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216 更新時間:09-10-18 21:08
問人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是中更有癡兒女。
君應有語:渺萬裏層雲,千山暮景,隻影為誰去!
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自啼風雨。
天也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
千秋萬古,為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
1。 狐仙。狐妖
叮——腰間的“靈犀玉”叮叮作響,我知道,他來了。
我淺笑轉身,看見了他,依舊是一身玄衣,依舊是溫文的笑容,依舊是笑眼望我。
一年不見,這個西歧乃至天下皆知,精通音律,曉琴棋書畫的儒雅男子——伯邑考,愈加地風華絕代,溫文爾雅。
“妲己,一年不見,可好?”
“嗯。”我含笑點頭,腰際的“靈犀玉”持續地發出叮叮之聲。“靈犀玉”是兩塊翠玉,是他送給我的,我們一人一塊。伯邑考說,隻有有情人佩帶上它,它才會發出聲音。伯邑考還說:“妲己,當它發出清脆響聲時,便是我想你時。”
“邑考,都說,每一個男子都會對他的女人許下一個諾言,生生世世,永不違背。”我淺笑,“邑考,你給我一個什麼諾言?”
伯邑考輕笑:“隻有一句:兩人一騎,紅塵滾滾,海角天涯。”
兩人一騎,紅塵滾滾,海角天涯……
彼時的我們,何曾會想到,我們的命數,卻是他向南,我向北。而這一切,卻是因了那個男子,商第三十二位帝王子辛——帝辛。
入夜,蘇府燈火通明,絲竹管弦漫天音樂,全府上下都在載歌載舞。今夜,是我十六歲生辰。我的父親,冀州侯蘇護,正高坐於席上,笑看全府為我的生辰歡舞。
父親笑眼望我:“妲己,再過一年,你便可與伯邑考完婚,那時,為父也就放心了。”
我笑而不答,想起那個溫文男子,兩頰便不禁緋紅,慌亂中,不住地飲酒,以掩飾自己的心動如斯。
生辰舞宴直到深夜才散去,喜媚扶我回房,許是喝多了,我醉眼望向喜媚:“喜媚,你也應嫁人了,改日叫父親為你尋戶好人家。”
喜媚兩頰緋紅,嬌嗔道:“要死!姐姐又拿我尋開心。”
我咯咯地笑,喜媚是父親路邊拾來的棄嬰,與我一同長大,相伴已有十六載,明為主仆,實親如姐妹。無人時,喜媚就喚我作姐姐。其實,喜媚也算是一個可人兒,生得明眸皓齒。自小與我一道,習琴棋書畫,通音律,善歌舞,就算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與她相比,也要黯然失色許多。
“姐姐,快些走。”路經別院時,喜媚低聲催促道。這座別院被父親封鎖了多年,父親明令禁止任何人踏入此院,尤其是我。
好幾次我想偷偷進去,都被哥哥和喜媚給逮了個正著。然而,這樣,反而更加驅使我想進去一探究竟的好奇心。
我徉裝熟睡,待喜媚走後,獨自溜出房門,摸到別院。
別院大門上有一把陳舊的大鎖,我伸手去拽,大鎖突地斷裂,鐺地一聲落地。
怎會如此奇怪?我內心有些忐忑不安,但好奇心還是驅使我推開了大門。
門打開了,一陣撲鼻的清香迎麵而來,似是芙蓉的香氣。我循香望去,滿園的芙蓉,開得正盛,好似多年來,一直有人悉心照料。
“妲己!”父親暴怒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轉過身,看見又震怒又害怕的父親和一旁嚶嚶啜泣的母親。
父親說,我是在這座別院出生的。
父親說,我出生那天,風雲驟變,原本晴空萬裏,卻突然烏雲密布,天地驟然黯淡。但伴隨我落地的一聲啼哭,天空卻突然放晴。父親一轉身,頓時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別院頃刻間開滿了大簇大簇的芙蓉,而母親的產房外,突然出現了一群白狐。
白狐毛發光潔如雪,眼清澈如泉,泛著盈盈的波光,好似巧兮倩兮的美麗女子。每一隻白狐麵前都堆放著帶著露水的鮮果,似乎在朝誰供奉。
父親大駭,命家奴持弓射之,然而更怪異的事情發生了,家奴們射出去的箭紛紛在白狐四周落下,無一命中。
白狐在如雨的箭中發出咯咯的聲音,清脆如銀鈴,好似女子在輕笑,魅惑而詭異。家奴們大驚,頓時慌作一團,大叫著“狐妖啊!”便四處逃躥而去。
白狐在院內守了三天三夜,第四日黎明破曉時,所有的白狐憑空消失了,仿佛從未來過,隻有那一地的鮮果和足印,證明它們確實來過。
父親說,那是不祥之兆。
於是,父親請來了神巫。神巫說,我是在靈山中修煉千年的白狐,在飛身位列仙班的刹那,卻貪戀滾滾紅塵,於是墜入凡間。神巫說:蘇護,你的女兒原本是要做狐仙的,卻誤落人間,注定她此生有一大劫。神巫又說:蘇護,若想讓你女兒渡此劫難,惟有封印這別院十七載,如此,冀州百姓方可安享太平。若不然,狐仙體內的妖氣便會複蘇,那時,必亂我朝綱,亡我大商,為禍人間。
仙和妖,卻是就在這一線之間。
末了,父親歎:“最終,你還是要有此一劫。妲己啊,若他日你真會禍亂人間,為父,為父隻能取你性命,那時,你,你莫怪為父啊……”
翌日,父親被召入朝歌,父親臨行前眉頭深鎖,囑咐哥哥:“全忠,你速去西歧。轉告西伯侯,伯邑考和妲己的婚事提前。請他務必讓二人盡快完婚。”
我知道,父親是擔心神巫說的那個“劫”,父親以為,隻要我與伯邑考早日完婚,我,便可渡過那場浩劫。
不多日,朝歌傳來消息,父親於午門題反詩,永不朝商。隻因了那個商第三十二位帝王子辛——帝辛,欲納我為妃。
我知道,他,便是我的劫,此生難逃。
哥哥告訴我,西伯侯勸父親獻出我,以換取冀州安寧,百姓性命。我冷笑,當日是誰登門多番遊說,重禮訂下這門親事?當日又是誰唯唯允諾將待我如親生女兒?而如今有難,卻是第一個與我們相對抗的人。
喜媚傳來伯邑考的書信,隻有一句:妲己,從此以後,兩人一騎,紅塵滾滾,海角天涯。
一刻間,我淚流滿麵。伯邑考,終究,你未忘記我們的誓言。然而,此生你不負我,我卻不得不負你。我又怎能拋下父兄,與你海角天涯?隻能期望來世,你我能兩人一騎,隱沒於滾滾紅塵。
我將回信遞交給哥哥:“哥哥,務必將此信交給伯邑考,這是妹妹此生最後的請求。”
哥哥含淚應允,轉身而去。
信上隻有四個字:為我,珍重。
在去朝歌的路上,喜媚一個勁兒地向我描述,那個叫子辛的帝王,是一個怎樣的男人。
喜媚說,帝辛二十歲嗣位,性情剛猛,孔武有力,一夫當關,萬夫莫敵,他驍勇善戰,馳騁沙場,所向披靡。
喜媚說,帝辛是一個溫柔多情的男人,他有一個賢能的王後,兩個如他般英武的兒子,他待妻關懷備至。
“姐姐,聽說帝辛一隻手便能舉起千斤大石。”喜媚邊說邊比畫著,在她口中的帝辛,好似一個英武非凡受人景仰的王,也是一個足以給任何女子一世幸福的男子。
我笑,娓娓低吟:“鳳鸞寶帳景非常,盡是金泥巧樣妝,曲曲遠山飛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梨花帶雨爭嬌豔,芍藥籠煙騁媚妝,但得妖嬈能舉動,取回長樂侍君王。”
“喜媚,如這般神武?如這般溫柔多情?”
“姐姐……何苦。”喜媚歎氣,她本是想讓我心懷向往,讓我重辟新生。可喜媚知,我知,這個在女媧廟內題淫詩的商王帝辛,注定隻是我此生的劫。一個為女色而觸犯神明,為女色而大舉興兵的王,又豈是我另辟的重生?
更何況,我心早已向明月。伯邑考嗬,那個我魂牽夢縈的男子,早已扼斷了我的重生。心已屬他,又怎能,怎會再贈他人?
而今,我已遠去,從此,君臣相隔,恍若幾世輪回。但求我癡心一片,能喚來神明眷顧,佑他,此生安康,一世幸福。
“姐姐,莫怕,有喜媚在。”喜媚在殿外於我耳際輕附,滿是願為我擋前刀山,踏前火海的模樣。我心不由得一暖。我原本是要她留在冀州的,怎料她死也不依,聲聲道要陪我於寂寞商王後宮。喜媚說,姐妹情深,此生不離,不棄。
父親安康,冀州百姓安康,喜媚在身旁,更重要的是,伯邑考安康,我,還有何畏懼?
蓮步輕移,在文武百官的驚歎聲中,我孤傲地昂頭,向王座上的那個男子走去。每一步,都是錐心的痛。每一步,都念著一個名字。每一步,都斷了退路。但我決不遲疑。昂頭,再心痛,也要昂頭。這是我生存的最後尊嚴,決不容許再有人踐踏。
高高坐在王座上的帝辛,一如傳說般,英武,威嚴。但卻也掩飾不了那渾身沉重的殺孽。是帝王都是如此,還是他稟性始然?我隻知,他的雙眸裏,透著不容背叛的寒光,和看見我時的迷亂。
帝辛拉起我的手,渾厚的聲音在殿上響徹:“她,妲己,從今日起,便是孤的妃。”
而後,在我耳際軟語:“孤要給你永世的幸福。”
我笑,不答。隻因了我的心,隻向往滾滾紅塵中,那海角天涯的兩人一騎。
入宮三月,帝辛日夜伴我左右,看我彈琴——伯邑考的琴;聽我吟曲——伯邑考譜的曲;看我起舞——伯邑考喜歡的舞。
日複一日,我在這個男人麵前做的,全是伯邑考喜歡的,唯一不同的是,這顆心,早已冰封。
帝辛數日不早朝,日日笙歌,夜夜酣飲,他似乎忘記了自己是個帝王,忘記了帝王的本分。
終於,百官怨聲倒載,流言四起。都說他觸怒了女媧,於是上天派我來迷惑他的心性,禍亂殷商的朝綱。世人都說,我是千年的狐,萬年的妖。
狐妖?終究,還是要背上這一世罵名。
罵名也就罷了,偏生讓我背上罵名的世人,一邊咒罵著我這女媧派來的妖,一邊卻仍虔誠地對上天繼續供奉。
可笑的世人,可笑的世間。
既是女媧的旨意,虔誠的你們,為何又要逆天而行?
罷了,罷了。我,就是那狐妖!沒有伯邑考,是仙,是妖,還是人,對我有何意義?隻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在人間沉淪而已。
第四月,掌管後宮鳳印的女人——帝辛的原配發妻,殷商最賢能的王後——薑王後。終於出現在了我的行宮。
那是一個風姿綽約的女子,雍容華貴,儀態萬方。她愛夫勝過愛己,她不可以讓神巫口中的妖孽留於後宮。她秉性善良,卻不得不來取我性命。
石柱,高台,幹柴,作法的神巫。隻待王後一聲令下,我就灰飛湮滅。
“妲己,妹妹。原諒我。”薑王後聲音哽咽,望著我的眼神痛楚而又堅定,“為了殷商,為了王,我,不得不犧牲你。我知你冤,你若恨,死後向我索命就是。”
我笑。我不怕死。死對於我來說,是苦等了千年的解脫。我更不恨這個女人,她何罪之有?隻因了她愛夫情切,隻因了她是這殷商的王後。
卻不想,帝辛趕到,他震怒的吼聲響徹整個後宮。他望向薑王後的雙眸裏,隻有一潭的冰寒,徹骨的冰寒。
他和她,夫妻十五載,卻情比紙薄。她為他不惜造殺孽,寧可夜夜噩夢纏身。他卻剜她雙目,烙她雙手,毫不留情,冷血而決絕。
我目瞪口呆,仿佛時間停止,呼吸不能。
喜媚淒厲尖叫,連眼淚都沒勇氣流出。
自此,每每深夜,喜媚都會從噩夢中驚醒,聲聲念叨是自己害死了薑王後。是喜媚找來的帝辛。她隻是想救我,卻不曾想,帝辛如此絕情。而我身邊的那個男人,和薑王後同床共枕十五載的男人,卻從未聽他再提起過剜目的王後,哪怕半句。
幾日後,帝辛同樣決絕地斬殺了他的一雙幼子,一樣的決絕。而那兩個幼子的死,卻隻是因他們為母後之死的質問。
這個男人,帝辛,他,來自地獄。
第五月的月十五,大殿之上,帝辛緊握我的手,渾厚的聲音響徹整個王宮:“妲己,此後,就是孤的王後,蘇王後。”
隨後,他在我耳際軟語:“即便你是妖,也是我帝辛的妖,我帝辛一人的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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