得像朵花,我想吃牛肉燴麵。
我將裝著牛肉燴麵的塑料盒揣在懷裏,生怕等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涼了,一輛寶藍色的車,無聲無息地停在我的腳邊,擋住我的去路,我想繞道走,車上下來一個穿著風衣,帶著精致眼鏡的女人,大卷的頭發高貴得像電視上的女明星。
“景多,我們聊一下好嗎?”我足足愣了十秒,才知道漂亮女人在跟我說話。
“好。”我下意識回答。
咖啡廳亮晶晶的桌子椅子讓我很不習慣,將牛肉燴麵緊緊抱在懷裏的樣子肯定很傻。
女人輕抿了一口咖啡,摘下眼鏡的容貌更加好看,像仙女一樣,原諒我,我一學理科的,沒有那麼多信手拈來的詞。
“我是穆清晨的媽媽。”
我回到醫院的時候,安辰傑正跟一個小護士爭執。
“我要出去,我家小野貓都失蹤半天,她在街上流蕩很危險的。”
“不行,你的腿還在恢複期,移了位又得休息好幾個星期。”
安辰傑,有你這麼欺負人家小護士的嗎?我將牛肉燴麵扔給氣急敗壞的男生,我沒有回去上課,也沒有在籃球台階上等穆清晨,他會不會也氣急敗壞了呢。
安辰傑擔憂地在我眼前晃手指,景多,你是不是被車撞了,我苦笑,我是被金子砸到頭了。
安辰傑精致的眉眼像是從畫裏走出來的一樣,我笑得恍恍惚惚,安辰傑你這麼好看,做我男朋友吧。
安辰傑直接從床上滾了下去,可是居然把他的斷腿給摔好了,他爬起來說得第一句話是,我和穆清晨認識十多年。
在我身邊打轉的人好像都認識穆清晨,連在街上隨便碰到一個也認識,可是我卻從來都不了解他的事,我不知道他是要去德國深造的人,我不知道他上次本來應給和她母親一起留在德國,可是他說一定要回來照顧一個女孩子,不然她會不好好吃飯的。
我愧疚地站在穆清晨麵前,頭都抬不起來,我說,穆清晨對不起,我以為我是喜歡你的,可是安辰傑他為我付出了很多,我沒有辦法傷害他,其實我已經喜歡上他了。
穆清晨的表情我看不到,也不忍心看,過了好久他才說道,景多你就忍心傷害我嗎?聲音裏麵破碎不堪,我的心被打得七零八落。
我轉過身,眼淚流了一地,但我還是笑著說,穆清晨你應該去德國好好發展的,不是任何人都有這個機會和天賦,你不能暴殄天物。
高三最後的那個冬天,我躲在機場的石柱後麵,抱著安辰傑哭得昏天暗地,我的王子,他去很遠的地方,我們從此天涯。
高考結束以後,我考上了一所不錯的大學,安辰傑更是了不起,分數高得北大親自打電話來求他報誌願,那家夥啪地就關掉手機,抄了我的誌願表。
我嚇得阻止他,不能這麼糟蹋分數啊,那廝特不滿地瞪我,景多你從貓變成豬了,我不在你身邊,誰給你喂食啊。
我鬆開手,轉過身去,淚流滿麵,我想起了在很遙遠國度的穆清晨,不知道他生活得好不好。
那個暑假,我把景新海的骨灰從那間又陰又暗的房子裏拿出來,花了一大筆錢請人將他與媽媽的骨灰葬在一起,那塊臨海的墓地上,我看著爸爸媽媽幸福的笑臉在半空中飄來飄去,我希望他們下輩子幸福。
我收了穆清晨媽媽的錢,一張支票從女人的手指間滑落,“隻要你離開清晨,我會很感激你的,也希望你能明白一個做母親的心。”
景新海的遺體火化後沒有地方可以安置,叔叔不肯出錢,我隻有把骨灰盒放在家裏,我知道爸爸媽媽有多麼相愛,他們就像是童話裏走出來的人一樣,所以應該有個圓滿的結局。
穆清晨,很多年後從口齒間蹦出這個名字,心還是疼,我和他,錯過的,是一個童話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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