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17 更新時間：09-11-23 1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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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學那會兒七夕還沒有像現在一樣被商家炒作成“中國情人節”，而在我心裏，情人節就是情人節，七夕就是七夕，套上自己國家的名字卻仍在沿用別人的稱呼實在有些不對味。我並不排斥“舶來”，或許是內心傳統思想禁錮，我依舊喜歡原本的稱謂，我喜歡七夕的美，七夕的浪漫，七夕的傳說，當然還有“七夕”的名字。
因為是個周五，天又下著雨，我在見習醫師辦公室百無聊賴，想著如何跟岩度過一個浪漫且有情調的周末。“馬墊兒”和老師們像商量好了一樣，草草交班查房，然後一並消失了。岩在有課的時候是不允許我去找她的，於是我隻能一個人在空蕩蕩的辦公室裏溜達。附院給見習、實習學生的辦公室還是很奢華的，像某個公司高層會議室的簡裝版。不同的是，這裏到處是厚厚的醫書，彌漫著聞久了會習慣的消毒水味。其實我現在已經聞不到了，而且那種鼻粘膜的淡淡刺激還很提神。桌子上是一堆病號家屬送來的水果，我抽出一根香蕉剝開。辦公室外麵隱隱傳來病人換藥時的呻吟，我看眼手中的香蕉，仿佛石膏一樣的顏色，怔了一下，一口咬下去，味道不錯。
手機在隔離衣口袋裏突兀地響起，在白色的掩蓋下閃著五顏六色的光。這是岩在我手機上弄得小掛件，有信號傳入或傳出時就會發亮，還有貼在手機表麵的大頭貼，周圍粘滿了晶瑩的星星，以至於她弄完把手機還給我時我還以為她給我買了部新手機。
一串長長的陌生號碼，我彷徨了一會兒還是接了起來。
“是不是我不給你丫打個電話，您壓根兒就記不起來有我這回事兒了呀。”
這個聲音並不刻薄，相反更有些溫馨，能把韻味中沉的京腔潤化得如此美妙的也隻有張妍了。我不禁打了個寒戰，掰指算來，她走也沒多久，竟仿佛在我的記憶中徹底抹除了。原來，有些事，真的可以在不經意間就忘掉了。我不知是該慶幸還是悲哀，暗喜還是自責，總之，她的出現總會讓我陷入迷恍的糾結中，這讓我想避而遠之的同時又不忍割舍。
“還好麼？”
“除了偶爾想你其他都還好，想我了沒？”
“嗯。”
“您能不能大點聲兒，我聽不真著。”
“想了。”
“真的？”
“嗯。”
張妍癡癡地笑著，笑聲裏帶著帶著些許哀歎氣息。
“怎麼想？”
“一想心就疼，不敢去想，卻忍不住去想。”
張妍不再言語，笑聲中夾雜著抽泣的聲音，笑著哭並不是件輕鬆的事。我依舊不善於處理這樣的情況，於是沉默了很久，隻有窗外的雨聲和張妍笑著啜泣的聲音。
“跟我說那就話。”
“哪句話？”
“哎呀，就是那句啦。”
“我愛你？”
“好了，收到！”
我苦笑著，一個接受疑問的“我愛你”的女生應該是何等的糾結。這樣的話就像是鴉片，隻能起到麻醉作用，卻是會上癮的。她越是善良我越是心痛，仿佛一個由虧欠構成的黑洞，將傷處無限放大。青春的真實麵目是可怕的，它是由穿著高筒靴和化妝服的孩子在上麵踩踏的一個舞台，他們在舞台上做作地說著他們記熟的話，說著他們狂熱地相信但又一知半解的話。
張妍告訴我每天起床是她最向往的，她總想象著有一天打開門，我會站在她家門口，手捧一束豔紅的玫瑰，跟她說，“親愛的，我回來了。”
我無言以對，對於她的期望，我沒有能力去滿足。
“還記得我們認識的那晚你哼給我的那首歌兒麼，唱給我聽吧。”
“嗯。”
仿佛力所能及地為她做些什麼才會略微平息心中炙痛的愧疚，我不假思索地哼起那首“輸了你贏了世界又如何”。
“我本以為遠離你就不會再想念你，卻心痛的更厲害了，我沒有辦法控製泛濫成潮的思念。”
“隨遇而安就好。”
我心裏清楚地知道我深深地喜歡著她，但我卻不能夠講給她聽。那是種血液凝固的窒息感，機場離別的纏綿和不舍還有那刻骨銘心的痛楚都曆曆在目，但這些隻能存在於我的心裏讓它們各自糾葛。我從未奢求過我們有什麼樣的未來，所以盡管我因為她痛徹心扉，卻也習慣了沒有她在身邊的日子。
我並非言不由衷，雖然她不在的時間裏我沒有去主動想念什麼，但當她聲音再次挑動耳膜時，我再次情不自禁地激動起來。一切都像最開始，讓我明知不對，卻無法拒絕。一切也都仿佛回到那個初始的夜晚，她緊緊摟著我的脖子，不願接受清晨的陽光。
最終在我許諾會經常給她電話或短息後她才依依不舍的掛上電話，我清晰地聽到她掛電話時自嘲的歎息聲，讓我心潮翻湧。
辦公室的對麵是醫院宿舍樓，一隻灰白色的玩具熊靜靜的坐在門外的走廊裏，蜷絨的毛淋著雨。我打開窗，點上一支煙，默默地看著它。似曾相識的感覺源自上次買與岩的那隻模樣相似的熊。
窗外被雨映紅了的天空，五彩斑斕，頗為好看。就連對麵那隻被遺棄的玩具熊也被渲染了色彩，錯綜在繁雜的絨毛中，顏色變幻錯落，卻分明。我呆呆地望著它，或許很久之前它是某個天真女孩兒的玩伴，在女孩兒一天天的長大後被遺棄，就像“玩具總動員”中的女牛仔“Jessie”；或許它是某男子送給女孩兒的禮物，在情感變故後跟記憶一起被扔掉。我就這樣默默地看著它，給它杜撰一個個可能發生的故事。
想象著我送與岩的熊，現在又會是怎樣的境遇。一副過往的畫麵映入腦海，她躺在草地上，風輕輕的吹過來，梔子的香味氤氳在我周圍，她將熊高高舉過頭頂，花斑的裙子翻飛如頭頂的流雲，任青草上的露珠浸潤了群角。每當回憶起這樣的畫麵，如同真有她清脆的笑聲隨風飄至耳邊，溫馨的叫人心痛。於是，我不再擔心我的熊的命運，反而羨慕它，那麼貼近的生活她的幸福中。人生就是這樣，當我們自以為很重要的時候，世界才開始原諒我們的幼稚。
我此時是如此思念我的岩，拿起電話順手撥過去。
“喂，幹嘛？我上課哩。”岩輕聲地說。
“突然很想你！”
“神經啦你。”
“我愛你！”
“傻瓜，下課後要是見不著你我就宰了你。”
“得令嘞，您呐！”
“先掛了呀，我也愛你，大笨蛋！”
我掛上電話癡癡地笑著，衝著對麵的玩具熊大呼小叫，“對不住了，兄弟。你生不逢時，倘若是你在我老婆那兒，絕不會有這樣的遭遇了。”
我心潮澎湃，甚至忘記了剛才張妍帶來的糾結，迷失在自己的欣喜若狂中。
隻記得淺淺的酒窩淡淡的笑，又有誰還去在乎永遠有多遠。我回憶起一幕幕甜蜜溫馨的片段，岩依偎在我的懷中，輕輕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仙子，她們在天上保護你，而你自己就是自己的天使，給人們帶去幸福和快樂”。我微笑的看著她幸福的微笑，一起許著白發蒼蒼的願望。
很多年後想起那時的單純的幼稚，越來越喜歡回憶過去，是不是因為沒有勇氣去麵對將來？
冥冥中我被幻化成那隻雨中的玩具熊，淋在淅淅的雨中，一個人回憶過往的回憶。一起走過的日子，在那個年代，除了，她和青春，還有我們的快樂，我一無所有。也許第二天會放晴，陽光照在熊疲憊的身上，呆滯著凝固成沒有光澤的唏噓。這一天或早或晚的到來，我們不再相信童話，不再相信天使，不再相信仙子，為了生活而生活，為了忙碌而忙碌。青春與快樂成了回憶，剩下的隻有日益凝然的目光，日益平和的心境，日益褪色的理想和日益蒼白的生命。
有些懷念，懷念有關年少的眷戀，有關你我的繾綣。那段過往繼續的牽絆，就像雨中的玩具熊，被雨融了麵。依稀記得梔子花的香味彌漫，還有唯美如花的笑靨，曾是如此溫暖。是誰在我耳邊，細語盈盈的訴言，讓我說，那些，關於成全，關於永遠，關於幸福的紅線。我的流連，你的思念，我們都放逐於流年，慢慢長大，再也看不見。有關愛情的纏綿，我們在尋覓的路上步履蹣跚。現在，彼此思念著，卻各自孤單。
我們被生活驅使過早的失去年華的光澤，是勇敢的洗盡鉛華，還是被鉛華衝刷了銳氣。始終，她或許依舊沒有改變，改變的是我。白馬的夢想，等到天荒地老的執著，或許真的是一種不屈的告白。
我就是那隻浸在雨中的玩具熊，回憶著美麗的笑容和一起慢慢變老的承諾，的確，那隻熊，在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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