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倦天涯  【第三十九章】風車

章節字數:2440  更新時間:22-05-24 0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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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含笑茫然地怔了一會兒,又說:“算了,你已經是我接觸的人裏麵,很關心我的一個了,我就不追究你姓什麼了。”

    白逸行忍俊不禁,不再逗他了,起身時說道:“你在這裏坐好,我去給你弄碗醒酒湯來。”

    “我不喝。”梁含笑醉歸醉,眼神倒是準得很,一抬手正好牽住他的手腕,“我不想一個人待著,我已經一個人待了十幾年了。”

    落日已經徹底沉了下去,此時的風也降下了溫度,白逸行隻好重新坐下,任他牽著自己的手腕,認命地說:“行吧,那就吹風醒酒。”

    “哥、嗝……哥哥。”梁含笑打了個酒嗝,眯著眼睛指著院子角落裏的一叢含笑樹,“你看那根枝葉……還有花,它們連在一起,像不像風車?”

    白逸行盯著他指的地方看了好半天,也沒看出半點風車模樣的影子。但他發現,梁含笑對風車這一小玩意格外敏感,可又好像十分抗拒。

    於是他問:“白天看你明明不喜歡,這會兒怎麼還念叨上了?”

    “沒有不喜歡。”梁含笑吹了這會兒的風,人好像清醒了一點,突然說:“你知道我為什麼沒能進瀚冰宗嗎?”

    白逸行靜靜地等著他往下說。

    梁含笑又加了點酒,這次在白逸行的注視下隻抿了一小口,然後說:“不是因為我底子不好,也不是因為被誰排擠,而是因為阿萊骨……因為阿萊骨,我從前那麼信任他,也是用了十二分的真誠對他。可他,他從來沒有正眼看過我。”

    燕王府。

    前院裏還在熱熱鬧鬧地擺著耶律刺回的生辰宴,戲樂聲與人嘈聲夾雜在一起,即便身處後院也是聽得一清二楚。

    阿萊骨剛剛用藥酒敷了一會兒腹上的淤青,便聽到門外有人叩門。

    “誰啊。”他問了一聲。

    “阿萊骨,是我,商月。”

    他胡亂地扯了件衣裳穿上,開門迎她進來。

    商月聞到這一屋的藥味,問他:“小王爺那一肘很重吧?我給你拿了點藥來。”

    “多謝。”阿萊骨接過來放在桌上,回頭見商月看著他這屋子直咂舌,“你這……這是有多久沒收拾了?”

    “我待會兒就收拾。”阿萊骨嘴裏這麼說著,手上已經動作了起來。他隨手拿起個包裹,結果上麵的結沒係牢,裏麵的東西全散了出來。

    “咦?”商月看到這散落一地的風車玩意,有些不解,“你……你怎麼有這麼多風車啊?”

    阿萊骨胡謅道:“覺得好看,就買了。好了,我自己來收拾吧,你去前邊忙吧。”

    送走商月後,他回來看到這一地的風車,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梁含笑被耶律刺回掐住脖頸的那一幕又閃現在了眼前。他當時想上前阻止的,可是又怕暴露了自己。

    那日在萬民廈,他被梁含笑掐過,知道喘不過氣是什麼滋味。

    阿萊骨歎了口氣,蹲下身慢慢地將風車重新收好,聲若蚊蠅地叫了一聲:“笑笑。”

    他是被梁蕊蕊施舍過一口飯的窮人孩子,梁蕊蕊看他可憐,便讓他在別院裏打雜,混口飯吃。

    梁含笑那年才四歲,正需要人帶著玩,可梁蕊蕊身懷有孕,實在是沒有精力帶他。於是阿萊骨毛遂自薦,成了梁含笑的玩伴。

    他還記得自己剛去梁含笑的院子時,梁含笑額飾上的珠子璀璨刺目,他手裏正拿著一個風車,看到阿萊骨過來,很是高興地把風車遞過來,喊道:“哥哥!”

    眼前的風車還是記憶中的模樣,就如同最初的那一聲哥哥,他記了很多年。

    “當年是我娘給了他一口飯吃,他在別院裏待了很久,我拿他當親哥哥對待,可他隻是借我當一塊墊腳石。”梁含笑在摻香的夜風裏低聲說著,又重複道:“我隻是他進入瀚冰宗的一塊墊腳石。”

    “我還記得那年,我七歲。他說想成為瀚冰宗的弟子,希望能有一封爹爹的舉薦信。我便替他求情,向爹爹討了這封信。他憑著這封信,進了瀚冰宗。”

    “上京城中,無論是誰,都以成為瀚冰宗的弟子為傲。後來又過三年,又一次到了瀚冰宗招收新弟子的時候,我也報了名。”

    “最初的幾輪篩選很容易,但到最後十人之中隻留五人時,就沒有前麵的那麼容易了。”梁含笑將杯中剩餘的酒幹了個盡,聲音漸弱,“我想留下來,所以我去問了阿萊骨,要如何才能通過最後的選拔。”

    白逸行問道:“他拒絕你了?”

    酒是甘醇的,但是入喉之後,卻變成烈烈大火,燒得梁含笑心腹燥熱。他幹幹地笑了兩聲,搖頭,“他若是真的拒絕我,我倒不會心存芥蒂至今。”

    “他沒有拒絕我。”梁含笑說著,“他說,隻要我按他說的去做,就一定能留下來。”

    “我對他深信不疑,按照他給的心法和招式,每天都練得很認真。選拔當日,我果真是那十人中最拔尖的。可是他卻突然在眾長老麵前說,我偷學了瀚冰宗的技藝。”

    梁含笑眼睛赤紅,喉結上下蠕動時,將聲音也帶得哽咽起來,“就是因為這樣,我直接被除名了。”

    白逸行道:“你事後……”

    “我事後當然找過他!”梁含笑驟然提聲,含著滿腔的怒與忿,將手中已空的酒杯狠狠地摔在地上。

    “他卻說這是因為我盲目輕信所致,怪不得他。我那麼信他,結果卻隻換來這一句”盲目輕信,怪不得他”。”梁含笑說著大笑起來,眼裏的淚再也繃不住了,“我底子不差,本來也能練就一身武功。可是因為他,我沒有武學師父教習,僅會的輕功和躲閃的身手也是我自己一個人苦苦琢磨出來的。你知道嗎,我這一生都隻能這樣了。”

    梁含笑聲嘶力竭,又笑又哭,“你體會過被信任的人在背後忽然捅上一刀的滋味嗎?他明知我自小就受耶律刺回的鄙夷,竟然還能心安理得地成為他的心腹護衛,你說,我不恨他還能恨誰?我娘當初,竟是收留了一隻狼!”

    白逸行沉默著不知該如何勸他,梁含笑瘋笑半晌,直接拿過他的那隻杯子來連喝三杯,嗆得嗓子眼裏一片火辣,咳嗽不止。

    “你慢點!再不痛快也不是喝酒就能撒氣的。”白逸行給他順氣,看他滿臉通紅,又催生起內力來為他調息。

    “我……我……”

    白逸行在他背心稍稍用力,道:“閉嘴,都這種時候了還這麼不老實。”

    梁含笑迎麵對上他,忽說:“你若是想利用我達成什麼目的,那我勸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省得我知道後翻臉不認人,定叫你後悔一輩子。”

    “你有什麼是值得我利用的?我此行的目的早就告訴你了,你還要懷疑什麼?”白逸行在他的後背上來來回回地撫順著,助他先緩過這口氣。

    “好……”梁含笑握住他的手腕,眼睛裏橫生的戒備與凶狠像是一隻警惕的狼。

    “你最好,對得起我今夜請你喝的這頓酒。”他緩緩鬆開手指,舒展了一口長長的氣,鬢角的碎發已經被汗水浸得透濕。

    “我會對得起。”白逸行直接用手給他擦了擦額上的汗,鄭重地又說一聲,“你放心,我白謙文說到做到。”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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